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考慮考慮?”(結尾加了一小段) (1)
考試時間是3月30日, 地點在省會。
邢東海開始大面積鬧事是3月24。不知他是吸取了之前去附中鬧事的教訓,還是後來從誰那得來了馊主意。
總之,再找到老曹那的時候, 邢東海不像之前一樣強勢了。
他開始賴。
病恹恹地往老曹店門口一躺, 非得要老曹交出邢刻。言說自己病了,沒兒子在身邊不行。還說老曹搶了他兒子, 不讓他兒子回來看老子,鬧得老曹店面不得安寧。
老曹對邢東海那是久仰大名但從沒見過,沒想過第一次打照面會是這個樣子。
當即慌慌張張地給邢刻去了電話, 讓他這段時間先別來店裏了。平時出入也得小心,最好是先找別的地方住, 別住這邊,以免撞上, 徹底沒完。
“操他媽的這死酒鬼是真能說,我客戶差點以為你真是我拐賣來當童工的了!”老曹忍不住在電話裏罵道。
他讓邢刻躲, 邢刻哪可能真的躲。
當時就起床穿衣服說:“我現在過去。”
“別別別, 你別過來啊,你來幹啥。”老曹攔他:“你這酒鬼老爹百聞不如一見,那身子骨估計是真給酒灌爛了,他在我這翻不出什麽風浪的。我這些客戶雖然嘴欠了點,但個頂個的不守規矩, 你爹這種人叫再大聲在他們那都跟笑話一樣,傷不到什麽。多坐會還給我招攬客源呢,沒人在意他。你別過來, 你過來那才真的是麻煩了。”
“……就讓他賴這, 沒事, 啊。實在要過來, 你也得想清楚怎麽解決再來。”
電話嘟的一聲被老曹挂斷。邢刻看了眼手機屏幕,心情煩躁地靠在窗邊。
想清楚怎麽解決邢東海?
他從抽屜裏摸了包煙出來。
床上的許拙在這時候發出動響,擡頭睡眼惺忪地看他:“……阿刻?”
邢刻一愣,叼在嘴邊的煙瞬間就給擋下去了。
可許拙還是瞧見了,立馬坐起身:“你怎麽一大早起來抽煙?”
邢刻沒說話。
許拙于是踢着拖鞋跑到了他身邊。
一夜過去,寬敞的領口變得更寬敞,露出大片肌膚。
可主人卻沒有絲毫要遮擋的意思,仿佛在邢刻這裏不需要注意這些。
只目露擔憂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邢刻這裏離老曹店面近,邢東海鬧事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來。許拙聽見了一些,好奇地就要往窗戶外探腦袋。
卻被邢刻按住肩膀給拉了下來。
碰到許拙肩膀處的皮膚時,邢刻的手就像觸電一樣,快速收了回來,然後垂下眼睫。
邢東海就在外邊,瞞也瞞不住。邢刻思考片刻,還是把情況簡單告訴了許拙。
許拙驚訝道:“什麽?他都找到老曹這來了?”
“嗯。”邢刻看向窗外:“他打聽到是老曹之前給我到處跑的房子。”
“這都能給他打聽到?”
“嗯。”臨西就這麽大點地方。
“那現在怎麽辦啊,老曹那邊能報警嗎?”
“能,但沒用。這點事,關不了多久就會放出來。”治标不治本的。而且邢東海在阻攔邢刻去考試這件事上是真上心,竟然還知道學習進步。明白動手會讓自己不利,開始玩賴了。
如果老曹報警把他抓進去,等邢東海再出來,誰知道他又會怎麽升級。
老曹說的是對的,如果不能解決邢東海,出去沒用,只是徒增煩惱。
“也不用太久,想辦法關到你去考試的時候呢?就一周了,關一周就行。那是省級考試,外面肯定有安保,進了考場他沒辦法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許拙說。
邢刻用手裏沒燃的煙頭點了點窗沿,看了許拙一會,沒接話。
臨西是真小,邢東海在老曹這鬧了沒兩小時,私底下就傳遍了。
楊樹- -也就是之前那個跛腳楊警官也得知了消息。人最近有個不錯的姻緣,四十多了難得再春風得意一回,卻還是一聽消息就放下女友趕了過來。
老楊跛腳歸跛腳,職業到底是警察。溜進邢刻那之前,還有空在外面找地方觀摩會邢東海的大鬧劇。
随即進門道:“可以啊,這誰給他出的馊主意,還知道不進店裏,賴在店外。”
許拙這會兒已經換好了外邊的衣服,問老楊說:“能關嗎?”
