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師,有的有的!”
次日是周二, 連着三天,許拙、邢刻以及王思三人都沒有去學校。
關于那天晚上的事情,起初也沒有在六小鬧出特別大的動靜。
當時三年級已經放課了, 只有五班留人, 且都是李養秋安排的班委。
然而就在邢刻和許拙他們去廁所之後,剩下的四個班委就坐在教室裏聊天, 外面的雷雨聲太大,他們嫌冷把門關得緊了,根本沒聽見聲響。
直到老師報了警推門走進來, 四個班委才一臉懵懂地站起身,見到邢刻許拙他們的樣子時, 均是一臉錯愕。
李養秋嚴肅着面孔讓他們先回家,四個小同學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在看見同學的慘狀時,內心肯定還是會存有不安。
只是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 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
這方面是王思媽媽言辭懇切地拜托給校方的。
就好像從幼兒園開始,王思媽媽就不希望王思被陌生男人猥亵的事情在幼兒園傳開一樣,在小學,她依舊不希望如此。
“李老師,我和王思爸爸真的拜托您了, 這種事不能說的,這和打架什麽的不一樣。要是同學們知道了,他們會用很奇怪的眼神去看王思, 這眼神會跟他一輩子的, 不能說的……”
李養秋點點頭說:“王思媽媽, 我知道。”
其實不用王思媽媽說, 李養秋也知道這種事不能告訴所有孩子。同情和憐憫很多時候也是一種傷害。
她說:“現在就希望能盡快把人給抓住,孩子們就能放松了。”
王思媽媽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看上去十分疲憊:“都不知道能不能抓住,當時在幼兒園就沒抓住,這次在小學又跑掉了,這種對小孩下手的畜生就該死!怎麽會有這樣的冤孽啊,魔鬼,簡直就是魔鬼!”
李養秋晃了晃神,目光朝走廊上的邢刻看過去。
他的手已經包紮好了,但還是需要挂消炎點滴。護士本來是把他安排在其他病房的,因為他始終想留在許拙的附近,所以那邊護士正在給他安排轉病房,而邢刻就一個人坐在走廊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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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苑距離六小那麽近,許家父母這會兒都已經趕過來了,可邢家的父母到現在還沒到。李養秋之前給兩人打電話,手機都是不通。
再一回想之前見到的李書梅,以及只要提起來,連成年女人李書梅都一臉驚恐的邢東海。
李養秋嘆了口氣。
活在幸福中的孩子有很多,但活在不幸中的孩子也有。
很多時候人生中只要有這樣一個慘遇,從此他們就得花費百倍的力氣才能獲得正常孩子所擁有的人生,甚至花費了百倍也沒有辦法獲得。
教書育人是李養秋做了一輩子的事情,許拙他們即将是李養秋帶的最後一屆學生。
饒是經驗如此豐富,李養秋也沒有自信她能撫平一個孩子心中這樣大的創口。
甚至正是因為經驗如此豐富,見過了太多學生的後生,讓她看着走廊上孤零零的邢刻,更想嘆息。
孫芳麗和許清朗是丢下工作直奔醫院的。
醫生當晚同意出院,小兩口愣是不願意,讓許拙在醫院裏多住了一天。
夫婦兩很愧疚,覺得都是因為他們創業的忙碌才會導致孩子這樣。
否則的話,就許清朗前段時間的清閑程度,這麽大雨一定會去接兩孩子,然後陪他們一起等王思的家長。
如果是這樣,還有那畜生什麽事?
