第29章 三【王國,王子,與國王】
/小樂是歡樂國的王子。他的爸爸是歡樂國的國王。歡樂國的國民都喜歡喝歡樂水。喝了歡樂水的人都很歡樂,他們都會嘿嘿嘿的笑,笑得像個傻子。歡樂國只有兩個人不喝歡樂水,一個是小樂,一個是國王。“爸爸,爸爸,為什麽我們不喝歡樂水啊?”小樂好奇的問。
“傻孩子,因為喝了歡樂水會嘿嘿嘿的笑啊,會變成傻子啊。”國王慈愛地摸着小樂的頭告訴他。“啊,喝了歡樂水會變成傻子?那趕緊告訴我們的國民啊!”小樂說着就要走向皇宮外,國王一把把他拉住:“傻孩子,他們不傻了,我們怎麽能當國王和王子呢?還有,傻孩子你又忘了,不要叫我爸爸,要叫我父王。”小樂點點頭,又好奇地問:“爸爸,為什麽歡樂國要有國王呢?”國王慈愛地摸着小樂的頭,又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上:“噓,我們不能問這個問題。”小樂看着國王,點了點頭:“知道了,父王。” /雨夜,雨滴拍打着窗子,房內卻靜寂得很。
十一點三十五分,桌子上的時鐘這樣顯示着,祝粲運還坐在桌前分析着白玄的文字資料。
他的手機突然發出了振動的提示音,祝粲運拿起手機,看到柳風發給他的消息: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射擊場比賽?
祝粲運回複到:算了,等這個案子了結以後吧。早睡。
馬上,柳風又回複到:好的,早睡。
看過柳風的回信,祝粲運放下手機,接着翻看着資料。
/少年有着綠色的眸子……/
“少年有着綠色的眸子,惡魔第一眼見到就覺得很熟悉。少年很不喜歡惡魔。因為惡魔是惡魔,而少年是正直的少年。一天,少年和惡魔在路上見到了罪惡,惡魔笑了。少年看不慣惡魔,惡魔覺得很可笑。因為少年只是憤怒和膽怯。憤怒和膽怯在惡魔的眼裏,并不能嘲笑惡魔的笑。于是惡魔伸出了手,手裏有威脅,他利用了少年的膽怯,讓少年将他的憤怒發洩給罪惡。罪惡進入了鐵籠子,一次一次,少年親手将罪惡送進了鐵籠子,少年也開始……正直的少年開始擁有了開心。惡魔喜歡少年,也喜歡上了開心。少年并不能次次懲罰罪惡。惡魔于是幫助他,用惡魔的方法。少年說,惡魔的方法叫做罪惡。正直的少年會手刃罪惡……”
同樣是18層,空曠的白色房間,夜晚為這個房子染上了窗外燈光帶來的各種顏色。明塵溫坐在飄窗前,按下了錄音機的暫停鍵。
他的旁邊,透明的容器裏有着燃燒殆盡的紙張,其中一張只剩下一行字:革命需要犧牲,還有燒得更可憐的一張只剩了兩個字:不會。
當夜晚被燃燒殆盡,白天便不如人意地到來,幹擾夢中人的睡眠。
早上七點鐘,伴随着吵人的鈴聲,丁赫在簇擁的白色枕頭被子中醒來。
像每一天一樣,他起身去衛生間洗漱,然後換上衣服開車去17號上班。
堵在路上是他讨厭的事情,停滞的車流給了他停滞的時間,閑來無事腦子裏總會想起白玄。
一般這種時候他會打開收音機,不是聽歌的頻道,也不要是以前他常聽的早間朗誦,最好是新聞播報,他可以跟着播報員的聲音默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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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突發急症住院的明氏董事長明池海于今早淩晨4點半因搶救無效已确認死亡……”
//上周突發急症住院的……//
17號的辦公區,小陳他們也在轉播電視上看着同樣的新聞報道:“……自今日起依舊由明氏集團新上任董事長明塵溫全力負責後續工作,更多詳情請關注明氏官方……”
柳風關掉了電視機,一大早就聽着別人的死訊,灰心又喪氣,他喝了一口咖啡,随口聊到:“上個月不是還開過什麽發布會,人還生龍活虎的,突然就去世了。”
小陳感嘆道:“所以說世事無常啊。”
/要是世界上有這樣的病毒就好了,好人是病原攜帶者但是不會生病,壞人接觸到就會死亡。/祝粲運講道:“看樣子今天明塵溫的審問是不是要被耽擱了?”