“關啥啊,一沒傷人二沒進私人領域,頂多思想教育個幾小時就得放走,他現在倒是聰明。”老楊聽不出是真誇還是嘲諷,反手把房門給關上了,然後進來說:“他為啥事鬧成這樣的?”
許拙試探地看了邢刻一眼,随即道:“他不想讓阿刻參加比賽。”
“什麽比賽?”
“一奧數比賽,阿刻之前在市內考得不錯,接下來是省賽,邢東海聽說了非不讓他走。”
老楊震驚道:“啥?這小子都要去參加省賽了?那市賽得考得很好吧,可以啊,這你不和我說?”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去伸手拍邢刻的肩膀。邢刻躲掉,不耐道:“你靠點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哎,那可是省賽哎!這麽好的事兒不比死酒鬼說起來有意思?早說嘛,早說叔給你慶祝慶祝啊。”不讓拍,老楊就笑眯眯地拿肩膀撞他。
老楊不是真的不靠譜,他太靠譜了。知道邢東海鬧成這樣,會給邢刻帶去很大的心理負擔,人在這種心理負擔下容易看低自己,他想強調點兒正向的東西。
這份心思不知道在邢刻那起沒起作用,反正在許拙那起了。只見他心情放松了一些,說:“下周末就是省賽了,邢東海應該也是打聽到了這個,所以現在來鬧曹老板的。”
“就想在比賽之前鬧得小邢不能走是吧。”
“是啊。”
“那不行,那不能讓他如意。”老楊想抽煙,一尋思覺得在孩子面前這樣不好,煙拿出來又放回去:“不過,小邢考試,跟他有屁關系啊?怎麽就把他刺激成這樣了?”
同一時間,老曹的店。
邢東海大鬧老曹店的事在他客戶圈裏傳遍了。改裝車這個圈子本來就小,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人盡皆知。等到下午的時候,就連其他省市的人路過都閑着把車開進來,看熱鬧。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邱少寧。
老曹店面能有今天這個紅火度,邱少寧得占一半功勞。他周圍的狐朋狗友都知道邱少寧前兩年的時候愛來臨西逗一個小孩兒,就在老曹店裏。
因為花費的心思有點多,弄得有些朋友會錯了意,還以為邢刻是邱少寧的私生子。
這倒沒什麽,朋友之間的玩笑而已。
可後來這事情慢慢傳出去,給邱少寧家裏人知道了。以防萬一,有很長一段時間邱少寧就沒再來臨西。
左右邢刻那小子藏名字藏得厲害,家裏人問過來有老曹擋一擋。大人物們也沒真放心上,畢竟邱少寧的年齡可生不出邢刻那麽大兒子,不走心地打聽一耳朵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那之後邱少寧家裏出了點事。說來也巧,前段時間好不容易安生了之後,邱少寧本來就計劃着要來臨西一趟。
結果正巧聽朋友說,老曹店裏出了事,是那個不講話小孩的爹來了,竟然姓邢。給邱少寧激動的,一打方向盤就過來了。
到老曹店裏時,就見邢東海賴在地上。旁人見了他要打招呼,邱少寧擺手。
邢東海喊:“我不管,你這黑心老板就是想把我兒子偷走!我現在病成這樣,都快死了!孩子他媽也病得爬不起來,你倒好,拿我兒子開了個這麽大的店,你賠錢!”
老曹剛開始看見邢東海是真慌,但這麽被他賴幾小時也就習慣了。
還有心情回應他:“你可拉倒吧,我把你兒子偷走,那真是你兒子嗎?多大年紀你怕是都不知道吧?”
邢東海大叫:“你放屁!我能不知道!他十五!”
邱少寧眉頭一跳。
老曹裝:“啥?我咋記得都十七八了呢?”
“放你媽狗屁,十七八?我兒子十五!十一月冬天裏生的,我他娘能不記得?我是他爹!”邢東海怒極了。
“行行行,十五十五十五,記得自家兒子年紀真牛逼。”在那端詳邢東海半天的邱少寧突然鼓起掌來,“哎,叔,聽說你在我們曹老板這賴了一天了,這搞得人車也修不了,多不好啊。咱好好說說呗,你到底想幹嘛?”
