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楊叔叔在那哎!”(精修)
雨過天晴。前些時日的大雨越粗暴, 眼下的暖陽便越耀眼。
像寒了許久後的第一抹熱溫,一下便灌入人的心底。
邢刻被大胡老師揉腦袋的一瞬間,頭就低下去了, 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了眼睛, 仿佛回到了當年被大胡老師贈送彩筆時的模樣,連身體都繃緊了。
他身側的許拙則在這時伸出手來, 堅定地握住了他。
小胡老師終于排解了陌生感,看着許拙笑說:“你兩關系還是這麽好啊。”
邢刻沒說話。許拙則大大方方道:“對呀。”
随即伸手勾了勾邢刻的手。
邢刻慢了半秒後,也輕輕握了握他, 許拙于是笑得更燦爛了。
“還在一個班上呢,真好。這一次你兩都很棒哦。”小胡老師一邊說, 一邊上前給許拙整了整校服衣領。
以前在幼兒園的時候,孩子們玩鬧, 弄亂了衣服,大小胡老師就會像現在這樣替他們整一整。這簡直是再熟悉不過的動作了。
所以時隔三年, 如果說方才剛見面的時候還有那麽一點陌生的話, 那麽眼下熟悉又親昵的動作簡直一下就将三個人拉回了當初陽明幼兒園的氛圍,叫人心底暖洋洋的。
許拙說:“小胡老師也好。”
小胡老師:“還是你們更棒。”
就這樣過了沒多久,第四個加入他們的是李養秋。
李養秋對大小胡老師可以說是在許拙這久仰大名了,三位老師熟絡地打招呼交流兩個孩子的情況,彼此的好感度都很高, 聊得也很順暢。
畢竟是六小的地盤,所以大小胡老師看着相對拘謹一些,李養秋則一直帶領着他們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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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過來的是許清朗夫婦、以及王思一家人。
王思前一天下午是和許拙差不多時間來的學校, 不過今天早上的時候, 他被警察喊過去補了個筆錄, 一上午就沒來學校。
眼下過來的時候, 穿的當然還是校服。
住院的這兩天王思變得又瘦了一些,不過眼神卻看着比之前要有神了。
聽王思媽媽說,這都是因為嫌犯的身份信息已被确認,正是幫陽明幼兒園以及六小都進行過空調維修的一名技師。
這個片區孩子多,他便時常游走在這一塊,作案地點竟然不僅僅是校園。
而身份一旦确定,抓捕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
等他被抓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王思都不用受到之前那種無形的騷擾了,所以王思看上去才會這麽開心的。
“邢刻同學,許拙同學,這一次真的得好好謝謝你們。”和王思的瘦條不一樣,王思的爸爸又壯又胖,說起話來憨厚有力。
“之前許拙同學已經拿到了我給的錦旗了,這一份是邢刻同學的。”王思爸爸一邊說,一邊認認真真将那副錦旗交給了邢刻手中:“真的是非常感謝。”
在其他大人的目光下,邢刻擡手接下。
那正紅色的錦旗十分柔軟,邊角有金色的流蘇,在陽光下甚至能反照光芒到他貼了創口貼的臉上。
邢刻粗糙的手輕輕碰了碰那個流蘇條,聲音很低地說了句:“沒事。”
稍微遠點兒的大人都聽不見的那種。
要是這會兒只有王思的父母和邢刻在,鐵定就要冷場了。好在許拙早有準備,喊來了這麽多人呢。
大小胡老師十分熟絡地接話說:“王思爸爸也不用那麽客氣,邢刻從小就會保護同學了,那會兒幼兒園冬天,小孩子們不懂事,貼在水管面前玩,都是他去提醒危險的。對吧許拙?你當時也玩了是不是?”
