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原諒
第68章原諒
季央在屋內收拾行囊, 裴知衍則始終站在窗子邊看着她,眼眸充血,緊壓的唇蒼白難看。
季央把包袱交給螢枝, 從衣襟內拿出她一直随身帶着的玉佩,指尖摸過上面的紋路, 将它放到枕邊。
裴知衍猛的上前,壓制她的手, 艱難道:“這個你不能放下。”
季央抽抽手, 裴知衍手在抖卻依然極為用力, 她根本抽不動, 季央輕嘆了口氣,擡眸看他,“我還要去跟母親說一聲, 你放開我吧。”
裴知衍滿目痛楚, 幾近乞求的緊盯着季央的每一寸表情,可她沒有半點松動,裴知衍眼裏的希冀一片片碎裂,他慢慢松開發顫的手,“母親那裏我會去說,你說她未必會同意。”
季央抿了下唇,道:“那也好。”
裴知衍失魂落魄地點頭, 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季央看到他向來挺直的背脊竟然微偻了幾分, 整個人如同被抽了神魂。
季央眼眶酸澀的厲害, 等她回過神擡手去摸的時候已經是滿手的淚水。
她掩住面,深吸氣不讓自己哭出來。
季央準備好了秦氏來問她時的托辭,可也不知裴知衍是怎麽與她說的, 那邊竟然半聲過問都沒有就答應了。
只是秦氏必然是動了氣,否則也不會連日就去了太傅府。
不過季央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了,能走就好。
明日就是她和陸念相約的日子,用過晚膳裴知衍便一直坐在羅漢床上看書,只是由始至終都不見翻動過一頁,季央心口發疼,別開眼硬着心腸由他去,低聲吩咐螢枝伺候自己沐浴。
從靜室出來,裴知衍還保持着不變的姿勢,他就是一句話不說,螢枝都感覺壓抑的透不過氣,恨不得自己連呼吸都不要發出一點聲音,她扶着季央坐到梳妝臺前,低聲道:“奴婢去拿帕子來給您絞頭發。”
裴知衍微微轉過頭,“我來吧,你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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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枝為難的咬唇,心中擔憂,卻又不敢違背,道了聲是磨磨蹭蹭的退了下去。
關上門前,她往裏看了一眼,世子爺正拿了帕子,垂着眼專心的替季央擦頭發,她不明白好好的兩個人怎麽就能走到這個地步。
螢枝輕聲将門掩上,一室安靜。
裴知衍慢慢擦着季央微潮的長發,季央看着鏡中的他,眼睫遮住了他的眸色,可遮不住他周身的荒涼寂寥。
季央立刻移開目光,心還是揪緊了起來,裴知衍察覺到她身子在發顫,擡起頭倉皇道:“怎麽哭了?”
季央壓抑着情緒,無聲落淚。
裴知衍捧過她的臉,小心翼翼的吻去她的淚水,“別哭。”
一句別哭反而勾出了她所有的委屈,淚水再也止不住。
裴知衍吻的慌亂,吻過她的唇角,淚水将她的唇都變得苦澀。
“……央央……央央。”
他輾轉厮磨着她的唇瓣,每一聲低喃都是無盡的困苦。
季央重生醒來的那一刻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悲傷,他們明明抱在一起卻還不如分開,她以為擁有了,結果還是空。
季央終于像個孩子一樣大聲恸哭了出來,她手臂緊緊勾着裴知衍的脖頸,那麽無助絕望。
得到回應,哪怕是痛的,裴知衍也不顧一切的要将這纏綿繼續下去。
抵死刻骨的糾纏溫存,兩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舍與痛苦,但季央沒有開口說不走,裴知衍也沒有挽留。
翌日,天才蒙蒙亮季央就已經起身。
螢枝進內禀報道:“世子說說馬車已經備好了,随時能出發。”
季央沉默點頭,讓螢枝拿了随身的東西,走出蕭篁閣。
侯府外,裴知衍站在馬車邊等她,不見陸念的身影季央猶豫了一下,走上前詢問。
裴知衍道:“方才陸府來傳過話,陸謙直接送她去了渡口,她在那裏等你彙合。”他頓了頓道:“我送你過去。”
季央點點頭,跟着他上了馬車。
江河渡口在城外,一路過去也要将近一個時辰,兩人對坐兩側,一路無言。
出了城門,高義抄近路沒有走官道,而從城口夾道走,官商一般少走這裏,一路也安靜,馬車裏就更靜了。
靜的好像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季央唇瓣翕動,半晌才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裴知衍糾着她的目光,自嘲一笑,“央央還關心嗎?”