“我想幹嘛?”邢東海上下打量了邱少寧一眼。
這新來的跟其他人不一樣,身上沒什麽浮誇的大logo,但氣質卻相當不凡。他一來,其他人都明顯矮了一截。
但邢東海不怕,哪怕面對邱少寧,他也倨傲地擡起了下巴。仿佛他身上有什麽倚仗,讓他什麽人都不放眼裏。
“我要我兒子!我要他現在過來!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
邢東海這一鬧,就從白天直接鬧到了晚上。
他不報警,這事兒老曹那邊其實也不是很方便報警。邢東海就是知道這一點,故意的。
雙方在巷子裏幹耗着,等到傍晚才被巡邏的警察察覺。
主動上門,将邢東海領走。
邢東海嚎叫着被帶走的時候,聲音直破窗戶,傳進了邢刻的住所。內容是讓老曹通知邢刻趕緊滾出來,否則還是那句話,別怪他不客氣。
老楊聽見,“啧”地擡眸看了眼外邊。
他早說了要轉移陣地,把許拙和邢刻帶到他那裏去。
邢刻住的這地方距離老曹店面實在太近了,邢東海嗓子一扯,仿佛随時就能跳進來抓他們一樣,多讓人鬧心啊。
可邢刻不同意,他說什麽也不願意走。
老楊了解這孩子的性格。能一路硬撐着自己長大的小孩,沒有哪個不是倔脾氣。這種時候往其他地方去,哪怕邢東海看不見,邢刻自己也會在心裏覺得自己短了一截。
他不想怕邢東海,也沒怕過邢東海,所以他不走。
老楊不願意為難邢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教導邢刻什麽。
真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是他、他們那些同事對不起邢刻。
邢刻和邢東海的事十幾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他才半點大,拿邢東海一點辦法沒有的時候,他們這群人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
臨西的法律管不了這檔子事。爹媽都護着,取證難度就已經很大了,再加上後續流程的缺陷,先不說罪能不能定,就在那冗長的定罪結果來臨之前,小孩搞不好就已經被打得半死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多警察也就缺了那麽點精神氣。沒辦法,背後沒制度可依啊。
“別那麽絕望。”見屋子裏半天沒聲,老楊擔起了大人的責任,寬慰道,“明天你兩就得上學了,回頭也就聽不見他鬧了。他要還想鬧,估計就得去你們學校門口鬧,到時候我有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許拙發愁說。
老楊擺手道:“別問,反正能讓小邢順順暢暢去考試就行。”
邢刻盯着他:“你讓他打你?”
老楊一愣。
老楊和邢東海是有交情的,在邢刻很小的時候還給邢東海介紹過工作。那時候邢刻太小了,搶不走監護權的話,讓酒鬼有點錢就已經是力所能及中最好的策略。
而這在無形之中也讓老楊和邢東海有了一定熟識度。他要激怒邢東海,讓邢東海動個手是很簡單的。之後襲警罪名一扣,有邢東海好受的。
老楊确實是這麽想的,但面對邢刻的目光,卻捏着煙,莫名笑得不自然道:“不是,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用這樣的辦法!”
邢刻說:“那他人之前在老曹店裏那麽久,你怎麽不去?今天沒穿警服是吧?”
老楊失笑:“瞧你這說的,哪有那麽嚴重……”
可邢刻卻已經認定了,抿唇道:“不用,我自己來。”
“你自己來?你怎麽來?”許拙一聽這話就開始頭暈。
他最近經常頭暈,邢東海這人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讓人血壓升高的。
邢刻說:“我去找他。”
“你別。”許拙和老楊同時道,最後是許拙說:“就算去找他,也改變不了什麽,上回打得還不夠重?沒用。”
“啥,上回還打起來了?”老楊顧着談戀愛,不知道這事。
許拙簡單給他講了講。
老楊怪道:“不是吧,都打這麽狠了,還不放棄呢?哎我就納悶了,這就是出去比個賽,他幹嘛這麽緊張?”
