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1
chapter31
她把額頭貼在小臂上。外面是夜,無盡的黑無盡的霓虹色彩不是不應該在一起的麽?五彩斑斓有時候看起來就像少女在無辜地注視着你——呵,是可以用“閃動着淚光”抑或是——“楚楚動人”?來形容。
呸,只不過是婊子的眼皮抽筋了才有的效果。她咧開了嘴角不知道為了什麽,這個神情很微妙,不容就此錯過。它的下一秒就漸漸收攏,融和在黑夜之中。
這張臉,是日益地銳利了。
她合上眼睑,鼻子乖巧地望臂彎處稍微挨近了些。臉上挂了一個美好的笑容,始終沒有垮下來。
“該走了。”她說。只有黑夜聽得見。
這種感覺,應該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那個時候只不過是文東熙的好朋友訂婚了,出于禮貌什麽的各種各樣的借口而出場的冥愛,卻發現自己如此格格不入。
不是禮服的問題不是高跟鞋的問題也不是頭發妝容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盡管冥愛還是很感謝父母親給了自己一張足夠上得了大場面的臉,也僅可以暫時性地掩蓋住自己的不安。
上流社會啊上流社會,到場的人誰不是身穿名牌舉止談吐優雅大方的?冥愛環顧四周,覺得自己是沒有那個能力邁出這個小得可憐的圈。她就在這裏,即使從身邊經過的人在不停歇地更換着,自己永遠像個靜止的鏡頭定格在那兒。
像鯉魚靈活地從自己身邊溜過的身影,五顏六色,櫥窗裏的商品都出來開派對了啊。琳琅滿目,開始眼花缭亂了。
她的眼簾也在逐漸松弛。慢慢地,慢慢地,光線都消失,聲音也像海潮一樣退去。
意識在濃烈的自卑中模糊。
文東熙終于聊完那個該死得沒完的電話。他走來的時候順便帶回了一個溫柔的吻,吻在了她左邊的太陽穴上。他抱歉地望着她,嘴角淺淺的笑意又是莫名其妙然而就是她所需要的。眼睛又眯成好看的月牙,無時無刻讓她感覺到安慰。
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靠近了些,像貓咪懶洋洋在和煦的陽光下地做了個無聲的撒嬌。他不禁笑笑,擡起左手寵溺地捏捏她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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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手臂,本想稍微整理一下他有點歪了的領帶。不料被陌生的聲音打斷了:
“噢,東熙啊。好久不見。(韓)”
她懸在半空的手臂尴尬地僵住,然後收回。
文東熙嘴角微微上揚,禮貌地回應:“好久不見,您最近過得怎麽樣?(韓)”
“很好啊,很好。”對方開懷大笑,看似他們間的關系很好。他略帶疑問地掃了眼前的冥愛,說道:“這位是……”
“哦,這是我的女朋友,亓官冥愛。”文東熙正式地介紹道。
“您好。(韓)”冥愛莞爾颔首,随後把這個微笑長期性地鑲嵌在臉上。
對方若有所思地回憶道:“亓官……”
“噢,她來自中國。”文東熙提醒道。
“爸爸,你們在談什麽呢?”說話者一襲拖地長裙,鮮豔的玫紅與潔白無瑕的肌膚相映襯,光彩照人。她邁着優雅的步伐,朝他們走來。
是李裕美。
冥愛知道她。她是文東熙的青梅竹馬,關系一直都很要好。冥愛來首爾不過那麽幾天,他們就已經碰過好幾次面了。
她知道他從小就喜歡繪畫而且在三年級的繪畫比賽中得到過一等獎;她知道他喜歡日本料理但又害怕芥末的味道;她知道他很會談鋼琴并且喜歡李閏珉的曲子……這些這些,冥愛都不知道。
盡管文東熙把她看作好朋友,可她并不這樣想啊。大家都是女孩子冥愛其實能夠看出,她喜歡他。
即便是他有了女朋友,比自己明顯要年輕漂亮,她還是可以很大方地和他們相處,把自己的悲傷隐藏得很好甚至是連微弱的一絲也看不出。
舉止大方,談吐優雅,秀氣,開朗。
你就承認了吧,亓官冥愛。
在李裕美面前,你自卑得要命。
看着他們談笑風生,你又無法說些什麽。似乎你所在的時空和他們錯開了幾億光年,啊不,是已經錯開了。
你嫉妒得要死。
——亓官冥愛
2008?夏
她立在一旁,始終保持着恬靜而又美好的微笑,不敢褪去。因為文東熙還是不時回過頭看看被他牽者的自己,不能夠讓他察覺到自己有半絲疲倦。她安靜地沿着左手的方向望去,是文東熙迷人的側臉。
她始終沒讓文東熙知道,在和他一起後她報了個韓語班。文東熙的中文水平實在微妙,和他交談無法探測到他的理解能力到哪裏去。他有時候會為了你的一句“你幹啥”去糾結一個上午,有時候又會吐出“豈有此理”“太不象話了”諸如此類的叫你忍俊不禁。為此冥愛是感到可氣又好笑無奈。報學韓語的理由,由此可見一斑了。
然而現在,就現在吧。她半垂着眼睑注視他的時候,她覺得她的努力都白費了——她學多少韓語也沒有,她始終無法和他交流。所以說啊,她學了韓語啊?
