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聽得見看不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目光空洞,臉色慘白的日本兵,整齊劃一但又面無表情的急行軍,時不時停下腳步四散,搜查,霍霍,霍霍的踏步聲,令人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那些……到底是什麽人?」躲藏在暗處,艾麗面色鐵青地打着手勢,壓低音量地質問。
他們團隊仗着精良的武器,還有自信不凡的身手,不知道是哪個家夥,不等其餘人的意見率先開槍,原以為能輕而易舉消滅掉那群來路不明的日本兵,順利通過『隧道』獲得重生,誰知道那個眉心中槍的日本兵,居然不當一回事,哇啦哇啦的大喊一句日文髒話,緊接着就是一連串此起彼落的槍響。
如果只是普通槍戰,艾麗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別說那套黑色鬥篷似的裝備,能擋下絕大多數的傷害,即使赤手空拳,艾麗等人也是數一數二的殺人機器,所以他們才一點也不在意的宣戰,誰知道那些看似落後,古老的日本兵,超乎預期的強悍。
嚴格說來,艾麗的團隊橫看,豎看占了上風,但從第一槍駁火開始,問題就出在那些日本兵根本不會死,又或者他們一開始已死透了,沒辦法再死第二次,所以不管艾麗他們怎麽開槍爆頭,長刀捅心,那些臉色慘白的日本兵在倒地幾秒後,又像沒事人般爬了起來,連傷口都消失不見,就好像他們身上的時間完全凍結在某一刻。
「這不可能!他們根本就不會死,隧道不可能給他們這種力量,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另一名團員在地上滾了一圈,小心翼翼的潛近艾麗,黃沙身旁。他對黃沙有種莫名崇拜及競争意識,在他們這個團隊中,就屬黃沙的身手最好,腦袋最冷靜及存活最久,雖然他們的性命全都在倒數,但如果有任何一人能擺脫這種困境,那個人肯定是黃沙,他很高興最有實力的成員終于歸隊。
「如果我們能通過那個隧道,說不定我們也不會死。」分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艾麗的語氣有些發顫。
她是團隊中『性命』所剩時數最少的人,如果無法停止倒數,僅剩幾個月的時光,雖然她早該死于冰原的觀測任務,現在的日子是幸運撿回來的,可人都有求生本能,既然已重生,就不想再死一遍,艾麗比誰都更着急找到正确的隧道。
「清醒點!這不是我們要找的隧道。」黑暗中雙瞳閃耀出懾人心弦的光芒,黃沙伏低身體,瞬也不瞬地盯牢那些日本兵,語調平靜地潑着冷水。
他見過太多類似情況的人,為了多争取一點存活下去的時間,冒然地躍進不屬于他們的『隧道』中,他只能自我安慰,認定他們得到了好結果,可是心底有股聲響卻警告他,不能做這種傻事,犯這種錯誤,不論那些隧道看起來多相似,多誘人,沖動行事只會落得可悲的下場。
「他們不會死!」神情猙獰地指着那些日本兵,艾麗受不了這些男人們的膽小怕事,一拖再拖的結果只會令他們團隊犧牲更多人。
「看仔細點!他們已經死了!那個該死的隧道把他們凍結在那一刻,他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清楚自己已經死了,他們只能日複一日地執行守護聖地的任務,不斷重複生前的最後一件事,急行軍。」
失去耐性地掐住艾麗後頸,迫使她湊近看清楚那些日本兵,黃沙懶得多解釋,如果她想要如地縛靈般永遠困在這裏,他不會阻止她,但別指望他會愚蠢的跟過去。
「難道我們算是活着?黃沙,你才要清醒點,我們比死更不如,一天,二天在倒數自己的死期,這樣活着有什麽意義?我沒有時間了!」
「那就去做有意義的事,別浪費時間去找那個說不定根本不存在的隧道。」
輕輕地嘆了口氣,黃沙不想要這麽掃興,只是他們搜尋了這麽多年,始終無法找到重現相同力量的『隧道』,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的時間也不多了,不想再漫無目的搜尋下去。黃沙決定追随某些『前輩』的腳步,好好地用僅剩的時間,別徒留遺憾,說不定這才是老天給他們第二次機會的理由。
「跟你那個不講義氣,見死不救的小男友厮混,就是你說的『有意義的事情』?黃沙,你也快活不了多久,我看見你那個小男友摔下斷崖,就算沒有當場四分五裂,拖這麽久……只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得意地冷笑數聲,艾麗對黃沙的感情十分複雜,她或許不是真的愛他,只是她接受不了,不管什麽理由,黃沙竟然為了另一個男人離開她。
