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泡在浴缸的女屍,怎麽可能還活着? (1)
電梯裏三個男人,分別靠着三個不同方向的牆面,不約而同地盯着通風口。
慘自、細瘦的手指穿過扇葉,像雞爪似地牢牢捉住,瞪大眼睛就像要掉出般地外凸,微卷的長發不斷地朝下垂,那個躲在通風口上方的女人,咧着嘴抽氣似地嘻嘻笑着,捉着扇葉的手不斷使勁搖動,眼看着她就要拆掉通風口的擋板鑽進電梯裏……
“呃,應該……做點什麽吧?”
目光離不開那個連瞳仁都是慘白色的女人,郭敬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壓低音量地發問,談不上有多恐懼,但也沒有多自在。
“黃沙……門!”韓世樂眼角餘光瞄了瞄電梯面板,還不到他們想要的樓層,但不妨礙他們先一步離開電梯。
雖然不明白“那個女人”是怎麽擠進通風口,又什麽要待在那裏偷窺他們,韓世樂唯一的念頭就是離開,他不想跟任何人……或者任何“東西”莫名其妙地起沖突。
碰地一聲重重按下按鈕,黃沙在韓世樂開口的同時,就已經心靈相通般的做出反應,電梯晃了兩記重新啓動,在離他們最近的樓層,大門應聲而開,三人如箭般嗖一聲竄出。
“該死……”
一離開電梯,郭敬棠及黃沙立即進入備戰狀态,神情嚴肅地回瞪電梯內部,大門戲劇化地一直敞開,通風口的扇葉碰地一聲墜下,那個女人整顆頭以不自然的角度鑽了出來,跟着大半個身體挂在天花板上。
“喂,我們無冤無仇……”看見那女人整個人脫出通風口,重重摔落地面,四肢都扭曲變形了,韓世樂分不清同情還是害怕,下意識地開口希望好好談談。
“你跟她講道理?”不以為然地挑了挑俊眉,黃沙自己就是“無法解釋的存在”,不可能将這些什麽冤魂、惡鬼看在眼裏,再來十個、八個他也是同樣輕蔑的态度。
沒有發出聲音,又或者一直都發出空洞的嘻笑聲,電梯裏那個女人艱難、扭曲地爬行着,動作看似緩慢,但橫移的距離見鬼般的大,不一會兒就爬出電梯,快速地接近韓世樂三人。
雖然武藝高強,什麽風浪沒見過,但郭敬棠這輩子從不欺負女人,更別說打她們了,現在面對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對象,他突然間一個頭、兩個大,一時半刻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裏頭最沒顧忌的是黃沙,雖然他主張不跟女人動手,但這不意味他不會反擊,尤其那種橫看、豎看都不像人,完全不依“冤有頭、偾有主”原則亂害人的對象,如果那個女人太過份,他保證她的頸子會再斷一次。
趴伏在地上,那女人艱難地擡起上半身,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仰起,慘自的臉色、慘自的瞳仁,喉間混雜着抽氣的噓聲,又更像是氣管斷裂後的咯咯聲,她咧開嘴想笑,只是臉上面表一變,整個五官變得更扭曲。
“你最好想清楚,我們有三個人。”
一臉蠻不在乎,黃沙邁進一步地橫在韓世樂身前,皮笑肉不笑的“提醒”着那個女人,腦袋裏甚至勾勒出四、五種致對方于死地的手法,當然,如果她不是人,那就不算犯法。
原本應該是很緊繃、很嚴肅的氣氛,可是郭敬棠忍不住地笑了出來,看看電梯這個畫面,他很努力想正經點,最後還是破功了。
“不好意思……一時沒忍住,不過,你們不覺得這個畫面很有意思嗎?不清楚真相的人,會以為我們三個是兇神惡煞似的恐怖份子,她才是那個可憐又無辜的女受害者。”
指了指他們三人,再朝那個女人呶了呶嘴,郭敬棠越說越覺得有趣,豪邁、爽朗的笑聲在長廊上回蕩。
先是對望一眼,再默契十足地用着像是看精神病患的眼神瞪着郭敬棠,不論是黃沙還是韓世樂,都沒有這麽誇張的幽默感,在這種時刻笑得出來的才是不正常的吧?
