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都別想
第29章想都別想
顧父一直都覺得顧南淵這孩子雖然心大,看上去跟缺心眼似的,但是實際上就是只大尾巴狼,笑面虎,心思複雜,曲曲繞繞,跟其他的同齡孩子頗為不一樣。
他一手把顧南淵拉扯大的,自诩在育兒一事上頗有心得,而且相當成功。
顧南淵人生中的一些大事都有顧父的參與,而且顧南淵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遇上什麽問題或者困難一般都是自己先找辦法解決,實在解決不了的才會和顧父商量,并且在他的指導意見下,再綜合自己的想法,認真的解決難題。
總的來說,顧南淵是個明事理又懂事的孩子。
其他孩子都在叛逆期,各種不服管教的時候,顧父總會默默的拿顧南淵跟那些孩子進行比較,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兒最棒。
可是今天他才發現,顧南淵的叛逆期和中二期不是不存在,而是來得比其他人要晚。
瞧瞧他今天說的都是什麽丢人現眼的智障話——
原本想在餘瑾面前來個下馬威的顧父頓時覺得丢盡了臉,自己怎麽就養大了這麽個玩意兒!
他氣得心絞痛,半晌說不出話來,只盯着顧南淵,恨不能時光再倒轉個一二十年,他好能親手拿雞毛撣子把這丢人現眼的家夥好好的揍一頓!
實際上不僅顧父,就連餘瑾在這一瞬也覺得自己完全是眼瞎了才會當初看上顧南淵,他足足沉默了好幾分鐘,才用力的掐了一下顧南淵的掌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實在……實在不好意思,南淵他來的時候一時高興,多喝了點酒,還請伯父見諒,他并不是那個意思。
我們今天主要就是來賠罪的,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沒有提前通知您,是我們的不對。
來之前南淵拉着我去買了不少補品,還念叨着您身體不好,他工作忙,不能時時在您身邊敬孝,一點小小的禮品雖然不能彌補什麽,但好歹算是他的一片心意,還請伯父不要和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小輩計較,免得大傷肝火,不值當。”
這一番話不可謂不漂亮,姿态放得足夠低,而且态度也極為誠懇,任誰聽了,都不忍再說出任何難聽的話來。
顧父頓時心情頗為複雜。
顧南淵是什麽性格他比誰都清楚,他是不可能花那麽多的心思去給他買禮品或者是念叨他的身體的,那太肉麻了,他絕對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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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餘瑾的嘴裏說出來……卻也沒見顧南淵如何反駁。
餘瑾那麽一說,像是煞有其事似的,他也就笑眯眯的在旁邊聽着,一臉滿足,就差沒直接在臉上寫上幾個大字——“我老婆說什麽都對!”
顧父莫名覺得自己牙疼,他僵了半晌,不知道該擺出一個什麽樣合适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憋出來一句:“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餘瑾目光溫和的看着顧父,有問必答:“七年前。”
“哦。”顧父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伸手在茶杯上面慢慢的摩挲着,茶杯裏的熱氣還沒散盡,飄出一絲缥缈無比的霧氣,給顧父的整張臉平添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
他頓了頓,又問:“你們在一起五年了,這時間也不短,南淵有時候回來會向我提一兩句你,我并不是那種老頑固,我們家也不缺什麽,南淵感情上面的事情一向都是他自己做主,我從來都沒見他對誰這麽上心過,你們倆結婚這事在我這裏算得上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這話明顯的就是并不打算做絆腳石的意思了,顧南淵嘴角的一絲笑立馬就揚了起來,伸手奉茶:“謝謝爸。”
顧父懶得理他,随手擺了擺,又看向餘瑾:“我這邊是沒什麽意見,那令尊令堂呢?既然連證都領了,按照禮數,我們兩家人該得好好的吃頓飯吧?”
這話一說出來,空氣便霎時凝固了一瞬,時間似乎停止了流動,将每個人的表情都定格了下來。
顧南淵唇邊的笑容還尚未來得及收回來,下意識的就想張嘴圓回來,但是餘瑾卻比他先一步開口,他在桌子底下攥緊了拳頭,面不改色道:“很是遺憾,我的父母……早就已經不在了。”
顧父先是愣了一會兒,立刻道:“十分抱歉,我并不知情。嗯,既然你的父母都不在了,那你還有什麽其他的親人嗎?”
