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到了原先裴今新要發病的那一日,裴尋也住到了客棧裏,就住在隔壁房間。
這一日好像不一樣,又好像沒什麽不一樣。
白天一群人去裴今新彈琴的茶館捧了場,接着一起吃了飯,晚上到點後各回各家,各自宿下。
沒有人特別留意着裴今新,把他當碰不得的瓷娃娃,裴今新也不想被當做特別關注的對象。
只有暗戳戳若有似無的餘光裏的試探,恰如其分地滿足了裴今新的需要。
夜裏裴尋給裴今新留了門,自己在房裏有點輾轉反側。
睡前裴今新還是沒有發作,但十二個時辰未到,沒人能保證晚上的睡眠不會被病發打擾。
藥丸在床頭,兩人都躺進了被窩,人事已盡,其它是聽天由命。
“晚安。”裴今新從身後伸出手圈住郁知夜。
“好眠。”郁知夜在黑暗中睜着眼。
兩人沒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郁知夜醒來翻了個身,看見裴今新驚喜的眼神。
“沒發作?”郁知夜睜了睜眼睛,又閉上,半醒不睡地問。
“沒有!”聽聲音,裴今新已經清醒過來了,語氣裏也帶着驚喜,“我們沒記錯日子吧?”
“沒有。”郁知夜聲線慵懶,明顯是睡醒還貪戀着被窩的睡意,“恭喜你。”
Advertisement
“那它會不會晚了發作?”裴今新有點兒不太敢确定。
“你的病除了提前,可曾有過延後?”郁知夜反問他。
“那倒是沒有,”裴今新手搭在郁知夜身上,低聲笑着,“沒想到紫靈草真的有效。”
“嗯。”郁知夜伸手摟住他。
“我都沒想到能那麽順利,”找父親也是,找到治病的藥也是,裴今新順勢吻他一下,“我在遇見你之後,好像變得幸運了。”
郁知夜被吻的眼皮動了動:“不至于。是你自己的運氣。”
“新兒?”房間門被敲響,是裴尋過來了。
“我爹來了。”裴今新眨眨眼。
“去開門。”郁知夜窩在床上不想起,“我再躺會兒。”
“好嘞。”裴今新笑應。
到了冬天,郁知夜睡得着也好,睡不着也好,一覺後總是比較願意窩在床上。
門口傳來克制都克制不住的興奮的談話聲,對話裏挾着笑意傳入郁知夜耳朵。
“昨晚病可有發作?”
“沒有,好了,真的好了。”
“好事啊!”
為了慶祝這事,白天衆人一起把稗城有意思的地方都溜達了一下。
在路上,裴今新看中一個同心鎖,當場就買了下來。
“送陳璟的?”郁知夜問。
裴今新笑着點點頭,自從他們和陳家人分離之後,裴今新看到什麽有趣玩意兒都收集起來,攢到一定程度就寄到江南陳家,書信往來也不少。
“你說這個是直接托人捎給他好,還是我們下年過去再給他好?”裴今新讓店主把同心鎖包裝好,揣到了袖子裏。
“都行。”郁知夜都無所謂。
晚上一群人又去吃了頓好的。
彈着琴,和着歌,一群小孩兒輪番說故事、做表演,倒是難得的熱鬧。
寒冬臘月裏,包廂中卻是暖意融融,連吃了中午夜晚兩餐飯才散去。
回客棧的路上,裴今新還難得地主動牽着郁知夜去沽了酒。
裴今新和郁知夜走進巷末的一家老酒坊,賣酒的小厮雖見是生客,掀了酒壇上的布蓋,持着長長的竹酒舀仍是輕輕落、輕輕提,給他們灌了一壺竹葉青。
月兒高挂。
郁知夜和裴今新在稗城一留,留了有一季光景。
如今事事都像是塵埃落定,裴今新和郁知夜倚坐在客棧房間裏加了軟墊的紫檀三多紋羅漢床上,心情都有些放松。
今晚沒什麽風,他們一人裹着鬥篷,一人裹着棉被,把窗也推開了。
有點寒,屋裏卻暖。
前幾日下過的雪還沒化,通街幹幹淨淨的顏色,而黑曜石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輪圓月,月色深深淺淺。
