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聞到這股熟悉的香味,姜舒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謝愔扶住了他,沒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出糗。
雖然現在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不必刻意觀察,姜舒用餘光也能看到,周圍一圈的玩家都在拿游戲面板對着他倆瘋狂截圖。
當然,更尴尬還是眼前之事。
原本是想阻攔玩家往謝愔身上撲的,結果因為這出意外,玩家沒有撲成,反倒是他自己撲到了謝愔的身上,這也未免太過戲劇化了!
擡頭對上那雙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的俊美雙眼,姜舒感到呼吸有些許不暢,連忙往旁側退了一步道:“不小心踏空了臺階,多虧謝兄扶我一把。”
謝愔并不在意,只語氣淡淡道了聲“無事”。
随即,他擡眼望向屋內雙眼放光呆立着的畫師。
若他沒聽錯,此人方才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是“謝美人”?
姜舒從尴尬中回過神,見謝愔望着屋裏,以為他還準備進屋和畫師交流畫技,情急之下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爾後在對方投來的目光中,蹙起眉頭道:“我忽然感到身體有些不适,不如今日我們便到此為止,先回去可好?”
謝愔與他四目相視片時,應聲道:“好。”
姜舒舒了口氣,轉過身又對身後的官員與廠長李芬用了同樣的理由。
聽到太守說身體不舒服想要回府,官員們自然是連連點頭,不敢有意見,而玩家們大都沉浸在論壇發圖讨論中,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于是一行人說是要來看畫師作畫,結果走到門口,又詭異地原途折返了。
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撒這種謊,姜舒耳朵發燙,明明四周涼風習習,他卻感覺熱氣一股一股地從腳底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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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愔緩緩行走在旁,餘光注意着身邊人的一舉一動。
回憶起方才之事,他不由覺得疑惑。
首先他敢确定姜殊并非不小心滑腳,在還未進門前,對方便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之後的種種古怪舉動也像是刻意為之,仿佛……是為了阻撓自己進屋。
謝愔側目看向身邊人頸側,那幹淨的發際線下,淺淺的紅暈已從耳廓蔓延到了脖頸,将主人故作鎮定的僞裝暴露得幹幹淨淨。
是不想他與那畫師接觸嗎?
為何呢?
姜舒可不知謝愔已經将他的目的分析了個透徹,這一路上他裝作頭疼閉目養神,直到回到府邸後宅,斜倚在書房的坐榻上,身邊沒有任何人存在,他才感到身心徹底放松下來。
不過,這也只是表面上的寧靜而已,不用想也知道,此時的論壇肯定已經鬧翻了天。
握住玉蟬喚出游戲面板,姜舒打開游戲論壇,果然發現首頁帖子數量暴增。
幾乎每個帖子點進去都能看到自己摔進謝愔懷裏時的圖片,且前後左右各個視角的都有,簡直離譜!
這下可好,原本論壇上便有不少人嗑他倆的CP,現在嗑的人就更多了。
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底下的評論,感覺每一條都是可以讓這個論壇分分鐘被網警查封的程度。
為了維護網絡環境安全和諧,姜舒不得不發揮自己管理員的職責,删除了一些讨論過于激烈的帖子。
在删帖過程中,他不出意外地刷到了羽雪幻的帖子。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之前一直以為對方就是個垂涎謝愔美色的變态,沒想到這個滿口牛子的男人內芯竟然是個女孩子。
而最令他無語的,莫過于這姑娘不僅也嗑他和謝愔的cp,還在帖子裏公然讨論起要畫他倆的同人色圖,讓廣大網友想看什麽姿勢随便點……
姜舒看得牙癢癢,真想索性将這個玩家的賬號禁言一個月,卻又擔心對方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發色圖,最終還是沒點下禁言鍵。
罷了,還是留他在這,由自己盯着更放心。
·
一場忽來的秋雨過後,氣溫驟降,冷風吹拂着塢堡,谡谡不止。
“阿嚏!”
“阿嚏!”
連打了兩個噴嚏,王強吸了吸鼻子,裹緊衣衫繼續靠在窗口旁向下眺望。
遠方的官道上,被雨水打濕的路面泥濘不堪,四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民互相攙扶在官道上前行。
倏而冷風襲來,四人中胡子灰白的老者身體一陣顫抖,腳上忽然失了力氣,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阿父!”行走在旁的少年連忙将老者攙扶起,見父親閉着眼渾身哆嗦,連忙将他抱在胸前,試圖給予對方一點溫度。
秦商緊蹙着眉頭,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額頭,随即拿出水囊遞給少年,道:“給叔父喝點水。”
秦朗急匆匆地打開水囊,将剩下的一點水都喂給了老者,見父親仍時不時地發顫,不禁焦急地看向一旁青年:“從兄,你快想想辦法,這般下去,阿父怕是都撐不到去昭南縣尋醫啊!”