許拙回想了一下,舔舔唇笑起來,不好意思道:“對,阿刻當時就是去喊我的。”
“哦,所以你兩幼兒園關系就很好啦?”王思父母詫異道。
“嗯嗯。”許拙點點頭:“我們幼兒園關系就好啦。”
王思也說:“他們幼兒園關系就好。”
“那感情保持這麽久真的很不容易啊,真好,現在好多孩子上了小學都不一定記得幼兒園同學的名兒呢。”
“是啊是啊- -”
李養秋笑:“大家也別一直在外邊站着了,孩子們都還沒吃飯呢,學校裏有飯菜,如果各位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起吃。”
許清朗說:“哎呀李老師,哪裏會嫌棄,我之前還想說,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去我家吃呢,杏花苑離六小和幼兒園都不遠……”
大人們搭着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大家都是帶着善意來到這裏的,說話相互間都很照顧。場面熱鬧且溫馨,附近路過的同學都好奇地看他們。
邢刻拿着那一卷柔軟的紅色錦旗,同許拙還有王思一起走在前邊一點的位置。
許拙讓邢刻打開錦旗看一看,邢刻剛開始不願意,後來耐不住他磨,還真打開來看了看。
當瞧見“感謝臨西市第六小學三五班同學- -邢刻同學……”的金黃色字樣,再聽着身後大小胡老師的聲音時,邢刻頓了頓,仿佛感覺到了一股暖意流進自己的心底。
是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這段時間時常陰郁的眉宇都舒展開了一些。
父母之所以是孩童的尺度,是因為年幼的孩子對世界的未知與困惑實在太多。
他們不懂的怎樣做是正确的,怎樣做又是錯誤的,對錯将會走向什麽樣的未來。所以在這種時候,父母的引導、認可才會變得格外的重要。
邢東海和李書梅是不能指望的。
所以對邢刻來說,從年幼時期就陪伴他的大小胡老師,方才那一句“以你為榮”和“很高興你能這麽堅強”就是在認可他的行為,告訴他他的小小船只沒有偏離航道。
人不因為困難而迷茫,因為看不見前路才迷茫。
以至于這樣兩句話,能瞬間将邢刻積攢下來的疲勞一掃而光。
再讓陽光照進其中。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思爸爸還真的帶來了他親手做的一些小吃。紅燒帶魚、獅子頭、娃娃菜等。
王思爸爸的職業是廚師,即便只是家常小菜,味道也十分可人,心意盡在其中。
李老師特地找了個地方給他們一群人圍坐下來開小竈。
王思父母漸漸也知道了邢刻的性格,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再強行要他說話,而是同其他家長聊得開心。
與此同時又很體貼,聊得都是孩子們能聽懂的話題。
什麽小汽車啦,動畫片啦,幼兒頻道啦。
聽着像是他們自己在聊,實際卻根本是在逗小孩,誇張地學動畫片裏的臺詞,把兩個孩子逗得合不攏嘴,就連不太看少兒頻道的邢刻有時都會彎彎唇。
在學校裏吃上這樣一頓飯,大概也是人生少有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兩點。
快結束的時候,李養秋突然提了一句,說,眼下只是他們幾個家長圍起來給邢刻和許拙開的小型表彰會,等到下周一的時候,學校還會給他兩舉行一個大的,正式的。
而等到那時候,可能會安排王思去致辭。
畢竟在對外的說法裏,王思是被拐的那個嘛。
李養秋提這句話,本意其實是詢問王思的意見。她也知道王思的性格,擔心這孩子在全校面前沒法開口說那麽多話,所以才多問的。如果王思不願意,她就另作安排。
她說這件事的時候,許拙正在一旁剝最後的蝦。
這蝦最開始主要是他自己吃,後來發現邢刻手不方便,許拙就給邢刻剝上了。
自己一個邢刻一個,跟小蜜蜂似的,別提多忙活了,還不讓一旁的家長幫忙。
邢刻受不了他這樣,順手就把許拙給自己的一個蝦塞了回去。
許拙剝了半天就想看他吃,這麽一塞當即板起了小臉。
邢刻沉默了一下之後,又把蝦給拿回去吃了。
“好吃嗎?”許拙當即追在他後面問。
邢刻說:“……嗯。”
“那我也吃一個。”許拙一邊說,一邊自己吃了個,然後笑眼彎彎說:“好吃。”
邢刻瞥了他一眼,給他塞了一張紙:“油。”
李養秋還在說:“所以學校的意思是,如果能由王思同學你來親自表達對另外兩位同學的感謝肯定是最好的,但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的話……”
王思在一旁看着邢刻和許拙之間許久沒有過的親近舉動,再看看他們臉上因為自己而多出來的傷口。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緊了緊手道:“沒事的,老師,我去。”
李養秋一愣,面露擔憂,正想說點什麽。
對面的王思父母連連沖她搖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隔壁許拙也聽見了。
一下就回過了頭,想也不想就道:“真的啊王思,你一定可以!”