床邊銅爐裏木柴安靜地燃着,偶爾傳來細碎的哔啵聲。
床上一方小幾擺滿了蔬果零吃,小爐火光斑駁,杯中酒正溫。
裴今新彈着琴,給郁知夜彈奏不同版本的《眠》,給他彈表露心意時彈過的定情曲,彈了好久才放下琴。
桌邊還放着裴今新雕刻好的魚樹,那棵木頭做的小樹不過一指長,裴今新邊做邊向裴尋讨了很多經驗,認真做出來的東西還算是有模有樣的。
樹上挂着十幾條形狀略有差異的小魚,郁知夜得到之後放在身邊,不時撥弄一下。
裴今新小口啄飲溫酒,帶着藥味的甜溫過後更甜。
幾杯下腹,裴今新喝至微醺,喉裏心裏都熱熱的。
“聽人說,喝酒需拿肉來配,”裴今新唇間始終盈着淺淺的笑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聽起來倒是痛快。”
他裝模作樣地晃晃酒杯,金黃色的液體在翡翠玉杯中輕蕩。
“大口喝酒?”郁知夜側挨在長枕吃着花生米淺酌,斜着眼看着他笑,“怕是沒喝兩口,你就醉了。”
“我突然還想吃菌油面了。”裴今新歪着身子,把被子繞着脖子拉攏。
“你倒是什麽都想吃。”郁知夜點出,又說,“想吃就去買好了,這時辰,那店應該還開着門。”
裴今新懶得動:“還是明日再去好了。”
興許是喝酒喝得身子熱了,郁知夜連鬥篷都系得松松垮垮。
鬥篷裏也只是一件绾色羅衣,随着他東歪西倒的動作露出半邊鎖骨。
裴今新看着他,怔忪的眼神帶着點好奇:“似乎沒怎麽見你穿過白色衣衫?”
郁知夜随意地點點頭:“不感興趣。”
裴今新笑,伸手過去将他衣領攏好:“話本裏神醫不都喜歡穿白衣嗎?”
郁知夜握着他手,捏了捏,笑說:“少看點話本。”
“你穿白衣應該會很好看。”裴今新反握住郁知夜尾指。
郁知夜挑挑眉,沒繼續糾結回答穿什麽顏色衣服的問題。
“接下來你是如何打算的?”郁知夜懶聲問。
裴今新頓了一下,又沖着郁知夜笑了一下:“我爹他說想一直留在稗城了。”
“那你呢?”郁知夜擡起眼看他,好像就只是随意的一問。
“如果我說想留在稗城呢?”裴今新估計自己酒意是上來了些,竟想着試探起郁知夜的意思來。
“那就留呗。”郁知夜語調輕松随意,臉上的表情卻沒有透露出自己的意思來。
“那你也留下來嗎?”裴今新仍是笑着,但這問題是酒意後的沖動熏出來的。
“或許吧。”郁知夜輕輕挑着眉,半擡着眼勾着嘴角。
他自己也沒想好。
郁知夜素來不是能安定留在一個地方的人,稗城對他來說,差不多已經夠了,再留下去,估計也只是對仙山上藥草,尤其紫靈草感興趣。
不過他并不追求神仙醫術,雖是有些好奇,卻不願意大費周章地尋根問底。
但如果裴今新要留下……
還沒等郁知夜想好,裴今新便輕笑着又說:“我開玩笑的,天底下還有許多地方的風景我沒見過,當然還要繼續走。”
“嗯哼?”郁知夜眼神一頓,随即垂下眼看握住自己的裴今新的手,拇指摩挲着對方手背。
裴今新拉過他手輕輕吻着,對他說:“我想去塞外走走。”
郁知夜慢聲應:“為什麽?想去吃番柿幹?”
裴今新笑起來,笑得被子都抖落一寸,卻沒有松開郁知夜的手。
“你還能不能行了?”裴今新好笑道,“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看看邊境風光嗎?”
“什麽時候?”郁知夜似是陷入了思考。
裴今新沉思片刻,一時竟想不起來當時郁知夜說這話的場景,或許只是當時他随口一提的罷了。
“我也忘了,總之你是說過的。”裴今新笑了笑後說。
“去看看吧。”郁知夜說,“什麽時候啓程?”
