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晚,星空闌幹,軍營處一片燈火通明。
往日用于訓練的校場,今夜成了士兵們得勝歸來的慶功狂歡之地。
除了香氣撲鼻的美酒與火鍋宴席,場上還燃起了數個篝火堆,架起了專門用于烤羊肉的燒烤架,玩家們圍着火堆歡呼暢飲、鼓樂歌唱,好不熱鬧!
其實姜舒為他們準備的只有火鍋席和酒水,什麽篝火晚會、燒烤架全都是玩家們自己搞出來的。
更有甚者還不惜花高積分在商城上兌換了孜然粉和燒烤料,在大家都在喝酒唱歌吃火鍋時,他一人十分具有奉獻精神地給大家做起了烤羊肉串。
這場宴會不僅有玩家參與,原住民郡兵除了今夜要把守城門的,也都參與了進來,不過玩家們主要負責熱鬧,普通郡兵則主要負責吃喝和看熱鬧。
盡管平時軍營裏的夥食已經算不錯,但郡兵們還是很少吃到如此鮮美又豐富的宴席,不論是熱辣重口的火鍋還是外焦裏嫩的烤羊肉串,都得到了郡兵們的一致好評。
玩家們并不缺這一口美食,他們更享受的還是一群人湊在一起喝酒撸串、吹牛打屁的氛圍,反正回到現實誰也不認識誰,大家可以盡情地在游戲中釋放自己。
“在今天這個美好的夜晚,我來給大家演唱一首《難忘今宵》助助興。”上一個玩家的單口相聲講完後,上官飛刀随即登臺續上節目。
“別啊,這首得晚會結束再唱吧!”
“就是就是,來給大家表演個歡快點的節目。”
“唱《葫蘆娃》吧,我可以給你和聲。”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
“《葫蘆娃》就算了,我來給大家跳段街舞吧!”
“好!街舞也行,來人,奏樂!”
從《難忘今宵》忽然轉到街舞,大夥都以為上官飛刀在開玩笑,誰知敲起鑼鼓後,對方還真踩着鼓聲跳起舞來,跳得還挺像那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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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大夥頓時歡呼得更起勁了。
身為原住民的黃武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舞蹈,詢問一旁的寧成谶:“他這是在幹什麽?”
“他在跳他們家鄉特有的祭祀舞。”寧成谶随口回答。
“原來如此……真是特別。”黃武感慨一句,忽然轉頭疑惑地看了他兩眼:“我怎麽覺得你這麽眼生啊,你叫什麽?”
“我?我寧成谶啊!”
黃武撓撓頭:“我記得新兵裏是有個叫寧成谶的,但好像不長你這樣啊……”
寧成谶哈哈一笑:“你認錯了吧,我一直長這樣。”
他敢這麽肯定地回答,也是因為平時訓練排班,步驚雲一直有意識地将玩家士兵和普通郡兵分開。
再加上一般情況下,玩家沒事也不會和NPC走得太近,所以許多郡兵對于後加入的新兵都比較陌生。
聽他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黃武還以為真是自己記錯了,便搖了搖頭繼續喝酒了。
·
在城東軍營的篝火晚會進行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郡府正堂也正舉辦着慶功宴席。
之前由于官府新組建,城中事務繁忙,大家也未有機會一起聚一聚,趁着此次戰勝慶功,姜舒便将諸曹主事與府內的主要官員都請來了宴席,好借此機會聯絡一下感情。
考慮到多數人的用餐習慣,姜舒特意吩咐廚房給每一桌都單獨安排了一個小火鍋,有不得不兩人或三人拼桌的,也準備了公筷和公勺。
為了讓大家吃得盡興,他還花大價錢從農民商會那購買了顏如玉自己釀的酒,不論是辛辣爽口的糧米酒,還是果香濃郁的桑葚酒,都準備了十幾壇。
平時因為糧食緊缺,官員們饞酒也極少有機會能喝到,這次有上官請客,大家自然是敞開了肚皮喝。
步驚雲作為白蘭陉之戰的功臣,在這場宴會中格外具有人氣,人人都要找機會誇他幾句,再敬他一杯酒,一輪下來,縱使他酒量不錯,喝到後頭也有些上頭,再有人勸酒,就一律言語直接地拒絕了。
在此次戰役中提供了重要武器的張子房同樣很受歡迎。
但他不似步驚雲那麽好說話,誰勸酒都喝,總是一派笑容地和勸酒官員聊上幾句,自然而然地就将人忽悠開了,然後繼續看着熱鬧吃自己的小火鍋。
姜舒也喝了些酒,不過他不是被敬酒的,而是自己喝的,不管平日裏多麽态度親和,畢竟太守的身份擺在那,還沒人敢勸他的酒。
謝愔也是一樣,他光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附近的官員就主動給自己上了層無形的枷鎖,吃飯聊天都輕手輕腳的,生怕驚擾這位大人的雅興。
姜舒見他興致似乎不怎麽高,便與他閑聊道:“這桑葚果酒是顏如玉獨家釀制,味道頗新鮮可口,謝兄可要嘗一嘗?”
