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瑾這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日夜裏食了碗蔬菜瘦肉粥後早早睡下,翌日再醒來,便又是生龍活虎,圍着備早攤的莫輕輕轉個不停。
照舊是晨曦微露便推着攤車上了街,來得早,四周無甚人,還能悠哉選個好地兒。今日她特意挑了個能遙望河畔對面鋪子的地處,利索支起攤,生好爐火。
待對面果子鋪開門,又立即去搬了自個兒那兩套桌椅給擺上。桌椅不像攤車鍋爐,不好每日往家裏搬,放在外頭又不放心,她便與最早開張最晚打烊的果子鋪老板商量,每日付兩文錢,早晚收攤時可将桌椅暫放在他鋪子。
小食攤一切備好,不多時,食客就陸續上門。
隔兩日沒做生意,今早再出攤,食客都順口問及緣由,莫輕輕解釋之餘,還笑呵呵指了指張貼在攤車頂頭、那張挑燈連夜設計出的宣傳單。
“莫家食肆,對面下了橋左行五十步地,三日後正式開張。當日上門還有折扣,希望各位多多捧場啊。”
言罷,再一遙指河畔對面的鋪子。
“喲,小娘子都要開食肆了,恭喜恭喜啊。”
“那日後再碰上陰雨天,咱也不愁沒這粉絲湯可吃了。”
“是啊是啊,放心,我們一定去。”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道着賀,再有更好奇地,還照着她所指一眺望,感嘆道:“對面那鋪子,不是當年蕭公子的醫館嗎?”
“蕭公子是何人?”
“你來這沒多久,不知也正常。我跟你說,蕭公子那可是鼎鼎有名的神醫……”
莫輕輕笑聽着身後此起彼伏的談論聲,手裏忙個不停。雖不知這蕭公子到底有如何神,但眼下可是隔空為她免費打了一手好廣告。談論神醫的人愈多,鋪子就愈多人知曉,那她的食肆,可不就跟着露了個臉嗎?
也多虧這蕭公子,今日的小食攤前異常熱鬧。
用早食的無需多說,邊吃邊說道神醫的光輝事跡。不用早食的,聽見聲兒也得湊過來添兩嘴,起興時,再嗅到直往鼻孔裏鑽的香味,立時也忍不住擡手高呼,要了份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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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輕輕也會有忙裏偷閑時,停下與小瑾并排坐着,津津有味地聽食客們講故事。
別說,這蕭公子的神醫之名,還真是響亮。時隔三年之久,諸多人再提及他,仍舊是交口稱譽。再論他醫術,一樁樁一件件,多不勝數,收集起來或許還能羅成厚厚的話本。
正聽得入神,乍然一聲分外不和諧的嘲弄,幽幽飄入耳。
“呵,現在是什麽人都敢開食肆了,也不怕到時賠得血本無歸。”
“不過倒是啊,一碗粉絲湯而已,都能賣十五文錢,想來黑心錢賺得不少,也不怕賠這麽點。”
莫輕輕轉過臉,只見孫翠香兩手環胸正站在食攤前,鄙夷地瞅了瞅攤車上的宣傳單。身後,是三個年輕姑娘,一人手裏抱只裝滿髒衣裳的籮筐,肩上再另背一只,紛紛探出腦袋望向鍋裏熱氣騰騰的生煎。
“孫大娘,許久不見呀。”
莫輕輕絲毫不見惱,笑吟吟走上前,仿若沒聽見方才的話,親切問道:“可用過早食了?要不要坐下吃點?天涼了,洗衣裳又凍又冷,不如吃碗熱乎的粉絲湯,好暖暖身子。”
見一拳打在棉花上,孫翠香不大痛快,卻還是嗤鼻一哼。
“用不着。”
“哦對,孫大娘是用不着。我怎麽給忘了,洗衣裳的不是您,是她們。”
莫輕輕說完馬上憐惜地看向那三個姑娘,“看你們這手給凍的,一定很冷吧?”
三個姑娘原本還沒想到這茬,如今聽她一提,下意識瞧向凍得幹裂開的雙手,立時心裏又委屈又氣憤。可不是嘛,受累受凍的又不是她孫翠香,可反過頭來,倒是她賺得最多。
暑日的薄衣裳也就罷了,可這大冷天,衣裳厚重,水又冰,一件卻只給兩文,說起加工錢就直叫窮。
依她們看,孫翠香賺的才是黑心錢!
一個兩個,眼神突地都夾了絲怨氣。孫翠香瞧在眼裏哪有不明白的,心裏一咯噔,暗暗罵莫輕輕哪壺不開提哪壺,登時也不敢在這久待。
“行了行了,我們快走,別耽誤了工夫。”
說罷,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
姑娘們心有怨,卻不敢多說,只好一言不發跟上。倒是其中一個模樣頗機靈的,還回頭瞧了幾眼那張宣傳單,随後才急步追去。
姑且也算是小小出了口氣,莫輕輕心情暢快,又忙了幾單生意後,便坐回去繼續聽故事。
食客多,賣得也快,原本可以早些收攤,奈何衆人還沒講盡興,莫輕輕也只好先坐着等,直至食客三三兩兩散去,她才興沖沖忙着收攤。
她是打算今日收了攤,就去鋪子裏打掃幹淨,再想想食肆陳設和要買的東西。畢竟才三日就要備好,多少有些緊湊。
剛将東西都架上,莫輕輕就要推着攤車離開,突然一個粗布麻衣的姑娘出現在面前。
“輕輕,你要收攤了嗎?”
