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之所向
翌日清晨。
駱佳容因為一晚上陸斐都在身邊的緣故,睡得安穩。因為深度睡眠的時間夠了,她一早就醒了。
睜開眼睛就看到靠在沙發上睡覺的陸斐。
少年腿長手長,窩在小小的椅子上,撐着頭閉着眼睛,長而直的睫毛蓋着眼闊。身上蓋着一個小毛毯,掀開了一個角。
駱佳容蹑手蹑腳起床,想幫他把毛毯蓋回原位。
驀地,陸斐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彎腰抓着毯子的駱佳容。
他的眸子如墨如珀,攝人心魄,擡眼看他的時候都是造物主的精心。
“醒了?”
他從她手裏接過毛毯,往椅子上一擱,“去洗漱,我已經請好假了,我們先去檢查一下。”
駱佳容經過一晚的休息,總算有了開玩笑的力氣:“你跟郭大明白怎麽請假,發燒了?”
陸斐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跟郭老師說你上山打老虎英勇負傷。”
她讪讪摸了自己的頭,觸摸帶來的疼痛讓她嘶了一聲:“嘶。”
陸斐眉頭輕蹙:“沒事別碰傷口。”
“好痛。我忘了。”她道。
“很痛嗎?讓我看看,也該換貼布了。”
陸斐站到她面前,手上的動作放到最輕去撕她頭上的止血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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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之後,傷口已經愈合了,只是磕碰處過了一晚上沒有改善,反而雪上加霜,腫起一個包,青青紫紫,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陸斐讓她坐下,拿起旁邊早已經準備好的醫藥箱,清理完成後,重新上藥貼好膠布。
“你先洗漱,出來吃了早飯我們去醫院。”陸斐回身出去,把門帶上前對她說道。
早飯吃得清淡。
駱川衡早上發了幾個語音給她,兩人很默契,閉口不談駱家那邊的情況。
吃完飯,門口已經有人在等着了。
今天陸斐沒有像平時一樣走路出行,而是提前叫好家裏的司機等着了。
駱佳容也沒有逞強,直接上了車。
陸家司機開車又快又穩,很快就到了一家私家醫院。
“嘶。”
到了醫院還要再換一次醫生開的藥,小護士的手剛碰上駱佳容的傷口,就見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要不我來吧。”
陸斐看了一眼,對着小護士認真提議。
小護士聞言噗嗤笑了出來,“噢喲,放心放心,姐姐手很輕的,是藥刺激。效果好,藥性大,忍一會就過去了。瞧你心疼的。年輕真是好。”
小護士說着話,手裏的動作熟練又利索,調侃之餘很快就處理完了,舉着托盤走出去。
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再加上醫生一再保證,除了看起來吓人,駱佳容的傷沒什麽影響以後,陸斐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兩人回程的時候,駱佳容突然開口了。
“阿斐,下午我要回那邊一趟,拿行李。”
那邊指的自然就是駱公館了。
陸斐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頭,“嗯,我陪你去。”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我還是自己去就行了。”
也不知道宛卿卿是什麽樣子的情況了,昨晚那樣毫無理智,今天就算駱奕那邊請了醫生,估計也不會好轉太多吧。
她是下意識不想讓陸斐看到她的家庭不堪的一面。
正是青春,每一個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在喜歡的男孩子面前是光鮮亮麗的。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會聽到自己的母親大聲辱罵自己的畫面。
陸斐只是猶豫了一瞬,就想到了關竅,很快點頭。
車到了駱公館前面的一個岔路口,陸斐讓司機停下,示意駱佳容:“你上去拿,我在這裏等你。”
“嗯。”
她走到駱公館門口,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又回頭看了一眼陸斐所在的車的方向,仿佛下了什麽決心,這才開始按門鎖的密碼。
門打開之後,一大廳的人都看了過來。
其中有幾個駱佳容非常熟悉的面孔,為首的幾個是從宛卿卿剛進駱家起就跟着的心理醫生。
駱奕也在。
他看到駱佳容之後先是擰了眉毛,然後,他跟其他人說了幾句什麽話,其他人就點了點頭各自越過駱佳容散出門口。
等人走完了,駱奕才擔心地看着她,眉間都是愁緒:“佳容,你一晚上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晚跑出去……”
他本來想說的是,你知不知道這麽晚跑出去你媽媽會擔心的,但是想想宛卿卿的情況,和做完駱佳容的遭遇,他的确也是實在說不出口。
于是,他話到嘴邊就拐了彎:“……你這樣跑出去很危險。”
駱佳容的目光涼涼的,昨天晚上的事情讓她覺得是如夢方醒。
這麽多年了。
她一直在順着宛卿卿,忍受她的病情對自己帶來的家庭冷暴力。
她以為這樣子就能夠粉飾太平。在昨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其實這些家庭美滿的假象才是最可怕的。
這些假象在昨天晚上像被打碎的玻璃瓶子,玻璃渣子四濺,把她的心紮得稀爛。
駱奕關心她嗎?
