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不想看看嗎?”
剛回杏花苑的時候, 邢刻看着還和平日裏一般無二。
可等把許拙送回家以後,門一關,他的表情就立刻冷淡了下來。
今天因為帶着許拙, 所以他回家的時間遠比平時要早。
開門進去的時候, 廚房裏立刻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響。
邢刻往裏面看,就見李書梅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手往背後藏。
“兒、兒子,你回來了啊。”
她姿态別扭,顯然不對勁。可邢刻瞥了她一眼後, 卻懶得問。
許拙的話讓他連初冬的晚風都不願意再去感知,更不想搭理李書梅的反常。
脫了鞋就往房間裏走。
廚房門口的李書梅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點什麽。可話語卻悉數被邢刻“砰”地一聲,擋在了門外。
他回房後便倒向自己堅硬的木板床。窗外的碎光灑落在他暗色的衣物上。
邢刻回想起此前和許拙的對話, 只覺得內心一陣煩躁。
他說的是對的,許拙就是早晚會有喜歡的人。
許拙說得也許也是對的, 這種時光距離他們還很遠。
但不知道為什麽, 不論多遠,邢刻只要想到未來有可能會有人進入他們中間,內心就覺得一陣暴戾。
許拙從小就圍着他轉,上學後也是如此,幾乎是他的所有物了。然後有一天會不跟, 不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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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接受,可這似乎才是現實。
父母從未與他同在,自小疼愛他的奶奶也離開他了, 許拙走這樣的老路才是正常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關系能把兩個人永遠綁在一起。
可邢刻卻想要許拙不離開他。
窗外的碎光越來越暗淡, 今夜的月亮不願意照人。
邢刻看着頭頂斑駁又破舊的天花板, 內心的煩躁難以忍耐。不知過了多久, 偏頭在床上睡去。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裏有一陣水波紋,一路帶他沉浸下去。
深水沒有味道,直到将觸底的時候,邢刻才突然嗅到了一陣很缥缈很淡的,來自許拙身上味道。
回回打完球以後坐在他身邊笑的陽光少年,身上那股獨有的味道。不難聞,還很特別,連帶着聲音和肌膚的觸感一起傳過來。
邢刻在被子裏醒過來時,眼睛一下就睜大了,随即不可思議地坐起身來。
那張向來寡淡的臉頰,難得露出了狼狽的表情。
片刻後,偷偷打開了房門。
“三。”
“二。”
“一。”
“哎嘿!你果然下來啦!”
許拙将花壇裏辛勤工作的螞蟻挑翻三只,然後将手裏的小木棍往螞蟻回巢的必經之路上一立,再轉過頭,果不其然瞧見了才下樓的邢刻。
“再晚一分鐘,咱兩就得遲到了。不過我知道阿刻你從來不會随便遲到,所以這會肯定會下來。”
許拙坐在自行車上,支着腦袋笑眯眯地看邢刻。
然而邢刻卻沒有看他,從許拙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許拙的笑臉愣了愣,說:“怎麽了?”
邢刻開始解鎖。
許拙屁股還在座椅上坐着,上半截身體歪下去看他。
頭發松軟地往下落,臉都因為倒過去通紅,眼睛卻還是一眨一眨的:“你沒睡好啊?”
邢刻看着和平日裏其實沒有太大差別。
依舊是那樣整齊的校服和整潔的黑發。他的外表到不了一絲不茍的地步,也不是太嚴謹的模樣。只是單純的有條理,且是程度剛剛好的有條理,讓人看得很舒服。
相比之下,許拙的衣領就是瞎翻的了。
他确定了邢刻應該是沒有睡好,才直起身子來打了個哈欠:“那咱兩真是同病相憐了,我昨晚也沒睡好。”
許拙注意到,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剛拆好鎖的邢刻頓了頓,站起身來偏眸看他。
他沒說話,但許拙直覺邢刻是想問他為什麽沒有睡好。
那表情看着都比平時多了幾分疑問,仿佛許拙昨晚沒睡好的緣由格外重要一樣。
眼神直接就把許拙給看愣住了,他眨了眨眼說:“因為我爸半夜起來吃宵夜……”
邢刻跨上車,直接走了。
“哎!你等等我!”許拙第二個哈欠都不敢打了,連忙一踩腳踏板,追了上去,兩輛車又一前一後地出了杏花苑。
許拙看着是在追邢刻,可在出院門之前,卻忍不住回頭瞥了眼身後的大院門。
- -他撒謊了。
昨晚沒睡,并非是因為許清朗半夜起來吃宵夜,而是因為許拙回家以後,家裏突然開了一個緊急會議。
自從孫芳麗自主創業以後,許家這些年的經濟就好了許多,同上一世許拙初中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
