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離開
第69章離開
裴知衍在書房聽着高義的回禀。
高義道:“您遇刺一事, 現在滿朝都在猜測是誰做的。”
裴知衍笑了笑,“誰都知道顧家和定北侯府不對付,就讓這局面再亂點。”
高義心領神會, 拱手領命。
書房門被敲響,碧荷端了藥進來, 她将藥放下道:“世子該用藥了。”
裴知衍見來的是碧荷,又看了眼那碗黑黢黢的藥汁, 有些不太滿意的皺眉, “你端我這來做什麽。”
碧荷被問住了, 不送來這, 那送哪兒去?
她斟酌着道:“這藥一日要喝兩回,您夜裏的還沒喝。”
裴知衍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麽,片刻才道:“端下去。”
碧荷不敢違背, 端着藥走出書房, 她琢磨不出世子的心思,這藥到底怎麽不對了。
高義跟着腳從書房出來,見碧荷還沒領會世子話裏的含義,嘆了口氣,提點道:“世子不肯喝藥,你說該怎麽辦?”
怎麽辦?碧荷恍然大悟,朝高義笑道:“多謝高護衛提點, 那我只能去禀報世子妃了。”
高義頗為得意的想,要論心腹, 還得是他。
季央已經準備睡下了, 碧荷敲門進來。
季央見她端着藥,問道:“怎麽了?”
Advertisement
碧荷微彎下腰欠身道:“世子不肯喝藥,奴婢來問問, 這藥是倒了,還是煨着晚些再送去?”
季央心底湧出無奈,她方才交代的時候他還應得好好的。
季央讓自己別去管他,轉身放下床幔道:“世子對自己的身體有數,既然他說不喝你就倒了吧。”
碧荷徹底難住了,也顧不得旁的,故意誇大道:“可奴婢方才見世子的傷口又在往外滲血,不喝藥恐怕不成……您要不去勸勸?”
又是不吃藥又是弄裂傷口,他就是篤定她會心軟,季央氣得唇瓣都咬出印子,讓自己不去聽不去想,擡手繼續放下另一側床幔。
“我勸得了一次也勸不了後頭。”後日她就要随陸念一同去江寧了。
季央淡淡道:“他若不聽,你就去告訴母親。”
碧荷看她是鐵了心不理會,一時無法,只能道:“奴婢告退。”
碧荷掀開門簾準備出去,一擡頭就看到裴知衍就站在外面,她忙行禮道:“見過世子。”
季央聽得碧荷的話回過頭看去,她不知裴知衍是何時站在了外頭,也不知這話聽了多少去,反正神色不是很好看,本就帶着病态的面容,比之前見他時還要虛弱低迷。
看到季央看着自己,裴知衍朝她挽唇一笑,季央別過頭坐在床邊低首不語。
裴知衍讓碧荷放下藥,坐到桌邊,用還纏着繃帶的手試圖拿起勺子。
一聲清脆的聲響,勺子從他手裏掉到碗中,裴知衍轉頭看向季央,“央央,我手還受着傷。”
他右手也纏着白布,是握住劍身是割破的,季央還記得她那時候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心頭又氣又痛,冷冷道:“你另一只手可沒傷。”
裴知衍垂下眸,長睫投下的陰影将眼底微弱的光遮了起來,他輕淺的嗯了一聲,左手端着碗,一口将藥灌了下去。
他放下碗,唇邊的一點藥漬被抿進口中。
季央心中千般滋味萦繞,她知道裴知衍就是在故意示弱,從來強硬的人忽然如此,季央反倒心亂如麻,她掀開被子背對着床外躺下,讓自己不要再看。
屋內安靜許久,季央聽到裴知衍起身去淨室洗漱,他沒讓下人伺候,水聲斷斷續續的,也不知他一只手是怎麽弄的,還有肩上的傷口也不能沾水。
季央越想越多,她搖搖頭讓自己趕緊打住,閉着眼催自己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裴知衍才從淨室出來,輕緩的腳步聲停在床前。
“央央,我能躺上來嗎?”不确定的詢問聲傳來。
季央根本不想回答,緊咬着唇裝睡。
半晌過後,她感覺到裴知衍在她身後躺了下來,勁瘦的手臂先是小心翼翼的環着她的腰,逐漸抱緊,用力到季央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的傷口會裂開的!”