“誰知道他。”許拙皺眉道:“他好像不想讓阿刻去北城。”
“去北城那不也是比賽嗎,他怎麽搞的好像北城有人搶他爹位一樣?非得小邢在他身邊?到底幹嘛啊?”老楊是一點想不明白。
邢刻看向窗外,月色低壓進水窪。
他也不明白邢東海在想什麽。
甚至可以這麽說- -得知邢東海鬧事之後,所有聽說的人都想過邢東海的動機,只有邢刻沒有。
不想邢東海的動機,是邢刻從小養成的習慣。
否則沒人能和孩子講清楚為什麽父親閑着沒事就愛打他,沒人能解釋為什麽別人的爸爸是溫柔的,他的是殘暴的。
這種明顯的不公就是不能多想,想多了就進了深淵,能自己把自己繞死,再走不出來了。
所以邢刻早就學會了不想。
他學會了不想,他也學會了屏蔽邢東海。
然後在一些其他人的幫助下,漸漸走出了那個破爛家,也聞到了外面的新鮮空氣。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記,他的家本就是喜怒無常的,他的父親是邢東海。
邢東海要弄他,不需要理由。
而邢東海只要弄了,就能在頃刻之間将邢刻這些年好不容易構建出來的東西摧毀。
不管邢刻跑到哪裏,邢東海都能追上來。
他是狗皮膏藥,也是邢刻身上最大的負擔。
只要他存在,邢刻這輩子就都別想逃脫。
想往外走也許是錯的。
有邢東海這樣的父親,就注定會爛在他身邊。
邢刻低頭,把手裏的煙丢在了一邊。
煙失去支撐,搖搖晃晃地在窗邊滾。
許拙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阿刻?”
邢刻眸色烏沉,偏過看他:“嗯?”
“我和老楊在商量着呢,之後老楊會聯系周老師,讓周老師幫忙配合一下,周一到周五争取不讓邢東海鬧你,然後我們周五下午就直接出發走,他查不到鐵路信息,不可能攔住我們的。”許拙說:“這是我們商量的內容……你呢,你在想什麽?”
“在想這沒用。”邢刻坐在窗邊,看上去已經沒有之前對老楊時的不快了,變得平靜:“以後回來,還會變成老樣子。”
許拙和老楊對視了一眼:“至少先把比賽這一關過掉吧。”
其實這一關也不是很好過,因為這個計劃等同于是讓周立幫忙把邢刻弄出去。而邢東海一旦把他的監護人權亮出來,周立的行為風險就很大了,連帶着老曹和老楊也難辭其咎。
沒人能把邢東海的監護權搶走。
雖說臨西在這方面是相對的,他們當年管不了太多邢東海打小孩,現在也不可能力度足夠地幫邢東海捍衛監護權。但只要這東西還在邢東海手上,它就是風險,就有可能被他拿來惡心人。
“也可以不過。”邢刻低頭說:“有些話,他說的其實也沒錯。”
許拙瞪大了雙眼:“什麽?你說什麽呢,他說得哪裏沒錯了,他說得明明句句都是錯的!”
那煙本來就失去支撐力地在窗邊滾了,邢刻還伸手又撥弄了一下,讓煙直接落下了萬丈深淵。
邢刻擡眸看許拙,他的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到裏面什麽也沒有,甚至顯現出空洞,說:“說我應該爛在臨西也是錯的?”
“這當然是錯的啊!”許拙蹭地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話怎麽能不是錯的?誰要爛在臨西,在臨西那也不是爛,爛的只有他邢東海,他去哪都爛,跟你沒關!”