這姑娘莫輕輕倒是有點記憶,叫關陽陽,少有的能與原身說得上話的人,也是早上跟在孫翠香身後,離開時還回頭看了幾眼的那個。
“是啊,你是來用早食?”
關陽陽立即搖頭,并指了指那張宣傳單,“我是為這個。”
莫輕輕一愣,微笑起來。
“我們邊走邊說。”
她猜得不錯,關陽陽正是來應聘的。
這姑娘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可人卻很機靈,瞧見宣傳單時,既不像孫翠香因妒冷嘲熱諷,也不似別的姑娘那樣感嘆不公,而是立即想到,食肆尚未開張,或許還缺個幹活兒的。
本是想着等食肆置辦得有模有樣,再貼招工告示,但如今既然有主動找上門的,莫輕輕又豈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回去這一路,兩人聊了許多。
關陽陽是長洛縣本地人,也住北區,離莫輕輕家不遠。家世清白,人也夠機靈,能與人聊得來。最重要的是,行動力還不錯。
莫輕輕覺得姑且值得一試,便先定了個半月的試用期。還是頭次聽到這個詞,但聽說工錢不打折扣,關陽陽便也欣然應下。
于是這日打掃鋪子的事,莫輕輕就沒好去麻煩李月英夫婦,直接領着小瑾和關陽陽去了。
鋪子閑置三年,不僅蛛網塵封,還布了厚厚一層灰,多走幾步,都能踏得灰塵四揚,逼得三人數次沖出門外大口換氣。前前後後,足足忙活了兩個多時辰,換了十幾趟水,才總算将整間鋪子打掃一新。
鋪子是前店後坊的格局。
前頭店面還算敞亮,除支上一個櫃臺,約摸還能擺上五張桌子。因多年閑置,牆壁已不少地方泛黃,瞧着有些髒舊,莫輕輕決定花錢再請人重新粉白一遍。
後頭是間小院,地方不大,但光線好,還鑿了口井。蓋着井蓋,井水依舊清澈明淨。
連接小院的是兩間并緊靠的屋子,一間是作廚房,有竈臺有明窗,透了半日風,黴味消去大半。另一間則是空屋子,但瞧地面不少刮痕,藥草味濃重,莫輕輕猜測以前或是用作庫房,儲存藥材用,打掃幹淨後,她也暫沒作何打算,日後若是延作庫房倒也不錯。
忙活完,三人一起出門吃了個午食,再歇息片刻,遂才折回。
莫輕輕摸出張圖紙,邊拿着木炭在紙上寫寫畫畫,邊沿着鋪子來回走了好幾圈。
圖紙是她昨日回了家後,就着對鋪子簡單的印象,坐桌前捯饬出的。嫌仔細畫耗費工夫,她便拿圓圈和叉叉這些符號代替,一一标記出哪裏該擺桌椅,哪裏該留路。再經今日現場測量和糾正,食肆的大體布局也躍然于紙上了。
關陽陽坐在一旁,邊揉酸脹胳膊,邊盯着那邊忙碌的身影。以前她也覺得莫輕輕很能吃苦,每次洗衣,其他人都會抱怨個不停,唯有莫輕輕始終一聲不吭,且洗得比誰都多。但現在,她覺得莫輕輕好像更能吃苦了,好像再怎麽累,她都渾然不覺,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适逢莫輕輕完成手裏的活兒,轉個身,與她四目相對。
“怎麽了?”
關陽陽趕忙搖頭,站起身,“掌櫃的,還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掌櫃的……
細細咀嚼這兩字,莫輕輕竟覺無比暢快,覆上笑意,活動一下僵硬的兩肩。
“鋪子裏暫時沒什麽了,我們現在去逛街置辦東西。”
她好生折起收好圖紙,然後又打了盆清水,将路上撇下的幾根桂花枝擺進去,然後鎖了門離開。
真正繁瑣的是接下來的事,不僅要盡快請人粉刷牆壁,還得置辦鍋碗瓢盆和桌椅,掂量餘錢,貨比三家。之後幾日,只要一得空,莫輕輕便繞着東南西北四條街轉悠,臨近食肆開張時,才終于辦好一切。
開張那日,是個大晴天。
莫輕輕起身穿戴好,一推開窗,就被迎面吹進的涼風攜走了最後一絲睡意。
興致來,她戳着手指頭數了數窗臺旁那只桌案上的螞蚱數目,小瑾每日都會編一只送她,到今日,不多不少,整整好六十只了。
雖有些感動,但……
不會這麽下去,她整間屋子都是螞蚱吧。
莫輕輕哆嗦了下肩,轉身往門口走。
“小瑾,該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