尤其是許清朗,他知道完整情況之後,尤其憤恨自己竟然錯過了那畜生兩回。
為了安撫爸爸媽媽,許拙只要睡醒了就會給他們一個甜滋滋的笑容。
看得小兩口心裏是又暖又心疼。
好在許拙的情況是真不嚴重,正如醫生所說,他當時一方面的确是撞到頭了,另一方面是情緒應激導致的。
而那嫌疑犯的身體又不是什麽鋼筋鐵骨,所以頭傷更輕,只要等這情緒緩下來,就可以出院了。
許拙出院的時候,王思媽媽特地推着王思出來送了他,王思爸爸還給許拙做了一面小錦旗。
李養秋則在醫院外準備接他們。
王思爸爸将錦旗遞過去的時候,順勢握住了許拙的手,特別珍重,像面對一個大人一樣,十分正式且真誠地說:“謝謝許拙同學。”
許拙重生回來以後……或者說長這麽大,雖然許家人很寵他,但還真沒像這樣把他當大人一樣對待過。
那種尊重感一下就讓一種溫暖的情緒塞滿了許拙的心。
他笑得特別開心,眉眼彎彎地抱着錦旗說:“不客氣的叔叔!我和王思是同學呀,同學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
這樣敞亮又溫暖的笑容,讓王思的父母都眼泛淚花。
喃喃道:“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孩子。”
王思也是如此,當時許拙用力沖向那個男人的樣子,打破了幼童時期套在他身上的枷鎖,給予了他力量,讓他也跟着向前沖。
雖然最終效果微乎其微,但在心理上卻給了他很強的力量。
他擡頭看了眼媽媽,媽媽将他推上前。王思在椅子上伸出雙手,用力抱了抱許拙,也親自對他說了一聲:“謝謝你。”
許拙對王思要比對王思爸爸溫柔一些,特別要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客氣,你要快點好起來呀,我們回頭還得跳繩比賽呢,少人了可不行。”
王思眼淚汪汪地點頭。
許拙有錦旗。邢刻也有。
只是邢刻昨晚就回家了,而這錦旗是王思爸爸的朋友今天早上才送過來的,所以暫時只有許拙得到了錦旗。
至于邢刻的那一份,王思爸爸說了,他想要親自給邢刻,這樣才更有誠意。
也就是要等邢刻上學之後了。
李養秋聽見這件事的時候,還挺高興的。
因為這張錦旗和王思父母的态度,會給之前邢刻和魏岚之間的事情,一個特別大的緩沖。
在爆胎和救了一個孩子之間,那肯定是前者事小,何況爆胎這事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魏岚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肯定很難再對邢刻做什麽了。
- -雖說王思媽媽不願意讓李養秋把王思被猥亵的事情告訴班上的同學,但李養秋不打算一字不提。
她預備把這件事換一個說法,這樣就能既不傷害王思,也不把邢刻和許拙應該得到的功勞搶走。
主要也是能按停魏岚之前的行為,并幫助許拙和邢刻重新從班級的孤立中走出來。
這個想法出來之後,李養秋已經同王思父母商量過,并獲得了認同。
如今從醫院回家的車上,她同許拙再說了一次,想看看孩子的角度是如何看待她接下來的安排的。
許拙的答複是:“特別好,老師真厲害!”
……可實際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
爆胎的事情,和救王思的事情,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兩碼事。
不能因為前者事小就忽視,也不能因為後者事重就過分看重,并且蓋過前者,這其實都是不平衡的。
尤其是和李養秋的不确定不一樣。
許拙很确定,車輛的爆胎就是邢刻的報複行為。
又同李養秋說了幾句之後,許拙便坐在爸爸媽媽的懷裏,目光朝車窗外看去。
醫院距離杏花苑也不遠,車輛在李養秋的講述中,已經駛向了許拙非常熟悉的路段。
而他看着那一草一木,忍不住地回想起邢刻自從和魏岚起沖突之後的一切。
魏岚的行為無疑很有問題,許拙太能理解邢刻的憤怒了。
且這種憤怒,搞不好不僅僅是針對魏岚,還有他從小到現在所經歷的一切。
紮胎是一種報複行為,它能在一瞬間釋放掉邢刻心中的憤怒,所以邢刻才會在之後給許拙買奶糖吃。
但是釋放掉這一部分憤怒之後,邢刻真的就高興了嗎?
許拙回想起魏岚将事情鬧大之後,邢刻便瞬間冷淡下來的性情。
那段時間他的脊背總是挺得很直,像松柏一樣,看似是不畏懼批評,很無所謂的樣子,但真的是如此嗎?
報複行為,有沒有也給邢刻本人帶去傷害呢?
他在被五班其他同學排擠的時候,尚且還願意同許拙一起上下課。可是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連同許拙一起上下課都不願意了。
這其中沒有一點點逃避嗎?
