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地異變,狐仙也是自身難保
上沖的小威,殷衛冷靜地提醒,比起那些日本兵,這一車的怨氣才更可怕。
「安傑在車上,我們找這輛車找好久了……安傑!安傑——!你傻在那裏做什麽?快下車啊!」
揮開殷衛的箝制,小威撲到安傑的車窗旁,又是高喊,又是拍打,試圖引起車裏那人的注意,只是對方像是十分疲累般,一直緊閉雙眼地不聞不問。
另一頭,不知道哪個救難隊員跌了一跤,然後那些日本兵見獵心喜地一湧而上,捉手捉腳地将人拖走,又是一陣凄厲的慘叫,掙紮。
「小威,來幫忙!」
權衡一下情勢,安傑安安穩穩地待在車上,而另一頭的隊友眼看就快令那些日本兵活活撕裂,小威咬了咬牙,呼應其他人的叫喚跑開,離開車旁的那一剎,安傑倏地睜開眼睛,空洞地瞪着小威離開的方向。
「別上車,你的狀況特殊,沒辦法把他帶下來。」心念一動,捕捉到殷衛一閃而過的念頭,狐仙小芸輕咳一聲後,堅定地扯住對方衣袖。
殷衛不在三界五行內,那輛游覽車同樣也不屬于陽間,他擔心那個俊朗男子踏上車廂的瞬間,就被同化得永遠無法下車了。
「那個救難隊員也許還有機會……」殷衛知道,如果什麽也不做,任由那輛游覽車将人載走,從此失蹤的名單就會多添一筆。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幹預,不過只要有一絲絲機會,還是得試試,即使他成為代替的犧牲品也無所謂,反正他的人生精彩萬分,就算現在立刻劃下句點也沒有遺憾。
「冷靜點,我去吧!」太了解殷衛的個性,溫和但固執,狐仙小芸輕拍了拍對方手臂,他好歹已位列仙班了,沒理由搞不定一輛不知該算陽間還是陰間的游覽車。
「你才該冷靜,已經受傷了,又耗損靈力救我,嘴上說不想理會凡人們死活,結果還不是竭力擴張狐煙的範圍,連站都快站不穩的人,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俊臉一沉,殷衛鮮少發脾氣,可是當狐仙小芸為他犧牲過頭時,那名玄學界的前掌教便會板起面孔。衆生平等,不管誰的性命都一樣重要,小芸不需要也不可以為他自我犧牲,他不會領情的。
一邊閃躲着那些日本兵的攻擊,圍捕,韓世樂耳聽八方地注意到游覽車旁的對話,從小威喊出安傑的名字後,韓世樂就打定主意要将人帶下車來。
雖不明白看似普普通通的游覽車有什麽可怕,不過先前遇上的那個中年人,一再地要他幫忙找回上車了的親人,韓世樂先入為主地認定,那輛車不是什麽好東西。再者,聽見了殷衛和狐仙小芸的對話,連那幾乎就是電視劇當中神通廣大的兩人,都對游覽車頗為忌憚,更加深了韓世樂的決心。
不能再麻煩殷衛和狐仙小芸了,他能把安傑帶回來,說不定還能替那位中年大叔找回親人。
「隊長!小威!把所有人帶到有青煙飄散的起方,我去車上找安傑!」手臂令其中一名日本兵抓得皮開肉綻,韓世樂吃痛地倒吸了好幾口冷空氣,還是卯足力氣的踢翻人,咆哮一聲後便往車上沖。
「世樂/韓世樂——!」
雙手握槍碰碰,碰碰地一連數發,射光了一個彈匣,艾麗帥氣地将MP5扔下,抽出系在大腿邊的藍波刀狠狠甩出,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名日本軍官的後腦袋。
「再跑啊!你再跑啊?」艾麗殺紅眼地撲上前去,狠刮了好幾巴掌,敏捷跨騎到對方身上,抽出左腿上的藍波刀迅速插進那名日本軍官心口,前胸穿後背地将人釘牢在地面上。
「艾麗……」晚了一步的黃沙,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個女人的身手還是一樣的恐怖,她若是發起癫來,黃沙懷疑自己夠不夠本事制止她。
「你來得正好,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跟我一起去,通過那個隧道,我們再也不用擔心性命不保……」