「摔下斷崖?」銳利的雙瞳間流洩出一閃而過的殺氣,黃沙危險地眯起眼睛。
有那麽一剎,艾麗感到背脊發涼,她能十分肯定,如果是她陷害那個混蛋救難隊員,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毫不考慮地殺死她。
「離得太遠,我也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當時只有他一人站在崖邊,下一秒,他就摔下去了。」
像是賭氣又像是本能般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艾麗不喜歡那個救難隊員,一個會扔下自己夥伴的蠢貨,不值得認真對待。
松開鉗制着艾麗後頸的手轉身便走,黃沙不确定韓世樂是在哪個地方發生意外,這段公路支零破碎得到處都有塌方的缺口,他可能在任何一處摔下斷崖,只不過他也很肯定,以艾麗的個性,她不會把确切的位置告訴他。
「呃,艾麗說的救難隊員是在夫妻樹那裏出事的。」接到黃沙投過來的殺人目光,湊在一旁的另一名團員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咽了咽口水。
他還有好長一段時日可以存活,沒必要為了一點小事,跟黃沙反目為敵,雖然艾麗一樣難搞,難相處,但比起黃沙的狠勁,他情願面對艾麗的火氣。
「貪生怕死的廢物,你我兩人聯手,還怕打不贏黃沙?用得着對他這麽忌憚?」看着黃沙越走越遠的背影,艾麗嘲諷地睨了出賣自己的團員一眼。
她不想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對艾麗而言,更重要的是該怎麽避開那些陰魂不散的日本兵,她沒什麽可損失地早豁出去了,說什麽也要通過那個『隧道』不可。
「大叔,我只有這個緊急口糧,你将就一下。」将一小包餅幹及清水遞了過去,韓世樂為難地看了看消耗速度變得更快的枯柴堆。
那個仿佛受到巨大驚吓,三魂掉了七魄,始終不停在喃喃自語的中年男子,體溫低得驚人,韓世樂不得不将火堆升得更猛,希望能令對方及蔔雲陽足夠溫暖。
『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拜托幫我找找……』失神地坐在火堆旁,那個中年男子仍不停喃喃自語,韓世樂也希望能幫他找回家人,但現在的情況是他都自身難保了,除非北二聯隊的同事們能及時找到他們,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大叔,我真的很想幫忙,只是……」
『他們在游覽車上,拜托你幫我上去叫他們,求求你了,幫我把他們找回來。』.
「大叔……」
不忍心粉碎對方的希望,偏偏韓世樂從不說做不到的承諾,無奈地回望着那個神色哀凄的中年男子,他也想痛痛快快地回答願意幫忙,不放棄任何一條性命。但眼前蔔雲陽的生命之火都快熄滅,而他除了等待救援之外,什麽事也幹不了。韓世樂痛恨這種感覺,就好像當年的事件重演,他只能服從上司命令撤退,狠心地扔下杜雍和。
「不用再安慰他了,他聽不見。」輕拍了拍韓世樂肩膀,殷衛察覺到那個年輕救難隊員一閃而過的負面情緒,連忙上前制止。
在這種時刻,這個環境底下,任何負面情緒就像香甜的果實般,吸引潛伏在黑暗中的那些精怪們,極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聽不見?」愣了一愣,韓世樂有點想在那名中年男子耳邊測試,看他的模樣,一點都不像聽力受損。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但你們之間至少差了十年。」
「十年?」
『救救我的老婆,孩子——!幫我找那輛游覽車——!』像是突然清醒一般,那名中年男子捉緊韓世樂手臂,神情一轉先前的茫然,哀凄,變得分不清是緊張還是威脅,激動得顫抖起來。
「大叔!你冷靜點,不要沖動。」
『答應我,你會上車!你會找回我太太跟小孩,答應我!』
「大叔……」
平靜地看着那兩人拉拉扯扯,殷衛抽出一張黃符紙,貫注精力後轟地一聲燃燒,明明沒做什麽,那名中年男子卻像被雷劈中似地慘叫一聲,彈開老遠,随後怨毒地瞪着殷衛,說什麽也不敢再靠近韓世樂。
「不管你出于何意,希望你真是『受到驚吓』而神智不清,不曉得在做什麽,如果為了捉交替,想拿這個好心腸的小夥子當你妻兒的替死鬼,我不會袖手旁觀。」
雲淡風輕地低聲提醒,殷衛的神情看起來是那麽溫和,友善,可是當他的話說出口後,卻像柄利錐似狠狠紮進那個中年男子心上,就瞧他神情一變再變,先是兇惡猙獰,随後又變得自責,傷心,最後無力地跪倒在地號泣起來。
