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兄黑弟·十二·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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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百川想都不想,揣上槍奪門而出。剛追出酒店大門,正好看見赤鹫的車駛出了停車場。北百川攔了輛計程車,追了上去。
直到這時,北百川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後怕起來。
他在跟蹤赤鹫。他有什麽立場和資格跟蹤赤鹫?沒有。他這個行為是龌龊可恥的。但他控制不住內心的在意。他這麽晚,要去哪兒?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
就在北百川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坦白的時候,前方的SUV停了。計程車也跟着停了。赤鹫下了車,奔着計程車走來。
北百川的手出了汗。滑不溜秋,手機都握不住。身子好像被釘到了座椅上。
被發現了。完了。我要惹他生氣了。
赤鹫走到車旁,敲了敲車窗。
北百川老老實實開了門。“鹫哥,對不住。我這就回去。”
沒想到赤鹫并未生氣,還掏出錢包結了計程車錢。“你想跟就跟吧。坐車後座,不要出聲。”
北百川垂着頭答應,鑽進了SUV的後座。
赤鹫将車停到一個小公園旁。熄了車前燈,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
不多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公園門口,四處張望。赤鹫放下車窗,招了招手。人影注意到赤鹫,快步走來。是個穿連帽衫的青年,眉眼青澀,看着不過十七八。他彎下腰怯怯地問道,“請問是唐先生嗎?”
赤鹫答道,“嗯。上車吧。”
車內昏暗,青年沒注意到車後座上的北百川,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來。
赤鹫問道,“身上還剩多少錢?”
青年小聲道, “兩百。”
“今天吃飯了沒?”
“吃了個面包。”
“住哪裏?”
“···公園。”
赤鹫從錢包裏抽出一疊紙鈔,遞給青年,“學要是想繼續上,在網站上提交申請。要是不想上,找個活計做。今天先找個酒店,明天去租個房子。”
青年的聲音更小了,“謝謝您。”
說到這裏,赤鹫又從錢包裏撚出一張卡片,彩印着一個男人的正臉。“要是見過這人,麻煩聯系我。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估計現在應該有五十多。有點像的程度也沒關系。去吧。”
青年将卡片揣進懷裏,“我會留心的。謝謝您。”而後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孩子,”赤鹫拄着副駕駛的車座,叫住了準備離去的青年,“學校,能去還是去吧。”
青年微微點頭,抹了抹眼睛,答應道,“好。”
等青年走遠,赤鹫踩下油門,往酒店開。
“想問什麽就問吧。”
“沒···”北百川捂着臉,悶聲道,“沒有想問的。”
他有什麽資格問呢。北百川羞愧難當。問什麽?問那個青年是誰。問赤鹫為什麽給他錢。問赤鹫為什麽自稱唐。問卡片上的男人是誰。
問了又能怎麽樣?稱贊赤鹫,說您真了不起嗎?發出感嘆,說您原來還有這段往事嗎?
北百川沒資格知道。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也不過是無數受惠于赤鹫的年輕人之一。
赤鹫見北百川不說話,也不解釋。
“這次出差辛苦你了。給你放五天假,去玩玩吧。”
北百川不說話,只是模模糊糊嗯了一聲。
——
病床上的小孩正安靜打着游戲。女人坐在床邊削蘋果,臉上恢複了些笑模樣。
北百川坐在女人旁邊,看着女人手裏的蘋果愣神。
“川兒,那個叫丹尼斯的醫生人好呢,每天都來看。人家都說咱是不是背地裏找人了,我說咱這人家,哪找得上這麽大的醫生呢,還都不信,我說是曉辰歲數小,又招人稀罕,人家醫生才多照顧···”
北百川并沒回神,只是附和,“嗯。”
“小醫生這兩天趕着打扮,估摸是談了戀愛了···”
“嗯。”
“川兒?”女人注意到北百川的心不在焉,又擔心起來,“是不是錢的來路不好?川兒,你別是借了高利貸···”
“沒。別瞎想。錢是上司借的。”北百川接過女人遞過來的一半蘋果,“阿姐。是我連累了你和曉辰。”
“說啥連累。”女人連連搖頭,“惡人要犯渾,神佛也攔不住。這回人也死了,辰兒再有兩個月也能繼續上學了。都過去了。你別總合計連累不連累的。哎。做警察,好是好,就說容易遭人恨,姐倒是擔心你。”
“我沒事。”北百川站起身,“曉辰情況見好,我先走了。”
“不還有兩天假?忙啥?”
“我明天去趟青梅山。”北百川望向窗外,“去還願。”
為赤鹫的腿還願。
——
青梅州內青梅山,青梅山上青梅觀。
觀內住着青梅仙,對鶴春遲酒舍煙。
牙曠群迷八駿列,速登長健避嚣讒。
千種疾苦萬般願,臂上燒香拜仙前。
有人求佛,有人信仙,有人喊阿門,有人不吃虧,他什麽都拜拜。
十月末了,來青梅山祈福的人熙熙攘攘。長長的石階用鐵鏈隔成兩趟。一趟寬,供游客上山;一趟窄,供信徒還願。
還願,要一步一磕,直到山頂。到山頂有人迎接,還能拿到專門的護身符。護身符是個香囊,将祈福之人姓名寫紙上,塞進裏面就算成。
香囊裏摻着供奉的香灰,說是開過光。不少人都說靈驗,北百川從前只覺得荒誕。他現在也不很信,即便正磕在還願的石階上。
可他害怕,害怕萬一他食言,這報應會回到赤鹫身上。
他求個心安。
他愛這個成熟男人,愛得要溢出來。他得做點什麽,無謂之舉也好,自我感動也罷,不做點什麽他難受。
越往山上去,越是冷起來。還願石階上的人越來越少,過了下午,就只剩下一個。石階上橘色的印記,是前人留下的血跡。到後面,石階都是橘黑的,像生鏽的鐵板。石階的盡頭站着個老道士,不知是真是假。
老道士遞給北百川塊白麻巾。“施主,擦擦額頭吧。”
北百川接過來擦拭腦門上的血。這一擦不要緊,更火辣辣地疼起來。不僅腦門,手掌和膝蓋都跟着火辣辣起來。
緞子面的紅香囊,繡着金線祥雲紋樣,躺在北百川手心。
北百川看着這香囊,突然咧嘴樂了。這真他媽是他做過最荒謬的事。要是被卡甜瓜知道,估計能笑得當場去世,然後再笑活過來。
老天爺,不知道哪路的什麽楊梅野仙,我北百川言出必行。鹫哥的腿保住了,我也來還願了。這恩情不管有沒有,咱都兩清了。
香囊裏是赤鹫的名字,得給本人帶上才行。北百川犯難了。這玩意怎麽給他?怎麽說?我去青梅山給你磕來的?我的天,這太尴尬了。
想到赤鹫,北百川心裏又開始發燙。現在回弗洛裏,晚上九點半能到。還能趕上幻華月的場子,就是不知道鹫哥今天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