扯開罩在頭上的黑色鬥篷和紅膜般的眼鏡,艾麗雙頰興奮地泛紅,他們如此接近『解答』,錯過了這次機會,天曉得這個得來不易的隧道會出現在哪?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阻止她者死。
「喂!女人,你是哪根神經不對,還是理解力有問題?你想當那種怪物就自己去當,不要連累我!更不要拖累其他兄弟……」
「其他兄弟?黃沙,現在除了那個救難隊員,你眼中還看得見誰?兄弟?說得倒好聽,我快死了你知不知道?Louis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樂得跟那個救難隊員上演重逢的戲碼,我們他媽的為了活下去在掙紮,現在是誰當誰白癡?」
遷怒似地翻出另一柄槍抵在那名日本軍官眼窩裏,憤怒地狂扣扳機,轟得那名日本軍官腦漿四溢,不過仍舊『活着』的張大嘴不停咒罵,艾麗索性将發燙的槍管戳進他喉嚨裏,又是一連串槍響。
「艾麗,住手!」看不下去的揪住對方纖瘦的手臂,黃沙動起手來同樣狠勁十足,但他從不做浪費子彈這麽無謂的事情,『發洩』有很多方法,艾麗偏偏挑了鞭屍這種令他不爽快的作法。
「怎麽?怕他痛啊?你白擔心了,一旦我通過那個隧道,你把我開腸剖肚,我也眉頭都不會多皺一下。」
反手扣下扳機,艾麗陰狠地瞪着黃沙,那個男人若不是反應夠快,算準了她冷血起來連自己人都殺,剛剛那枚子彈就射穿他腦袋了。
「你真以為會這麽自由?我擔心你進到隧道就再也出不來,下一次的天相異變是什麽時候?這跟我們那時不同,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賭這一把!沒什麽好損失了……」
哀怨地瞪着黃沙,艾麗也曾想過,該照着那個男人說的,珍惜僅剩的生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任何遺撼。但是對她而言,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一在乎的男人鐵了心要離開,她可悲地不單沒有遺憾,更沒有可留戀的人,事,物,除了絞盡腦汁,不擇手段地活下去,她還能做什麽?
「艾麗……你別沖動,我們一起想辦法。」搖了搖頭,黃沙輕輕嘆了口氣。
罵歸罵,說了再多遍不想理會這女人的死活,到最後他還是沒辦法置身事外,他能體會艾麗的焦急,不安,曾幾何時,當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時,也是這麽無助過,只不過他已經調适過來,相信艾麗這個聰明又堅強的女孩也能如此。
「你會留下來?」不由自主燃起一點希望,艾麗漂亮的眼睛裏滾着淚光,這并不是示弱,相反的是件利器,她了解黃沙骨子裏的英雄氣慨,一向難以抵禦這個攻勢。
「這跟那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有?我不喜歡那個救難隊員,別指望我能跟他和平相處,我跟他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艾麗,別傻了!你根本不愛我,不要自欺欺人,你只當我是救命稻草,填補空虛的替代物,這不是二選一的問題,因為你根本就不算選項。」
冷淡地打消艾麗的妄想,黃沙承認她很迷人,不論是活着還是『死而複生』都一樣充滿魅力,但感情這種事就是這麽幹脆,簡單,不愛就是不愛,條件再好上千倍,萬倍,他還是不會選擇她。
「那……那個救難隊員呢?你愛他?」冷冷睨着黃沙,艾麗下意識扣住扳機。
那個男人卻靜默下來,無聲的答案更令她怒火中燒,那個除了好心腸之外,根本一無是處的救難隊員,究竟是哪裏勝過她?