裴知衍聲音很輕,“無妨。”
這人是真不知道痛還是怎麽?季央不由得氣怒的想,那麽能,幹脆再紮兩刀好了。
他身上有藥味,還有血腥味,季央鼻子發酸,淚水無聲落下,“裴知衍,你別忽然這樣,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好了,我分辨不來。”
裴知衍喉嚨發苦,“央央,我做了個夢。”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夢,因為太真實了,他仿佛一個旁觀者,看到了所有他本不該知道的事。
“夢裏……我看到央央一直哭……”裴知衍說的很輕很平緩,懷裏的身子卻逐漸僵硬發顫,像是置身在了無比黑暗的回憶裏。
裴知衍不顧傷口的崩裂将她抱的極緊,妄圖二人可以就此相融,他再次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所以是真的。”
季央用力閉上淚水肆意的雙眸,那些黑暗窒息的記憶快将她吞噬。
裴知衍聲音沙啞,“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說了你會信嗎?”季央笑的苦澀無力,所以是因為裴知衍陰差陽錯了“夢”到了,他才願意相信她。
裴知衍答不出來,再這場夢境之前,信或不信在他的認知裏已經很模糊,纏綿恩愛的時候他會信,當她稍稍游離在他的掌控邊緣他就會選擇不信。
然而沒有什麽比親眼目睹季央死在自己面前更來得讓他痛苦,所以當他睜眼,是夢是真已經不重要了。
裴知衍抱着她低聲道:“我知道央央氣我,怨我,也知道央央還愛我。”
季央用力掙着身子,裴知衍順從的松開,她才得以轉過身看他,水霧已經透紅了她的眼圈,“你怎麽能這麽無賴!”
藏不好心思的小姑娘,狠也不能做到真的狠心,連罵人都不會,裴知衍無數次的痛罵自己不是東西,他竟然昏了頭欺負她這麽久。
“我讓央央欺負回來好不好?你把我關起來。”裴知衍握着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喃。
“我把你關起來幹什麽。”季央沒他那麽荒唐。
幹什麽?像他對她那樣,裴知衍兀自笑了笑,好像也不是不行。
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猜測他可能在想什麽,季央覺得自己都快瘋了,将手抽出來,“我沒說原諒你。”
“我知道。”裴知衍微笑道:“那我努力讓央央原諒我。”
漆黑的瞳眸裏漾着溫柔,再沒了從前的深邃難測,季央側了側臉,聲音已經軟了下來,“你再怎麽說,我也是要走的。”
“嗯,央央玩得開心些,不用擔心我。”裴知衍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替她将還懸在眼下的淚珠擦去。
“沒有擔心你。”
聽着她咕哝的細語聲,裴知衍笑了起來。
“我讓高義跟着你。”他頓了頓道:“不是要監視你,只是你離我那麽遠,我實在放心不下。”
裴知衍的聲音低落下來,“不然,你用母親的人也可以。”
季央動了動唇瓣道:“就他吧。”
裴知衍心裏柔化了一片,“好。”
季央心裏很亂,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季央一直擔心秦氏會不許她去江寧,沒曾想擔心都是多餘的,秦氏不僅開明,還笑着跟她說裴凝從前還偷摸想要跟去戰場,只不過半路被送了回來。
秦氏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你們倆個自己商量好就行。”
裴知衍笑道:“央央舍不得陸念,一算送行,二也算散心了。”
秦氏點點頭,對季央道:“江寧是好地方,到時見着好玩有趣的,記得給母親帶些回來開開眼。”
季央笑着應下,見時候差不多了,秦氏讓裴知衍送季央去渡口。
馬車駛出城外,季央轉頭看向一臉沉悶,坐在邊上不言不語的男人,揶揄道:“這次不會再有刺客了吧?”
裴知衍默了一瞬道:“有的話你能不走了嗎?”
季央眼睛都瞪圓了,裴知衍看着她可愛的模樣,忍俊不禁,“紮上一刀,換兩個月相思苦,也值當。”
“無賴。”季央将臉轉向馬車外,不再搭理他。
陸念站在渡口遠遠見到侯府的馬車駛來,踮起腳揮手,“阿央!”
季央走下馬車,與她握着手,笑道:“等久了吧。”
陸念道:“等倒是不妨事,就怕又出了岔子等不到你。”
陸念還記得游湖的事,對裴知衍沒有好臉色,得知他遇刺,巴不得再刺上幾刀才解氣。
季央想到那荒唐的一出戲,臉上微燙,拿眼睨了裴知衍一眼。
眉目流轉間的嬌羞姿态讓裴知衍透骨酥軟,越發舍不得讓人走,兩個月,他得日日掰着指頭過了。
再看小姑娘滿眼憧憬神往,哪有半點舍不得他的樣子。
裴知衍覺得這就是他的報應,該。
他好聲好氣的對季央道:“央央,九月末我便去接你。”
陸念轉過頭看着季央,詫異道:“怎麽你九月末就要回來了?不是說好多陪我些時日,你還沒見過我們江寧歲節時的熱鬧呢。”
始終站在一旁,面帶笑容的陸謙,在聽了陸念的話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陸念猛然驚醒自己說漏了嘴,她不敢去看陸謙的神色,拉着季央就往船上走。
“念念!”陸謙臉色蒼白跨前一步。
裴知衍伸手将人攔了下來,他看着陸謙魂不守舍的樣子,兩相一對比,他竟覺得自己還不算慘,翹着唇角吩咐船手放錨。
陸謙情急道:“裴大人,我還有事與家妹說。”
裴知衍淡淡道:“本官與夫人分別都沒你這麽難分難舍,有什麽回來不能說。”
陸謙死死咬着牙,回來?她還會回來嗎!
她瞞着他,準備一走了之!