他講着,恰巧,丁赫來到了辦公區。
衆人都看向他,丁赫講道:“今天先陳述分析,下午審訊。”
他走向了會議室,其他人也跟着走了過去。
/獅子爸爸帶着獅子兒子去學習捕獵。他們看到了一群羊群。“去試試吧,用我教你的技巧。”
“爸爸,他們有那麽多羊,我打不過他們的。”“傻孩子,你只管看準了一只羊,盯着他,不用去管其他羊,他們只會慶幸,再慶幸。”獅子兒子按照獅子爸爸說的,勇敢地跑向了羊群,他盯上了一只身上有一塊黑毛的羊,努力地跑,抓住他,撕裂了他的頭顱。獅子兒子高興地朝獅子爸爸炫耀:“爸爸你說得對,他們只會逃跑,他們眼裏只有慶幸的餘光。”獅子爸爸欣慰的笑了。後來,整個羊群都被撕裂了頭顱。/會議室內,祝粲運陳述道:“在白玄的文字中可以發現存在大量的動物比喻,比如片段93,獅子捕羊的故事,片段97,世界是章魚。”
/世界是章魚。章魚站在砧板上,它有八只腳。廚師拿出刀來切掉了它的一只腳。“沒關系,不痛不痛。”他沒有問廚師為什麽,沒有逃走,他安慰了自己。不一會兒,廚師砍掉了它的第二只腳。“沒關系,不痛不痛。”他沒有問廚師為什麽,沒有逃走,他安慰了自己。不一會兒,廚師砍掉了它的第三只腳。“沒關系,不痛不痛。”他沒有問廚師為什麽,沒有逃走,他安慰了自己。……不一會兒,廚師砍掉了它的第八只腳。“沒……”章魚頭被丢到了垃圾箱裏,蒼蠅圍了過來。“你個傻瓜,你怎麽不知道跑?”章魚頭說:“我的家在很遠的海裏,我要闖過拿着魚叉的漁夫。我看見一個逃跑的章魚,他被廚師的刀剁成章魚肉餡。我渾身上下,沒有比魚叉和刀更鋒利的東西,我是柔軟的章魚。/“這些比喻基本上都講了同一件事,痛斥退縮與不反抗,陳述其慘重的代價。片段104向日葵的隐喻也是同理。”
/有一個人很窮,窮的都吃不上飯。于是他砍掉了自己的一只手,把一只向日葵插在了傷口上面。世界上從來沒有手上長着一只向日葵的人,于是商人把他圈養了起來,供人參觀。他便也吃上了飯。好多窮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于是紛紛砍掉了自己的手,後來,世界上的向日葵都枯萎了。/“而片段105小白瓜的故事則是講述這種代價終有一天會傷害到下一代。”
/所有的白瓜都會經歷一次死亡,可是小白瓜在死亡時會進入一次天堂。天堂裏會有神仙白瓜問他:世界是什麽樣的?有的小白瓜回答:世界是金幣。有的小白瓜回答:世界是炮彈。
然後神仙白瓜會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回到自己的世界。/“當然,同時也有些文字在反思反抗的不可行性。例如片段107。”
/路上有一個泥塊。他每天都被路過的人踩踏。他身旁的小花看不下去了:“你要站起來,站起來才不會被踐踏。”泥塊笑了笑:“你可知我站起來了,就會粉身碎骨。”“你個懦夫。”小花說。小花每天都在泥塊的耳邊謾罵:“你個懦夫。”終于,泥塊忍不住被謾罵,泥塊站了起來,變成了一粒一粒的沙子,被風吹散,粉身碎骨。/“白玄對于被壓迫的憤怒以及反抗的不可行性一起思考,以此重新得出結論,不可解脫的痛苦。而若想反抗這種痛苦,白玄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要以暴制暴,例如片段121。”
/帶面具的人身姿挺拔,他幫助了小女孩。“別走,你是誰?”小女孩問他。“我是英雄。”戴面具的人說。“你的名字呢?”小女孩又問。“我沒有名字。”帶面具的人說。“英雄怎麽會沒有名字?”小女孩不解,“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不是英雄。”“我是英雄。”帶面具的人說,“我悄悄告訴你我的名字,但是你不要告訴別人。”小女孩點點頭,戴面具的人小聲告訴了小女孩名字。戴面具的人離開了,小女孩四處向別人炫耀她認識了一個英雄。不戴面具的壞人也知道英雄。……後來,英雄死了。為什麽英雄要戴着面具而壞人不必?小女孩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壞人手裏有殺人的武器和殺人的惡心。後來,小女孩也擁有了這些東西,為了讓英雄不再戴面具,為了讓善良也可以理直氣壯趾高氣昂。/“以此來看,白玄是在行善,在她錯誤地看來;也是在犯罪,在法律看來;總的來說,我認為她的确殺了那些人。”
