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姜舒來找步驚雲,正是為了商議奪回興郡的可行性。
兩人在營房中等候沒多久,得到消息的步驚雲就邁着大步走進門來。
“府君。”步驚雲朝他抱了下拳,看到旁邊還站着一個未曾見過的青年,就問:“這位是?”
“新上任的郡掾祭酒,也是前郇州刺史之子,秦玉笙。”姜舒話語簡潔地介紹。
來軍營之前,秦商已在姜舒的幫助下安頓了家人,還更換了幹淨的細葛衣裳,剃去雜亂的胡須,梳洗打理了外表,此時除了面頰有些消瘦,瞧上去已經頗為文雅端正了。
步驚雲自然也知道辦學之事,聽說是新來的祭酒便朝對方拱了拱手。
秦商回了一禮,目光打量着步驚雲,心底略有些驚訝。
步驚雲帶領兩百人奪回密陽城的戰績他早有耳聞,本以為這位步将軍應是個魁梧兇悍的猛将,今日得見,才發現對方的身材其實并不高大,反而更偏于精瘦,不過那雙目光堅毅的鷹眼,倒是與他想象中的猛将十分相似。
“府君來軍營,是找我有事?”步驚雲詢問。
“不錯,”姜舒點頭,“來,我們坐下再談。”
待兩人入席就坐,姜舒便條理清晰地将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步驚雲聽完皺眉,思索片刻後看向秦商道:“秦先生是說,興郡各縣都藏有您父親手下的舊部?”
“不止興郡,”談起往事,秦商不由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吾在賀縣為田奴時,曾撞見匈奴從端門郡帶來一批俘虜,其中有幾人乃家父舊部,我向他們詢問得知,當初永峽關之戰,家父意外身亡後,手下仍有約四千士兵存活,他們在匈奴追擊之下四散潰逃,藏進了周圍的縣城村落,如今應分散在興郡與端門郡諸縣。”
步驚雲點了點頭,神色嚴肅地說道:“我理解秦先生想要為父報仇的想法,但領兵作戰容不得半點馬虎,你确定在聯系到那些殘部之後,他們會配合我們的行動?”
“匈奴統治殘暴不仁,不僅家父舊部,所有被奴役的魏人皆在等待一個奮起反抗的機會,”秦商口吻篤定,“由此,我敢保證,只要向那些舊兵帶去我秦氏信物,他們定會聽從将軍指揮。”
“好。”步驚雲一口應聲,“既然如此,我們就謀劃一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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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将軍當真覺得可行?”雖然對他們兩個都很信任,姜舒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
“只是有人開門當然還不夠,我們還需要詳細了解每座城池內具體的兵力部署和防守情況,所以在派人進去聯系殘兵舊部的時候,我會再派幾個我們的內應去調查敵方的防守部署,實時傳遞消息。”步驚雲解釋自己的想法。
“還有,目前密陽的郡兵太少,而且大部分都是剛入營的新兵,暫時派不上用場,如果真的要攻城,我們最好能和荀都尉聯手合作,借他們的兵力一用。”
姜舒微微蹙眉:“白蘭陉剛經歷一場大戰,此時要奪城,荀都尉恐怕不會答應。”
“只是奪回興郡,他們的确不會答應,那如果再加上端門呢?”步驚雲又一次石破天驚的開口。
姜舒挑了下眉,本以為秦商已經夠大膽了,沒想到步驚雲的想法比他還大膽。
一時間,就連提出此事的秦商也不由猶豫起來,提醒道:“興郡八縣加上端門六縣,那可是十四座城。”
“如果要做,就做得幹淨利落,不能給敵人反撲的機會。”步驚雲說道:“荀都尉的軍隊駐紮在白蘭陉許久,士氣疲憊,如果能一舉奪回端門,他們就不必再守着關口,我要是荀都尉,會冒險一試。”
姜舒聽懂他的意思,緩緩嘆了口氣。
步驚雲的想法其實一直沒有變過,只要敵方一松懈,就找準時機搶回地盤。
正如對方當初所言,以當下之局勢,靠守是守不住的,只能靠搶,靠奪。
“當然,我所說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計策萬全的前提下。”
在将兩人的心都提起來後,步驚雲忽而又警示道:“要打仗,就一定會有輸贏和傷亡,為了把傷亡減到最小,在開戰之前,我們還是得先派內應混入城中,打探敵方的實際軍情,再根據這些軍情來決定這十四座城池到底能不能攻,如果能攻,要怎麽攻。”
姜舒明白他所說的內應就是玩家,心想如果只是打探敵情,倒沒什麽危險。
于是便點了點頭道:“步将軍所思周密,那麽就如你所說,先派遣暗探打探敵情,再來商議是否要攻城之事。”
“嗯。”步驚雲應聲,“此事我會立即部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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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完攻城之事,步驚雲順便帶着他們參觀了校場上的士兵操練。
目前這個時段還是玩家的訓練時間,因此作為被玩家所熟知的任務NPC,姜舒一出現便引發了校場上一陣議論聲。
“我靠,殊哥來軍營了,是有什麽大型任務嗎?”
“不會要打仗了吧?”
“哦耶!我就喜歡打仗,搞快點搞快點!”