餘瑾看了顧父一會兒,目光有些空,好半天,才拉回自己的思緒,回道:“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可惜也不在了。”
顧父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就像是一直擔心的事情成了真一般,有細碎的不安沉甸甸的蓄積在他的眼眸深處,又帶着惶恐。
他甚至差一點就沒拿穩自己手裏的杯子,手指劇烈的顫動了一下。
顧南淵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眯起眼睛看向了顧父,将他的變化盡收眼底。
——果然有點什麽,在顧父和餘瑾之間,但卻是他不知道的。
“那真的是太遺憾了。”顧父毫無誠意的說着,神色是冷冰冰的,語氣在這一瞬沉了下來。
餘瑾低頭看着自己杯子裏的茶,碧綠色的茶水在杯子裏輕輕的晃動着,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那幅度是很輕微的,可是他卻像是在看什麽很值得研究的東西一般,目不轉睛。
長睫微微垂下,從側面看,在眼尾形成一道柔美而鋒利的弧度。
他只覺得喉頭就像是被什麽堵塞住了一般,酸澀無比。
——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承認餘格的死亡。
他握緊茶杯往嘴裏送去,但可能是因為心不在焉,送到一半便不小心手一松,茶杯徑直往地上摔去,茶水盡數落到了他的衣服上面。
顧南淵反應比他還快,立刻拉住了他的手:“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餘瑾搖了搖頭,輕輕掙開了顧南淵的手,順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來,那塊手帕質地柔和,是全黑色的,在手帕的角落繡了一個小小的金色圓圈,圓圈中間有一個X。
他拿手帕擦了擦沾了水的西裝。
但是顧父的視線在不經意間觸及到那一方手帕時,頓時表情驟變,像是活生生見了鬼一般,他死死的看着那手帕,因為情緒起伏過大,甚至都說不出話來。
那是!
“實在不好意思……”餘瑾的餘光瞥見顧父的反應,這一趟的目的也完成了大半,他站起身來,朝着顧父微微一鞠躬,“我先去處理一下。”
顧南淵也跟着起身想要跟他走,但是剛一站起來,他便像是想到了什麽,步子又立刻頓住了,轉而開口道:“我的房間在書房旁邊,書房就是那個有金色的門的房間,緊挨着的那個就是我的房間,裏面有備用西裝,你先進去換一下。”
餘瑾點了點頭:“好。”
接着便轉身走了,他退出茶室,将門關上,緊接着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力量一般,無力的扶住了門,半晌,他才伸手抹了一把額頭。
一手的冷汗。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在茶室裏面,餘瑾一走,顧南淵便立刻恢複了面無表情,他吊兒郎當似的伸手扣了扣桌子:“老頭,您查戶口呢?問那麽清楚幹什麽?你看看把他吓的!”
顧父擡眸,冷冷的看着他,那一眼真是陰沉到了極點,同時他整個人的氣質無聲的發生了變化,像是一頭沉睡的雄獅在人不易察覺的情況下睜開了眼,蓄勢待發般的準備好了利爪,一旦稍有不對勁,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将危險的苗頭撕得粉碎。
那一刻,他溫和以及随和的外衣似乎已經完全不複存在了,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顧南淵,我就問你一句,餘瑾是個什麽人,你真的有調查過嗎?”他一字一頓,聲冷如冰。
顧南淵雙手一撐,半個身體傾斜過桌面,他與顧父對視着,毫不怯場,依舊是散漫的語調:“知道啊,不就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嗎?怎麽,您歧視孤兒?這可不對,現在的社會講究人人平等,您那套思想得改一改了。”
“不行!”顧父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一巴掌震得整個桌面都抖了一抖,茶杯中的茶水晃悠了一下,飛濺出來。
他厲聲道:“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會害你的!”
這一刻顧父臉上的表情不可謂不失态,幾乎是可以稱得上是有些猙獰的。
顧南淵有那麽幾秒鐘沒有說話。
他一直都以為顧父雖然脾氣臭,但好歹算是個講道理的老頭,而且不喜歡幹涉他的事情。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鮮明的提出不許他做某件事,而且态度斬釘截鐵,聲色俱厲。
這就有點意思了。
顧南淵兀自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但是面色卻未改變半分。
“您這話可已經說得太遲了。”他聳了下肩,似乎頗為無奈的樣子,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是漫不經心的,“那個男人就像是毒藥一樣,讓我吸了五年,您見過吸毒到這個份上還能戒掉的人嗎?我沒那麽大能耐,直白的跟您說,讓我死都可以,讓我離開他……”
他扯開唇角,彎起的弧度是那般柔和,甚至連眼角眉梢都挂了點笑意,但那笑像是挂在樹梢的一點冰,冷極了,讓人不敢靠近,他的聲音是很緩慢的,但無端卻有一股堅定糅雜在其中,堅如磐石,無法轉移。
他說:“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