“現在是白天,所以你覺得有趣,如果是半夜,而且只有你一人撞上,你的下場搞不好跟你那個助理差不多!”
雖然跟害怕沾不上關系,黃沙還是不想把話說得太滿,要知道他們這些死而複生的人全都身手了得,萬一那女人的戰鬥力有他們一半,就夠麻煩了。
“你說得對,我應該嚴肅點……”慎重的點了點頭,郭敬棠收拾心情,準備跟那個女人好好談談。
不管她有心還是無意,像今天這種事不能再發生了,不是每一回都有韓世樂這麽好身手的人出手幫忙,下一次說不定就有人無辜慘死了,一旦演變成這樣,就算那個女人有什麽冤情都不會被原諒了。
才一轉頭,長廊上的三人又是一愣,明明在眼角餘光還能看見那個女人大半個身體趴伏在地上,結果一眨眼,長廊上除了他們三人像呆子傻站着外,連個鬼影都沒有。
“不見了,這……違反常理吧?她剛剛不是趴在這裏?”指指地面上那塊陰影,郭敬棠皺起俊眉,比起撞鬼這麽無稽的事,他更不能接受自己出現幻覺。
“從她在通風口那裏鑽出來,哪件事合理了,憑空消失只是剛好而已。”不以為然地翻了翻自眼,不必正面沖突,這對黃沙而言是最好的結果,那個女人果然識相。
“我看她也沒有惡意,沒事就好。”
談不上畏懼,不過韓世樂對虛無飄渺、神神鬼鬼的事情,一向保持敬畏且遠離的心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這回輪到黃沙及郭敬棠像看見變态似地瞪着韓世樂,這家夥神經有多粗才能夠睜眼說瞎話,“沒有惡意”還四個字他吐出口時,怎麽不會咬到舌頭?
“別浪費時間了,還是先去處理你那個女學生的事。”壓根不把這件事擺在心上,黃沙不耐煩地催促,他非進去那間浴室不可。
狐疑地皺起俊眉,好奇的打量黃沙,如果這件事是由韓世樂說出口,郭敬棠或許還會相信,他雖然對黃沙認識不深,但憑着他多年辦案經驗,不難看出這個年輕人不像韓世樂那樣發自內心地熱愛生命、熱心助人,黃沙會這麽積極地想插手這個案子,背後肯定有陰謀。
不只郭敬棠有所疑慮,韓世樂也覺得黃沙的過份熱心有些奇怪,不過他從不質疑對方的動機,他認識的杜雍和不會做沒意義的事,他會這麽關心那名女學生,這麽急着回去那間房子,肯定有十分要緊的理由,他只會無條件地相信對方、幫助對方。
“走啊!愣在這裏幹嘛?我不想再搭電梯,只是五樓而已,往上爬就行了。”指了指樓梯方向,黃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們三人裏有兩名救難隊員、一個私家偵探,“體力”應該完全不是問題。
“你認識張岳萍?”不動聲色地跟着兩人身後,郭敬棠冷不防的問了一句。他是不太相信黃沙會跟毒品扯上關系,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謹慎點比較妥當,搞不好引狼入室,反而害了那個女學生。
“不認識。”
“不認識你還這麽熱心,真看不出來……”
語氣裏似有若無地譏諷,只不過郭敬棠笑容滿面的讓人無法察覺,那名身經百戰的私家偵探好奇不已地觀察着。
看來不只他覺得黃沙熱心得讓人一頭霧水,就連他的死黨、好兄弟韓世樂也十分茫然。自以為郭敬棠沒發覺般,兩人不停在彼此掌心打着摩斯密碼交談,以郭敬棠的眼力,确實沒法完全讀懂,不過一再出現“隧道”兩字,讓他不由自主地留意起來。
“你們說……費醫師的病患,為什麽要跳樓啊?”終于意識到郭敬棠一直偷偷注意他們倆,韓世樂尴尬地笑了兩聲,僵硬地轉移話題。
幸好那名私家偵探沒有深宄,有一句、沒一句地陪着讨論起來,他見過太多費文立的病患,有些一病情嚴重到根本沒有常理可言,不管做出什麽詭異的行為都不出奇了。
“誰知道,我們再怎麽猜也不會暸解,這事有老費會去處理。”潇灑地聳了聳肩,只要一提及費文立,郭敬棠永遠是那麽自豪、驕傲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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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地停妥車子,片刻不停地走進醫院,途中費文立已先行連絡好,那名女病患目前情況穩定,不過她拒絕跟任何人溝通,只願意跟費醫師一個人說話。