白玄是不是兇手?丁赫不感興趣,他已經知道過答案了,白玄親口告訴他的。
祝粲運講完,其他人也沒有另外的發言,他們都沉默着看着他,他開口講道:“辛苦了,大家先休息吧。”
丁赫最先走出了會議室,他現在感興趣的是每日的午睡,這是他最近新養成的毛病。
他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最近每次推開辦公室的門,他總會下意識向沙發看一眼,有時候會看到白玄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殘影。
今天沒有。不過,沒關系,反正他也會躺在沙發上睡覺。
//你會活得比我命長。//
“你會活得比我命長。”
八月二十七號的晚上,在一片荒蕪的草地上,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對白玄說這番話了。
他只是記得他明明講得很有道理,白玄卻還是疑惑地問他:“為什麽?”
于是他只好思考着原因,回答着:“因為……女人的壽命平均比男人長,你比我年輕,還有……我是個警察。”
警察,總是出生入死的職業,他是這個意思。他說了之後白玄好像也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她講道:“這裏有幾個職業,警察,有罪惡才有警察,醫生,有病痛才有醫生,我都覺得好奇怪。”
他好像不想跟她讨論他的職業,于是胡說八道着岔開話題:“一般人把大于等于三個的才稱為幾個,一個便稱作一個,兩個便稱作兩個。”
白玄沒有在意他的話,她倚靠在他的身上,跟他講道:“我小的時候很想和醫生結婚。”
後來便想和警察結婚了嗎?他當時心裏這樣想,于是冷漠地開口問道:“後來呢?”
白玄回答道:“後來,馬克思說家庭婚姻制是對女性的壓迫。”
後來,聽到她的答案,他突然便不想說話了,他聽着白玄又問他:“丁赫,人類到底是需要沒有傷痛還是沒有罪惡?”
他不回答,她好像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一會兒從嘴裏蹦出一個句子,自言自語着。
“我都不喜歡。”
“傷痛是為了讓我們躲避傷害,罪惡又是為了什麽?”
“罪惡造就了傷害。”
“宇宙究竟有沒有上帝?如果有上帝,他為什麽容忍世界上有罪惡?如果沒有上帝,我們真的就是一灘爛泥嗎?”
她突然轉頭看着他問道:“你相信哪個理論。1 世界是由物質組成的,2世界是被造物主創造的,3世界是弦, 4世界只是虛假的腦信號。”
他還是不想說話,她還是不在意,自己轉過了頭,依靠在他身上,話語裏滿是可惜:“我真的很想知道,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量子為什麽會糾纏?”
丁赫突然想起來了,那天白玄說她要死了,他才說她會活得比他命長。
為什麽她臨死前好奇量子為什麽會糾纏,卻不好奇他有沒有真的喜歡過她?
白玄不關心他腦海裏的問題,接着自言自語道:“可是我不夠聰明,也沒有時間思考,每天都要,小心翼翼。阿憲的父親,塵溫的父親,每一個男人,阿憲,甚至塵溫。有一天弗洛伊德要是看見了我的作品,他肯定會覺得我是一個只知道妄想男人的自戀狂。然而事實是,人只能基于自己的經歷創作,而我的生活裏全都是男人。倘若有人知道了我的經歷,再去觀察我的作品,他一定會說,我是一個現實主義創作者。”
八月末即使夜晚還是讓人覺得熱得很,甚至心髒砰砰得跳,吹來的風也是熱的,撩起白玄的幾根發絲摸過他的臉。
天氣讓他煩躁地很,他有些嚴肅地開口講道:“你不要靠着我。”
白玄從他身上離開,卻轉頭看着他一臉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他不想把原因說出口,又不想說謊,暗示着講道:“夜裏一個女人靠在一個男人身上,你不覺得,很危險嗎?”