出于身體原因,謝愔從未飲過酒,現在既然身體好了,他也有些好奇酒的味道,就點頭道:“可。”
一旁服侍的女婢一直暗暗注意着這位俊美郎君的一舉一動,聞言,便立即拿來酒壺給他倒了些果酒。
酒水顏色紅紫透徹,散發着素雅果香。
謝愔端起瓷杯輕輕嗅了嗅,旋即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起初舌尖品嘗到些許酸澀的味道,不過不等他皺眉,這股酸澀便在唇舌間漾開,化為了濃厚的酒香,令他略感吃驚。
“如何?”
“回味綿長。”謝愔回答,将瓷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
婢女見狀,連忙又給他倒了些,謝愔也沒阻止。
姜舒擔心他喝醉,就提醒道:“謝兄首次飲酒,嘗個鮮便好。”
謝愔拿起酒杯,略一點頭:“我有分寸。”
聽他這麽說,姜舒也就沒有多勸,轉頭将注意移向了別處。
這時,正好聽到坐在自己右手邊第一席位的張子房吃着火鍋感慨:“這麽熱的天,要是能來塊冰西瓜就好了”。
“……”
無人提起時,姜舒也不會想到這一茬,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他還真有些想念冰西瓜的味道。
的确,酷暑季節,吃完晚飯就應該來塊冰西瓜啊!
一時間,他開始後悔起自己為什麽要轉過頭來,為什麽要聽到張子房說的這句話……
玩家想吃冰西瓜,下線點份外賣就行,他卻是想吃吃不着,甚至在這個年代,想找個替代的水果都不可能。
懷着某種怨念,姜舒打開自己的游戲面板,點開商城翻找一陣,果然在食物欄裏找到了西瓜,只是目前還是未解鎖狀态。
他不由微微嘆氣。
之前因為要給白蘭陉之戰提供充足的武備,他拿出了八萬積分專門兌換弓弩箭只,以至于這麽長時間下來,他的積分也才剛十萬出頭,而管理員等級升到六級需要二十萬積分,不知還要存多久。
只希望接下來能夠諸事順遂,別再起戰事了,讓他安穩升個級,早日吃上大西瓜吧!
姜舒心中感慨着,退出了兌換商城。
半人高的游戲面板關閉,他擡起頭,才發現謝愔不知何時竟來到了他的案桌前,而對方此時正垂眸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姜舒心中一顫,也不知他注視了自己多久,試探地叫了聲:“謝兄?”
謝愔未有回應,僅是微微俯身對他道:“該回去了。”
“你要回去休息了嗎?”
“嗯,”謝愔應了一聲,又道,“你也是,同我一道回去。”
姜舒以為他是想找個人結伴,便笑着婉拒:“謝兄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還得留在此處等他們散席。”
謝愔卻搖了搖頭,嗓音柔和道:“你是我夫人,自然要同我一道回去。”
姜舒聞言一愣,以為是現場太吵,自己聽錯了,疑惑問:“你适才說,我是你什麽?”
“是我夫人。”謝愔再次回答。
這回姜舒确定自己聽清楚了,他站起身觀察對方的臉色,果然發現謝愔面色微紅,眼神也不似平時那麽清明,便問:“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何時成你夫人了?”
謝愔道:“你不是傾慕于我?”
姜舒:“……我何時又傾慕于你了?”
謝愔睜着迷蒙的醉眼看着他,被他這麽一問,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片刻後倏然低笑了一聲:“我糊塗了。”
姜舒松了口氣,以為他終于想明白了,然而随即,卻又聽對方口吻篤定道:“你愛慕我,我亦要守護你一生,你不是我夫人是什麽?”
“……”
姜舒滿臉疑問,不知他這是哪來的一連串神邏輯。
不過有一點很清晰,就是謝愔确實喝醉了,還誤将自己腦補成了他的夫人。
這時候再讓他自己回去肯定不安全,姜舒只能同葛建說一聲,請他幫忙看着些席上的這些人,假若自己之後沒回來,就讓他順便主持散席。
交代完事,姜舒走到謝愔身旁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這回謝愔倒沒再反駁,乖乖地走在他身側,跟着他一起離開了官署。
一路安安靜靜地穿過懸挂着燈籠的廊道,一進院門,徐管事便湊了過來迎接自家郎君。
見到姜舒也在,徐海又後退兩步,行禮稱了聲“府君”。
姜舒正要同他說明謝愔在宴席上喝醉酒的事,還未等開口,謝愔忽而轉頭對徐海道:“我與夫人要就寝了,你退下吧。”
徐海聞言目瞪口呆,睜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姜舒。
可惜姜舒沒能收到他疑問的目光,謝愔一說完,就拉着他的手腕往屋裏而去。
“等等,謝兄,并非那麽回事。”
姜舒試圖令他清醒,解釋道:“我并非你夫人,你沒有夫人,前不久,你還說你不打算娶妻的,你記得嗎?況且我是男子啊,叫一個男子夫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然而謝愔根本聽不進他的話,當着一衆奴仆婢女驚愕的面孔将他拉進了屋裏。
待謝愔擡手去關房門,姜舒才總算找到機會抽出自己的手腕。
一轉頭對上他含着醉意的冷峻眼眸,他嘆了口氣道:“謝兄,你喝醉了。”
“嗯。”沒想到這時他倒是幹脆地承認了這點。
但承認歸承認,意識依舊不清醒。
謝愔眨動了一下眼睫,略微靠近他的臉龐,低聲道:“‘謝兄’這稱呼太過生疏,我不喜歡,你喚我名字吧。”
姜舒被他倏然湊近的美貌晃了心神,下意識地順着他的話接道:“謝愔?”