「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我們之間不管有沒有世樂都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好談的,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你管不着。」
互不相令地瞪着對方,艾麗用憤怒掩飾她的受傷,沒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命運,就算進入這個隧道會粉身碎骨,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艾麗,不用理他!他不想活是他家的事,我跟你走。」鐵青着臉走近,一名高壯的年輕男子,嫌惡地揮開黃沙,拉起艾麗,抓牢那被轟掉大半張臉的日本軍官。
Louis的性命倒數得比艾麗更快,即使沒有這個迫切問題,他還是會站在艾麗這邊,他們已跟普通人不同,沒必要嘗試回歸平靜的生活,他們才是彼此的親人,如果不團結,要怎麽撐過這些關卡?黃沙鬼迷心竅了才會選擇離開他們。
「Louis,怎麽連你也跟着瞎起哄?當年是你幫助我适應這個身份,習慣這種日子,你的冷靜上哪去了?理智呢?難道你看不出來艾麗只是在賭氣?」
「是!我是教過你這些,但我沒教過你背叛!」
「背叛什麽?信亨選擇離開,嚴新也是選擇離開,這算什麽背叛?」
「他們走,只是不想留有遺憾,你呢?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放棄,懦夫!」
黃沙微擰起俊眉,冷冷地瞪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發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們,不論他們有過多少同生共死的經歷,永遠都是兩條不會交集的平行線,就像他不了解艾麗一樣,艾麗不想也不會明白他的世界。
「随你們吧!好自為之。」潇灑地轉身,揮了揮手,覺得自己已仁至義盡,黃沙幹脆地離開。
「黃沙!」
沒料到那個男人說走就走,艾麗先是一愣,随即暴怒地大吼,只是不論她再怎麽叫喊,黃沙沒有分毫留戀。
小心翼翼地走在游覽車中央通道,韓世樂大氣不敢多喘一下,不明白駕駛座上根本沒人,這輛車子是怎樣滿路亂沖,亂撞。
詭異的事不只一件,車廂內幾乎坐滿,每個乘客全都一樣蒼白,緊閉雙眼地一動也不動。好幾次,韓世樂都想伸出手試探,總覺得鐵灰色的皮膚底下,每個細胞,每個器官都沒有作用。
「安傑!安傑!你醒醒,我是世樂……安傑!」受到詭異的氣氛感染,韓世樂不敢驚擾到任何乘客,半側身地擠過中央通道,湊到那名年輕救難隊員身旁輕聲叫喚,只是不論他怎麽推,怎麽搖,安傑仿佛睡死般,一點回應都沒有。
碰的一聲,車門旁傳出巨響,韓世樂的三魂差點吓掉七魄,就看見小威跌跌撞撞地也沖了上來,在他身後還有兩名日本兵窮追不舍。
「世樂!快點,隊長他們要往應變中心那裏撤退!」跌坐在入口處,小威拼命地又踢又踹,不令那些日本兵再靠近半步。
「知道了……安傑,你這個混蛋,聽見沒?我們沒有時間了!」
不等那名救難隊員反應,韓世樂扯住對方手臂,腰帶,打算直接将人扛出去,就在他碰觸到安傑身上那一剎,整車的乘客突然睜開眼睛,所有視線全射在他身上,就連前座的乘客,頭顱都以可怕的角度旋轉,扭曲,面無表情地瞪大眼睛。
「靠!快走!」待在車門旁,小威令車廂內的變化吓了好大一跳,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任何聲響,卻足以令他背脊發寒。
「安傑?」才剛邁前兩步就動彈不得,韓世樂愕然地發現,被扛在肩上的隊友同樣睜開眼睛,并且伸手捉住座椅,仿佛不願意離開。
「在磨蹭什麽?快!媽的,這些日本兵根本打不倒啊!Shit!」差點整個人被拖出去,小威氣急敗壞地髒話連發。
游覽車外頭同樣一陣亂七八糟的叫嚣,小隊長等人準備朝應變中心的方向撤退了,再拖下去,他們不是被那些日本兵推下斷崖,就是被活活累死。
「不要鬧了,安傑!」确信對方已清醒,韓世樂理所當然地放下隊友,誰知道那個叫安傑的年輕人,卻像渾身骨頭被抽去似,整個人軟綿綿地挂着,纏着韓世樂。