“嗯,好,我進電梯了,沒事,請你再多陪她一下,我馬上就到。”人才跨進電梯裏,費文立又接到了護士撥過來催請的電話,那名女病患的身份太特殊,沒人擔待得起責任。
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諒解的苦笑,費文立知道大多數的醫生、護士,只是把這份工作當成糊口的職業,他不能要求他們付出更多,并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同情心泛濫。
他只希望連絡他的護士能再多點耐性,在這裏的病患絕大多數都是不能被刺激的,在他還沒弄清楚原因前,給病患越安定的環境越保險。
畢竟是一所大型的綜合醫院,電梯裏寬敞、明亮,費文立習慣性地在按下樓層後退到一旁,方便其它人進出,即使電梯裏只有他一人。
幾乎安靜無聲的閉密空間裏,費文立其實很享受這種片刻的寧靜,不過頭頂的風扇似乎運轉得不太順利,隐隐約約聽見像是空洞嘻笑聲般的異響,那名年輕的精神科主任,擡起頭研宄了半晌,這不是他的專業領域,就算看出花來,他也不懂得如何修理。
叮一聲,電梯大門打開,費文立剛想跨出,就看見一對小情侶在外頭賭氣、吵架,那名小護士更狠狠賞了男友一巴掌,害得這位大名鼎鼎的精神科主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傻笑着。
“費醫師,我要下樓……”那名臉上還有巴掌印的男孩,是醫院新來的實習醫生,繃着年輕的臉龐,跟費文立打過招呼後硬擠進電梯裏。
“呃,好。”還輪不到他來當別人的愛情顧問,費文立只能不自在地點了點頭讓開,不曉得先安慰誰。
“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你去死好了!”站在電梯門口,怒氣不息地詛咒,那名小護士邊罵邊掉眼淚,說得再惡毒,結果受傷的還是自己。
“瘋女人。”冷哼一聲,年輕實習醫生重重按下按鈕,不想再浪費唇舌。
“你……”原本還想再多罵幾句,那名小護士的臉色突然一變,驚恐地連退數步,躲到費文立身旁。
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名小護士,費文立不想讓她的男友誤會,剛轉頭想解釋,電梯門卻在他眼前關上,隐約間似乎聽見那名實習醫生分不清是咆哮、還是慘叫的嚷嚷。
“費……費醫師,風扇……風扇那裏好像挂了顆女人頭……”出氣多、入氣少地猛抽,那名小護士臉色慘自,緊揪費文立衣袖,她突然很擔心男友的安危,剛剛那一聲不是他的慘叫吧?
“人頭,呵呵呵呵,你眼花了吧,我剛剛也在電梯裏,什麽都沒看見,可能是風扇舊了或是髒了,我也聽見奇怪的聲響,等一下讓廠務部的人過來修理。”
“可是……”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搭另一部電梯下樓追他。”
“我才懶得理他死活,費醫師,我帶你去病房。”
病房裏一樣明亮、寬敞,不愧是身份特殊的人,消費得起如此高級的單人病房,費文立拉了把椅子坐下、安靜等待。
幾乎僵持了二十分鐘,那個女人不願意開口,他就不催促,直到對方狐疑地頻頻打量他,費文立知道下對棋了,她的精神狀況如他先前的判斷,根本就十分正常,這一切全是演出來的,只不過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真不該佩服她的入戲還是該教訓她太過汾了。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罵我,你不想知道發生什麽事了?”終于忍不住地對着費文立一陣咆哮,不管面對誰,那名女病患總有辦法将對方搞到發火,唯獨遇上這名精神科主任,她就覺得自己被看穿似地,沒有半分勝算。
“你如果想他回心轉意,跳樓真的不是好選項,我們談話這麽久了,你從沒表現過這方面的傾向,為什麽突然……”
“我沒有要跳樓,如果我要死,我一定會先殺死他、殺他全家、殺他外頭的女人,這樣我才甘心。”
“這個我相信,你的個性一直都這麽好強,只是為什麽……”
“費醫師……你信不信有鬼?”