「大叔……」像是有點了解,卻是更一頭霧水,韓世樂幾乎是本能地想湊上前去扶起對方。
殷衛眼明手快地拉住那個好心腸但傻乎乎的小子。那個容貌永遠年輕的前玄學界掌教原本不想介入,如果那個中年男子只是魂魄不齊,不清楚自己在何時何地,殷衛不會動手收伏,但很顯然,這一切不過是做戲,那個中年男子的最終目的,就是想诓騙韓世樂當替死鬼,殷衛不會坐視不管。
『嗚……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執意要來,他們就不會……他們就不會……嗚嗚嗚……』
「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也無心傷害這個小兄弟,只不過你捉了他做交替,也救不回你的妻兒,你們……嚴格說起來不算是死了,只是……只是……」
『只是我們也不算活着……』
說完這一句,那個中年男子苦澀地笑了兩聲,朝着韓世樂深深一鞠躬後,退進黑暗中消失,四周的溫度驟然升高不少,火堆劈劈啪啪乍響。
愕然瞪着那名中年男子消失的方向,韓世樂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還要遇上多少怪事?他扶過,摸過那個中年男子,除了體溫偏低,對方看起來,摸起來都結結實實,一點都不像他印象中的幽靈,難道電影,電視劇全是假的,鬼魂其實有實體?
「剛剛……算什麽……鬼魂捉交替?那個大叔說了這麽長一串,就為了害我?」終于回過神來,韓世樂不禁有點惱怒,他是真心誠意地想幫助對方,結果那個大叔根本就不懷好心。
「別放在心上,他不是有意的……只能說,你們在不對的時間點,出現在不對的地方,他沒辦法抗拒這股吸引力。」
仍舊慈愛,贊賞的拍了拍韓世樂肩膀,如果可以,殷衛希望他永遠保留這種熱心助人的信念,這個世界就是需要多一些這種積極,樂觀的力量。
「算了,我不想理這些事了,管他來的是人,是妖,我通通不管了。」甩了甩頭,韓世樂很快将這問題抛開,和其耗費腦力擔心精怪存不存在,會不會攻擊他們?他情願花時間去搜集枯柴,寒冷才是他們需要克服的問題。
「來吧!我陪你去撿枯柴。」
溫和地微笑着,殷衛不知從哪摸出枝毛筆,慎重地在蔔雲陽四周淩空劃了幾下,有他們殷家的道術保護,就算受到磁場改變的影響,他功力減退不少,殷衛還是很有自信,一般的妖怪鬼靈絕不敢靠近。
咬了咬牙,韓世樂其實不想扔下蔔雲陽一人,雖然火堆一時半刻熄不了,野獸應該不敢走近,可是也不确定會耗去多少時間,但又不能肯定,是不是會撞上另一個包藏禍心的鬼魂?他沒有殷衛那種奇怪本事,可以分辨出對方是人是妖,如果他再遇上一次,只怕就沒命回來了,到時蔔雲陽還是一個死字。
「你考慮的時間,我們已經能撿好多枯柴了。」想活絡一下氣氛,殷衛不怎麽擅長地開着玩笑。
他不确定韓世樂的承受力有多高,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兒子的另一半那樣神經比油管還粗,他很肯定,這一夜只會越來越難熬,韓世樂要是崩潰了,吓瘋了,這兩個救難隊員就真的沒機會了。
「噓……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一股異樣的感受劃過心頭,韓世樂側耳聆聽。
「崖頂上的巨桧在動,不意外。」微揚了揚俊眉,殷衛當然不可能錯漏崖頂上的風吹草動。他一直都分出部份心神,留意那兩棵精怪附身的樹,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他通知不了狐仙小芸,害怕對方太專心尋找他,結果一不小心着了道。
「不……好像,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雍和,杜雍和!」
「韓——世——樂——!韓——世——樂——」站在斷崖旁,黃沙中氣十足朝着崖底人吼。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他就是知道那個笨蛋完整,安好地困在底下。
冷不防周遭突然變得一片死寂,黃沙警戒地抄出預藏的藍波刀,他在刀山火海中闖蕩了這麽久,對于這種突然襲近的危險特別敏感。
嗖地一聲,一根細瘦的枯枝狠狠抽向黃沙,他矯健地側翻,避開,有來有往地同樣狠狠一刀劃過,就聽見一聲難聽的嘎嘎怪叫,一段枯枝跌落腳邊,流淌出綠黑的汁液,腐臭味撲鼻。
嘎的又一聲怪叫,更多的枯枝唰唰,唰唰地抽向黃沙,後者扯了扯嘴角冷笑,他大致猜到韓世樂為什麽會摔下斷崖了,這條公路上比他想像得更熱鬧啊!除了陰魂不散的日本兵外,竟然還有處心積慮致人于死的怪樹?