同時間,瞪着空洞雙眼的乘客,動作一致的伸出手,并不用力卻結實地扯住他的衣褲,頭發,除非韓世樂發狠甩脫安傑,揮開乘客,否則他也困在游覽車上了。
「這在搞什麽?」用力拍了拍車門,最後失去耐性,擠過小威鑽上車,小隊長畢方也令車內的景象吓着。
「不要再靠過來!你跟小威先下車!」心髒失速地跳動着,韓世樂咬了咬牙,勉強保持鎮定,如果最糟的情況是連他也無法離開,至少得令小威跟小隊長平安下車。
「不要開玩笑……」
畢方剛想擠過中央通道,長腿才動了動,車上所有乘客的目光立即轉移,頭顱旋轉的方向繞了一圈,韓世樂總有種聽見頸骨斷裂的錯覺。
「不要動……你一動,他們也會動!」緊張地壓低音量,連呼吸都不敢有太大起伏,小威慌張地拉住那名急性子的小隊長,果不其然,他們停下動作後,車上的乘客也像定格般凍結了。
「你們下車,我……我再想辦法。」沒來由地也跟着不敢大口喘氣,韓世樂只覺得趴伏在他背上的安傑越來越重,不過他不會放棄,總會有辦法将人帶出去。
打了個手勢,畢方朝韓世樂小幅度點了點頭,令小威慢慢下車,自己再一步一步往後挪,雖然動靜不大,但車廂內的視線牢牢沾在他身上,惡心得像被蛆爬滿全身。
看着小隊長和小威平安地退出車外,韓世樂多少松了口氣,只不過肩上的重量似乎又更沉了一些。
咬了咬牙,緩慢地呼出口氣,試探性跨出一步,那些視線,捉牢身上的手臂,不輕不重地造成韓世樂的壓力,不過最令他不爽快的還是安傑,這個吃裏扒外的家夥轉而勒住他的頸子,再這樣下去,他還沒走到半道,脖子就被掐得比筷子更細了。
「安傑……」
在齒縫間猛力吸氣,韓世樂不死心地慢慢挪動腳步,扯住他衣褲,頭發的力道逐漸轉強,車門明明就在眼前,游覽車外頭依舊亂成一片,偏偏沒辦法再向前半步,四面八方襲來的壓力,開始侵蝕韓世樂的身體,意識由灰轉黑地變得麻木,模糊……
優雅地邁開長腿,狐仙小芸緩慢地往前走,如果不是身後還有陰魂不散的日本兵追趕,他跟殷衛根本就像在森林步道裏呼吸芬多精,悠哉,悠哉的散步。
「異變快結束了。」擡頭凝視天空,狐仙小芸掐指推算起來,越到最後關頭,他的法力越被壓制,可是受到『反璞歸真』的影響,他體內的野性更加張狂地準備破體而出,簡言之,他被悶壞了。
「即使天相恢複正常,那也不關你的事情。」始終勻出一只手攬着狐仙小芸腰際,殷衛神态自若。
他揮動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桃木劍,或點或挑,利落潇灑地将撲上前來的日本兵劈翻,殷家厲害的不只道術,他們的身手也十分了得,單打獨鬥架勢十足。
「你不要太逞強了,真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能以一擋百?」睨了殷衛一眼,狐仙小芸哪裏會不明白,身旁的那個男子刻意放慢腳步,為的就是『斷後』。
北二聯隊和那個神秘組織絕大多數的人都開始邊打邊走地撤退,他們倆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殷衛那種像散步似的步調,圍上前來的日本兵幾乎全令他攔下。
「是還挺能打的呀!」一劍砍在其中一名日本兵身上,雖然打不死他們,但碰上卯足勁施展的殷衛,倒下後沒躺個十來分鐘絕爬不起來。
「他們跑遠了,你不必這麽認真,那些日本兵傷不到我們。」微擰起俊眉,就像殷衛擔心他的傷勢,狐仙小芸也很緊張對方的身體。
那個玄學界的前掌教,雖然超脫三界五行,這不意謂他真的天下無敵,稍有閃失一樣會灰飛煙滅。
「他們是跑遠了,可是車上還有兩個,不想到頭來,還是沒救到那個小家夥。」
反手又砍翻一名日本兵,大約是天相異變的影響開始消退,除了法力,道術仍施展不開,精怪們倒是越來越容易對付了,殷衛還有餘力頻頻回頭張望,語氣頗為惋惜,他欣賞韓世樂的熱血,善良,像這種好心腸的人更應該長命百歲。
「放心吧!那小子五官端正,并不是短命相,這點小劫數,要不了他的命。」
翻飛的蝴蝶在他們周圍起舞,狐仙小芸輕輕一點,其中一只左閃右閃,穿過日本兵朝後飛,既然殷衛關心那個叫韓世樂的小夥子,打探消息這點小事,他還辦得到。
「嗯,希望他真的吉人自有天相。」