女病患突然靜了下來,陰沉地瞪着費文立,搭配病房內過份明亮的照明,映襯得她膚色更加慘自。
任何人看見這一幕都會心裏發毛,不過費文立不是普通人,就算面對的是連續殺人魔,他依舊這樣文質彬彬、溫和友善。
“說吧,我在聽。”拿出紙筆等待,費文立比了個手勢讓對方繼續,願意開口就是好事,不管她的說法有多無稽,從裏頭分析、判斷正是費文立的工作。
“我沒想過要死,我只是想去買點東西,去那個商場……費醫師,你知道那個商場吧?”
“我知道,你繼續。”
“我一到那裏就感到不對勁,陰風陣陣,這不是我心理作用,我真的聽見聲音,一直有個女人在我耳邊吹氣、說話,還有笑……對,還有笑聲!”
“女人?”
“對,一個皮膚很自,有着長卷發的女人。”
“你見過她?”
“應該吧,好像在電梯裏。”
“又是電梯?”
讓費文立一打岔,那名女病患狐疑地回望着他,費文立連忙比了比手勢,請她繼續敘述。
總之就是那個女人不停地在她耳邊煽動,她才會鬼迷心竅地跑上天臺,事實上,有一瞬間她确實很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不過她很快就醒悟過來,只不過人已站在天臺邊緣了。
“後來的事,你記得多少?”認真地抄抄寫寫,費文立特意将“那個女人”标示起來,如果她真的存在,這算是謀殺案了。
“我記得……我記得費醫師來勸我,我真的不想死,我根本不想跳下去的,要死也不會選這種方式,我才不想面目全非!”
“嘿,我相信你,你可以慢慢說,不急。”
“我沒有要跳樓,我想走向你那邊的,是那個女人硬把我扯下樓,那棟建築物裏有鬼,她想要害我!”
像是擔心費文立不肯相信自己,那名女病患激動地站了起來,連帶地那名精神科主任也立刻到她身旁安撫,就在兩人拉拉扯扯這一剎,眼角餘光同時瞄見大扇玻璃窗外的景象。
剛剛那名實習醫生頭下腳上地和他們四目相交,咧着嘴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然後筆直地栽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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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地一聲,一顆蘋果筆直地掉在中庭裏,砸得四分五裂,汁水濺了一地,正在跟階梯奮戰的韓世樂三人,本能地沖了出來,不約而同看向肇事者的方向,就瞧見張岳萍倚在欄杆旁回瞪着他們,下一秒鐘轉身便跑。
“喂,你,別跑!”
閃電般迅速反應,黃沙出入意料地跨出欄杆,腿一發動,整個人斜斜地往上一體,輕輕松松地躍上上一層的欄杆,然後半轉過身再跳一次,又往上一層邁進一步,三兩下就竄到五樓,像動作片明星似的誇張身手,讓一向也很矯健的郭敬棠看傻眼了。
“那家夥是極限運動高手吧?”
