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盛夏之夜蟲鳴、蛙聲此起彼伏,暑氣在夜風中漸漸散去。月光肆無忌憚的灑在地面上,泛出一片幽幽的白。
夜已深,曹彰進屋解下佩劍,立刻就有兩個婢女上前替他更衣。他今日晚餐時分因無胃口只随意吃了點東西,現在倒是有些餓了。
他吩咐其中一名婢女“去讓廚房做些夜宵來。”
“諾。”婢女即刻領命去了廚房。
不多時,一碗銀耳粥已被婢女奉于曹彰案上。
曹彰皺了皺眉,并不接粥“去換之前的綠豆蓮子羹。”
那婢女神色微微一滞,立刻道“諾。”又退身出去了。
這次去的有些久。曹彰等得不耐煩,放下手中兵書吩咐剩下的那個婢女“怎麽還不來。你過去瞧瞧。”
話音未落,之前那婢女倒是捧着綠豆蓮子羹進來了。
曹彰舀起一勺嘗了口,劍眉又是一蹙“我院裏換廚娘了?”
“禀公子,并未換廚娘。”
“那為何今日的味道與往常不同?”
婢女支支吾吾“這……這……”
曹彰将綠豆蓮子羹推到一邊,命令道“去把廚娘喚來。”
“諾。”婢女不敢違令,又匆匆出去了。
兩個廚娘一聽曹彰要見她們便知大事不妙,又不敢抗命,只得顫顫巍巍地随那婢女進屋。兩人的後背皆已濕透或許是熱也有可能是吓的“老仆拜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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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瞟了她二人一眼,語氣并不嚴苛“怎麽今日的綠豆蓮子羹與往日不同?”
“這……”綠裳廚娘道“天太黑,許是老仆放多了糖。公子恕罪。”
曹彰看向她,朗目漸漸生疑“我怎麽覺得是沒有往日的甜了。”
“哦,那便是老仆放少了糖。老仆近日眼睛犯病,天太黑看不大清楚,還望公子恕罪。”綠裳廚娘說着拜倒在地。
褐裳廚娘也拜倒在地“對對對,廚房近日裏的燭火不好,太昏暗,天黑了便看不清楚。萬望公子恕罪”
冷眼瞧了她倆少頃,曹彰開口道“無妨,拿我房裏的燭火去多點上幾支,再做一碗。”
趴在地上的兩個廚娘偷偷互看一眼,只能硬着頭皮道“諾。”
又不知過了多久,褐裳廚娘親自捧了綠豆蓮子羹進屋。
曹彰從婢女手上接過羹嘗了一口,這次明顯是甜了。他擡眼,冷冷斜睨那兩個廚娘“還不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欺瞞主上可是要杖責五十扔出府去的。”
綠裳廚娘被他這一瞥一吓渾身打個激靈,趕緊跪下磕頭“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其實之前的綠豆蓮子羹連同杏仁花生酥、棗泥糕,都是夫人做的,只是夫人一直不許老仆說。今日夫人去老夫人那兒侍疾了,所以才有老仆來做。”
“對對對,”褐裳廚娘也下跪“老仆無心欺瞞公子,只是夫人不讓說,老仆也沒有辦法啊。望公子明察。”
她倆伏在地上良久不見曹彰發話,便悄悄擡頭看是何情況。只見座上之人微垂着頭正用湯勺攪動那碗蓮子羹。
又是良久,曹彰聲音終于無波無瀾地再度響起“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中秋過後丞相府開始大修,不少院牆、房屋頂上爬着修葺房屋的瓦匠、粉刷匠,因此人們在相府中走着都格外小心。黃元從卞夫人院中請安出來,轉過一個院牆角剛好遇上進府看望卞夫人的曹丕和甄宓。三人都有瞬間愣神。
黃元率先行禮“二哥,二嫂。”
曹丕深吸口氣微笑還禮“弟妹……”
甄宓上前握黃元的手“我與夫君多日未向母親請安,母親今日身子可安好?” 黃元微笑着看回答“母親身子甚好。”眼角掃過那雙不知是看她還是看甄宓的深邃俊眼。
甄宓又拍拍她的手,音線輕盈暖人“如今我與夫君不住府上住,就要多辛苦弟妹一些照顧全府上下了。”
“二嫂說這些話就是見外了。照顧全家上下本是為人兒媳的本分。”黃元收回手,甄宓太過客氣她有些無法适應,她向二人福了福身“母親正等着二哥和二嫂呢。我先走了。”曹丕和甄宓站在道中,她只能從正在加蓋磚瓦的院牆邊走過。
衆人突然驚呼“夫人小心!”