「會的。」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韓世樂緩緩伸出手穩住自己,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引發什麽變化,比起外在的壓力,韓世樂覺得身體內部開始翻攪,一點一點的慢慢被抽空,腦袋裏的記憶變得灰白,死氣沉沉,積極,愉快等等明亮的情緒被染上沉重的色彩。
如果他能看見自己,肯定會尖叫不已,因為他的神情被那些乘客們同化了,也變得無神,空洞,仿佛聽見氣泡在耳邊爆發的微弱聲響,所有美好的事物全都消失,想要逃開的念頭被剝離,最終像定格般停留在中央通道上無法動彈。
「世樂……韓世樂!」
聽見黃沙的叫喊,還有重重的拍窗,拍門聲,留在游覽車上的韓世樂想回應,可是雙唇像是被縫牢般無法開啓,連半點聲響都發不出來,除了又焦急,又擔心,眼睜睜的看着黃沙傻乎乎地踹開車門跑上來,他什麽都辦不到,無法示警。
瞧見車廂裏像标本博物館的陣仗,即使見多識廣的黃沙,也不由自主地愣了好一會兒,不過身經百戰的立刻恢複冷靜,衡量車內的情勢。
所有人都閉緊雙眼,包括立在中央通道上的韓世樂,那些揪緊他衣褲,頭發的手臂不牢也不松,背上的救難隊員則像沒了骨頭般緊密地貼合,看起來不像有危險,只要他能越過那些手臂,将被點穴似的韓世樂拖出來。
「世樂……」
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壓低音量,黃沙朝前推進一步,車廂內所有乘客通電似的唰一聲睜開眼睛,韓世樂同樣空洞,無視地回瞪着他。不敢輕舉妄動,黃沙試探性的擡起手臂,果然,那些乘客的眼珠跟着移動,因為角度關系,有幾人的眼珠甚至直接翻到背後,留下個令人毛骨聳然的白眼。
同一時間,黃沙留意到揪住韓世樂衣褲,頭發的手臂,也會随着他的前進而收緊手指,車廂內的氣氛十分明白,他們不會令那個年輕救難隊員下車,如果他再接近,只怕連他也得留下。
微微一晃,黃沙戒備的看了看四周,車廂內沒有其他動靜,不過車窗外的景物卻變了,這輛無人駕駛的游覽車,竟然像忘了拉手煞車般,咯啦咯啦往後滑行,緩慢但堅定地朝着斷崖的方向移動。
「你們就是這樣『死』的?」微微地眯起眼睛,黃沙好奇地猜想,這一整車的乘客,是不是在睡夢中跟着游覽車跌進斷崖底,只不過他們更不幸,并不是當場死亡,而是摔進『隧道』中永遠困在那裏。
滑動的速度逐漸加快,黃沙本能地退到門邊,太陽已照亮大半個天空,天相異變的時刻快要過去,如果他們不能及時離開,說不定得跟這輛車子做伴了。
跳下去,他就得救了,至于韓世樂,就令那家夥摔到地獄吧!反正他也曾置身事外,不是麽?一報還一報只是剛好而已。
不!世樂不是置身事外,他是服從命令,當時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弟兄也受傷了,他們比自己更有得救的機會,世樂只是做出符合常理的判斷,他不該因為救了更多人而受到懲罰。
呆站在門邊,黃沙感受着滑行的速度一再加快,他的腦袋偏偏挑這種時刻進行分裂,互相争執,叫嚣得不亦樂乎。
「閉嘴——給我閉嘴——!」暴喝一聲,黃沙往回沖,擠過那些荊棘似的手臂,拽牢韓世樂便往外拖。
兩旁的乘客像按下慢動作播放鍵般,向黃沙伸出于,同樣又拽又拉的想制止他,而那個死過一回的男人,爆出難以想像的求生意志,即使他的動作開始遲鈍,腦袋也變得灰白,模糊,還是不斷地挪動腳步,咬牙切齒叫喚韓世樂該死的名字,希望那個救難隊員能及時清醒。
就在游覽車用力一晃,開始傾斜那一剎,黃沙使勁吃奶的力氣朝車門一撞,一摔,連一拉一的将韓世樂和另一名救難隊員拖了出來,三人重重地跌在地上,黃沙更因為沖力而被摔往斷崖方向。
「黃沙——!」
視線瞬間恢複彩色,韓世樂本能地伸出手,驚險無比的捉住已翻出斷崖的黃沙,兩人挂在邊緣搖搖晃晃。
「媽的……你能不能清醒得早一點?」心髒差點從口中跳出,黃沙伸腿向前勾了勾,終于勉強支撐住自己。
他能感受到韓世樂已是強弩之末,全憑意志力穩住兩人不往下掉,不過挺不了多久,随時都可能眼前一黑松手,然後兩人摔個四分五裂,你血中有我,我血中有你。
「這一次……我不會放開……死也不會放開……」
莫名其妙感到開心,韓世樂的視線再次模糊,隐約間似乎瞧見那輛游覽車在陽光的照射下,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天文臺估計三月底前,傑拉德彗星将……因為屬于一去不回的軌道,錯過了這一次……』