白玄聽着他的話,愣了一瞬,突然笑了,她說:“我相信你,在我認識的男人裏,你是最值得相信的了。”
這次換他問她:“為什麽?”
白玄笑着講道:“因為你是個警察,是這個世界的警察。”
她講着講着,甚至真的開心了起來:“丁赫他……”
可是卻讓他愈發生氣,嚴肅地警告她:“不要叫我的名字。”
白玄不理解,可是明顯因他上升聲調的警告難過了起來,于是坐到了一旁,沉默着,抱着腿,可憐兮兮。
又有一陣風吹過,沒有那麽熱,丁赫把他的外套伸手遞給了她。
“謝謝。”
“不客氣。”
禮貌地一問一答,然後呢,那天便結束了嗎?
不知道,可是丁赫夢醒了。
敲門聲,近來丁赫最讨厭的聲音,總是打擾他的午睡。
丁赫起身,講道:“請進。”
門被推開,小陳問道:“丁警官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嗯。”丁赫回答着,然後起身和小陳一起走了出去。
辦公區依舊是祝粲運和柳風在等着,他們一起走向電梯,柳風問道:“你們想吃什麽?”
丁赫脫口而出道:“生煎。”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別人倒沒什麽反應,只是祝粲運疑問道:“這個點還有生煎店開門嗎?”
小陳回應道:“肯定是有,但是中午吃是不是有一點……”
/這裏是早餐店呀。/
丁赫再次提議道:“還是去上次那家店吃吧。”
他們一起等着電梯上升。
中午十一點四十三分,吃午飯的好時候,飯店裏吵吵嚷嚷的,過來吃飯的四個人沒有坐到靠窗的桌子。
坐在飯店的中心吃着飯,窗被雨滴拍打着,空氣被聲波震動着,那麽地吵鬧,他們的桌子卻讓人覺得冷寂。
自從白玄死後,丁赫也變得比以前還要沉默,現在也懶得在飯桌上充當那個調節氣氛的人。
他不說話,其實其他人倒是有一堆問題要問他。
他和白玄失蹤的十多天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他們最好奇的是這個問題。關于這個問題,丁赫其實一回來就立刻跟18層報告過了,只不過18層也留下了文件,現在倒是成了一個明白的秘密。
還能聊些什麽,案子,沒得可聊,其他的,他們彼此又不熟悉。
小陳想要開口調節氣氛,可是不知該如何下嘴。
要是現在桌上有盤菜就好了,他想着,那他就知道該從何下嘴了。
或者趕緊吃完飯離開也行啊,他想着,于是問道:“下午的審問要什麽時候開始啊?”
丁赫回答道:“三點半。”
距離下午三點半還有一大堆時間,也不知道柳風和祝粲運是不是明白着小陳的意圖,丁赫一回答,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氣氛還是冷寂,可是飯菜一直不來,柳風忍不住好奇,突然開口問道:“丁赫,白玄真的死了嗎?”