膛口結舌地問了一句,郭敬棠不知道該叫好還是阻止對方。
黃沙居然趕上了張岳萍,而且相當粗暴地揪住那名女學生手臂,惹得她又蹋又踹、髒話連篇地破口大罵,只不過遇上了那個面無表情的救難隊員,她再怎麽叫嚣也無濟于事。
“呃……他喜歡爬高爬低……”
尴尬笑了數聲,韓世樂加緊腳步追上前去。
他跟黃沙是特勤隊出身,能在十分嚴苛的環境底下求生存,像這樣攀高爬低只是小意思,但這樣說出口似乎顯得太驕傲,這名正直、低調的救難隊員選擇敷衍過去。
“你想幹什麽,放手、放手,我要叫非禮了!”用力地扯着手臂,張岳萍努力地想掙脫黃沙的箝制,誰知道那個看起來沒三兩肉的男人,手像鐵鉗一樣絲毫不動搖。
“省省吧,你報警不是更快,看警察信你還是信我,嗑藥妹。”冷冷地挑高半邊眉毛,黃沙挑釁似地将手樓遁給張岳萍,料準那名女學生根本不敢打電話。
“好了,她也不是犯人,不用像拎小雞一樣揪着她吧?”無奈地搖了搖頭,郭敬棠不痛不癢地替張岳萍“求情”。
事實上,他還挺開心黃沙出手教訓她,小小年紀不學好,跟這群不務正業的小混混們浪費生命,讓她的父母親知道了會有多傷心?
“我已經成年了,我想幹嘛就幹嘛,你們憑什麽管我?”兇狠地瞪視着黃沙及郭敬棠,最後卻用哀求似的眼神看向韓世樂。張岳萍也懂得察言觀色,這三人裏頭,就屬韓世樂心腸最柔軟、最容易說話。
“你父母只想你回家一趟,你就讓他們心安,又有什麽問題?”幫忙勸說,韓世樂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張岳萍抗拒什麽。她也不像染上毒瘾被人控制,回家一趟有什麽困難嗎?
“我……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能離開。”張岳萍思索了許久,像是想找出理由,但最終放棄地耍起賴來。
她也不是那麽不講道理,也很想念父母,可是不論她怎麽努力,就是想不起來為什麽不能離開這棟建築物,總覺得每回繞啊繞的,都會走回原點,說什麽都無法離開。
“不管你肯不肯、想不想,總之一定要回家,我報警了,很快就有人來料理你那些……好朋友們。”
比了個手勢,要張岳萍回去收拾東西,郭敬棠還想給這個小女孩保留點顏面,希望她夠識相地別讓情況越弄越糟。
“你們不懂……我是不能走,不是不想走……”俏臉揪得跟包子似,張岳萍可憐兮兮地解釋起來,分不清是想吓唬他們還是真有其事,只可惜另外三個男人完全不買帳。
“別告訴我,你也是厲鬼纏身所以走不掉。”自從搬進熙寧國宅後,遇上的事全都無法解釋,郭敬棠并不迷信,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他都開始有些相信這棟建築物裏确實存在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了。
“嘿!別亂說話,這裏真有髒東西,我不想被纏上,你知道嗎,被“跟上”的都沒有好下場……”
先是兇狠地厲了郭敬棠一眼,随後神秘兮兮地壓低音量警告,張岳萍在這裏也鬼混了一段時間,她自己是沒碰上、撞見過什麽,不過聽說的故事不少,還有幾個朋友在嗑藥後,在長廊上遇見一個五官、四肢都移位的媽媽,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在找她兒子回家吃飯,聽他們形容,那場景相當的恐怖。
“你又聽說了什麽?”反正張岳萍沒有逃跑的意思,郭敬棠樂得和她閑話家常,多暸解、暸解對方的心理,說不定更容易勸服她回家,一個女學生孤身留在這種龍蛇雜處的環境裏确實不妥當。
“沒聽說過,這棟建築物聚集許多怨氣及“不甘心”,凡在這裏枉死的人,死前的那口氣、那種“不甘心”會留在這裏,時間一久,凝結在一起成為怨念,他們說啊,那種怨念會化成一個女人的模樣,無孔不入地找下一個目标,只要你稍微有點不順心……”
“為什麽要化成女人的模樣?”
黃沙冷不防地問了一句。
他提出的問題讓張岳萍愣了一愣,郭敬棠及韓世樂也不由自主地思索起來,确實是值得深思的一個好問題,明明就是男人的殺傷力比較大,為什麽出現的都是女鬼?