黃沙危險地眯起眼睛,他也是『死而複生』的怪物,大家半斤八兩,想吓唬他?省省吧!
「你犯了個極大的錯誤……沖着我來,我不介意,把韓世樂推下去……你死定了!那混蛋的命是我的!」
斷崖上一時之間殺聲四起,那兩棵巨桧仿佛彙集了千軍萬馬般的兇惡靈魂,每根枯枝都代表一個飽受侵蝕,摧殘的生命,憤恨,不甘地想拉扯黃沙一同墜入地獄。
那個從鬼門關前轉一回死而複生的年輕男子,冷靜,冷酷地應付着每一次攻擊,在那一剎,雙瞳染上血腥似的變得赤紅,上衣被鋒利的枯枝劃開好幾處,露出的不是皮膚,而是那件材質十分奇特,貼身黑袍似的衣服,那看起來已不像鬥篷,更像是長在黃沙身上的另一層皮膚,保護他不受外力傷害。
唰唰,唰唰一連斬下好幾段枯枝,如果不是黃沙精神錯亂,那兩棵巨桧肯定發出尖銳,難聽的慘叫聲,更加兇狠地揮動着剩餘的枯枝。
随手抹了抹臉頰上多出來的擦傷,黃沙側滾了幾圈,退到巨桧枯枝構不着的地方,眯起眼睛打量,他不知道其餘人是怎麽想的,他也不管這兩棵樹究竟是什麽來頭,這麽危險的東西,怎能放任它們繼續聳立在這裏?可惜他什麽都沒帶,否則應該澆幾罐汽油,一把火将這兩棵樹燒個精光算了。
仿佛感應到黃沙的念頭,那兩棵巨桧顫動得更厲害,枯枝冷不防地暴長,嘩地一聲掃到黃沙身前,後者驚險地避過,可是枯枝卻勾中了他的褲腳,打蛇随棍般地纏上他的小腿,嘶地一聲往後扯。
「Shit!」被狠狠拽倒,向崖邊拖去,黃沙低聲咒罵幾句,明知道是怪物,卻因為外形是巨桧,他就理所當然的以為範圍有所限制,竟然大意地令對方有機可趁。
「危險——!」
突然間不知道從哪傳來,半是驚恐,半是氣憤的叫喊,然後淩亂的腳步聲逼近,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一群人,七手八腳,又捉又拉地将黃沙拖了回來。
啪啪,啪啪的枯枝快速抽向北二聯隊衆人,而那些人高馬大的救難隊員,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攻擊個正着,吃痛的慘叫聲此起彼落。
他們老遠就瞧見穿着同樣制服的黃沙朝斷崖處滑去,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仍舊本能地先沖上前救人,誰知道罪魁禍首竟是兩棵樹,這些理應身經百戰的救難隊員,全被枯枝掃得暈頭轉向,你推我擠地全往斷崖邊跌去。
呼的一聲,一陣熱辣辣的青藍色火光朝那兩棵巨桧卷去,狐仙小芸冷淡地看了一眼那群拖泥帶水的累贅,确定他們一時半刻間不會愚蠢地摔下斷崖,他還有那麽點時間,精力先來收拾這兩棵不像樣的巨桧。
口中念念有詞,四周瞬間聚起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團團包圍住那兩棵仍在不停發出怪聲,晃動的巨桧。
狐仙小芸再看了北二聯隊的衆人一眼,就瞧見小隊長畢方艱難地拉起大半個人挂在斷崖邊緣的黃沙,十指輕彈,泛着銀藍色光芒的蝴蝶噴散,飛舞,忽上忽下地繞着那群救難隊員打轉。
「蝴蝶能保護你們……先退開!但別亂走動!」冷靜地交待一句,狐仙小芸不等北二聯隊的衆人回應,頭也不回地跨入濃霧中。
「搞什麽……」略使點勁,掙開那些救難隊員的攙扶,他們雖然穿着一樣的制服,但不意謂黃沙會将他們當成夥伴,有了『前輩子』的經驗,他只相信自己,因為誰都有可能在最緊要的關頭出賣你。
「你是哪隊的?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隊友呢?」半是關心,半是習慣性地質問,畢方覺得頭疼不已。
整晚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沒一件跟『正常』兩個字扯得上邊,會攻擊人的樹,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濃霧,還有那個俊秀到十分誇張,來歷不明的男子,眼前又多了個穿救難隊員制服的年輕人,他突然不想去了解,這個家夥又是怎麽冒出來的。