謝愔搖搖頭,說:“叫,阿愔。”
姜舒耳朵騰的熱了起來,往門上靠了靠:“這也太過親密了。”
“你是我夫人,本就該親密些。”
“可我不是你夫人。”
“為何不承認?”聽他屢次否定,謝愔口吻突然認真了起來,不悅地蹙起眉道:“做我夫人,令你很委屈嗎?”
“不委屈。”姜舒本着公平公正的理念回答,平心而論,誰做謝愔的夫人都不會委屈。
只是對方畢竟喝醉了,他總不能趁着對方腦子不清醒,就占他的便宜。
“那你為何不願承認?”強硬了沒兩秒,對方的語氣又柔軟了下來:“還是說,府君嫌棄謝某身患重疾,不願守着我這個病秧子過此一生。”
“我怎可能嫌棄你,”姜舒立即反駁,“可是,這源頭上就不對,我根本就不是你夫人啊……”
說着說着,聲音就弱了下去。
謝愔沉默不語,眼中蘊含的情緒低落,看着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個負心漢。
這一刻,他仿佛真把自己當成了被夫人抛棄的可憐人,心靈受到了無比大的傷害。
姜舒難以抵抗他這般心酸落寞的神色,心想罷了,謝愔都喝醉了,自己又能怎麽和他講道理呢?
索性順着他來吧,早點把人哄睡就完事了。
“好,我是你夫人。”最終,姜舒還是放棄理論,承認了這點。
謝愔卻未有動作,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在發脾氣。
姜舒無奈地推了推他的胳膊,道:“時辰不早,你該休息了。”
“你先喚我一聲。”謝愔給出條件。
“喚……喚什麽?”姜舒忽然緊張起來,心忖他該不會是想讓自己叫他那個什麽吧?
那什麽,夫主?
還是,良人?
“我名。”謝愔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姜舒頓時松了口氣。
有了另一個稱呼的鋪墊,此時倒覺得只是稱呼名字也還好。
他咽了口口水,輕聲道:“阿愔。”
這兩字一出口,姜舒心髒忽然怦怦直跳起來。
“嗯。”謝愔應了一聲,眼中總算漾開了些許笑意。
“現在可以去睡了嗎?”
“嗯。”
一旦順着他來,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除了認知上有些錯亂,謝愔在別的地方倒不像個醉鬼,知道要就寝,便自己脫了外衣與鞋子,解下發冠,還知道要取水洗漱。
好不容易折騰完,平躺到床上,謝愔看着穿戴整齊的姜舒,又迷惑了:“夫人,你怎還未解衣卸冠?”
“你先睡,我還要去沐浴。”有了前面的經歷,姜舒現在已經可以一本正經地忽悠他了。
“我同你一起。”
“不,你已經洗過了,衣服香香的,頭發也香香的,很幹淨。”
謝愔接受了這個理由,總算沒有強硬要求再洗一次。
姜舒替他蓋上被子,用哄孩子般溫柔的口吻道:“你先睡,等會兒我洗完就來陪你,可好?”
謝愔點了下頭,随後約莫是自己也折騰累了,頭一枕到枕頭,很快便阖起了雙眼。
床頭燭火昏暗,火光映照着他靜谧俊逸的睡臉,使得他細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姜舒陪了他一會兒,見男子呼吸逐漸勻稱,便吹熄燭火,動作輕巧地起身走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門。
徐海見他出來,連忙一臉緊張地湊了過來。
“郎君他……”
“噓。”姜舒示意他小聲些,爾後壓低聲道:“他沒事,就是喝了些酒,有些醉了。”
“奧奧……”徐海松了口氣,還好只是喝醉,他差點以為自家主人打算使用美人計誘惑姜殊,從他口中問出續命丹的來源了。
“他已經睡下了,我也先回去了,若還有別的事,你再來院中找我。”姜舒吩咐道。
徐海連忙點頭,低頭感謝:“有勞府君了。”
·
從隔壁院落出來,姜舒原本還打算去正堂看看,被謝愔這麽一折騰,自身也有些疲憊,想着反正有葛建主持散席,出不了什麽事,便直接回了主院。
經過一番洗漱換衣,待躺到床上,時辰已經不早。
睡前,他同往常一樣刷了會兒論壇,看過玩家在軍營的熱鬧後,便關了游戲面板準備休息。
在此之前一切正常,然而,等他一合上眼,那雙含着醉意的俊美眼睫便霸道地撞入了他的腦海。
姜舒輕啧一聲,睜開眼,聚精會神地盯着床帳。
直到眼前烏黑的景象覆蓋了腦中的畫面,他才翻過身,把被子蓋過了頭頂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