邢刻仰頭看他。
老楊看他們一眼,從房間裏退出去了,去打調班電話。
邢刻的眼眸太空了,許拙看着這樣的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一點兒。
上一世,邢刻沒有那麽多人幫,遇見困難時肯定比這還絕望,但他都沒有放棄。
邢刻是可以堅持的。而這一世許拙就在他身邊,他想讓邢刻堅持得容易一些,想讓邢刻也感覺到支撐。
于是,許拙忍不住張開雙手,輕輕抱住了邢刻。
邢刻坐在窗邊,而許拙站在窗邊。前者保持仰頭的姿勢,下巴就這樣抵在許拙的胸膛上,被許拙的臂膀環繞。
窗外的月色灑在兩人身上。
光芒微耀。
“有點難。”許拙抱着他,聲音很輕道。
“我知道現在有點難,但阿刻,咱們再努努力。之前九年我們都扛過來了,沒道理在最後三年放棄。沒人會一輩子倒黴的,咱們把這一關扛過去,就什麽都好了。你別聽邢東海瞎說,你不會爛在他身邊,等咱兩把這些事過過去,畢業了,我們就走,出去念書,出去旅行,都好。你存那麽多錢,不介意帶我一塊兒吧?之後的人生肯定會和之前不一樣的。”
“阿刻,你別放棄。你答應過帶我找希望,你走了我就沒有希望了,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邢刻的眼睛輕輕閃爍了一下。
那之後過了一段時間,老楊打完電話回到房間,兩個小孩兒已經恢複正常了,邢刻看着情緒也平靜了很多。
老楊不意外,他知道許拙肯定能安慰好邢刻。
小孩兒陷入情緒的時候,大人就得幹點實事。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回頭你學校那邊肯定嚴加防守,老楊我這點用還是有的,你們周老師也願意幫忙。”老楊承諾說:“所以你放心大膽考試去就行,少年人奔未來,老酒鬼交給咱們,啊。”
許拙聽見,挺高興地握住了邢刻的手,還輕輕晃了晃。
可誰知道,邢東海的腦子在攔邢刻出去考試這件事上是真的削尖了。
他那天在老曹那被警察抓進去思想教育結束,沒得到邢刻的聯絡之後,就莫名消停了好幾天。
那幾天老楊和同事在附中附近嚴加看守,都沒能等來邢東海的影子。
還奇怪不會是他們思想教育太給力,真把邢東海給勸服了吧?
許拙管不了那麽多,邢東海不來,他就和邢刻偷摸地過一天是一天。
然後揣着周五的火車票,就等着上車,和邢東海暫別。
去到隔壁市之後,他們人生地不熟,邢東海也是如此,不可能能找到他們。
可就在周五一天天逼近,許拙以為他們的計劃就要這樣意料之外地輕松成功了時,在他和邢刻踏進車站的一瞬間,許拙接到了短信。
竟然是許行發過來的。
他說孫芳麗的店被人鬧了,鬧事的是邢東海。
連攤子都掀了,現在整個店鋪一片狼藉。許清朗和邢東海打起來,受了傷,連警察都驚動了,之後可能會有大麻煩。
許拙看完之後,臉唰地一下就白了。邢刻的臉色也立刻沉了下去,轉身就要往火車站外跑。
卻被許拙一把拉住,顫聲道:“不行!”
邢刻似乎猜到了許拙要說什麽,連話都不回了,直接猛地一用力要将自己的手抽走。
他的力度太大了,許拙死抓着不放,整個人都往前重跑了好幾步,才堪堪停住。
周圍人都朝他們投來了目光。
“不行!他,他是故意的,他就卡這天去的我家店裏。”爸爸竟然和邢東海打起來了,那可是邢東海啊,許拙的心都被揪起來了,鼻尖發酸,強行鎮定道:“他知道老曹那邊要是鬧不動你,我家肯定就能鬧動,你要是回去,那就是上了他的當了!”
邢刻不說話,死盯着許拙,繼續用力地想把手往回抽。
他牙關咬得很緊,眼眶都紅了。
孫芳麗和許清朗都是普通人,他們怎麽可能拼得過邢東海那樣的無賴?要不是因為他,他們又何必要面對邢東海?
他簡直是全世界的累贅。
“不行不行不行!”邢刻拽得越用力,許拙就也拼命抓得越用力。他腦海裏就只剩下了不能放邢刻回去一個念頭,思緒竟是越來越清晰起來:“你得去比賽,阿刻,你得去比賽!我回去,你回去沒用,我爸媽是大人,得、得相信大人,如果他們都解決不了,你就更得去比賽!我、我以前也沒有很想讓你去比賽,但是邢東海越是這樣,阿刻你就越得去,你去了,這些事才沒有白發生,我們先把這一步走好!”