「北二聯隊……韓世樂在底下。」睨了一眼小隊長畢方身上的臂章,黃沙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無視那團凝結在巨桧四周不會擴散的濃霧,就像沒聽見裏頭傳出的奇怪打鬥聲。黃沙不耐煩地敲了敲起不了作用的手電筒,光線穿透不了黑暗,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在宛若盲人的狀态下攀下斷崖。
「世樂跟雲陽?」猛然的回過神來,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認真地看了看四周,他們總算到達那個停車場。
不知道為什麽,或受到什麽影響,他們已沒辦法從路況,時間來判斷走了多久,好多段路繞啊繞的像回到原點,他不清楚只有他才這樣,還是其餘隊友也如此茫然。
只不過沒有人開口,所有人詭異又默契十足地跟在那個穿純白唐裝的俊秀男子身後,就好像認定了他知道路一般,結果真令他們到達目的。
「你們的手電筒有作用麽?」随手将沒用的東西扔開,黃沙朝其中一名救難隊員呶了呶嘴,帶點命令語氣地詢問。
目光相接的那名救難隊員先是吓了一跳,然後本能反應似地搖了搖頭,尴尬的瞧了瞧自己的隊友,他為什麽要對一名明顯還是菜鳥的人如此畢恭畢敬?
只不過黃沙低調卻不容忽視的氣勢,令人不由自主依他的命令行動,不只這名救難隊員反應,稍微資淺一些的人,甚至直接遞了把剛換上新電池的手電筒過去。
「不行!太暗了,你不能這樣下去,太危險了。」先是幫忙固定安全索,畢方瞄了一眼斷崖底下的情況。
嚴格說起來,他們什麽都看不見,大約朝下攀個兩,三步後就是一片漆黑,在這種狀态下,他不可能令任何一名救難隊員下去冒險。
「他不曉得在底下多久了?傷得多重?說不定早死了……」扯過畢方抓在手裏的安全索,黃沙冷靜,熟練地系緊。他不确定這份焦急感所為何來,只能不斷地用『韓世樂的命是他的,韓世樂只能死在他手裏』等等借口來說服自己。
「就算是,你自己一個人下去又有什麽用?把工具給我。」打了個手勢,畢方也開始套起安全索,同時,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默契十足地将可能派上用場的工具準備好,利用另一根繩索往下垂降。
原本一直違反自然萦繞在他們身旁翩翩飛舞的蝴蝶,有幾只像有靈性般,率先在斷崖處向下盤旋,它們身上的銀藍色光芒,和濃墨似的黑暗相抗衡,隐隐約約為黃沙和畢方照出一條路,那兩人對看一眼後,身手矯健地朝下一躍……
「怎麽辦?你能知道上頭發生什麽事?為什麽打鬥聲消失了?」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韓世樂沒來由的心慌起來。
他有種感覺,黃沙就在崖頂上,他不希望那個好不容易『死而複生』的男人,因為他的關系發生不幸,他不想再一次令愧疚啃食得連渣都不剩。
「不能,天眼通在這裏起不了作用。」搖了搖頭,殷衛其實比誰都更着急,除了打鬥聲之外,他還嗅着了屬于狐仙小芸陰陰涼涼的氣味。
若在從前,有再難纏,再可怕的妖怪鬼靈出現,對方肯定雲淡風清地全不放在心上,可是他飽受『反璞歸真』的折磨,過份活躍的野性一定會令他沉不住氣,殷衛擔心他冒然出手,在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的情況下會吃大虧。
「萬一黃沙也被那兩棵推下來……」
「小心!」
借着微弱的火光,韓世樂本能地走向岩壁,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殷衛及時地将他拉開,才免去了令滾落的碎石塊砸中的命運。
