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神色一變, 莫輕輕擱下木箸站起。
“抓到了?當真?”
“千真萬确,正是畫像中人。此時已在公堂受審,應很快, 縣衙也會來人傳喚您。”
蘇彥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莫輕輕想, 那定然不會有錯。
眼見大仇即将得報,心系之事終要告一段落, 她竟醞出了從未有過的欣喜和激越。不過短短思量一瞬,便拂袖往院外走。
“叔嬸, 你們先吃,我去趟縣衙。”
話是這麽說,可如此大事,誰又能真正安心坐等着。結果, 衆人還是放下碗箸, 一齊去了縣衙。
衙前已密密圍了好幾圈人,嘈雜不休。有人對裏頭指指點點,有人低聲論說不停, 還有人掩帕而泣, 激起周遭一片憤憤。
莫輕輕剛停步子, 就被一個婦人拉住,紅腫着眼憔悴問她:“莫家丫頭,你快說, 真的是裏頭那人拐走我家蓮兒嗎?”
心碎和痛悔中哭熬數月的婦人, 仿若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松手。莫輕輕垂眸,看着手心細布慢慢印出的血絲, 額角也沁出些許汗, 卻還是輕拍了拍婦人的手。
“您先別急, 我所知一定悉數道出,若是他幹的,知縣大人絕不會放過。”
安撫過婦人,她便應傳喚入了公堂。
裏頭正跪着兩人,卻都是男子,其中一人聞動靜回頭,與莫輕輕對視上,皆是大驚。
“怎麽又是你?”
周聰趕忙又轉回去,垂下臉,收起雙肩縮得低矮,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顯眼。
陸知縣高坐堂上,将此番盡收眼底,拂了拂長須,凜肅出聲:“莫小娘子,你認得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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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得。”莫輕輕恭敬回話,“此人曾來民女的食肆謀求廚子一活,不過未被聘用。且在數月前,食肆裏有人鬧事,當時還是周公子和陸姑娘替民女解圍。後來,陸姑娘說,經大人您明查,鬧事人竟也是他和其雇主,就是聚福樓的掌櫃一起謀劃的。”
候在堂內的陸文嫣和周意立即點頭。
“啪!”
驚堂木停留半空須臾,猛然落下,聲音響亮,震懾人心。舉座皆驚,垂首,大氣不敢出。
周聰伏地辯道:“大人明鑒!小娘子所說确實不假,可、可當時小人已受過懲處、挨過板子了。之後與掌櫃的再未生過事,今日事更是與小人無關吶。”
“你說無關,那他又怎會在你家?”陸知縣示意了眼同樣跪在堂下的另一男子。
“大人,這真的與小人無關!是年初,他找上小人,說要租賃住處談生意,食肆人雜不便。小人想着,聚福樓供食宿,自家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他又出手闊綽,于是就應下了。”
“哦?那既是租賃,可有契書為證?”
“這、大人,他多給銀子,說無需這樣麻煩,小人見了錢就沒想這麽多,便沒立下契書。”
陸知縣拂須冷笑:“那就是沒證據了?”
這一說可把周聰吓得不輕,邊後悔當初見錢眼開,邊惱恨身旁人拖累自己。一個沒忍住,沖旁邊大吼道:“有大人在,你還不快認罪!別把我給連累了!”
原本那男子只是瞪着莫輕輕,聞聲轉過臉,看向周聰,戾氣似是要從眼裏迸出般。吓得後者一屁股坐在地,趕緊往旁邊挪了挪。
驚堂木又是一震。
“堂下何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為何來此,速速禀來!”
男子倒是配合,“張德,清江縣人,來這做茶葉生意。”
“茶商?”陸知縣頓時有些明了。
長洛縣雖地偏,可生意往來不少,其中茶葉生意尤盛,光論一個南區,每日也有幾十上百的茶商出沒,販賣散茶的居多。流動性大,故而并非全部登記在冊,難怪找不見這人的登載。
“本縣四起女童失蹤案件,可是你所為?”
“草民冤枉,草民向來老實本分,哪有這個膽子……”
話音未落,堂內便響起冷笑。
莫輕輕恨恨盯過去,“老實本分?就別玷污這兩個詞了,我可是差點死在你手裏。”
張德譏笑。
“小娘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說。你說我差點殺了你,證據呢?”
“證據不就在你手上?”白他一眼,莫輕輕轉而看堂上,“回大人,昨日犯人欲害民女,民女反抗時用木簪紮傷他的右手,一驗便知。”
“來人!”
兩個衙差上前,摁住張德,扒開他右手纏的細布,回道:“大人,确有傷口。”
不過一夜,俨然還看得出上面的窟窿,又是新傷。
陸知縣登時一拍桌案。
“張德,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大人明查!這傷是昨夜草民不甚摔倒,撞到一根刺木上,這才留下。”張德不慌不忙,“何況,她有何證據說這偏是簪子紮的?”
說罷挑釁地一瞥,瞧見姑娘黯然的神色,更是得意。他自然要得意,因為簪子早在昨夜就被他扔進竈膛內,這會兒怕是燒得灰都不剩。
他嘲諷道:“你若沒證據,那可是誣陷,大人定……”
“有證據!”
一道清脆嗓音驟然打斷張德的話。
陸文嫣走出,小手微揚,便見衙差端着證物上來,赫然就是根帶血的木簪,在堂內格外刺眼。
張德面色一白。
“大人,這是抓捕張德時,從他屋子裏搜出的。我認得是掌櫃的平日所戴,若掌櫃的所言有假,簪子怎會出現在他屋子裏?”
“不可能!我明明……大人,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假的?”陸文嫣冷哼,“你的意思是我們縣衙,乃至我們大人作僞證了?”
“我、我并非這意思。”
木簪還未呈到知縣跟前,陸文嫣便一把截獲。
“嫣兒!”
她絲毫不理會堂上人,拿起簪子仔細看,又到張德跟前瞅瞅傷口。
“我看這傷就是簪子紮的,毫無二致。蕭大夫,你見的傷口無數,來看看吧。”
想起姑娘的兩只手,蕭慕雲還當真走近了,粗略瞥一眼,便鳳眸眯成條縫。
“是。”
張德:“……”
莫輕輕唇角微翹,不等張德辯駁,也開口道:“大人,其實此人不僅兩番欲殺害我,丢失的女童也是被他所擄走。”
她字字慷锵,門外人聽得清楚,頓時喧嚣又起。
“肅靜!你繼續說。”
莫輕輕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再托出,末了,不忘看向陸知縣旁的師爺,“牛師爺,您可還記得半年前,我曾帶着傷來過縣衙。當時便向您說過,我受歹人所害,您還讓畫師描過一副畫像。”
看看陸知縣,牛師爺垂眼思索片刻,突地一臉恍然。立即喊人來,輕語一通。
不待多時,小厮便送來畫像。陸知縣兩相比對下,豈有不明白的,吩咐人将畫像送到周聰面前。
“這你可認識?”
周聰只看一眼,便斷定道:“認識認識,小人初見張德時,他就這副樣子。這次變化太大,我還差點沒認出呢。”
“張德,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一個小娘子,手無縛雞之力,又與你素未相識,難不成從半年前就開始算計你了?”
縱使再不服氣,可張德也只是空口白話,辯駁無力。到此還激起民憤,縣衙外叫罵不休,陸知縣哪有空與他多糾纏。
當即驚堂木落下,張德便在痛罵聲中,被衙差拖着下了牢。
走出縣衙時,外頭光線正明媚,莫輕輕擡頭,迎着刺眼的光,心口那抹苦澀和怒氣才可算消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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