盡管如此。
他們,噢,始終是他們啊。
回到家以後呼吸總算順暢了些。冥愛洗漱完以後,雖然疲憊但一點睡意也沒有,她在桌面鋪好了白紙,拿起鉛筆正想畫點什麽的時候,卻發現筆頭已經鈍了好多。她長籲一口氣,轉身來到文東熙的房間。
她先是輕輕地敲敲,喚:“東熙?”
裏面傳來的水聲中混合着他的應答,她随手推了門進去,說:“我的鉛筆鈍了。”
“那東西在右面的第二個抽屜裏,你找找看。”
“恩。”她随即把筆都放在桌面邊沿,彎下腰正想打開抽屜的時候,鉛筆嘩啦啦滑落砸在她身上各個部位又滾落到別的地方。冥愛不禁翻了個白眼,索性蹲了下來。
然而當她伸手去夠垃圾桶旁邊的鉛筆時,目光停落在裏面那份被捏得皺巴巴的白紙上——“亓官冥愛”。沒錯,那是自己的名字。怎麽會有呢?她很好奇,自然而然地就打開了。
為什麽東熙要把它弄成這個樣子了,好象和它有仇似的。單從紙張的皺折程度來看,他當時應該是懷着一種極度憤怒的心情。她這樣想着,就更好奇地打開。
砰——“津渡市第二人民醫院”
砰——“婦科”
砰——“亓官冥愛”
砰——“宮內早孕”
冥愛感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炸沒了。體溫驟然下降,蒼白的臉冷冰冰的,這種溫度似乎把一切都凍僵。她現在是不能夠動彈了,意識模糊的她,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那張B超照片……在她死也不相信自己懷孕照的黑白B超照片,再度成功地把她打入十九層地獄。
她精神委靡,目光渙散。
“是你嗎?”她注視着“他”,顫抖着輕聲雙唇問道。
“即使你死了……還是要纏着我不放嗎?”她再問,像個瘋子一樣。
沒有人應答。她安靜地把那疊紙捏回了原樣——甚至更結實,她辨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她不清楚!她很累,現在需要休息。她什麽也不願意想,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乖乖地熄了燈蜷縮在被窩裏。
文東熙知道了嗎?她曾經懷孕又私下打掉的事情。她怎麽知道,是別人告訴他還是自己悄悄調查的?她越想越覺得恐怖,身體越蜷越小。她又想哭了,噙在眼眶內沉重的淚水老早就想掉下來了。她擡起手背用力地擦掉,想,眼淚真是一種毒藥。
我閉上眼睛,什麽也看不見。
又這樣了,連黑色也空洞得不再是黑。
沒有感覺的,似乎連意識也惶恐地逃跑了。
我還在做着垂死掙紮還在相信着什麽?
不安不懂不知道不清楚也不明白!
在這以前在那以後。東熙,你內心曾在翻湧過後那句平靜的“我相信她”……
可惜啊……我,來不及聽見。
——亓官冥愛
2008?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