“過幾日吧,塞外氣候據說頗為艱難,做點準備再去。”裴今新心裏略微的一點兒失望又被興奮掩蓋,興沖沖地跟郁知夜說着自己的打算。
年少初嘗酒滋味,酒不醉,人人自醉。
上了床榻也都只是微醺,身體沒被醉倒,精神卻被慫恿着做得更多。
裴今新摟着郁知夜的手漸漸開始不太老實起來,隔着薄軟羅衣在身上游走,吻也不間斷地落下。
親吻落在頸後。
落在眼前。
落在鼻尖。
當吻落到唇上,變成彼此縱容,彼此撩撥成火。
“你來吧。”裴今新拉着他手放到自己腰間,又從床頭摸出一盒脂膏塞到郁知夜手裏,看樣子是早就備下的。
“為什麽?”郁知夜問。
裴今新一笑,他倒是不在乎這些個東西,但他怕郁知夜在乎。
他勾着郁知夜後頸仰頭親他好幾下,笑着呢喃:“想你高興。”
裴今新早就知道,他和郁知夜的感情是場不對等的關系。
他願意傾其所有讓郁知夜高興,想要他高興是真的,希望他能對自己多一些眷戀也是真的。
他想要用肌膚之親将兩人連得更近。
郁知夜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順着心意将衣帶漸寬。
指尖接觸到皮膚,方知如入了水的魚,一撫一弄間皆是含情。
他總覺得有些什麽東西,跟着自己的動作而湧動起來了。
好像是喜歡,好像是愛,好像是他其實也有點離不開裴今新。
但那種莫名而來的類似于愛情和依戀的情緒并不是今晚的主角,它輕而易舉地抛在一旁。
“你高興嗎?”郁知夜停下,他的頭發垂下,覆在裴今新身上也像手一樣無形撩撥。
裴今新愣了一下,随即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親密而輕啞,微顫又堅定:“當然高興。”
郁知夜翻了個身:“你來。”
裴今新身後一空,懷裏卻鑽進了個人,腦子裏還有點回不過神的茫然,卻又被郁知夜異樣光彩的慵懶笑容而吸引。
對于裴今新來說,喜歡郁知夜是一場漫長的跋涉,如同他們一起在馬車上、客棧裏度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它穿越了季節,像天邊的雲、路上的風和吸入身體的每一縷空氣,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他想要郁知夜的念頭不是一天兩天了,一見到光,即便是月光,也是猛然長成大樹。
窗外雲遮了月,風吹了雲,許久後屋內驟雨終歇,兩人都各自添了兩番新鮮體驗。
落在身上的汗都分不清是誰的了,貼在一起,連着體溫由兩人共享。
再打了水重新洗漱,夜裏三更天都過去了。
郁知夜先前不知道這檔子事做起來那麽舒服,在上在下都各有奇妙之處,他耳垂上有一處被咬破的皮膚輕輕癢癢的綿疼,像剛才身處其中時的體驗,青澀微疼,卻更能為他帶來愉悅的感受。
事後他困得昏昏欲眠,被裴今新摟着腰抱着手,那被抱着的溫度和力度也都令他舒服。
“知夜。”裴今新親親密密地叫着。
“嗯。”郁知夜聲音迷迷糊糊應。
“我好喜歡你。”裴今新說,話音裏帶着散不去的欣喜。
“嗯……”光聽聲音都不難猜出郁知夜就差一點兒就要睡着了。
又等了一會兒,裴今新把臉湊近郁知夜胸膛,說的話無意地貼近對方心髒。
“我從來沒問過你愛不愛我。”裴今新話裏語調仍是微微揚着的,帶着釋然,又像是同郁知夜那樣不在乎他喜不喜歡愛不愛他一樣的豁達。
提着愛不愛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裴今新會覺得是浪漫,而從自己口中提出,他會覺得太幼稚了。
他不是不去想,他是不想去想。
“我知道,你不愛我。”裴今新說。
郁知夜從來不去想這些,并且他無法承認說愛裴今新,可他下意識卻皺了眉。
“我很感謝你,”裴今新補充,“這些年陪在我身邊。”
因為愛他,所以對他好,所以明知對方不愛,還是想要留他在身邊。
理所當然是本質的,自私的,貪心的,執着的,一如既往的,愛。
“我愛你,比你愛我重要。”裴今新抱着他,“我想通了。”
郁知夜默然許久,沉聲諷道:“你真的想通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瞪):我自閉了
第一個世界結束啦,每個人的愛是不一樣的,對于愛人和被愛,之後小魚和小裴會有更多的經歷去讓他們領會~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好好地。
下個故事見!
# 走南闖北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