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4
布拉格之春的包廂裏,蜷縮着一個格格不入的黑影。冥愛額頭抵在膝蓋上,發出一陣陣毛骨悚然的怪聲。那聲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露出臉頰,上面還是幹的。
進門以後就只剩一句:“我真傻,真的。”如同一個活生生的祥林嫂躬着背出現在你面前,然而她少一分悲哀,多一分癡癜。
服務生奇怪地盯着神經兮兮的冥愛,有點吓着了。文東熙擋在他面前,淡然:“啤酒放下你就可以離開了。”他按照着做了,若有所思地離開。
文東熙避開散落一地的酒瓶。優雅地架起茶幾上的高腳杯,自己也無聊地喝起酒來。
她歪歪腦袋,眼神迷離。不禁讓人聯想起遺忘在角落的娃娃,始終如一的面無表情。盡管如此,布滿灰塵的她還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瞪着主人奔跑的方向——那是一雙飽含怨恨的眼球。
“有一個人,說過要永遠愛我;也有一個人,說,永遠都不會傷害我。如今,他們都食言了,而最好笑的是……”
他們竟然要結婚了……
初中新開學,面對陌生環境我還是表現得比較內向的。一張張毫不熟悉的面孔時刻都帶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因此,開學都一個多星期了,我還沒結識到關系會比較好的朋友。
我記得那是在星期三的下午,回到學校後發現同學們都聚集在走廊上,我有些奇怪地來到門前——噢,班長還沒回來。獨自在門前面站着怪惹人注意的,我只好順着感覺找好位置站定,右手邊的那個高個兒女孩就開口抱怨道:
“啊啊啊~~班長今天怎麽晚了呀?等得我花都謝了。”
那女孩誇張的措辭讓我忍俊不禁,自然地就沒想到把話接過來了:“就是嘛!”
她沖我笑笑,我們就在還未知道對方姓名的情況下打開話匣子,我們無所不談,直到上課鈴響才依依不舍地走進教室。
後來我才知道她叫葉蘇。
那個叫葉蘇的女孩比我高,比我漂亮,比我聰明,比我開朗。她是中美混血,略帶異域風情的輪廓讓班上很多女生都羨慕不已,我也是。
我們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其實應該稱得上是情如親姐妹了吧?整天像納豆一樣粘在一塊兒。互相分享飯盒裏各色的飯菜,津津有味地交換手上捏着的那包零嘴,一起唱着那個年代流行的歌。
初二的時候我們寫了交換日記,也記不清是誰的建議,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可以更深入地彼此了解,分享自己秘密的同時也守護對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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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彼此拉過勾,永遠也不會洩露對方的秘密,永遠也不會傷害對方,永遠也不會改變。
我們仍舊嘻嘻哈哈地打鬧着,我一直以為單純地只要和葉蘇在一起,世界一直很簡單。
我說:我長大以後,要當服裝設計師。
那我以後就當模特吧!冥愛設計的衣服肯定很漂亮,呵呵。她說,只會穿我設計的衣服。
那是我們共同的夢想,也是我們共同的秘密。每當想起,我都會樂滋滋的像吃了蜜一樣,睡不着覺。
當然啦,我們都清楚對方另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就是我們各自喜歡的男孩。
她很喜歡隔壁班的6號球衣,小麥色皮膚,潔白的牙齒還有狹長的雙眼。在球場上拼搏的時候總喜歡以很對友一個跳高的擊掌來結束完美的球賽。
因為國籍辦理問題而留級的緣故,葉蘇比我大兩年有餘。所以她會當心起年齡差異的問題。
只是喜歡而已,用不着在一起的。她總喜歡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然後就硬塞一瓶水給我,逼着我替她去送給6號球衣。
你這樣下去遲早會得相思病的,我取笑道。她則漲紅雙臉,一個勁“陸永明,陸永明……”地叫喊個沒完。
我撇撇嘴,你少講兩句行不行吶。
她嘻笑道,不行。
陸永明是我們的師兄,畢業都好幾年了,就在附近的津渡大學讀大一。仔細數數,确實比我們要年長些許,在學校對面的奶茶店打工,我們每天放學都會光顧那家店。這樣,打照面的機會就多了。
陸永明師兄人很好,逢人都會微笑,那種微笑好陽光,看的人都感覺好暖和。他個子高高的,每每看他我都得仰起臉。
我們不是特別熟絡,也不至于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不過每天都可以見到他,對于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只要見到他,所有煩惱,傷心的或憂郁的,都統統不見。見到他,即使在陰蒙蒙的雨天,也能夠看到這一年中最燦爛的陽光。
後來葉蘇在一次團委活動中終于光明正大地結識了6號球衣,然後我們都漸漸熟悉起來。不過他好象和葉蘇比較有緣分,總會有聊不完的話題。
一次,他接過葉蘇遞來的《入團申請書》,問:
對了,你們女孩子都喜歡些什麽呢?
唔……巧克力吧。女孩子都喜歡甜品。她笑着答道。
那……那亓官冥愛也喜歡嗎?他低着撓頭的模樣像極了小孩。她挺……可愛的。
葉蘇的笑僵住了,接下來什麽也不記得了。
她沒有和我說話足足一個星期,因為她用一個星期,去忘掉了那段朦胧的感情。可這過去并不久,她就要離開津渡回美國去了。送別的時候,我們交換了那本日記,很久都沒彼此看過的日記,滿載我們各自最真實的感受。
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她勾勾我的尾指,我會給你寫信的。
然後從那天起,我就沒有見過她了。
我讀着葉蘇的日記渾渾噩噩到了初三。春末的一天,陸永明的神色有點凝重。在他給我端上奶茶後,他說冥愛一會兒和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
路上,他告訴我他從一個教授那裏得到了出國深造的機會。
我安靜地聽他繼續講下去,心髒卻像刀割一樣難受。
這樣說起來好象很荒唐……我比你年長那麽多,可我,可我喜歡你。他忽然在天長地久婚紗店停下了腳步。
你會等我嗎?他的臉通紅通紅。
他試圖用微笑讓自己放松,他指向櫥窗內那套潔白的婚紗,問:
“你願意穿着它和我在神夫的見證下宣誓嗎?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很滿意。我甚至覺得我還在睡吧?因為這場景曾無數次通過夢進入我的腦海。
他鼓起勇氣注視我的雙眼,允諾道:“5年,就5年。5年後我一定回來,和你一起,給你幸福。”
我笑起來,那時侯我真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5年後我還不一定能夠結婚呢,我還那麽年輕。”
他也跟着笑了,小心翼翼地摟我入懷,輕輕地揉着我的頭發。
“我會永遠愛你的。”他捧起我的臉随即就是深情一吻……
我記得葉蘇在日記裏頭曾經寫過——“我們總是在不經意中傷害了別人。”
“而現在,他們居然要結婚了。初中時期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們居然要結婚了。你說,難道不好笑嗎?……呵呵……”她打量酒瓶裏的液體,一飲而盡,小聲念叨道:“他們都醒了……惟獨我一人在沉睡……”
冥愛側着身躺下來:“我低估了自己……可這也應該呀!”她感慨道。
“知道為什麽嗎?”她望向文東熙,像是在征求對方的意見。她的嘴唇一上一下,吐出了那句該死的——
我害死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