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沒有想我?
面前是一個黑色的木箱子,箱子做工很精致,箱面上還雕刻着繁冗的花紋。
一個小箱子,這是餘格剩下來的所有東西了。
餘瑾在箱子面前坐下來,像是帶着某種莊重感一般打開了箱子。
裏面的東西簡直少得可憐,除了那紙原版的遺書之外,還有一只鋼筆,以及一方手帕,一個黑色封面的筆記本。
遺書上面只寫了一句話:阿瑾,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哥哥不能陪你走完餘生了。
從年初到現在,這句話他反反複複讀了上千遍。
這句話乍一看普通無奇,可仔細讀卻充滿了違和感,人之将死,對待唯一的血親,難道只有這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想說?
其實不是。
餘瑾記得小時候餘格會刻意的教他一些暗號,因為家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住,平時只有做飯的阿姨會過來,而餘格有時候會突兀的消失一兩天,不過在消失之前他會提前跟餘瑾打招呼,然後一臉嚴肅的讓他謹記他們兩人之間的暗號,等他回來時,如果暗號不對,就不要開門。
餘瑾一直搞不懂餘格為什麽這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是很明顯,這句話用餘格教給他的暗語來解讀,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一層讓人毛骨悚然的意思——
阿瑾,死亡對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讓所有的痛苦和黑暗都止步于今天吧。
這話和今天張警官告訴他的一樣,十分契合,他哥哥自殺不是沒可能的。
但若真的是自殺,那「痛苦」是什麽意思?「黑暗」又指的是什麽?
餘瑾的視線停留在手帕上面,那是一方男士手帕,純黑色的,沒有過多的裝飾,手帕的角落上繡了一個小小的圖案,像是用金線繡出來的,一個圓圈,中間是一個X。
這個圖案他先開始沒有細想,但是就在前不久,他居然在一個不可思議的場合發現了一模一樣的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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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拾是在今年二月二十號發現餘格的蹤跡的,還沒等他将這個消息告訴餘瑾,餘格就死了。
于是關于餘格的一切信息資料都被打包發給了餘瑾。
包括那方手帕。
在看見同款後,他立刻讓丁拾去問了護士有關的信息,根據護士的描述,餘格的确是有一條手帕的,而且很寶貝它,但是當丁拾問她是什麽顏色的時候,她說是棕色,但那手帕在一個月前就已經不小心遺失了,直到二月二十號前,她都沒有看見它再出現過,而現在這手帕是黑色。
丁拾直覺這手帕是個很重要的線索,便将它藏起來了。
也就是說,現在出現在餘格病房的手帕不是他的,而且這手帕是在他死後才出現在他的房間裏的。
張警官說——案發當晚,沒有閑雜人等進出過餘格的病房。
那手帕是怎麽憑空出現在他的病房裏的?
只有一個解釋,在那天晚上,手帕的主人一定進過餘格的病房,而且有可能是殺害或間接殺害他的兇手。
只是這個人太狡猾了,完全可以堪稱神出鬼沒,連警方都沒查出半點不對。
餘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緊接着,他打開了餘格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是餘格的私人筆記本,在第一時間發現餘格死後,丁拾就把它收起來了。
他翻開了扉頁。
——x年11月5號晴——
白茫茫一片真幹淨,有一種直覺,進了醫院,我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但是總比繼續待在那個地方要強,要是真的能夠遠離那群人,我或許能夠睡個安穩覺吧。
——x年11月15日陰——
我大概是瘋了,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我?
難道他收買了整個醫院的人嗎?他到底想幹什麽?我們之間明明已經兩清了!
——x年11月20日雨——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為什麽我還要茍延殘喘的活着?
——x年11月30日雪——
最近時常出現幻覺,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見阿瑾了,他跟我說他很想我,我也很想他。
但是這輩子我們都不可能再見面了。
我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帶進墳墓裏,永永遠遠的藏好了。
阿瑾是我最在乎的人,也是我最愛的人,他就該活在太陽底下,燦爛的笑着,幸福快樂。
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做的一切都不算白費,我所背負的也都是值得的。
……
——x年12月20日——
醫生說我的病情穩定下來了,給我開了很多藥,只要按時吃就會好起來。
最近再也沒有遇到意外,他說他放過我了。
或許,我病好了以後可以過上自由的生活?
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一定要去找阿瑾,跟他說對不起,讓他原諒哥哥的不辭而別。
……
白紙黑字,觸目驚心,倒映在餘瑾的眼底,泅開了一片濃霧。
他不是第一次讀這本日記了。
是的,這本日記就是他判斷餘格是他殺的主要原因。
他日記裏的「他」以及「那群人」就是殺害他的兇手。
但是一個有嚴重抑郁症的人的日記有多少可信度呢?
