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世
這時,一輛藍色SUV停在步卿允面前,紀曜從駕駛座下來,繞過車頭幫他打開車門。
步卿允想說我可以的,但車門已開,他也只能默默地坐到副駕,思緒漸漸脫離大腦。
他實在想不起和紀曜曾經的過往,為什麽紀曜會撓他手心?是炮灰曾經喜歡過對方?還是他們曾經互相喜歡過?
正思忖間,一縷清淡的古龍香水混合着男人的氣息沁入鼻腔,一下把他從思緒中拉回,紀曜俯身過來,離他僅剩兩公分的距離,幫他系好安全帶。
步卿允這才注意到,紀曜棱骨分明的側臉配上墨藍的發色,狂拽、酷炫,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漫撕男。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又拽又酷的男孩,會幫他系安全帶。
車沿着內海蜿蜒的公路疾行,步卿允有些詫異,“這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
“帶你去個地方。”紀曜專心看着前面的路,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錯過某個路口。
SUV兜兜轉轉,終于在第五大道購物中心的門口停下。北方的冬夜外面溫度極低,冷得骨頭都會顫抖,紀曜停好車後,下來時把寬大的羽絨服拉緊,看着購物中心不斷閃爍的霓虹,眼裏流露着一抹懷念,“還記得這兒嗎?”
步卿允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即使這樣,他指尖也依然冷得毫無知覺,對紀曜剛才的話,他無從知曉,只能沉默。
紀曜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回應,手也忍不住塞進衣兜,他看了看上面,“五年了,都變了,走,上頂樓,不知道視線有沒有被擋。”
第五大道購物中心在二環以內,市政府當年規劃時就不以高層建築為主,所以,即使趕上前兩年房地産井噴式發展時,購物中心的頂層依舊視野開闊。
“這兒依然沒變,還和當年一樣。”紀曜推開頂層的防護門,瞳孔被夜晚的燈火印照得熠熠生輝,看着遠處星星點點的燈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夜晚的燕城就像一個到處閃耀着夢幻水晶燈的理想國,埋藏在心底的願望被無限放大,給人一種好像踮起腳尖就能夠到的錯覺。
步卿允好像看到不久的将來,他站在萬人演唱會的舞臺,把他寫的一首一首歌,慢慢唱給歌迷聽,寫着他名字的燈牌像今晚的燈火一樣,連成了一片海。
“記得五年前,我們在這兒許的願嗎?”紀曜聲音夢幻一樣,隔着時間的流螢回到了過去,“那時我們都只有十七歲,我說我想當明星,想紅,你卻說,你喜歡我…”
聽見紀曜最後一句,步卿允立刻從萬人演唱會的夢幻中清醒,他咬着牙根,欲哭無淚。
Advertisement
那個說喜歡的你人不是他。
“那時經濟公司找到我,為我指引了一條成名的路。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興奮,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練習室一呆就是一整天,一個動作對着鏡子做上一千遍,T恤衫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一天下來,吃飯的時間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分鐘…”紀曜對着他說着出道前的努力,好像因為這些努力,他過去所有遺憾都理所當然地應該被彌補。
“那時,我們都還小,我說過等我成名後,再考慮這個問題,”他看着步卿允,目光裏眨着希望的星芒,“現在,當時的目标實現了,小允,你還記得當時你說過的話嗎?”
步卿允不自覺後退了一步,逃避地轉過身,“都過去五年了,我早忘了!”
紀曜重新出現在他無措的瞳孔裏,痛惜地捋了捋他額前的碎發,“不記得沒關系,把我忘了也沒關系,誰叫我當時不懂珍惜,從現在開始,換我喜歡你。”
自紀曜重新出現在他生活裏,因為紀波的關系,他心裏早已認下這個哥哥,現在對方居然說喜歡自己,心裏只有說不出的怪異,當時就後退一步。
“哥!你別這樣,都過去這麽多年,很多東西都變了,我們都不再是以前的我們。”步卿允還是心太軟,沒有直接拒絕,怕傷害到對方的自尊。
“我們都不是以前的我們…”紀曜重複着他的話,忽然,眼前一亮,困擾過去的陰影似乎豁然開朗,他一把握住步卿允的雙肩,神情激動,“原來如此,現在,我只是喜歡現在的小允!”
步卿允一米八三,個子本來就不矮,沒想到,紀曜居然比他還要高那麽一點,墨藍色的頭發,張揚的耳釘、再加上他炫酷的衣着打扮,給人一種危機感。
步卿允莫名覺得,他很危險!
他不知道紀曜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也并不想就此讓它發酵,只想着盡快脫身,于是冷冷地說,“哥!你才紅多久?”