祝粲運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看着丁赫,等着他的答案,丁赫不說話,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柳風也不覺得尴尬,自顧自地講道:“她要是活着多好,她的新劇停在那個連環殺人案那裏,兇手還沒找到,可是折磨死我了。”
講完,他也喝了口水,聽着丁赫突然開口說道:“公司的女演員。”
柳風反應了一下才理解到他講的是白玄那個劇裏的案件兇手是誰。公司的女演員,跟他猜的兇手不一樣,他有些不服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丁赫又恢複了沉默,恰巧一個服務員端着一盤菜到了他們的桌子,祝粲運開口講道:“吃飯。”
午飯,窗外下着大雨,回到十七號的車上,窗外下着大雨,透明的電梯箱子不斷上升,外面下着大雨。這一天有無數的事情和丁赫擦肩而過,而他的裏裏外外只記得下着大雨。
明塵溫的審問說是三點半開始,可是他足足遲到了27分鐘,丁赫倒是一點也不在意,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等着,聽着窗外下着大雨。
小陳敲門跟他說:“人被帶到了審訊室。”
他便道謝:“知道了,謝謝。”
然後走了出去,審問。
他拉開審訊室的門,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本子,開口詢問。
“姓名。”
“明塵溫。”
“年齡。”
“21。”
/年輕有為。/
丁赫擡頭,他看向明塵溫,一時不知道應該詢問些什麽。他只是盯着他看,犯了警察的毛病,覺得這個人今日的審訊是有備而來。
單向玻璃後的房間,其他人還在看着一切。
審訊室裏,丁赫的沉默不知為何換來了明塵溫的坦白交代。
他擅自開口講道:“很早以前,我們公司裏一個高管突然失蹤了,那時我……父親就開始派人調查這件事,那時就查到了白玄身上。那個……怪物,喜歡殺人,好像還很聰明,不會讓自己惹上官司。于是憲池的父親就利用她,幫他處理他公司的麻煩。後來,憲池死了,白玄的合同回到了我們總公司的手上,我父親也想這樣利用她,于是讓我去做她的經紀人。我真是……害怕地要死。”
他說着害怕,可是平靜又冷靜地很,明塵溫平靜又冷靜地講道:“這就是你們想要知道的真相,白玄殺了那些人,把他們的屍體放在酒吧後臺的房子裏。今年,她說想要把那些屍體脫手出去,于是做了這一場事件,她以為自己能夠全身而退,但是失策了。”
單向玻璃後,小陳疑問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坦白?”
柳風猜測着說:“因為明池海死了吧。”
審訊室裏,丁赫聽完了明塵溫的敘述,把問題的重點放到了一個誰都沒注意到的問題上:“憲池死了?”
明塵溫回答道:“是。”
他又問道:“怎麽回事?”
明塵溫回答道:“白玄殺死的,她殺的第十一個人。”
/你要帶我去哪?/
//十一區。//
審訊室後,小陳講道:“所以十一區沒有出現的屍體是Hans。”
審訊室中,丁赫問道:“屍體呢?”
明塵溫回答道:“燒了。”
丁赫疑問道:“燒了?”
“對,”明塵溫講道,“我親手燒的。”
他看了一眼丁赫,接着講道:“誰能忍得了呢,半夜醒來,看着她對着一具屍體說話。她撫摸屍體的手,幾個小時前還放在我的……身上。”
他搖了搖頭,反而是為堅定信心,他講道:“實在是惡心。所以,我趁着外出,讓房子裏着了一把火。那天我們參加活動回來,漫天大火。”
/殺了阿憲,大概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小陳在電腦上搜索着,和平路發生的火災不是很多,在兩年前的一場火災與白玄當時住的公寓在同一個地方。
他講道:“這場火災在DMC的登記是意外失火。”
審訊室中,丁赫問道:“那她是什麽反應?”
明塵溫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任何反應,那個男人,她每天說對她多麽重要,每天說着後悔不已,化成灰了也不哭一哭。”
不是,不應該是沒有反應,明塵溫忘了,故意裝作忘了。那天,白玄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了句:“沒關系。”
明塵溫又看向丁赫,他看着丁赫沉默的表情,突然揣測着一個事情:“你不信我。”
他突然變得沒有那麽平靜,急着想要去證明什麽,勸導丁赫:“你不能帶着感情的色彩去審判這個案子。”
他急切地勸導他:“白玄讓你喜歡上她就是為了擾亂你的評斷,你不能上當。你也許以為自己喜歡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故意欺騙你,還用了很多方法來加深你對她的感情,阈下的聲音刺激,她不停地用你聽不見的聲音暗示你愛她。普魯斯特效應,她用她的香水氣味不停地喚起你的回憶……”
他在腦海裏想着還有什麽能夠證明他的觀點,可是想不出來了,于是反問道:“一個月不夠愛上一個人,不是嗎?”