随着更多的細碎石粒嘩啦,嘩啦掉落,韓世樂半是焦急,半是興奮,仰望着其實是一片漆黑的崖壁,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好像他們在執行任務,一步,一步垂降時伴随掉落的細碎石粒。
「雍……不!黃沙——黃沙——是你麽?」除了時不時落下的碎石外,韓世樂更聽見了腳步聲,難掩興奮地叫喊起來,不管是不是黃沙,有本事爬下來的人,肯定有辦法将他們弄上去,蔔雲陽有救了。
『世樂?是不是你?』
停了好一陣子,離韓世樂頭頂不遠處,飄飄忽忽的傳出黃沙及小隊長畢方的回應,畢方還朝着另一個方向大聲嚷嚷,似乎在通知崖頂上的救難隊員。
「隊長!黃沙!你們在哪?我為什麽看不見你們?」略退了幾步,韓世樂擔心視覺有死角,錯漏了哪個角落。事實上眼前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線,以他對畢方的了解,他不可能令隊員在黑暗中冒險垂降,但聲音出現在上方不遠處,沒理由看不見。
『世樂?世樂——你在哪裏?打個信號,我們看不見!』
又停了好一會兒,小隊長畢方的叫喊聲又更近了一點,但聽起來仍飄飄忽忽。
「我就在崖底啊!你們在哪?」
『世樂,崖底什麽都沒有,你在哪裏?有看見我們扔下的熒光棒麽?』
「熒光棒?」
狐疑地走回崖壁旁,這邊踢踢,那邊撥撥,韓世樂終于找到一枚疑似熒光棒的物體,會用『疑似』二字,是因為那枚熒光棒不知道被扔在這裏多久了,熒光劑已經完全失去效用,畢方沒理由扔下根不會發亮的熒光棒。
『世樂?』隐含關心的嗓音近得不能再近,如果從聲音方向判斷,黃沙根本就站在跟韓世樂重疊的位置上。
「你們扔得熒光棒是好的?」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再伸出手空抓幾記,韓世樂忍不住地皺起俊眉看向殷衛,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解答。
可惜殷衛也只是随性聳了聳肩,天地萬物的變化太複雜,窮究一生也參透不完。
『誰沒事會扔根壞的下來,你找到了麽?搖一搖,這樣我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他媽的……這底下怎麽這麽暗?連那些會發光的蝴蝶都不管用……』似乎是晚了一步,畢方的抱怨聲仍在崖壁上。
「發光的蝴蝶?」微揚了揚俊眉,殷衛忍不住插口,在這種環境底下,還有本事能搞出『發光蝴蝶』的除了狐仙小芸外,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誰在說話,雲揚麽?世樂,你們在什麽地方?崖底下沒人,別開玩笑了!』
聽得出來畢方有些怒意了,整個救援行動進展得的十分不順利,可以說除了一直損兵折将外,根本沒有任何進展,回去之後他們必須徹底檢讨一番。
「不,雲陽受傷了……你們下來了?那應該可以看見火堆啊!雲陽在那邊。」
『火堆?什麽火堆?這附近根本沒東西。』
聽着小隊長不耐煩的大嗓門明顯從自己身前經過,朝『火堆』的方向越走越遠,韓世樂一顆心仿佛跌進冰窖似地渾身發冷,求助般地看向殷衛,後者平靜地打了個手勢,要他稍安勿躁,這個玄學界的前掌教或多或少明白情況了。
「不必費心了,你看不見我們。」翻出張黃符紙,殷衛改動了幾句咒語,無奈受到天相影響,他的道術突破不了限制。
『什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畢方看了黃沙一眼,後者早在落地後,就來來回回将附近搜尋一遞,除了他和畢方兩人之外,崖底下根本不像有人跡。
「我們之間的『時間』不一致,從那枚熒光棒推算,相差數十小時甚至數天。」慢慢踱回韓世樂身旁,殷衛仔細觀察着那枚失去功能的熒光棒,不禁有點可惜,如果他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或許能給個更精準的答案。