想當初許拙上初中那會兒,是緊張到連校服費都交不出來的,屬于貧困學生那一欄。很多文具也都是撿着便宜的買,就好像上小學那會,許清朗給他買的那個破書包一樣一樣的。
到如今,雖說不至于大富大貴,但逢年過節許家給他買雙名牌鞋是沒什麽問題的,也無需心疼。
于是乎,某些擱置已久的議題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孫芳麗的意思是,既然附中和杏花苑也有一定距離,他們店面同杏花苑一樣不近,那麽是否要考慮換一個住所。
當然,杏花苑距離這兩地方也不算特別遠,所以孫芳麗提出這一點,主要還有不想再寄人籬下的因素在。
這一世因為許家有錢,所以已經大大減少了和大伯一家的矛盾,但饒是如此,矛盾也還是存在。
以前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忍耐,如今有了條件,自然便想圖個清靜。
雖說許拙現在才初一,但許家也很尊重他的意見,所以昨晚才會拉着他一起聊。
而許拙聊完之後還一個人在床上瞎想了半天,于是也就沒有睡好。
許拙躺在床上的時候,一直在看天花板,想樓上的邢刻。原以為邢刻難得早回家能睡個好覺,可誰知道他同樣沒有睡好。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懷抱着這樣的想法,到附中停車的時候,許拙閑着沒事就會對邢刻笑一下,好像對“心有靈犀”這個狀态十分滿意。
邢刻被他笑得發毛,眉頭皺起,忍不住想開口說點什麽。
可話都到嘴邊了,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麽,愣是把那句話給憋回去了,然後不再看許拙,就這樣上了樓。
“對了阿刻。”許拙上樓的時候想起一件事,開口說:“回頭放學以後你要還約了老曹,繼續帶我去呗?”
昨晚瞎想內容之一,自然包括那個突然出現在老曹店裏的邱少寧。
雖說邢刻看上去防備心已經很足了,足足一個月也沒告訴邱少寧自己的信息,但許拙還是擔心。
他不只是擔心邱少寧會知道邢刻的消息,還着實很好奇邱少寧的身份。
這人為什麽對阿刻那麽好奇?
這一世邢刻沒有在附中考試中一鳴驚人,但不代表事情的走向不會就此同上一世截然不同,邱少寧會不會是命運的新推手?
這些,許拙總覺得得自己去确認才行。
然而他這個要求提出之後,卻并沒有得到邢刻的答複,而是聽見了另一道聲音。
“什麽老曹,放學不回家,你兩去外面幹什麽?”早讀鈴聲剛剛響,周立已經站在了門口,推推鼻梁上的鏡框,低頭看他們。
“我一直在等你的申請表,就這個比賽,你為什麽不去?”許拙被周立放進了班,邢刻卻被周立留在了外邊。
然後說起了奧數比賽的事情。
和班主任沒法說老曹。
所以邢刻答:“我沒有意向。”
“沒有意向?”周立皺起眉頭:“是老師說得不夠清楚嗎?這個考試對初升高有幫助,如果進入市隊打出了好成績,以後還有可能高考加分。條件豐厚,你不缺實力,怎麽會沒有意向?”
邢刻手揣在口袋裏沒說話,那些能讓其他學生及學生家長追逐的條件,在他這仿佛什麽也不是。
他的眸色太沉了。
周立認真看了一會,仔細思考道:“是害怕?不敢參加嗎?不對啊,你不是這樣的同學。”
“是家裏……不讓你去嗎?”
和在六小的時候不一樣了,這些年臨西市的教育方式也在升級。到初中的時候,父母的工作等都需要詳細上報,開學也再不可能出現學生不到的情況,特殊的學生在教師網裏一問就能問出情況。
周立很關注邢刻。
成績當然是頭等原因,所以他也大概知道邢刻家裏的情況。
“你別介意,我和你們小學的李老師是認識的,知道你來我班上之後,她特地問過我,也和我說過一些……但是這些僅限于我知道。”見邢刻一下便擡頭看向了自己,周立輕輕咳嗽一聲,澄清道。
“所以如果你家有什麽困難的話,你大膽和老師說,我也不能說很有經驗,但我比李老師年輕,咱兩一塊處理處理,應該能說動你父親的。”
周立到底是年輕,還隐約做了個兩肱二頭肌的動作,然後沖邢刻讪笑起來,很小心的模樣。
邢刻的眼睛終于動了動,仿佛從一早上的死沉中醒過來了一樣,輕嘆口氣說:“都不是,老師,是我不想去。”
“為什麽呢?”
“我不需要那些。”邢刻道。
初升高也好,高考加分也好,這些對邢刻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對他來說,學習遠比生活要輕松,他不願意多花費精力去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考試,他甚至連補習班都不願意上。
“不需要那些,是不想要分的意思嗎?”周立問。
邢刻說:“嗯。”
“老師能理解你這個想法,但是邢刻同學,你不要忘記了,參加這個考試能走出校門,能走出市門,和全國數學拔尖的同學競賽,甚至有可能越級升組……這不僅僅是一點考試的分數,還是一個更大的世界。”
403、杏花苑、附中、甚至臨西之外的更大世界。
“你不想看看嗎?”周立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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