雖說上一世比賽引發了很多不良後果,但是再不良,也沒有邢東海現在這樣不良。
邢刻的命運那樣崎岖,好像總是往哪走都不對,許拙想把他拽出來,就得狠下心。他這一世參加比賽的年紀已經比上一世晚了兩年,肯定會有變化的,至少比現在回去和邢東海糾纏好。
“你得去比賽,我,我看完我爸媽就來找你,酒店和火車票你都記好了,注意安全,好好比賽!”許拙最後堅持把邢刻送上了車,直到轉身往火車站外跑的時候,擔心的眼淚才掉下來。
他在火車站門口攔了輛出租,用力一吸鼻子,然後就飛快地朝許行報的地址去。
孫芳麗和許清朗以前在杏花苑的時候就曾經想過- -邢刻那樣經常到他們家來玩兒,邢東海和李書梅有一天會不會鬧上門。
他們想過的。只是他們沒想到,真正被鬧上門的時候,竟然會是他們已經離開杏花苑的時間。
和面對老曹的時候不一樣,邢東海面對孫芳麗和許清朗是動真格的。
因為邢東海對老曹沒有恨,但他對這對夫婦卻是當真恨透了。
如果沒有他們,邢刻根本不可能長成這樣,這對夫婦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邢刻給養出來了。
還有他們那個兒子,成天跟在邢刻背後,阿刻長阿刻短,給了他那麽多東西,邢東海早就看不順眼了。
沒有許拙一家,邢刻壓根就不可能長成現在這樣。
之前不來找孫芳麗,那是因為邢東海知道孫芳麗和杏花苑的人關系都好。一旦鬧了這裏,以後恐怕就連杏花苑都回不了,鄰裏一人一口唾沫一點小動作還是能砸死人的。
但既然他們給過邢刻一次機會,邢刻沒有回去,那就不能怪他邢東海無情。
他直接掀翻了孫芳麗的油鍋。
要不是那會兒鍋內的油才剛上去,還沒升溫,這一下孫芳麗就得掉半層皮。
後廚的許清朗見狀,連忙沖到前邊來。
邢東海沒和他說兩句,兩人就扭打了起來。邢東海身子骨不好,許清朗也沒好到哪裏去,竟是打了個不分上下。
然後就是常規的報警、抓人環節。
孫芳麗的小吃店在這附近開了這麽長時間了,生意一直都很紅火。還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附近的人聽邢東海說搶兒子搶兒子的,都津津樂道。孫芳麗小吃店難得在白天關了門。
而先得到這個消息的是鄰居沈阿姨。
孫芳麗不想麻煩許定平,但她在臨西也沒有什麽娘家人,就只能通知沈阿姨這個半閨蜜。
沈阿姨匆匆跑出去的路上被柳楊撞見了,這一個個傳過來,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唯有許拙不知道。
孫芳麗沒告訴許拙,她一直就沒打許拙電話。所有她聯絡的人,她都叮囑了不能告訴許拙,包括沈黎明在內。
如果沒有許行這個只是從柳楊那聽說,還扛不住事的,許拙可能已經和邢刻上火車了。
然而就算他沒上火車,也趕不上什麽。
許清朗和邢東海的待遇那肯定不能一樣,這事兒是邢東海先挑起的,他還有之前鬧老曹店面的前科。
進警局後,直接被警察關了起來。
而許清朗只要做個筆錄,很快就被放出來了。老楊得知消息後急匆匆地來到了這附近,給孫芳麗和許清朗忙前忙後的,又是熱水包紮,又是披肩暖手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位受驚了。”老楊一個勁兒賠禮道歉。
他知道這對夫婦是那個小家夥的父母之後,頭都大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準備半天之後,邢東海竟然會往這個方向鬧。
主要也是沒從邢東海之前那雷聲大雨點小的動靜裏意識到,邢東海還有這樣豁出去的意識在。
他去附中那找邢刻,在老曹那只是賴着。那都是進不了局子的行為,可對上孫芳麗和許清朗能一樣嗎?