看到季央避開目光,裴知衍他側過臉,喉骨艱難滾動,“我會的,我還要好起來,來找你。”
季央聲音極輕,“恩。”
耳邊是車輪骨碌碌的滾動聲,馬車平穩的走着卻忽然被高義“籲”聲拉停。
四個黑衣人從高牆一躍而下,攔住了去路,高義手壓在腰間的佩劍上,沉聲問道:“來者何人?膽敢攔定北侯府的馬車。”
馬匹來回踩着地面,馬車也跟着失了平穩來回的晃,季央驚慌扶住坐沿,裴知衍擰了眉把人帶入懷中,安撫道:“沒事。”
話落,耳邊就是刀劍相撞的聲響,季央心神一慌,一道氣勢淩厲的劍風已經将布簾劈開,火光電石間,高義迅速提劍沖了上來,他聲音冰冷,“好大的膽子!”
以一對四,高義身手再好也漸漸落了下風,季央駭然,這些究竟是什麽人?
裴知衍沉眸看着外面的情形,對季央道:“你不要出來。”
他身形極快,季央伸手去抓只觸到了一片衣角,他一個借力踩上馬背縱身躍出,瞬息間便奪了其中一個刺客人手中的劍。
季央撲到車廂邊沿,緊盯着外面的情形,一顆心快從喉嚨跳出來。
裴知衍一加入戰局,形勢變扭轉了過來,他招式迅猛巧妙,幾個刺客逐漸不敵。
季央找着螢枝的身影,乍然看見之前被奪了劍的此刻竟然又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直朝着裴知衍刺去。
季央心頭大慌,沒有半點猶豫拔足奔下馬車,沖到裴知衍身後,要用自己擋住刺客的劍。
裴知衍回過身臉色遽變,身形微動,一個旋身将人護在身前。
長劍直接自他的肩頭穿過,劍鋒透出,血濺到季央臉上,她恐懼縮緊瞳孔,裴知衍沒有絲毫猶豫,單手握住劍頭,铮的一聲響,他竟生生折斷了劍身,也不讓季央有一點被傷的可能。
鮮血自他的手掌,肩頭洶湧淌出。
季央嘶聲大喊,“裴知衍——”
季央渾身發抖,用手捂住裴知衍的傷口,滿眼淚水,喃喃道:“你別有事,你不要有事,裴知衍,裴知衍!”
裴知衍唇色極白,想用手替她擦淚,讓她別哭,想到自己滿手的血還是作了罷。
“央央還是關心我的。”裴知衍無力牽動嘴角,将頭埋在季央肩上,昏死過去。
刺出那一劍的刺客顯然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和高義對視一眼,粗聲道:“我們走!”
蕭篁閣裏,丫鬟下人各個神色凝重,端着熱水藥材進進出出。
碧荷引着匆忙趕來的許太醫進到屋內,焦灼道:“許太醫快為我們世子診治。”
裴知衍唇色蒼白幹涸,臉上卻燒紅,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肩上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而季央還穿着沾有他血跡的衣衫,緊握着他一點熱度都沒有的手,反複用自己手心的溫度暖着他,瘦弱的肩膀不住顫抖。
許太醫上前道:“世子妃,讓我替世子診治吧。”
季央輕拭了拭淚,聲音猶帶着未消的驚懼,“許太醫請。”
許太醫看過裴知衍的傷勢,又替他診脈,半晌才撤了手,季央急切地問:“如何?”
許太醫道:“世子傷口貫肩,雖說不在要害,但也險峻,好在止血及時,待我重新将傷口包紮,再開幾貼藥,防止毒邪讓傷口潰爛,藥煎的越濃越好。”
季央眼中裹淚,看着昏迷不醒的裴知衍,“那他多久能醒。”
“這……”許太醫想說按理不會這麽久都不醒,但考慮到裴知衍有舊疾在身,于是道:“服下藥,約莫一兩個時辰可以醒。”
高義送了許太醫出府,看到匆忙趕來的陳風,左右看了看确保沒有旁人,才壓低了聲音罵道:“你怎麽回事,意思意思讓世子妃心軟不走就行了,真當讓你殺人了!”
