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兵者,詭道也
濡須縣城東街大道上,一個俊俏文士端坐于高頭大馬上,神色平靜,清雅出塵。除了左臉上那條疤,倒是個出衆的人物。想來應該是個名門世族家的公子,否則怎能連給他牽馬的小厮都如此氣質華然。
騎馬的文士自然是黃元。而曹丕身份敏感不适合在對方态度未明的情況下亮出身份,故而扮作牽馬小厮在暗中操控全局。
兩人一路沉默,只聽見馬蹄“噠、噠、噠”踏在青石板路面上。
曹丕瞄了眼面無表情目視前方的黃元,嘴角勾了勾星眸中似有笑意“怎麽,快一年了,你還在氣我當時輕薄你?”
黃元抓缰繩的手一緊,她沒想到曹丕會如此直白坦然的說出那件事,臉不由刷的紅了。她将臉偏向另一邊不做回答。
曹丕見她如此反應,眼中笑意更勝“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這可如何是好?”他看着黃元自顧自說道“我在此向你賠罪了。元卿可願原諒我?”
黃元別過臉掃了他眼,冷冷道“将軍言重了,阿元豈敢責怪将軍。”說完一夾馬肚當先而去。
曹丕并不驚訝似是料到她會如此舉動,收斂起眼中深遠笑意後才動身追趕,邊跑還邊喊着“公子等等小的,公子等等小的啊……”
黃元在朱府門前停住,翻身下馬。別看曹丕平日裏養尊處優,身手卻是不錯,他始終緊追在黃元馬後不遠處。黃元下馬的功夫,他已經跑進身邊。
朱府的門童早就上前相問“敢問先生是……”
黃元遞上拜帖,笑得優雅得體“在下是江夏黃氏族中子弟,久慕使君盛名,今日特地前來拜訪。還望小哥通報一聲。”
“請稍等,容我通禀家主。”門童接過拜帖就往裏走。
不過少頃,那門童便恭恭敬敬地跑出來請他二人進府。
朱标在大堂內坐着向黃元比劃一個請的手勢“黃郎請坐。”
“多謝使君。”黃元撩袍在坐墊上坐下。曹丕則立在她身後。
朱标有些好奇地打量曹丕一眼,對黃元道“不知黃郎突然來訪,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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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元微微一笑“為使君前途而來。”她抿口茶,點頭道“雨前毛尖,好茶!”
朱标似乎沒心情和她讨論茶道,只問“哦?何謂為我前途而來?”
黃元環顧堂屋四周“江東富庶,舉國聞名。且不說孫府、周府,就連呂蒙、甘寧這樣的寒門子弟家中亦是金碧輝煌。”她滿臉疑惑地看着朱标“朱氏也是吳郡大族,為使君何家中如此簡樸?”
朱标臉一冷,沉吟着不說話。
“當然,使君不喜奢侈崇尚節儉,在下也是久有耳聞。”黃元又微笑着将尴尬掩過,随即面露難色“不過……”
“不過什麽?”見黃元話說一半,朱标接口就問,但臉色還是不善。
“使君雖無争名逐利之心,也當為朱氏祖宗和子弟想想。若是整日讓那些寒門後生欺壓,以後如何再在天下士族面前說話。”黃元言辭懇切,字裏行間全是為他感到惋惜和痛心。
朱标被說到痛處,不禁眯起眼盯住她“你到底是為何而來。”
“在下說過了,是為使君前途而來。”黃元起身拿過曹丕手上的紅木匣,向朱标打開“在下奉曹丞相之命前來拜訪使君。這些是丞相送給使君的見面禮。”
看着滿匣奇珍異寶,朱标連眼珠都不會動了,他暗自吞了吞口水,拍案而起瞪着雙眼道“原來你是曹軍的說客,好大的膽子,還敢只是來我府上!”
身後的曹丕右手緊緊抓住袖中短刀蓄勢待發,凜冽殺氣全在眼底凝聚。
黃元早将朱标神情一個不落地看入眼中,她神色坦然“使君何必沖動。丞相說了以使君之才屈身于一縣長史,實在可惜。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朱氏子弟個個俊傑兒郎,理當為國家效力。更何況……”她走進朱标低聲說“朝廷十萬大軍壓境,濡須城破是遲早的事。”
朱标跌坐回席墊上,思索半饷才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她掃一眼曹丕,見對方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完全沒有要表明身份的意思,心中忍不住暗罵一聲玉面狐貍,只能掏出令牌說“在下軍師祭酒黃元,留在此做人質與使君一同迎丞相入城,可好?”
朱标接過令牌反複看了看,再次審視她片刻“呵,'刀疤俊兒郎,江夏黃祭酒'我早該想到是你才對。”他将令牌還給她“好,我願投誠朝廷。只是濡須城中有一半是公孫陽的兵馬,我該如何迎丞相?”