見親人如此,秦商心中同樣不好受,但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身為囚奴,他們趁着匈奴守衛松懈時逃出賀縣,身上除了衣物一無所有,沿途全靠着野菜果腹才一路來到此地。
原本只要熬過幾日跋涉,進入燕峤境內,他們便可得救,可偏偏就是湊得這麽巧,昨天白日還是豔陽高照,夜間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天氣頓時冷如寒秋。
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他們身子好些的還能抗住,老人卻是淋完雨便得了病,一整日高燒不退。
舔了舔幹燥脫皮的嘴唇,秦商拉起老人的胳膊,吃力地将他背到背上,随後起身對少年道:“若我記得不錯,此地距離昭南縣還有一日半的行程,我們輪流背叔父趕路,我與昭南縣令有舊,只要到了昭南縣,吾等便皆可安然無恙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秦朗抿緊嘴唇點點頭,将水囊揣進懷裏繼續趕路。
才走了一小段,沉默許久的老仆忽然開口:“郎君,前方似有一座塢堡。”
聞言,秦商立即擡起頭望向遠方,果不其然看到官道旁側立着一座紅色塢堡。
秦朗頓然警惕地皺起眉:“是匈奴人所建嗎?”
秦商思考片刻,搖搖頭:“聽聞密陽縣已被奪回,此路正通往密陽,應是如今的密陽縣令所建。”
說到密陽被奪回,幾人心中不免流過幾縷酸澀。
“只要不是匈奴塢堡就好。”秦朗說了句。
腹中饑餓,幾人也沒有什麽時間傷春悲秋,說完便繼續沉默地前行。
在路過塢堡時,忽然一道洪亮喊聲傳來:“爾等何人,從何處而來?”
聽到聲響,秦氏兄弟二人不約而同地擡頭望向塢堡。
因天氣陰沉,他們未能第一時間找準對方所在,直到對方又詢問了一句“爾等何人”,他們才在塢堡右側角落的碉堡窗口發現一個哨兵。
确認守兵是魏人,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心中稍稍安定下來。
随後,秦朗張口喊道:“我等魏人,從北地逃來。”
“爾等欲往何處去?”
“往南邊尋條活路。”
碉堡上,王強對他們的回答并不意外,自匈奴撤兵後,這條官道上每日都有數十個北地而來的流民經過。
若是放在從前,他們塢堡守兵也不會過問這些流民的去處,不過現在,他們卻多了一個任務,便是将這些流民勸去密陽。
王強清了清嗓子,繼續沖底下喊道:“爾等若是無處可去,前方密陽城正招收流民,身懷一技之長者,或有意參軍者,皆可去往密陽尋求生計!”
聽聞此言,秦商頓時明白了這守衛的意圖,一時間有些猶豫。
而王強見他們無反應,又問:“你們當中有一人可是染了重疾?”
“是。”
“那便盡快趕去密陽吧,城門外每日都有官兵施粥救濟流民,還有醫者坐診,不收診金。”
聽到有醫者免費看病,秦朗頓時動搖了,對秦商道:“從兄,阿父的病已拖延不得,不若我們先去密陽看看如何?”
秦商未點頭也未搖頭,而是轉身詢問哨兵:“敢問兄弟,如今密陽城中主事的是哪位大官?”
“城中主事的乃是姜太守,燕峤郡姜令尹之子。”
“姜令尹之子?莫非是姜顯允?”秦朗詢問。
秦商亦覺如此,不由心中微動。
倘若是姜顯允,他們或許不必非要趕去昭南縣,而可以直接前往密陽尋求幫助。
·
此時,密陽城內。
雨後的庭院潮濕濃綠,屋檐瓦片雨水滴落,倒映着濃密烏雲,宛如墨汁。
一名部曲快步踏着濕漉漉的石徑而來,打破院中寂靜。
剛走上檐廊,看到屋內人的身影,部曲立即下跪:“拜見郎君。”
謝愔看着案上文書,随口問道:“可有收獲?”
謝十低頭彙報:“禀郎君,未查到羽雪幻此人有何特殊之處,不過奴昨夜入其住所探查時,發現案上有一幅畫與您相關,畫上內容實在有辱郎君身份,吾便擅自将其取了過來。”
他說着,就從腰間抽出了一卷畫紙呈交。
謝愔收起文書,将畫紙放在案上展開。
才看一眼,呼吸便凝滞了。
只見畫中兩白衣男子一坐一卧躺于榻上,衣衫半解,青絲交纏,窗外杏花漫漫,好一派明媚春色。
畫作風格太過寫實,不必如何仔細觀察,謝愔便認出了畫中二人正是自己和姜殊。
謝十窺着主人神色,詢問:“郎君,可要奴去将那畫師解決?”
謝愔沉默不言。
事實上,若是忽略畫上二人的身份,此畫筆法填色及其所透露的清麗神韻着實巧妙至極。
這樣一個人才,殺了有些可惜了。
于是,安靜片刻後,謝愔收起畫紙道:“不必,你退下吧,此事勿要對他人提起。”
“諾。”
謝十離開後,謝愔又看起了文書,然而心中所想的卻還是那幅畫。
他敢确定自己之前從未和那畫師有過交集,對方究竟為何見到自己便脫口而出“謝美人”這一稱謂?
且又是如何僅憑短短幾瞬的見面,便将他畫得如此傳神的?
回想起昨日姜殊想盡辦法阻攔自己與那畫師接觸的情景,對方倒像是早已認識了此人。
莫非,他們本就相識,而這畫竟是姜殊命他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