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家食肆外。
觑了眼被巡街衙差控制住的二人, 陸文嫣又是氣惱又是不屑,冷冷一哼,故意拔高了說話聲。
“掌櫃的放心, 今日事我俱看在眼裏,自會一五一十禀告我爹。他平生最痛恨這等肖小之輩, 絕不會輕饒了他們,也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原本耷拉起腦袋、作頹喪之姿的兩男子, 聞得這話,吓得身子一抖。得知即将要被“優待”, 尚未來得及醞釀情緒,就狠狠挨了衙差不耐煩地一腳。
“老實點!”
收回視線,莫輕輕颔首一笑。
陸文嫣之所以發怒,除這姑娘崇敬大俠作派, 本身就嫉惡如仇外, 更大一部分原因,大抵是為了陸知縣。畢竟長洛縣屬她爹管轄,突然上演這麽一出, 還是當她的面, 難免擔憂要被有心人叨叨一句治管不力。
但不論本意如何, 都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莫輕輕感激道:“多謝陸姑娘,還有各位官差大哥,今日有勞你們了, 改天不當差時來食肆, 我請諸位喝酒。”
這食肆小娘子溫笑輕語,還會做人, 話裏誠意滿滿, 衙差們也樂得打交道, 笑呵呵搭話,“那我們就提前謝過掌櫃的美意了。”
又說了幾句安撫話,陸文嫣不舍地看了眼食肆內,才領着人離去。目送他們走遠,莫輕輕也轉身往裏走。
剛踏入食肆,就聽得堂內響起一聲恭維話。
周意抱拳道:“兄臺好身手,在下姓周,單字一個‘意’,不知兄臺怎麽稱呼?”
“蘇瑾,字溫然。”
回了禮,蘇瑾下意識又望向門口,正巧與莫輕輕四目相對。一愣,嘴角含笑,忙和周意道聲“失陪”,便大步往那走。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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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只當什麽都沒瞧見,錯開視線越過他身旁。
步子一頓,蘇瑾神色落寞,怔怔呆立片刻。末了,仍舊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徑直走到方才仗義執言的小姑娘跟前。
莫輕輕微微彎腰。
“小妹妹,剛才的事謝謝你,幸虧有你作證,不然我們食肆可就遇上大麻煩了。你看,你這麽漂亮聰明,還勇敢,作為獎勵,從今往後你想吃什麽就跟姐姐說,姐姐都做給你吃,好不好?”
一聽還有好吃的,本就被誇得臉蛋紅彤彤的小姑娘,彼時連眸子也變得閃閃發亮,歡喜地沖她連連點頭。白白糯糯,模樣煞是惹人疼愛,強忍住想上前揉一把的沖動,莫輕輕惋惜地直起腰。
沖那對夫婦笑道:“今日這頓權當我的謝意,你們盡管吃得高興。”
“還有在座諸位,掃了諸位興致,作為賠罪,給各位的花銷一律打八折。”
“好!”話音剛落,食肆內就響起大片地叫好聲,興致再高點的,趁此機會又多添了幾道菜。
方才的不快全然被衆人抛之腦後,這場風波總算過去。莫輕輕暗松口氣,走向另一桌。
“周公子,方才多謝您出手相助。若不是您,那二人怕是早就逃了。”
“哪裏,要說這事,還得多謝溫然兄,若非他出手,哪有這麽容易。”周意站起,贊嘆道,“掌櫃的,您這食肆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有您這樣廚藝精湛的掌櫃,連您相公,身手也這般了得。”
相公?
莫輕輕下意識回頭,卻見蘇瑾眉眼含笑,面上暈開一抹緋色,一路蔓延至耳尖。
“……”
她轉回臉,無奈解釋:“周公子誤會了,他并非我相公,我二人也并非夫妻。嗯……那您慢用,今日的吃喝皆由食肆買單。”
言罷,微笑颔首,頭也不回地離去。
只留下周意,緊盯着那一前一後夫唱婦随、哦不,是婦唱夫随的兩道背影,滿臉迷茫和不解。
走出外堂,到了院子裏,莫輕輕放緩腳步,看看四周。唯一可供人坐的桌椅,覆了一層積雪尚未消融,她只好打消坐下說話的念頭,轉過身看着跟在後頭的人。
痊愈後的小瑾連走路都極端正,渾身散着比任修還濃郁的書香氣,再加上他本就俊美的相貌,和若有似無透出的矜貴,就像是塊只能遠觀的美玉。
唯一突兀的,大抵是他眸底蘊着的那抹忐忑。
她停,蘇瑾便也停。
“你何時痊愈的?”
“一個月前。”
“原來這麽早之前你就好了。”
“對不起,瞞你這麽久……”男子眸底的那抹忐忑漸漸化開,像團陰雲一般籠罩下,顯得人也失了些許光彩。
莫輕輕微微一愣,不解地笑道:“你這麽沮喪作甚?這是好事啊,我原本還以為無望了。對了,蕭公子可知這事?”
“他知……”蘇瑾話音一頓,詫異地凝視起眼前姑娘,“你不生我氣嗎?”
“生氣?是指你瞞我的事?”
莫輕輕難為情地背起手,“起先是有點生氣,可方才看你和周公子将那二人打得落花流水,氣就一下子消了。後來再想啊,你既沒害過我,遇危險還幾番擋在我面前,不像是壞人,瞞我大抵也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便也氣不起來。”
莫輕輕從不要求誰能對她事事坦誠,只要不是惡意的謊言,她都能理解。畢竟,誰還沒有個小秘密。
蘇瑾默聲半晌。
“那、那你方才為何不理會我?”
“方才?那個啊,其實我就是想問你這事,但覺得在這麽多人面前不好說,才忍着想私下再開口的。”
這姑娘談笑如常,仿佛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就像是一陣春風拂過蘇瑾心頭,看似輕柔,卻卷走了他心底所有的陰郁和悶沉,留下拳拳溫意。
眼簾微垂,回想起近月來的種種,蘇瑾只覺得羞愧不已。原本,他可以坦然面對她的……再擡起眸,他唇角覆了一抹笑。
“如今已不能再喊你娘子了是嗎?那我可否喊你的名字?”
這話問得有意思,莫輕輕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可以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喊的?”
蘇瑾失笑。
片刻後,神色正經,溫溫喊一聲:“輕輕。”
額……
許因為她的名字是疊詞,所以聽着才有些暧昧?也不好不應,莫輕輕扯了扯嘴角,頗尴尬地“嗯”一聲。
“之所以瞞你,并非有難言之隐,不過是我的私心作祟罷了。”
“嗯?”
“我恐一旦痊愈,你會趕我走。可我不願,我想……想留在你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