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細作
“哈哈,四弟果然配得上'文才富豔,下筆琳琅'八個字。只是你在這裏高唱北國佳人,莫不是想娶媳婦了?”曹彰似乎也看出了端倪,故意将話題引開“我明日就去告訴母親,讓她幫你擇一房媳婦。”
“對對對,”夏侯衡立刻接口,他二人默契倒是不錯“子鍵也已十八歲了,早該娶親。”他眼仁一轉,笑嘻嘻地說“聽說崔琰家的二姑娘可是放出話來非君不嫁啊。崔家二丫頭我見過,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四弟有谪仙之姿,天下女子見了誰人不愛,免不了要誤終身。”曹丕擡頭,依舊微笑着。只是他說這話時黃元恍惚間覺得甄宓的身子顫了顫,也有可能是她眼花了吧。
“那是啊,”夏侯衡繼續說“他與崔……”
“伯權兄,”曹植打斷他“我的婚事就不勞伯權兄操心了。若是伯權兄覺得崔家二姑娘好,不如自己上門提親去娶了她。”他起身向曹丕和甄宓道“二哥、二嫂,我今日喝多了,失禮之處請勿怪罪。身體有些不适,我先回去了,告辭。”
曹丕并無怒意,微笑着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倒是夏侯衡被他噎得半響說不出話。
春光灑入丞相府偏院,院當中一樹梨花已經落盡,只剩下滿樹碧玉。
黃元坐在書案前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已是四月初,曹軍要到谯縣練水軍。我随荀軍師一同去,三日後便出發,”清泉似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三人“我雖非劉姓宗親,但我江夏黃氏畢竟世受漢室皇恩,我不願助漢賊曹操。留在此間終非長久之計。我會在路途中設法逃走,你們三人也務必在四月十五前想法子逃出相府。我們之後就再鄰縣東坊彙合。”
“姑娘,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萬一被抓到……”婉寧有些擔憂地問。
黃元抿嘴微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雖有些冒險,但只要小心行事,就不會有差池。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
下首三人對視一眼“諾。”
随着房門被關上,黃元的笑容即刻變成一臉凝重:有沒有細作,這兩日便可知曉。她閉上眼:希望這一切只是庸人自擾。
天上不見月亮,只有幾顆星辰忽明忽滅,黑夜肆意地席卷一切。午夜時分,相府中一片寧靜,除了遠處一隊巡夜的家仆,連風都不曾吹過。突然,一處偏僻的院門被打開,一個黑影從門中踮手踮腳地走出來,東張西望一番後迅速朝南走去。
“呵呵,”一聲冷笑刺破寂靜,“我已在此等了你兩個晚上。”四個火把同時亮起,曹丕站在中央,璀璨星眸寒光逼人“沒想到是你。”
那人受驚腿一軟,險些跌倒。
“為什麽會是你?”黃元哀傷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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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兒僵硬地回過頭,臉色已蒼白如紙“我……我也沒有辦法……”
黃元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那個曾經視作親人,誠心相待的人;那個相伴兩個歲月,自以為十分了解的人,居然是——曹操的細作。黃元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麽可笑,總以為自己才智出衆,卻原來不過是在他人手掌中翻筋鬥的跳梁小醜。
東兒別過臉,那雙明眸,那種眼神,她每多看一眼心中便多一份愧疚和絞痛。師傅從小教導她們:一個好的細作就不能有感情。可是,在她面前,她做不到。
“你打算如何處理?”曹丕打破沉悶問她道。
黃元深吸一口氣擡頭望天,似乎上蒼能給她答案。看了少頃,她忽然轉身離去“我明日會去見丞相。人……就勞煩公子幫我交還給丞相吧。”她緩緩走着,步履似乎有些蹒跚,聲音幽然“我此生不想再見你……”這句話是對東兒說的。纖細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東兒終于堅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呵呵,她說此生不想再見她,呵呵呵,也好,細作本就不配有感情……
丞相府,西書房。
“前幾日,黃從事讓孩兒幫她捉奸細。誰知這丫頭竟是父親的人。”曹丕立在下首,恭敬地說道。他還心有餘悸,幸好自己與黃元談正事時東兒都不在身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黃元則站在他身旁面無表情。
曹操噙着抹似是而非的笑坐在長案前,銳利的目光幾度掃視他二人。“嗯,這丫頭本是我派去劉表府上刺探軍情的,沒想到陰差陽錯成了你的婢女。我看她做事也算仔細、認真,幹脆就讓她留下來伺候你。我嫌告訴你實情還要費口舌說上半天,所以就沒告訴你。”曹操随意說道“怎麽,你怨我安排細作監視你?”