黃元還未看明白,就覺左手被人猛地一扯跌進一個淡香懷抱,緊接着纖腰被揉住順勢轉了一圈離開剛才所站之地。速度之快如燕掠池塘。
“啪”一塊青磚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摔得四分五裂。
那種香味,那個溫度,甚至連心跳都是那樣熟悉,黃元心霎時漏了一怕,她慌忙推開曹丕低着頭平複心情“多謝二哥相救。”
兩個瓦匠從院牆上連爬帶摔地滾落下來,跪在他二人面前不住磕頭“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曹丕俯視着地上兩人,眼底隐約閃過淩冽殺意。
甄宓不由一怔,如果說曹丕救黃元是人之常情,那他方才的緊張與關切絕不是兄長對弟媳該有的。更何況他曹丕在人前是仁德厚愛、善待下人的君子,怎能對兩個無心之過的瓦匠目露殺意。
黃元此時也終于恢複平靜淡然“罷了,你們下次小心些,不可再出此差池。”
“諾,多謝少夫人寬恕。”
秋風拐過院牆,好像有一襲海藍色袍角在牆邊晃了晃。
北雁南飛攜了相思。五官中郎将府邸中殘葉蕭蕭,唯一園翠竹依舊生意盎然。
甄宓率着丫鬟從自己院落出來徐徐向前院大堂走去,一路娉娉婷婷,搖曳生姿。今天是她兒子曹睿的加冠禮,其實曹睿并沒有到加冠年齡,只是曹丕子嗣單薄故而早行加冠禮,以期借此喜氣帶來更多子嗣。
她路經一處竹院不由放慢腳步朝裏多望了兩眼。這處竹院說大不大,裏面只種各色翠竹偶有兩座假山點綴其間,本也沒什麽特別,只是曹丕異常重視還命花匠園丁月月打掃,且不許旁人進去。她也只能在外頭張望張望裏面風景。
“妾身見過夫人。”郭照上前向她行禮“夫人是去參加睿兒的加冠禮的吧。可巧了,妾身也是。”她是曹丕半年前新納的小妾。
甄宓望着她那雙亮麗帶笑的杏目,忽然有些酸澀“妹妹不必多禮。正巧你我一同去。”
郭照笑得更開心“是。”
甄宓卻不再看她,直徑往前走,确切的說是不想看她的眼。因為那對眉眼太像一個人,只不過郭氏的眼中少了那一份靈動,感覺便大不相同了,可是像還是像的,以至于她每次看到都會覺得晃眼。
“夫人走得這麽急,定是想夫君了吧。”郭照跟在她身後,巧笑嫣然“也是,夫君這幾天日日忙到深夜才回府。那時夫人都已睡下,夫君也只能來妾身房中。”
腳步一頓,甄宓斜睨她一眼,複又前行。對于她來說無非是她夫君身邊多了另一個女人;而郭照完完全全就是她夫君用來代替那個人的一個影子。她又何必與一個影子相争。
裝潢高雅貴氣的大堂中,曹叡身穿華美禮服站在曹丕跟前。甄宓、郭照以及一衆丫鬟、小厮侍立在側。
曹丕替曹睿戴上發冠,又為他理了理衣襟,含笑捏捏他的臉蛋“我的叡兒真是長大了。”
一小厮立即捧着個托盤上前“請将軍為少公子表字。”托盤中放着張宣紙,紙上寫着“德”、“懿”、“修”、“闵”等字。
曹丕掃一眼宣紙“我長兄早逝,凡我兒皆不可當'伯'字,應從'仲'字始,”深邃眼眸望了望遠處竹林再度看向曹叡“就叫……元仲吧。元宵節的元,即為開端也是根源,你是我曹家長孫……”
甄宓身子一晃只覺天旋地轉,再也聽不進任何話語。元宵節的元?呵呵,應該是黃元的元吧……這究竟是一份怎樣的感情才能令他用一個女人的名來為他的長子表字?她本以為曹丕對黃元不過是一種求而不得的眷戀,他心中還是有她甄宓的。可到頭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她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啊……
婢女只覺身前甄夫人的身子突然晃了晃,剛伸手欲扶卻見她慘白着臉目光呆滞地望着曹丕和曹叡。“夫人,夫人……”婢女低喚數聲。
甄宓這才收回神魄,輕輕撇開婢女的手“我沒事……”
郭照在一旁看得奇怪,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題外話------
似乎有不少親不喜歡曹丕,其實我想說曹二同學還是很不錯滴。大家千萬不要被之前的小說和電視劇影響了。七步詩神馬的是世說新語杜撰出來的,正史上根本就沒有。他的确是腹黑,但天底下哪個帝王不腹黑?
在文采方面他也許是不及曹植才思敏捷,但卻也是洋洋清绮。我曾看到一位網友對他二人的點評,個人覺得十分貼切。他說:曹植的詩給人直接的感發,一句話就把你打動了;曹丕的詩必須仔細吟味,才能品出它的好處。我覺得《文心雕龍》對他二人的評價最為中肯:文帝以位尊減才,思王以勢窘益價……他創作《典論》開批評文學之風氣;他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是首位把文章提到社稷高度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