“這個好辦,”黃元收起令牌,微笑道“使君只需在卯時三刻打開北城門即可。至于公孫陽的部隊麽,丞相自會處理。”
“好,那就請黃祭酒先去後院歇息。”
黑夜濃重得像化不開的墨,壓得人胸口透不過氣。黃元因心中思慮過多而無法入眠,索性出屋散心。她開門瞬間只見曹丕也從對面屋中出來,手一頓又迅速将門阖上。
“怎麽,就這麽怕見到我?”曹丕雙臂抱于胸前斜倚在自己門框上,語帶戲谑。
黃元在屋中背抵房門,頭一次沒有出言反駁。
院門突然被打開,朱标帶着家丁神色慌張地沖進來“黃祭酒不好了,公孫陽不知怎麽就得知你在我家中的消息。馬上就要到大門口了。”
黃元一驚,打開房門道“現在是卯時一刻,你的兵馬可抵擋多久?”
“我的兵馬全在北門和西門把守,我們得趕緊過去,這樣方可抵擋到卯時三刻。”
“好,那趕緊走。”黃元說話間已回屋取了佩劍。
曹丕早已帶上兵器等在院門口。
“好好,趕緊走,往後門走。”朱标立刻引領着兩人向後門跑。路上不少家眷仆從都驚慌失措地争相奔走。朱府中頓時雞飛狗跳、哭叫不斷。
幾人車馬剛駛過一個街口,就見一隊兵馬疾馳而來擋住去路。曹丕眼疾手快,一手扯過黃元馬缰另一只手緊攥自己馬缰,調轉馬頭沖向左邊街巷。朱标見狀立刻帶上家眷緊随其後。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敵軍為首的小校大喝着指揮部下追擊衆人。
朱标帶着家眷跑不快,沒跑幾步就被公孫陽所部追上砍殺殆盡。曹丕與黃元馬雖快,但在街巷中磕磕絆絆根本跑不出速度,反倒讓後面步兵越追越近。
曹丕劍眉深鎖,在一個巷口迅速轉馬向左“不行,必須下馬!”
黃元還沒聽清他的話,就覺身畔黑影一晃,自己被揉進一個柔軟淡香的懷抱滾落下馬。她由曹丕牢牢護在懷裏在地上滾了數圈竟無半點傷痛。心中最堅固的壁壘突然出現一條裂縫。不容她細想,手立即被曹丕執起在黑暗街巷中狂奔。
身後零星火光依然緊追不舍“他們在那兒快追!快!”追兵分成數隊各處圍堵,紛繁雜亂的腳步聲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從四面八方籠罩二人。
耳畔寒風“呼呼”,黃元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越跑越沉重,嗓子眼幹裂撕痛馬上就要咳出血來,她掙脫曹丕的手雙掌抵住膝蓋,劇烈喘氣“我……跑不動了……你快走……我拖住他們……咳咳……”她擡頭,第一次在曹丕面前收起芒刺,清澈杏目透着隐隐懇求“請關照方姨和婉寧,善待我黃氏族人。”
曹丕的臉被湮沒在濃重黑夜裏,看不清神情。他就這樣站着,不說話也不離開。
“你們搜這邊。你們去那邊。快!”追兵正在步步逼近。
曹丕腳步稍動。黃元以為他要走,誰料竟被對方拽到一處牆角。
“我引開追兵,你快去北城門。”他湊在她耳邊輕聲道“保護好自己。”說話間黃元手上多了把短刀。
溫熱氣息陡然消失,曹丕閃電般掠過街角,出現在正四處搜尋的敵軍背後“你們是在找我麽?”嘴角挂着抹藐視衆生的邪魅輕笑。
衆人回頭,一看眼前之人不過是小厮裝扮,不禁大感失望。“這不過是個小厮,定是替他主人來引開我們。別管他,抓他那個主人要緊。”帶頭的小校大聲道。
“呵,”曹丕舉出塊紫金腰牌“看清楚了,我乃五官中郎将曹丕!”
敵軍一怔,為首小校上前兩步,舉着火把打量他與腰牌須臾“快抓住他!快!別讓他跑了!”敵軍衆人終于反應過來,大叫着一擁而上去追曹丕。而他早已足尖點地越過一面矮牆,消失在夜幕中。
黃元緊緊握住手中短刀,神色有些恍惚。烏雲漸散,瀉下幾縷皎潔月光,黃金嵌寶石的刀鞘流光異閃,這竟是當年曹操刺殺董卓的——七星刀。腳步聲漸遠,她深吸一口氣,再次邁開雙腿跑向北城門。
次日清晨,曹軍攻破濡須。徐晃帶兵救下正在帶傷與敵軍周旋的曹丕。
《三國志》:十八年春正月,公進軍濡須口,攻破權江西營,獲權都督公孫陽,乃引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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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五一說過就過,最後一天多更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