『別開玩笑了!』
「是啊!他們攀下來的時候,還意外帶動碎石滾落,而且如果『時間』不一致,我們怎麽還聽得見他們說話?」
溫柔地微笑起來,殷衛喜歡韓世樂這種追根究底的精神,一點也不介意令這個後生晚輩反駁。他一直堅信不論身份,地位有多崇高,還是要時刻保持謙遜,接納其他人的意見,這樣才能不斷的精進,希望他那個心高氣傲的寶貝兒子,有把這些教誨聽進去。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測,我沒辦法證明,也不比你們多了解,你剛剛遇上的那個中年人,跟我們就有『時間』差距,所以我想……我們跟你的同伴,也有『時間』差距,看情形,應該在攀下山壁的過程中,無意間通過了某個『裂縫』……」
微側着頭,和其說殷衛在向衆人解釋,倒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而『時間另一頭』的黃沙,捕捉到某個關鍵字,雖然不了解殷衛的身份,也不明白他口中的『裂縫』是什麽,不過他有強烈的預感,所謂的『裂縫』,正是他跟艾麗口中的隧道。
「等等,我們不也是這樣下來的?」努力跟上殷衛的思維,韓世樂發覺自己的腦細胞有些不夠用,即使他在奇萊山上也有過類似的遭遇,不過那一回是『空間』上的不同,這個世界實在太過奇妙,精彩,他都快消化不了。
「裂縫有大有小,每個作用都不一樣,我們可能剛巧避過了……」
『不然就是你們通過了,而我們才是正常的時間。』
反應很快地追上話題,黃沙下意識伸出手,這個感覺十分奇特,明明聽見了韓世樂的低沉嗓音就在『眼前』,偏偏觸摸不到。他們之間相差了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換言之,要在幾個小時甚至幾天後,韓世樂才會站在相同的位置上。
『等等……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我們能聽見彼此的聲音?這不合理。』搖了搖頭,小隊長畢方很不想加入讨論,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沒有想像力的男人也給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小芸的蝴蝶。」
『那些會發光的蝴蝶?』
「嗯,若在平時,小芸的蝴蝶可自由穿梭在各個『裂縫』間,只是受到天相異常的影響,它們的力量已受限制,只能把聲音送過來,別擔心,我來想想辦法……」
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在自然面前,殷家的道術顯得渺小,那名穿着藏青衣衫的俊朗男子,懷抱着崇敬的心情去試驗。
一陣火光過後,黃符紙折成的紙鶴,轟地化成了一頭蒼鷹,毫不意外地令身旁的韓世樂瞪大眼睛,就瞧那頭蒼鷹潇灑地尖嘯一聲後,沿着山壁向上沖,然後霍一聲消失不見。
「成功了?」
「希望……」
冷不防地一聲清嘯,一頭只能用帥氣形容的蒼鷹自崖壁破空而出,猛力地振翅,沖天而起,潇灑的在崖頂上盤旋。
仰着頭凝視良久,黃沙也解釋不出,為什麽在毫無光線,一片漆黑的情況下,他能瞧清楚那頭棕黑相間的蒼鷹,就好像它本身有着光源般顯眼,看樣子,北二聯隊的那個小隊長也瞧見了,神情相當愚蠢地張口結舌。
「那……那是老鷹?」誇張的揉了揉眼睛,畢方倒不是懷疑自己的眼睛,但老鷹這種生物,有固定的栖息地,季節性,理論上不該在這個時期,這座山裏看見它。
「那不是重點。」可有可無冷淡的回答,對黃沙而言,他沒興趣去研究這種和他不相幹的生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