報複可以輕易釋放怒火,但與此同時,它也對一個孩子有着致命的摧毀性。至少在紮破論壇的一瞬間,邢刻心中的惡魔占據了上風。
惡魔只要有一次占據上風,往後就有可能完全控制這個人,到最後甚至讓邢刻覺得,他自己就是惡魔。
“可阿刻是個好孩子。”許拙小聲喃喃道。
正巧十字路口呢,前邊有輛公交發出了巨大的鳴笛聲。
李養秋回頭說:“什麽?”
孫芳麗夫婦也問。
許拙擡起頭來,看向李養秋說:“我說,阿刻他是一個好孩子,從來都是的老師。”
答應要帶着許拙往前走也好;拼命伸手攔門也好;努力把兩個同學拽出來也好,這些時候的邢刻內心,善意一定大于一切,這才是真正滋養人心的東西。
李養秋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猶豫道:“當然。”
那之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手不自覺搓了搓自己的包,随即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孫芳麗夫婦:“對了,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拜托您二位?”
這一段時間雖然忙碌,但也時常從各方得知邢刻的消息。
一路看過來的孫芳麗夫婦正為許拙和李養秋的對話感慨呢,便突然聽見老師在叫自己。
許清朗當時就回過了頭說:“您說。”
“是這樣的。”李養秋推了推鏡片說:“王思的爸爸呢,不是打算給邢刻一面錦旗嗎?他爸爸的意思是非常感謝邢刻同學,所以到時候要一家三口一起送,以示誠意。我個人是覺得在這種時候,邢刻這邊如果只有他在的話,情況可能會……不是很好。”
李養秋說着,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但是孫芳麗夫婦想一想就明白了。
邢刻那個性格,面對除了許拙以外的人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冷淡得要命。
尤其是他是不習慣被誇贊的。邢刻時常會幫助孫芳麗夫婦做一些小攤販上的東西,孫芳麗獎勵他誇獎他,邢刻都會接受得很別扭。
那面對陌生人王爸爸,邢刻只會更別扭,場面自然就會往難堪的方向走。
難堪都是其次了,王思一家那樣誠摯的謝意流不到邢刻禁閉的心裏去才是重點。
更何況,還有一點李養秋沒說。
昨晚送邢刻回家的時候,李養秋就同李書梅夫婦提過這樣一件事。但是李書梅夫婦的态度并不是很好,這主要是邢東海,大罵道:“什麽錦旗!”
然後瘋狂詢問李養秋邢刻這個手弄成這樣,有沒有賠償金。
李養秋也算是見識到了那個毫無溫度的家庭,她以為,邢刻接到錦旗,擡頭看見那樣溫暖的王思爸爸媽媽時,內心真不一定能像許拙那樣坦蕩接受下來。
“所以我是想着,您二位到時候能不能也去一趟學校,也不需要專程為邢刻去,咱們到時候就搞個小表彰會什麽的,您二位也正好在,然後這個邢刻同學吧……”
許清朗恍然大悟:“就正好順着說說話,不冷場是吧,沒問題的老師!我懂!”
李養秋被許清朗的激動給吓着了,孫芳麗連忙拍了許清朗一巴掌。
許清朗怪不好意思道:“沒辦法啊老師,阿刻這孩子我們也是從小看過來的,這孩子長大實在是,實在是有很多不容易的。”
李養秋點頭說:“其實最好的還是父母在場了,作為一個見證人。做了這樣的好事,有了這樣的成長,孩子其實很在乎父母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這個年紀的父母是孩子的尺度啊,但就是很可惜……”
邢刻早就不尊敬他的父母了,他的父母在場,只會讓局面變得更糟。
李養秋嘆息道:“要是能有其他讓他尊重的人替代在場也好,這件事可真的是難辦……”
許拙眼睛一亮,連忙舉起手說:“老師,有的有的!”
看他那副樣子,仿佛已經在心裏計劃很久了。
眼睛亮騰騰的,一點兒不像前一天倒在病床上的模樣。
“我正想去找呢!”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今天是準時的,然後四千啦,明天繼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