“那能賴我麽?我看到人沖上來就準備撤劍了,是世子硬撞上來的。”陳風冤歸冤,神色卻揪緊着,“世子還沒醒?”
“可不是!”
“不應該啊。”陳義額頭都冒汗了,“那一劍撞上來是狠了點,可我避開要害了。”
碰上個文弱書生是不得了,可憑世子爺的身子骨不至于昏迷不醒。
高義也說不上來,他起初以為是世子裝的,可剛才他一守在旁邊,才确定是真的。
城外江邊渡口,陸念伸長了脖子等不到人,不由得急起來,“怎麽回事,還不來?”
船家道:“姑娘,我這船就要走了,您還上不上來了?”
陸念回頭跟船家商量道:“你就再等等。”
“再等天就黑喽。”船家搖搖頭,“等不了喽。”
陸念急地跺了跺腳,陸謙安慰道:“或許是決定不來了。”之前裴知衍讓他先送念念來渡口時他就隐隐有猜測了。
“不可能,阿央答應了我的,就算不來她也會來跟我說明。”陸念一口咬定,她思來想去道:“不行,我要去看看。”
陸謙神色一喜,“你不走了?”
她這一趟探親,少說一季就過去了,他想想就有些難熬。
陸念頓住步子,用力剜了他一眼,“看過再走。”
季央将藥喂裴知衍将吃下,才去換了衣裳重新回到他身邊。
許太醫說兩個時辰就會醒,可已經過了兩個時辰,無論她叫他都依舊沒有反應。
季央小心翼翼的将臉靠在他腰腹上,低聲輕喃,“你快點醒。”
她好怕這樣,她仿佛又看到了他被困昭獄,肩頭被鐵鈎刺穿,渾身血污的畫面,季央用力抱住他的腰,不敢再想。
裴知衍聽到耳邊是季央夾雜着哭腔的細弱聲音,他奮力想醒過來,可怎麽努力也真不開眼。
他感覺四周都是大霧,好像從兩個方向傳來季央的聲音,一道就在耳邊,而另一道在霧深處。
他撥開迷霧,尋着聲音而去,眼前逐漸有了畫面,是在季府,他來到季央出閣前的住的院子。
聲音更清楚了,他聽到她在哭在喊。
“你滾啊!你滾啊!我不要見到你。”
裴知衍心裏一慌,不要見到他?為什麽不要見到他,對了,因為她不喜歡他。
嫉妒,憤怒統統湧上心頭,他沖上前,眼前的畫面卻讓他怔住。
季央抱着膝蓋縮在書架前,晶瑩的淚水淌過她的面龐,他從來沒有見過乖乖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會有一天眸中布滿了恨意,而她面前的人竟然是葉青玄。
看到葉青玄伸手去碰她,裴知衍眉眼間透出肅殺的狠戾,他上前一抓,卻猛的抓了空。
怎麽回事!
“央央!”
“葉青玄你敢動她!”
無論他怎麽聲嘶力竭,怎麽靠近都無濟于事,他只能眼睜睜看着。
葉青玄笑得陰鸷,“你再為他掉一滴眼淚,我就把他另一側肩頭也勾穿。”
季央慌亂的擦掉眼淚,“你別折磨他,我不哭,求求你別折磨他。”
“好,跟我去一次牢裏,我就讓他好過點。”
他看到季央被葉青玄帶到了地牢,還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對她說出決絕的話。他看到小姑娘在他被處斬後哭得昏了過去。他看到她在之後的日日夜夜裏一天比一天憔悴。他看到無數次夜裏她從夢中驚醒,無助的抱着自己,口中喊着他的名字。
……
他只能看着,心痛如刀絞,卻無能為力。
他才知道季央的字跡之所以于他的如此相似,都是在這些日日夜夜裏一遍遍臨摹出來的。
濃霧再次四起,等他用盡全力沖出大霧,就看到葉青玄把她關在一座宅子裏,他竟然要讓她做見不得光沒有身份的外室,一輩子出不去!
裴知衍捂着臉笑得瘋颠,而他!他自诩愛季央竟然也曾經把她關起來,對她做出和葉青玄同樣的畜生行徑!