“卑職不敢,卑職謝丞相美意。”黃元拱手而拜,畢竟寄人籬下,曹操都這麽說了,她還能怎樣。
曹操收回目光“嗯,這就好。我希望此事到此了結。”
“諾。”
黃元從曹操院中出來,精神恹恹,秀目中也沒了往日光彩。
曹丕瞥了瞥她,忍不住說道“其實她也沒做什麽傷害你的事。爾虞我詐也是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懷。倒不像你往日的作風。”
黃元斜睨他一眼,腳步不停,慢慢開口說“我對她付出了兩年真情,視如親妹。誰曾想,竟是自作多情……呵呵”她突然冷笑,停步看曹丕“當然,情誼二字,對二公子來說只是糞土。”
“呵,”曹丕也笑,将話題一轉“你明日啓程去谯縣自己當心着點,別暴露了女子身份。我到了,恕不相送。”
七月伏旱,暑氣蒸騰,聒噪的蟬鳴吵得水軍營房裏午休的将士不由蹙眉。
“阿元,阿元……”
黃元正在房中繪制地圖,忽然熟悉的聲音飄入耳朵,手中筆一抖任是将河流畫入了山頂。心中暗道:不會吧,難不成我這幾日繪制地圖太過勞累,出現幻聽了?
還沒等她胡思亂想完,夏侯衡就已破門而入“阿元,你這幾日過得可好?”說着拿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抹把汗道“哎,這天真真是熱死人了。”
“多謝夏侯公子挂念,在下一切都好。”黃元向他行禮,心中卻在苦笑這座大神可真是到哪兒都甩不掉啊。
“我都說了,不要公子公子的叫。我們是朋友嘛。”夏侯衡起身一把攬住她的肩。
黃元盡量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手臂道“公……伯權(夏侯字),你不是在許昌麽?怎麽到這兒來了?”
“哦,丞相來谯縣視察水軍。我和子文(曹彰字)便随他一起來了。”他又在席上坐下“我和子文做先頭軍,先來告訴荀軍師讓他做好準備。”
“哦。那麽你找我所謂何事?”黃元又到了杯涼茶遞給他。
夏侯衡一挑眉“怎麽?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當然不是,你不要誤會。”黃元趕緊賠笑,她突然發現自己在夏侯衡面前總是有些力不從心。
“哈,是你的管事嬷嬷讓我給你捎點東西。”夏侯衡說着将一包東西遞于她。
黃元接過包袱,裏面不過是兩套換洗衣服和一些降暑的草藥,東西雖沒什麽但方姨的拳拳之心就遠比世間萬物還要珍貴。
“聽荀軍師說你這幾日一直在房中繪制地圖?那還不得憋壞了。”夏侯衡抓起她的小臂,不容分說就往外走“走,我帶你去散散心。”
黃元試着将小臂抽回,誰料夏侯衡反倒抓得更緊,她只好說“伯權,我還有地圖沒有繪完呢。軍師……”
“繪制地圖那也需要勞逸結合。荀軍師是明理之人,我就不信你出去散個心,他還會責罰你。你再啰嗦,我便扛你去了。”夏侯衡根本不給黃元說不的機會。
黃元心中直叫命苦:她遇到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難對付,也罷,随他去走走也沒什麽不可。當下只好任由夏侯衡拉着她出去。
荀攸進屋找了一圈卻不見黃元人影,出屋問守門的士兵“黃從事人呢?”
“禀軍師,方才夏侯公子來拉着黃從事出去了。”
荀攸皺眉:夏侯衡……智慧的雙眼一轉,心下一驚,暗道:壞了!匆忙出門,步伐有些慌張。
那士兵眨眨眼又揉揉眼:奇怪了,平日裏最鎮定的荀軍師和黃從事,怎麽今天一個比一個神色怪異。
驕陽下的河水波光粼粼,閃得人有些眼花。河邊一處綠蔭下,十幾個漢子脫衣服脫得熱火朝天。夏侯衡已将上衣脫盡,正欲解褲帶無意間瞟到那個纖細筆直的青色背影,“阿元,”他喚道“你怎麽不脫衣服?”
“我……我不會游水。你們游吧,我先回去了。”黃元也不回頭,說完便走。她不是不會游,而是不能和他們一起游。早知是來游水,就說什麽也不随他來了。
“沒關系,”夏侯衡兩三步就追上她,一把攬住黃元肩道“我教你。”攬着她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