//不是。//
不是,丁赫在心中否定道。在酒吧他們見面的第一天晚上,她還沒有來得及對他用什麽自以為是的愚蠢又可笑的騙人愛的方法。
他開口講道:“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明塵溫思考着回答道:“還有一些搜查證據的時候你們沒有找到的資料,你要是需要,我提供給你。”
丁赫起身,講了一句:“多謝配合。”
他轉身要離開,聽着明塵溫突然說了一句:“怪物死了,終于解脫了。”
他忍不住停住,握了握拳頭,最終忍了下去心裏的情緒。
伸手拉開審訊室的門,他又聽着明塵溫急切地問他:“丁赫,你帶她離開的時候曾有一刻想過真的帶她逃跑嗎?”
//……//
他沒有回答,聽着明塵溫憤憤不平的聲音:“到底是她騙了你們,還是……”
世界騙了她。
八月末,十一區,下午三點鐘,炎熱的時候,風都是熱的,吹起白玄身上防曬的白色薄紗外套。
丁赫和白玄走在路上,聽着她講道:“無論是我還是阿憲,我們都沒有看過那只狼真正吃人的樣子。可是阿憲的父親說阿憲的弟弟就是被那頭狼吃掉的,他又威脅我們,要是我們不合作,阿憲也會被扔進玻璃房子裏喂狼。管它是真是假,我們害怕便夠了。”
白玄看向前方的道路,講道:“我怕得很,比起被狼咬死,自己殺人變得容易的很,直到阿憲的父親死去,我們才熬了出來。”
前方有一輛車駛向他們,兩人躲避到路邊,汽車飛快地駛去,撩起風沙,讓白玄的鞋子上沾上了灰,她低頭盯着看着。
丁赫知道她大概看着鞋子髒了覺得難受的很,讓他也難受的很,想要蹲下替她拂去那些灰塵。
他的想要蹲下了五分之一,聽着白玄講道:“随它去吧。”
他擡頭望向她,聽着她講道:“我們占了它的地方,它無處可去便只能爬上鞋子。”
“丁赫,”她笑着看着他講道:“你看起來不信我的故事,那只狼在阿憲老家房子的地下室裏,下個月有空了,你可以去看一看,那個房子現在大概已經爬滿了爬山虎,門前還有一棵高大的交趾黃檀樹……”
九月份審問過明塵溫後有空的那個夜晚,丁赫開着車找到了那座房子,車燈照射着門前高大的交趾黃檀樹。樹被雨打得狼狽的很,不顯高貴。
丁赫下車,打開傘,撐着傘走到門前,伸手推開了半掩着的鐵門,繞過房子,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走了進去。
走下十三個臺階,能夠看到半地下一間昏暗的房間,房間裏十分空曠,只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箱子,玻璃上已經有很多沾着血的裂痕,裏面有一只灰狼,狼的額頭滿是血跡,已經死掉了。
死狼的眼神,令人害怕卻毫無威懾力,狼的眼角好像還有淚水,隐約的,不像丁赫手中拿着的傘水滴正在滴滴答答。
丁赫在這間房子裏站了一會兒,而後轉身離開了。
在他轉身的一瞬,他只聽着砰的一聲巨響,回頭望去,他只看着玻璃碎成碎片鋪在了狼的身上。
/阿憲的家裏,養着一條狼,關在地下室的透明房子裏,每日有人死在了明氏的手裏都是它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它負責毀屍滅跡。///如果狼在吃人,為何你還要殺人?//丁赫的車離開了房子,順着漆黑的路駛向城裏,路燈下着大雨,大樓下着大雨,這場大雨還要持續多久?
車子停在空無一人的路上,不遠處就是護城河道。
丁赫覺得肚子餓了,于是掏出了自己的錢包,他打開錢包,副駕駛上,白玄湊過來看,卻被他伸手擋了回去。
“別鬧。”
他斥責着,看向副駕駛,空無一人。
曾有一天晚上,兩人在車裏有那麽一個不起眼的小插曲,他兇她,阻礙她,拒絕她,無非是想要守護一個小秘密。
如果一個月不夠愛一個人,多久才夠?她的樣貌,很多年前,被他意外的放到了自己的錢包裏,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丁赫從錢包的夾層裏拿出了那張破敗不堪的人像畫。那是她十五歲生日的那天,和平晚報用了一整個版面為她慶祝,而他在警車裏守護着和平市的夜晚。他那時是嫉妒,是覺得無理取鬧,還是被誘惑住了,他同樣也不記得。
車子下着大雨,雨滴吞噬夜晚,一只狼死了便再養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