嫁衣扔進火盆,火光燎在季央的臉上,竟然讓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終于染上了一點暖意。
她無力的靠在床欄,形同一朵徹底凋謝枯萎的花朵,她喃喃道:“螢枝,他不會原諒我了。”
淚水順着季央的面龐滑落,她就像一個尋不到家,無助絕望的孩子。
裴知衍蹲在季央面前,不管她聽不聽得到,不管她看不看的到,他告訴她,“是我要求央央原諒,央央,對不起。”
“對不起。”
整整一夜,裴知衍始終昏迷不醒,除去忽然的幾次,無意識的叫季央的名字,再沒有一點別的反應。
加上葉太醫連夜又趕來一次,裴知衍被“行刺”的消息是怎麽也壓不住了。
高義面上還算沉着冷靜,像模像樣的吩咐出追查刺客蹤跡,心裏早就急的直跳腳,求爺爺告奶奶的盼着裴知衍趕緊醒來。
秦氏在太傅府得到消息,原本是回娘家小住兩日,這下哪裏還坐得住,着急忙活就趕了回來。
季央一夜未眠守在裴知衍床邊,形容憔悴,看見秦氏進來,她輕聲喚道:“母親。”
秦氏唉了一聲,趕到床邊,看着昏迷不醒的兒子,立時就急得眼淚往下掉,“竟傷成了這樣。”
季央甚至覺得是她的錯,是她非要離開才會如此,“都怪我。”
秦氏拭了拭眼淚道:“這怎麽能怪你,刺客是沖他去的,就算你們昨日不去狩獵,他們也會尋機會出手的。”
季央細眉輕蹙,秦氏怎麽會以為他們是去狩獵?
她轉頭看向還昏迷不醒的裴知衍,是他沒有告訴秦氏她是要去江寧。
季央又轉頭去看高義,看高義眸光閃躲,她哭得迷迷瞪瞪的腦子裏忽然抓住了什麽訊息。
裴知衍沒有告訴秦氏事實,那日出了城,高義又特意沒有走官道,而那四個刺客,在刺傷裴知衍之後竟沒有接着将他殺死,反而逃了。
季央的心漸漸冰冷下來,裴知衍是根本就沒打算讓她離開!
想明白了怎麽回事,季央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要氣還是要哭。
刺客是假的,若非是他現在發着燒,許太醫也來看過,她真要懷疑他連昏迷也是假。
他怎麽能這樣欺負她!
火光的餘燼熄滅,裴知衍看着季央在他面前一點點失去了氣息。
“央央,央央!睜開眼睛,你睜眼看看我!央央——”裴知衍猛得睜開雙眸。
他想也不想就坐起身,肩頭的劇痛讓他混沌充血的雙眸逐漸恢複清明,他環顧四周,他不是在那座院子裏,這裏是蕭篁閣!
央央呢?
裴知衍扶着肩就要下地去尋。
季央正端了藥進來,看他已經醒了,心裏又是怒又是喜,語氣冷硬道:“你醒了。”
裴知衍不顧繃裂滲血的肩上,飛快跑上前将季央一把抱入懷中。
季央手中的碗砸到地上,碗都碎了,藥自然也撒了一地。
季央氣惱不已,他剛醒來傷也不管,藥也不管,又發什麽瘋!
她怕碰到他的傷口,只敢小力掙着,但語氣強硬,“你放開我!”
他終于可以抱到她了,夢裏他一次次的伸手,卻一次一次的無能為力。
只能看着她哭,看着她無助,甚至看着她在他面前香消玉殒……裴知衍收攏緊手臂,“央央,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遍不知疲倦的說着,好像魔怔了一樣,季央無措地推了推他,“你怎麽了?”
裴知衍稍稍退開了一點,他難以啓齒自己所做過的那些過分的事情,“我錯的離譜,不信任你是我錯,欺負你是我錯,将你關起來……”
裴知衍蒼白的唇瓣壓緊,自責悔恨壓的他喘不過氣,頓了片刻接着道,“是我錯,我偏執我發瘋,都是我錯,你能不能原諒我?”