或許是有的。
在某一方面他的确是一個合格,甚至于可以說是可以得到相當優異的成績的繼父。
她的零花錢要比駱川衡還要多。
可是這是為什麽呢。
說到底都是愛屋及烏,只是為了宛卿卿。換言之,是在宛卿卿對她的種種冷暴力真暴力之後的贖罪。
“爸,你有來找我嗎。”駱佳容的目光無波無瀾,只是看着駱奕。
駱奕一時有些無話可說。
他年過四十,面容依舊俊挺,他看着這個從九歲起就随了自己姓,跟在後頭叫了他這麽多年爸的繼女,嘴巴是張了又張,卻不知道說什麽。
他無可辯駁。
他沒有。
因為昨天晚上宛卿卿的情況很不好,他的所有心緒都在她的身上,所以早就把趁夜就跑出去的繼女抛之腦後。
而且是一個滿頭是血的繼女。
駱佳容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知道在否定什麽。
“爸,在我爸爸去世之後,我是真的有把你當成我爸的。”她說。
她不等駱奕再說點什麽,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看到自己房間裏的場景,她低笑了一聲。
她的眼角有閃光掠過,很快歸于平靜。
駱奕這時候才想起了什麽,追了過來,解釋道:“佳容,你媽媽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她今天也只是暫時去醫院輸液了,等到情況穩定一點了就要回來的。畢竟家裏休養要比醫院更加妥當。”
他看了一眼駱佳容的神情,只見她聽到也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看着房間裏頭已經收拾好的一箱行李發呆。
“她現在的情況,回來是不能再看到你了。你放心,我都給你安排好了,是最舒服,最大的房子。離你學校更近,阿姨也給你安排好了。”
駱佳容聞言一笑。
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本來就生得很好,一笑起來更是像徹底綻放的花兒。駱奕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宛卿卿。
他的語氣更加溫柔了,“等到你媽媽緩和了,我就接你回來。”
駱佳容伸手把已經整理好的行李箱拉杆拉到手裏面,含着萬千星光的眸子對上駱奕的。
她輕輕搖頭,“不用了,叔叔。您之前給我的錢夠我生活到上完大學了。就讓她好好休養吧。”
她低頭去看書桌底下,想去找自己先前放在底下的畫板,發現空無一物。
她擡眼去看駱奕。
駱奕黑眉因為她剛才說的話而擰出溝壑,“阿容,聽話些。你媽媽不喜歡你畫畫。如果她知道了病情會更加嚴重的,你也不想的,對不對。”
“我的畫板呢?”駱佳容看着他,抿唇。
“你會懂事的,對不對。”駱奕試圖說服她。
駱佳容哂笑,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口。
“駱先生,你們真是伉俪情深。”
少年的聲音泠泠似泉,語氣中帶着嘲諷。
正看着駱佳容背影發呆的駱奕轉了過頭,正看到倚在柱子背後,施施然看着自己的陸斐。
“小斐啊。你不懂。”駱奕用手捏着眉心,頗為煩惱。
你說他完全不疼愛這個繼女嗎。
不是的。
從那麽小小一個就回來,也是在他背上撒過嬌的。她的脾氣性格又是從小就極為懂事乖巧的,怎麽會沒有感情呢。
可是在宛卿卿的事情面前,他的确是偏向了。
他不希望有一點點會讓宛卿卿病情加重的可能性發生。
所以他只好從根本上就讓駱佳容死心。
她也應該是懂得他的苦心的啊。
陸斐單邊唇角挑出一個冷笑,雙眸裏全是冷意。
“可不麽,這本經最難念的部分全讓一個剛滿十八的小姑娘念了。親生母親對她如仇敵,下這樣子的狠手,她當成親生父親對待的人又為了她的母親讓她斷送前程。道德綁架這門課還是你們學得爐火純青。”
駱奕被一針見血地揭穿,面上一片尴尬。
陸斐也沒有再多說,多說無益,永遠叫不醒一個在裝睡的人。不過是浪費唇舌而已。
他轉身,去追前面的纖細身影去了。
駱佳容在前面走了一路,陸斐就跟在她身後走了一路。
前面的女孩子已經沒有了剛才走出駱公館時候昂頭挺胸的樣子,現在是垂頭喪氣的,像個小鹌鹑。
秋末的第一場北風卷起枝頭金黃的樹葉,高高飛起,輕輕落下。
少女的身形纖細,長發也随風曼卷,大大的眼睛裏盛着水光,蒼白的小臉堪堪一掌,額頭上手上都有膠布,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她懷着滿腹的心事,昨晚和今天的事情在她這個年紀已經可以算是天塌一樣的事情了。
少年跟在後頭,幾乎是她的每一個腳步他都會再走一遍。
他插着兜,穿着普通的短袖和運動褲,眸子從沒離開過前面的女孩子。
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
這就是心之所向。
她不知道在分心想着什麽,所以也沒發現後面的人。
突然,行李箱的輪子被小石頭硌了一下,險些倒地。
一只手從後面伸出,幫她扶住了箱子。
她看清來人的臉後,疑惑地看着他:“阿斐?你不是在車上嗎。”
“嗯,等久了,去上個廁所。”陸斐撒謊。
她也沒有糾結這邊沒有廁所陸斐去哪裏上的廁所,只是在看了一陣他幹燥的手,确認沒有水的痕跡後,終于忍不住了。
“阿斐,上完廁所要洗手。”
陸斐:……
作者有話要說:
晚好敏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