嚴重的耳鳴令一切聲響聽起來十分不真切,韓世樂發覺四肢完全使不上力,艱難地睜開眼睛,光線卻令他頭疼欲裂。
「老天……麻煩把燈調暗……」才剛開口,就發現嗓音幹啞得吓人,韓世樂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仿佛死過一回般渾身難受。
「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
熟悉的氣息湊近,黃沙體貼地替他調整枕頭高度,那名年輕救難隊員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躺在病房裏,嗅覺開始運作,空氣中飄散着令人心安的消毒水氣味。
「我怎麽了?」
「你發高燒。」
「發燒?所以是做夢喽?這怪夢真是……」
看着女主播語氣平板地報着關于傑拉德彗星的新聞,韓世樂忍不住自嘲起來,幸虧只是個惡夢,如果真遇上那些怪事,再多幾條命也不夠死。
「夢?」坐到韓世樂的病床旁,黃沙狐疑地打量。
「我夢到我出任務,結果掉下斷崖……然後你也來了,總之發生很多事,很怪吧?你還在訓練基地受訓,不是麽?」
接過黃沙遞過來削得十分醜陋的蘋果,韓世樂微微晃動腦袋,被困在游覽車上的可怕回憶瞬間襲來,即使只是個惡夢也令他渾身發寒。
凝視韓世樂好一會兒,黃沙一言不發地走到病床另一側,嘩一聲拉開布簾,接着維生儀器的安傑正沉穩地睡着,心電圖規律地哔哔響着。
「安傑!」
猛烈地翻身坐起,腦袋像炸裂般疼痛,韓世樂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隔壁床的隊友,最後再驚恐地瞪着黃沙,那些不是夢,他們确确實實經歷過?
「你還記得多少?」
黃沙捉着搖控器轉換頻道,另一個電視臺追蹤着公路塌方,活埋旅客的消息,還有不少人仍在現場忙碌。
「那些事……都是真的?小隊長他們人呢?」
「他們很平安,不過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那,那殷衛?」
「你說那兩個神秘兮兮的家夥?消失了,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聳了聳肩,黃沙并不是那麽在意誰記得哪些事,哪個家夥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對他而言,值得留意的是從前的團員們還算平安,雖然他們也什麽都不記得……唯獨艾麗跟Louis沒回來。
「可是你記得?」
「你不會放開手,死都不會。」
無言地互相凝視,有太多情感在彼此的眼神中沖撞?韓世樂突然感到呼吸困難,他想要更多,卻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咬了咬牙,黃沙下定決心似地湊上前去,就在這一剎,病房門氣力萬鈞地被拉開,小隊長畢方力拔山河地在外頭咆哮。
「黃沙!你是來探病,不是來摸魚的!有任務,快!」無視年輕護士的白眼,小隊長畢方探頭進來跟韓世樂打了聲招呼,立即板起面孔催促。
「黃沙?他……他不是還在受訓?」終于注意到黃沙制服上有正式的臂章,韓世樂像個傻子般張口結舌。這混蛋也太天賦異禀了吧?從受訓到成為正式救難隊員,竟然只用了這麽短的時間?
「人手不夠,你受傷了,攀高爬低的工作只能交給這家夥。沒問題的,我會看牢他,你好好休息!」
用力地拍了拍韓世樂肩膀,畢方看了隔壁床的安傑一眼,神情有一瞬間的愧疚,黯淡,他雖然把隊員全帶回來,卻沒辦法還給他家人一個健健康康的陳安傑。
「你好好休養,我晚點再來看你。」仍舊不習慣跟這些累贅一起工作,黃沙勉強地擠出點笑容。
「小心點。」韓世樂不安地盯着新聞,光是『彗星』兩個字,就令人膽顫心驚。
看了看倒回病床上的年輕人,随着他的目光瞄向新聞,黃沙仿佛心意相通,明白他在害怕什麽,忍不住笑了起來。
「放心吧!沒那麽多怪事的。」
「是麽?」
「如果真的又是不尋常的事件,我會更開心,你知道我在找些什麽。」
「答應我,不能悄悄離開,還有……別逞強。」
——敬請期待關鍵指令04 猛鬼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