“殊哥身邊又多了個帥哥,這次是溫文爾雅型的。”
“他什麽時候把謝美人帶出來轉轉啊,我思謝美人成疾,要和美人貼貼才會好。”
“裝什麽裝,你就是饞他身子……”
姜舒和步驚雲早對這群騷話連篇的玩家習以為常,秦商卻從未見過這樣活潑的士兵,神色疑惑道:“他們口中的殊哥是……”
“是我。”姜舒無奈應答,解釋道:“這些士兵皆是從巽陽帶過來的老兵,多次與我們并肩作戰,關系較為親近。”
秦商若有所思地點頭:“府君如此甚好,記得家父曾言,若要讓将士們服從于你,便要與他們多交流,了解兵士所需所缺,令他們知曉你看重他們,行軍在外時更要與将士同甘共苦、同仇敵忾,如此才能令上下軍心一致。”
姜舒:“……”這麽解釋也行吧。
忽略吵吵鬧鬧的玩家,姜舒回過神來才發現周圍有幾人一直在繞着校場跑圈,其中一人還是他認識的邢桑,便問步驚雲道:“他們這是在訓練嗎?”
“不是,是在罰跑。”步驚雲答道。
随即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姜舒聽完不由得皺眉:“胡漢相斥,此事需要謹慎對待。”
步驚雲點頭:“放心,我會特別留意。”
參觀完士兵操練,時候已經不早。
姜舒午時特意讓廚房備了給客人接風洗塵的宴席,此時看到太陽開始西沉,便匆匆帶着秦商回了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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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庭院夕陽漸消,拂來的風愈發涼爽,帶來些許落葉與塵土的氣息。
謝愔坐于案前,執筆書寫家信。
倏然耳邊的寂靜被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少時,廊下出現一道身影。
謝愔擡頭看了眼,見是謝十跪在廊下,神色中掠過一絲疑惑,放下筆問:“何事?”
“禀郎君,奴昨夜潛入那畫師家中,發現其又作了一幅對您不敬之畫,比之上次更為過格,奴實在難以忍受,便又擅自将其取了過來,請郎君定奪。”
說罷,他從袖中抽出了一卷畫紙,讓徐海轉交至案前。
謝愔接過畫後猶豫了幾瞬,才将其打開。
而縱使心中有所準備,在看到這幅畫的內容時,他仍是目光一滞。
謝十說得不錯,此畫确實比之上一幅更為出格了。
上回還是衣衫半解,有着幾分朦胧意境,這次卻是完全明晃晃的裸露着,毫不做掩飾。
雖說未将細節部位畫出,但也并無太大區別,任誰看到此畫都知曉是春宮圖。
看着圖中那個他所熟悉的朝氣蓬勃的身影,在畫紙內披散着長發,跪坐于男子腰前,眼尾緋紅,眼角含淚地吞着物件。
謝愔不禁耳根發燙,只看了幾眼便慌忙将其合了起來。
見狀,謝十立即請命:“郎君,奴這就去将那膽大妄為的畫師解決!”
“等等。”謝愔出聲制止,微微蹙起眉頭。
昨夜,姜殊确實當着他的面兩次承認了他尋畫師作畫之事,那麽這幅畫應當也是他點名所要。
上次未收到畫,便令畫師再作了一幅,這一幅若是不給他,難保下一次不會有更出格的。
“郎君?”
謝愔擡起頭,語氣淡淡道:“将此圖還回去吧,以後不必再盯着那畫師。”
謝十心中訝異,固然心中不解,但主家的命令不能不聽,也只能應聲稱諾。
而就在部曲走後沒多久,謝愔尚未能靜下心拿起筆,一道清朗聲音便傳到了院中。
“謝兄!”
姜舒快步踏着石徑匆匆而來,身後還跟着一只湊熱鬧的貍花貓。
一人一貓很快來到了廊下,姜舒靠在門廊旁問道:“謝兄可用過飯了?”
剛剛還在畫紙上見過的面孔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謝愔驀的握緊了袖子。
分明還未用過飯,脫口而出的一句卻是:“用過了。”
姜舒揚了下眉角:“這般早嗎?”
“嗯。”謝愔從容地點頭:“你有何事?”
“今日秦玉笙來了府裏,你可知曉?”
“有所耳聞。”
姜舒解釋道:“他這數月過得頗為辛苦,我欲在府中設宴為他接風洗塵,特來請你一同出席。”
謝愔垂首拒絕:“我已用過飯食,便不過去了。”
“當真不去?我可讓廚房準備了不少新鮮菜色!”
謝愔随意點了下頭,視線無意識在他淡粉的唇間停留了一瞬,很快又垂落目光,頓了頓道:“你……”
“嗯?”
“還是,莫要太過重欲了。”謝愔點到即止。
心忖昨夜對方既然都承認了作畫一事,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姜舒疑惑。
重欲?
口腹之欲嗎?
謝愔擔心他吃得太重口,不夠養生?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想到對方平時清淡的飲食習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姜舒當做稀松平常的話題回道:“多謝謝兄關心,我也就偶爾高興時放縱一回,不會傷了身體的。”
“嗯。”謝愔應了一聲,不再開口了。
“既然謝兄無意赴宴,那我便先告辭了。”說罷,姜舒又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院子。
人雖走了,貓卻還留在院中。
謝愔難以定下心神寫信,便擡頭看向那只趴在廊下的貍花貓。
恰好,貍花貓也正眯着眼注視着他。
一人一貓相對片時,謝愔擡手朝小貍招了招手,道:“小五,過來。”
小五一聲不響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旋即還真起身慢悠悠地走進了屋裏。
小貍繞到男子身側,在袖子旁嗅了嗅,繼而靈活地跳上案桌,踏到信紙上,當着男子的面直接躺下,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
謝愔愣了一愣,伸手摸上貓的肚皮。
修長潔淨的手指溫柔地從毛上撫過,緩慢來回,惹得小貓發出了舒服的咕嚕聲。
良久,昏昏欲睡的小貍忽然聽到男子發出了一聲憂愁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