裴知衍身量高她許多,他此刻微彎着腰,眼裏是微薄的希冀,話語裏滿是小心翼翼。
季央不知道他怎麽就忽然想明白“痛改前非”了?還是說只是想哄她留下來的又一個招數。
他傷口的血跡已經印透包紮的白布,滲到了外衣上,印雪白的衣袍上瞧着都觸目驚心,季央再氣他,可總歸是心軟,她眼中含着淚,扶着他道:“你先去坐好。”
“我幸苦熬的藥被你撒了,費力給你包紮的傷口也被你弄裂了。”季央輕聲說着。
裴知衍看着一地的碎瓷,面上罕見的出現局促。
他聽話的坐到床上,見季央起身要走,抿緊了唇,牢牢握着她的手。
換做從前他一定把人強留在身邊,可如今只要想到昏迷時夢裏的一切,他就喘不上氣,心像撕裂了一樣。
季央看着他發白幹裂的嘴唇,道:“我去告訴母親說你醒了,你昏迷了兩天一夜,她很擔心。”
“你呢?”裴知衍此刻說話還很虛弱,他忽然膽怯了起來,不敢聽她會說什麽,又覺得自己問得是傻話,他第一眼醒來看到的就是她,她怎麽會不擔心他。
裴知衍松手道:“你去吧。”
季央看了他一瞬,才走了出去。
不止秦氏,裴凝還有秦老夫人也都來了府上,一聽他醒了全都松了一口氣。
裴知衍也沒料想到自己這一次受傷竟然能昏迷那麽久,好在事情還不至于亂套,他吩咐高義和陳風去辦事,又叫來了許清遠。
安排部署好一切天都已經半暗了,他才能有空去找季央。
季央和衣靠在軟榻上小憩,面容可見憔悴,似乎連下巴都尖細了。
裴知衍靜靜看着她,心裏泛着疼。
其實裴知衍一進來季央就醒了,她有些疲憊,也不知道說什麽就幹脆繼續裝睡着,可他久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實在太過炙燙。
季央終于熬不住了,睜開眼道:“你怎麽來了?”
裴知衍嘴角揚起淡淡的笑,聲音有些沙啞,“忙完了就來看看你,母親說你這兩日都沒怎麽合眼,辛苦你了。”
季央忽然想,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說話了,一時鼻子有些發酸,見他臉色依然蒼白,季央道:“許太醫交代了,你的傷口很深需要靜養。”
想到他一醒來就那麽忙碌,季央又打住了話頭,“你醒來就好。”
“我聽你的。”裴知衍握住她的手,“好好靜養。”
季央點點頭,“你那藥一日喝兩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丫鬟都知道。”
裴知衍越聽越不對,眉頭皺緊,“央央?”
季央默了默道:“那日沒走成,陸念還在等我與她一同啓行,我答應她等你醒了就走。”
裴知衍徹底慌了,心急如焚,“央央,我已經想好了。”
季央溫柔笑着,微微搖頭,“我答應陸念了。”
他一直知道季央有自己執拗的一面,哪怕是上輩子在膽小的時候,裴知衍咬牙道:“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季央固執的看着他,“我說過,等你真的想好。”
“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會再不信你。”裴知衍急切地吻住她的唇,想要證明。
季央側頭避開,“想好你就不會用這出苦肉計了。”
他都能用自己受傷來騙她留下來,一開始答應讓她走也是哄她的,這才讓季央真的失望。
裴知衍知道自己昏迷了兩天就沒想過能瞞住她,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褪盡,他苦笑,這下輪到他不被信任了。
“我讓你去,可是央央你要去多久?”他垂下眼,說得很輕,有那麽一瞬間,她竟覺得他像只被人抛棄的小狗。
“一個月?”
“路上就要半月餘。”季央讓自己千萬不要被蒙騙了,他是狼,是虎,不能可憐他。
裴知衍唇瓣抿緊的沒有一絲縫隙,“兩個月?”
他趕在季央開口前道:“十月是你的生辰,你總不能讓我連你的生辰都錯過。”
季央是真的看不懂他了,他竟然真的沒有逼她,雖然這迂回咬着她底線的方式依舊可惡。
“也好。”季央故意道:“念念說她還在江寧辦過一個詩社,等我到那裏恰逢秋時,想來一定熱鬧,定有不少才子才女。”
裴知衍臉都變了,“不準去”三個字在嘴邊盤桓許久才咽了下去,聲音越發輕淺虛弱,“那我九月底來接你,趕回來正好可以為你過生辰。”
季央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心軟,她凝着他,“你自己說的,早一日來,我都不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