紀曜聽之一怔,預感他還有後話,不言語只聆聽。
步卿允果然接着說,“粉絲願意跟随你沒那麽容易,現在塌房的男星一個接着一個,誰也說不清什麽時候就被狗仔抓,到時粉絲一拍兩散,你市場價值一落千丈,”步卿允最後警告他,“哥!你那什麽紅?成名不易,請珍惜羽毛。”說完,他沒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從防護門走了出來。
不知是他的哪句話戳中紀曜,當他從樓頂下來時,一臉沉默。也許僅僅只是一時興起,當意識到現在談戀愛會毀事業,他自然會打消這個念頭。
如果是這樣,步卿允覺得最好。
兩個星期後,步秋池恢複得很好,紀波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臨出住院部時,護士站的站長笑着對她說,“步姐真有福起氣,老公體貼,兒子們也孝順。”
步秋池看着她身邊一老兩小,笑得合不攏嘴,“說得也是,不過,還是有要操心的事,這不,我家兩小子都單着呢,也不着急給我帶個兒媳婦兒回,只有等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我這眼才能閉得安心。”
“呦!都沒對象呢?”護士長兩眼放光,恨不能點顆痣就能化身為媒婆,“你看我們護士站的小姑娘怎麽樣?這兩個星期,你兩個兒子都快把我們小姑娘的魂兒都勾走了。”
說到這兒,護士站的女孩們都紅着臉,一邊往裏面躲,一邊偷看步卿允和紀曜,有的甚至拿手機暗中拍照。
“那感情好啊,”步秋池樂得合不攏嘴,“要不,哪天上我家玩兒去,我給他們撮合撮合?”
“真的?”護士長睜大了眼睛。
小護士們都躲在門後捂着嘴偷聽,個個激動得小鹿亂撞。
步秋池拍拍胸脯,“那還能有假,這周末,我在家裏做面錦旗,歡迎…唔……”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步卿允捂住嘴,攬着肩膀從護士長面前飄然走過,不帶走一片雲彩,紀曜也搖搖頭,跟了上來。
紀波拎着一個大包,呵呵一笑走上前來,“護士長,這兩個星期,多虧了你們,改天我做面錦旗送給你們,嘿嘿!回見!回見!”
護士長:“……”
帥哥都是這麽不好約嗎?
***
“還是家裏好,”步秋池一回到家,就坐在床邊,拿起一本北方菜譜,翻了幾頁,“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們做。”
“你還是歇着吧,”紀波放下手裏的大包,撸起袖子就要往廚房裏鑽,“這兩周,店裏又請了一個大廚,以後,我就在家裏專門給你做飯”
步秋池露出一絲歉意,“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家裏、店裏、醫院三頭跑。”
紀波憨憨一笑,露出一排齊整的牙,“這說的什麽話,照顧你,我心甘情願。”說着一手提溜起紀曜的衣領,一邊走一邊訓話,“你小子杵着幹嘛,來廚房幫幫你爹,今天你步阿姨出院,咱多做幾個菜給她洗塵。”
“哎呦,爸,你放開,我自己能走。”紀曜搖搖頭,無奈地跟着他爸進了廚房。
趁着紀波父子在廚房忙活,步秋池不知怎麽,拉着步卿允關上房門,從一個沒裝幾件首飾的舊匣子裏取出一封信。
這封信用黃色牛皮紙封存,可能是時間久遠,邊角已經磨損,露出一個粗砺的縫隙,一看就不是現代快餐信息的産物,反而有種出土文物的錯覺。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爸是誰?”步秋池身上像覆上一層灰塵,眼裏溫泉般的笑意被寒霜冷卻,全身彌漫着蕭索、荒涼,“以前,我覺得咱娘倆日子還長,也一度認為只要我全心全意照顧你,你就會快快樂樂長大,可通過過去兩個星期的思考,我發現媽媽錯了,”
“媽!”步卿允搖搖頭,把信封推回去“我長大了,可以照顧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誰?”
步秋池身上的蕭索告訴他,信中,這所謂的父親一定曾給她帶來莫大的傷害,不知道也罷。
“不!孩子,你現在可以不認他,但總有一天,你會想知道他是誰?”步秋池執意把信塞進他手裏,“拿好,萬一媽媽死了,你也好拿着信去找他,記住,千萬不要弄丢了。”
步卿允看着步秋池堅決的眼神,最終妥協了,他接過那封信,忽然有種生命盡頭的追悔感,“我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一定去找他。”
當一個人處于生命的盡頭,連根都不曾擁有,那他走得一定如飄萍,下一世又豈能安穩?是不是,
所有的欺瞞都不會長久,
所有的事實終将袒露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