陸念提心吊膽,見船只終于行了起來,整個人才放松下來,也有心情和季央開玩笑了。
“說來還是托你的福,這船上丫鬟,下人,護衛一個不少,咱們這一路過去可舒坦了。”
螢枝和陸念身旁的丫鬟芙蕖拿了行李進到艙房收拾,季央站在船尾甲板上,裴知衍還在渡口望着她。
她想了想朝他揮手,陸念忙拉下她的手,“你別告訴你我你這就原諒他了?”
季央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陸念義憤填膺的模樣,才恍然她說的是游湖的事。
季央抿了抿唇,所以她那次說裴知衍幼稚,兩人都是活過一次的人,月荑九公主心儀的是誰她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上輩子雖然沒有見過本尊,但烏穆藍雙這個名字,卻沒少從沈清辭嘴裏聽到過,每次他在裴知衍面前抹淚訴苦的時候,那種恨不得“世上再無我”的悔痛模樣,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答應跟陸念去江寧也不是因為這個九公主,只是那時的日子實在讓她覺得看不到頭,只有無力與絕望。
季央怕自己點頭陸念要氣昏過去,于是無視裴知衍朝自己揮手,拉着陸念往船艙裏走,柔聲道:“不原諒他,瞧也不瞧他。”
“這還差不多。”陸念将餘光從陸謙身上移開,随着季央近到船艙。
船只行遠,只能看到一個朦胧的輪廓,裴知衍收回視線,笑着對陸謙道:“陸大人,走吧。”
陸謙文質彬彬的面容上已然挂不住笑容,他拱手對裴知衍道:“下官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裴知衍與他颔首致意,轉身坐上馬車離開。
一回到府上,他就被秦氏叫去問話。
裴知衍跨進花廳,見秦氏沉着一張臉,笑道:“母親找我有事?”
秦氏冷哼道:“剛才給你留了面子,你自己說,季央好好的為什麽要去江寧?”
這事換成是裴凝她不覺得奇怪,可季家那麽知禮守規矩的人家,季央又最是懂事,什麽都隐忍着,這次連裴知衍傷都沒好就要走,定然是被傷透心。
她思來想去就只有那個什麽月荑公主了。
裴知衍道:“不是與您說了理由了。”
秦氏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真當你母親眼盲心瞎,你把跟那個月荑九公主的事說清楚了。”
裴知衍扶了扶額,窘迫也想笑,“母親,真的是誤會。”
他只是想借阿凝的口讓央央來問自己,那時他不去找她,她也不再主動來尋他,他實在沒了法子。
而且頭幾回烏穆藍雙找上來,他也都是讓沈清辭假借他的名義去陪的。
按理烏穆藍雙不會再來尋他,殿上比試他只當她是想報當初被打下的馬的仇,奇怪的是她卻還日日不厭其煩的找上來,他那時就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才有了游湖那一出。
結果船剛駛出沒一會兒,就碰到了季央他們。
當時看到季央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他是真的慌了,怕她誤會又怕她不在意。
想起季央一次都沒有過問烏穆藍雙的事,裴知衍心裏忽然就沒了底,她之前那麽縱容着他,這回他傷口都裂了幾回,卻還是決心要走。
裴知衍唇色白了白,少見的在秦氏面前表現出了幾分慌亂,央央該不會是不信他說的?
就像他之前那樣,口中說信,其實心裏根本就不信。
加上還有個陸念在旁慫恿,別兩個月只是托辭,說不定到那時就不肯跟他回來了。
他竟然還取笑陸謙。
裴知衍此刻腸子都悔青了,剛才就應該由着陸謙把陸念留下。
一個都別走了。
與此同時,去往江寧的船只已經行過了山渝關。
季央除去剛開始那兩個時辰有些暈船不适,午歇過後就恢複了精神。
船上東西備的齊全,書案、博古架、躺椅、軟榻……一點不比蕭篁閣裏差。
螢枝替季央梳好頭發,她神色也歡喜的緊,“夫人,船夫說若是風頭順,只消十一二日我們便能到江寧了。”
季央笑着點點頭,上輩子她幾乎沒有出過遠門,想不到重來一次,不僅在去了萊州,如今還能去江寧,去見識不同的風情,這是她上輩子都不敢想得事情。
正值暮時,季央起身走到甲板上,江面寬闊,水波在夕陽的餘晖下波光粼粼。
陸念也從艙房出來,她不需要再像在陸府那樣事事處處守規矩,動動脖子伸了個懶腰,笑吟吟的對季央道:“等到了江寧,我先帶你去吃有名的醉蟹得配上燙過的黃酒,再去桂園聽我們那的黃梅戲,與這裏的京戲可不同。”
陸念一一細數着,卻見季央直直地看着自己不說話,不由得困惑道:“怎麽了這是,高興傻了。”
季央遲疑的輕搖了搖頭,她擡眸凝着陸念的眼睛,正色道:“念念,你脖子上是什麽?”
未經人事的姑娘可能不懂,可她太清楚那是什麽了!陸念還是未出閣未定親的閨閣小姐,身上怎麽能有這樣的痕跡。
陸念神色慌張,忙不疊地捂住脖子,“……沒什麽。”
“你少騙我。”季央一把拉開她的手,美目微凝,她遲疑着稍稍扯開陸念的領襟,徹底變了臉色,“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