警方根本不會看一眼吧。
餘瑾将所有的東西都收好,放回原地,然後鎖好了箱子。
他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眉心,走到了吧臺前,給自己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丁拾發消息過來确認:明天幾點去接你?
餘瑾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回道:八點,我等你,經紀人那邊催得急,所有的事情只能在今明兩天之內完成。
丁拾很快回複:沒問題。
看了消息之後餘瑾就随手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頭有點疼,看來今天晚上可能睡不了一個好覺了。
餘瑾下意識的想去摸安眠藥,但沒摸到,這才想起來今天早上收拾行李的時候沒有帶。
他從高腳椅上走下來,走到了酒櫃前,拿了一瓶白酒出來。
白酒和紅酒混合,可以讓人較快的産生醉意,只要飲用适度,把量控制得精準一點,可以達到他想要的安眠效果。
餘瑾心不在焉的将兩種酒等比例注入了高腳杯裏,輕輕搖晃了一下,旋即一飲而盡。
坐了一會兒後,他沒感到醉意,反倒是胃部有火燒般的灼熱感。
大概需要一定時間發揮作用吧。
天色已晚,餘瑾打算先洗個澡,再好好的睡一覺,為明天的行程做準備。
他走進浴室,放好了水,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他感到胃部的灼熱感不僅沒降下去,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落地鏡裏倒映出他此時的模樣——臉色蒼白得吓人,甚至可以透過皮膚看到青色的血管,額頭上隐隐有薄汗沁出,嘴唇上半點血色都看不見。
怎麽回事……
他難受的屈着身體,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餘瑾閉了閉眼睛,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全都被胃部傳出的疼痛侵占了。
剛剛喝的酒有問題嗎?
他靠着牆壁的身體因為無力而慢慢的癱軟下來。
敲門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餘瑾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睜開了眼睛,他攀住牆壁,借力走到了門口:“誰?”
門鈴聲依舊不依不饒的響着,一道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你好,酒店服務生,麻煩請開一下門。”
這聲音有點耳熟。
餘瑾迷迷糊糊的這麽想着,但大腦因為持續不斷的鈍痛而反射弧變得有點長,他甚至忽略了自己并沒有叫任何的客房服務這個事實,手就下意識的伸到了門把上,打開了門。
一道人影迅速的閃了進來:“親愛的,半天沒見,有沒有想我?”
餘瑾在被汗水浸濕而變得模糊的視線中看清楚了進來的人的臉——顧南淵。
過了幾秒鐘他的腦海裏才跳出來剩餘的幾個字:這人簡直陰魂不散。
他看着他,半天,才問:“你怎麽來了?”
但是問完之後又覺得這句話根本就是一句廢話。
而且在飛機上的時候他已經問過同款問題了。
顧總要是想真心實意的找某個人,真的能夠不遺餘力的制造「各種巧合」。
盡管他們都心知肚明并不是。
顧南淵一眼就看出來他的不對勁,當即也不花言巧語了,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另外一只手貼上了他的額頭:“別動,你的臉色很差勁。”
顧南淵的手很溫暖,幹燥,貼在額頭上很舒服。
但是餘瑾還是躲了一下,做出閃避這個動作的下一秒,顧南淵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直接彎下腰,将他整個人橫空抱了起來。
餘瑾睜大眼睛:“你……放開我!”
顧南淵并不顧他的反對,快步走到了床邊,把餘瑾放到了床上,給他把被子蓋好了。
要如果不是疼得厲害,餘瑾真的會把這個人打出去。
從堂而皇之的撬他門鎖到假裝酒店服務生騙他開門,顧南淵的花樣簡直多得用不完。
顧南淵轉身打了個電話,對電話那頭吩咐馬上請個醫生過來,越快越好。
畢竟餘瑾是個明星,要是深夜送進醫院被狗仔拍下來,到時候指不定怎麽亂寫,他倒是無所謂,就怕某人跟他鬧。
挂了電話,他不經意間看見了吧臺上面放着的兩瓶酒,酒旁邊還放着殘留着酒漬的杯子。
“你喝酒了?”顧南淵轉身看着餘瑾。
明明剛才在浴室時的疼痛還勉強能忍的,可這會兒那極力被壓下的疼痛排山倒海般的在他的胃部翻湧,像是一把利刃,在來回的穿梭,誓不把他的胃磨出一個窟窿就不罷休。
餘瑾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身體下意識的在被子下蜷縮成一團,冷汗順着他雪白的側頰上落下來,蜿蜒着沒入了枕頭裏。
他這個模樣……
電光火石之間,顧南淵的大腦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