成年人必有沖突,沖突了就一定會被關進去。
老楊記得邢東海是很避諱警察的,都不懂邢東海為什麽會為了個比賽做到這一步。他只知道邢東海被關進去還一副得逞的表情,那表情他一看眼皮就直跳。
人在孫芳麗身邊,心在許拙和邢刻那,只覺得哪哪都不好了。
孫芳麗是認識這跛腳警察的,小的時候接送許拙的時候,她還給許拙誇過楊叔叔呢。
這會兒從剛剛那場紛亂中回過神來,攏攏披肩,搖頭道:“沒事,一會車到了我們就走了。”
她一邊說,一邊拉了拉許清朗。
許清朗被打到了腦袋,額頭上腫起個大包。人看着有點疲,卻還是有空安慰老婆,拍拍她的手背。
“去醫院拍片是吧?我跟你們一塊。”老楊說。
孫芳麗吸了吸鼻子,堅持地搖頭道:“不用,楊警官。”
她看着夠倔,之前邢東海鬧事的時候也一路冷靜對待。但有些人就是當時把事處理好了,那個後怕的勁兒之後才上來,而且止都止不住。孫芳麗就是這種人。
要不是她心裏知道,她還得帶許清朗去檢查,人都快繃不住了。
老楊做這麽多年警察當然看得出來,愁得頭發都快抓禿了,不忍道:“那總得讓我為你們幹點什麽吧,孫姐我說真的,這事兒我本來都答應過人了,鬧成現在這樣我是真過意不去。是我的疏忽,沒想到他能到你們那去- -”
時間已經挺晚了,警局外的街道很靜。
許定平的怒吼聲從警局裏傳出。
“他揚個下巴給誰看呢?給誰看呢?啊?你給我告!告!他憑什麽打我弟?我要你們律所最好的律師告他媽的!滋事鬧事!故意傷害!殺人未遂- -!”
這憤怒到難得噴髒的聲音同三月末的倒春寒倒是搭配極了。
外邊的孫芳麗深吸了口氣:“楊警官,一碼歸一碼,這件事我都沒打算告訴我家出出。我就是怕他知道之後,跟你有一樣的想法,總覺得誰得為我和清朗今天發生的事擔個責。”
老楊啊了一聲。
“但沒誰用擔責,用擔責的已經在裏邊了。我們家現在不住杏花苑了,和很多事都遠了。但以前在杏花苑裏做過的事,我和清朗沒後悔過。”
“我不是市裏人,我農村的,還是個女孩兒,見過比這更糟的,清朗也是一樣,我兩都是熬出來的。好不容易長大了,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能扛點事兒就扛點事兒,大人活着不能讓小孩扛。所以就這事兒,你別愧疚,你答應了誰誰也別愧疚,你們要愧疚了,我家出出就得愧疚,但我家出出不能愧疚,我們是他爸媽。當初那事兒是我們全家都同意了的,出了問題爸媽先擔。”
老楊張了張嘴。
“但我們也是普通人,擔不了太多次。所以就這人,就這種人,真要解決,還得麻煩楊警官你們專業人士來。”孫芳麗說:“醫院我們能自己去,更麻煩的不在醫院,在裏邊,先說聲辛苦。”
出租車來了,沈阿姨忙前忙後地又得看許定平別給人把警局砸了,又得回應杏花苑裏其他人的擔心,還得注意孫芳麗。
這都快昏了頭了,見到出租車來,才一個機靈想起來這會兒上醫院是最重要的。
路邊的孫芳麗這時候已經将許清朗扶進了車,她知道沈阿姨會跟過來,本來想給沈阿姨一個示意。
可卻不想回頭看沈阿姨的時候,發現沈阿姨在看另外的方向。
孫芳麗朝那個方向一看,就瞧見了兩眼紅得像兔子一樣的許拙。
他背後還背了一堆明顯要出去過夜的裝備。
這個周末,許拙也和孫芳麗請假了。
他說周末要去劉良家玩,要和劉良一起做實驗,而孫芳麗這一次連确認都沒确認。
兩母子就這樣搖搖望着。
只消一個眼神,許拙就知道了原來他做什麽媽媽一直都知道。在最初的阻攔之後,也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孫芳麗也知道,孩子沒蒙心,孩子知道輕重。她沒養出分不清先後緩急的小孩,許拙只是長大了,長大了的孩子應該有選擇權。
夜風吹過,孫芳麗輕輕咳了一聲,指指出租車道:“還不過來扶着你爸?”
許拙手背用力蹭了一下眼睛,飛地就跑了過來。
而同一時間,另外一條街道的夜色下,邢刻站在那裏。
許拙為了确保他走,焦急地等到車快開的時候塞他進去,才下車跑掉。
然而許拙還是太急了,他走的時候,雖然乘務員已經開始清人,但距離發車卻還有一分鐘的時間。
邢刻沒走,他不可能走。
他出來後也叫了輛車,因為對道路的熟悉,到的甚至比許拙還要早。
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合适的位置,看見了方才發生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