王思說剛剛那句話時本來還有點猶豫呢,被許拙這樣一看,勇氣瞬間充滿了內心。那種仿佛找到了目标的神情,是這三年來從未有過的。
揉了揉眼睛,認真握拳道:“嗯!”
李養秋的神色于是松弛下來。
再擡頭去看其他大人,彼此都是一副欣慰的模樣。
那之後,王思就真的準備致辭去了。
致辭是要在全校人面前講,王思還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大任務。從答應的第二秒就開始緊張,整個下午課都上得哆哆嗦嗦,活像個被丢進冰河裏的鹌鹑。
許拙安慰了他一個下午,等到王思媽媽來接,工作才終于告了一段落。
擡起頭來,就見前方的邢刻正在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今天這頓午飯吃得很開心,雖然環境普通,不是正式飯店,但大家圍坐在一起的那個氛圍很好。
許拙看得出來,邢刻內心也是開心的,只是這份開心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這一點在大小胡老師走的時候最為明顯,邢刻盯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看了許久。
久到小胡老師主動詢問他:“邢刻,有什麽事嗎?”
邢刻沉默了一會後,輕輕搖了搖頭。
當時其他大人還以為邢刻是舍不得大小胡老師呢。大胡老師也說,如果邢刻想他們的話,随時可以再去陽明幼兒園找他們。
想念不是邢刻的風格,至少不是他能表露在外人面前的風格。
導致邢刻當時耳尖有點紅,憋了半天說了句:“……不是。”
旁人說:“那是什麽?”
邢刻沒再說話,看上去似乎是平複了。
可等到下午上課的時候,他那種遲疑的狀态又出現了。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魏岚同邢刻的事情鬧開了之後,魏岚就請了病假。
往後好幾天都沒來五班上過課,她的課程是由另外一名老師代替進行的。
而下午正好就有一節代課英語老師的課程。
因為不是本班教師,所以這位英語老師講得不算特別賣力。課程差不多了之後就讓同學們做卷子自習去了,班上鬧哄哄的也沒怎麽管。
像這樣的情境存在,仿佛就是在提醒邢刻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以至于他想将錦旗放進書包裏時,手都不自覺頓了頓。
他才接了一面錦旗,可他心裏卻還有一份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份秘密的內容是邢刻在被攻擊之下,選擇了以不可告人的方式反擊。
這樣的報複在最初的确快感很強,但是越往後,就越成為了他心上的一份負擔,日日啃食他的心髒,讓邢刻連許拙都難以面對。
他一方面覺得那樣做沒錯,除了那樣的方法,他找不到其他方法讓魏岚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可是另一方面又覺得,他那樣做太像邢東海了。
事實上,就連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去報複,都是有一回邢刻聽見邢東海醉酒後得意洋洋地憶當年,然後學來的。
否則汽車車胎那樣結實,像邢刻這樣連車都沒怎麽碰過的孩子,如何懂得要怎麽下黑手。
還不僅僅是車胎的事,就連後來在放學後救下王思,邢刻用力舉起東西砸向那個男人時,有那麽一瞬間,他也感覺自己的力量和狠意像極了邢東海。
有些事就是這樣,一旦發現了一點,記憶順着往回摸索,就會發現相像處越來越多。
努力逃離的家庭陰影,卻能在這樣的時候追籠罩上來,讓邢刻難以接受。
放學後,許拙到校門外買糖葫蘆吃。
錦旗太大了,無法放進書包,邢刻于是自己拿着。而越拿,他心裏那份別扭就越難以克制。
正當他漸漸覺得這錦旗都燙手的時候,身後得到糖葫蘆的許拙咬下一口,随即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邢刻:“?”
許拙指了指他身後:“老楊叔叔在那哎!”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昨天生理期沒更上,抱歉,今天恢複更新了。
以及,小學篇倒計時了。希望大家不要嫌棄慢哇,這文就是細水長流的調調,讓他們慢慢成長~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