“我怎麽知道,我也只是聽說,你不要亂打岔!”支支吾吾了半晌,答不上話,張岳萍惱羞成怒地大吼。
正巧,他們四人已回到張岳萍“暫住”的那間屋子前,那名女學生中氣十足的吼叫聲,毫無意外地在空藹藹的長廊上回藩,韓世樂連忙比了好幾個手勢,雖然不覺得這個時間點會打擾到多少人,但終歸還是不禮貌。
碰碰、碰碰,隔壁那戶的房門由內而外地猛力敲打,就好像屋裏的人真被吵到一般,十分不爽快地抗議着。
“喂,你這人也太過份了,一直敲敲、敲敲,我沒嫌你整天敲個不停,你還敢嫌我們吵?”
正在氣頭上的張岳萍,二話不說地将炮口轉向,氣勢萬鈞地拍着隔壁的門咆哮,反正她身後有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真起什麽沖突,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嘎啦一聲,隔着鐵門,裏頭那扇木門朝內被拉開個小縫,一個眼珠外凸,額上青筋浮起,滿臉寫着絕非善類、兇神惡煞的男人,咧嘴怒瞪着張岳萍,混雜着酒氣、腐肉的惡心氣味噴出,嗆得那名女學生唉叫數聲連忙逃開。
“不好意思,如果我們打擾到你……”大概是四人當中脾氣最好的韓世樂,看了看不可能道歉的另外三人,只能無奈地擔下這個重責大任。
“滾——!”不留情面地一聲大吼,那個男人又重重地将門關上,像是不夠洩恨般,又繼續連撞了好幾下。
“啧,我就說,他是個神經病,住這種人隔壁,簡直倒了八輩子徽……”不甘示弱地狠踹鐵門一腳,張岳萍雖不是熙寧國宅的住戶,但也從朋友那裏聽說過關于這個鄰居的惡形惡狀,她就是讨厭這種會欺負女人的混蛋。
“嘿嘿嘿……不要再惹事了!”眼明手快地将張岳萍揪了回來,郭敬棠慎重地警告。同時用眼神示意,要她開門進屋。這一回确實是他們先在長廊上喧嘩,隔壁鄰居再怎麽兇惡、再怎麽無禮,他們也站不住腳。
“又不是我惹事,他啊……就是個酒鬼,一天到晚敲敲敲,真不知道他老婆、小孩怎麽受得了?”
不情不願地開鎖、進門,張岳萍嘴裏嘟嘟囔囔地抱怨,走進客廳時突然一愣,她什麽時候出去的,怎麽一點都不記得。
讓客廳裏的陣仗吓了好大一跳,韓世樂本能地沖到那些躺在沙發上、地板上的男男女女身旁檢查,如果不是胸膛仍有起伏、心髒勉強跳動,這幾人的模樣跟死了許久的幹屍沒什麽分別。
“還活着,不過離死不遠了。”斜斜倚在門邊,黃沙的目光時不時地打量浴室方向,他想進入檢查,但又不想驚動郭敬棠,正等待着一個合适的時機。
“叫救護車了嗎?”越檢查面色越凝重,韓世樂突然很後悔為什麽把随身的急救包留在車上,如果手裏有那些東西,至少能多做點什麽幫助他們。
“已經叫了,一會兒就到,你有辦法讓他們的情況……不惡化?”畢竟跟費文立久了,多少有點醫學知識,但這不表示郭敬棠實際上幫得了什麽忙。
客廳裏的男男女女,比他們先前看見時氣色又更糟了,好像放着不理的話,呼吸、心跳真的會停止。
“沒辦法,只能希望救護車快點到了。黃沙,你到浴室準備些濕毛巾……”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層層疊疊如死屍般的男男女女搬開,盡量讓他們舒适一些,韓世樂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多做什麽,希望不要有任何突發狀況,就這樣順順利利地捱到救護車抵達。
正愁沒有理由進浴室裏查看,黃沙二話不說道開長腿就想推門,誰知道張岳萍不知道哪根神經錯接,動作會這麽迅速,嗖一聲地整個人攔在浴室門前,黃沙差點一掌拍在她胸口。
“喂,你幹嘛,別擋路。”皺了皺俊眉,黃沙動作迅速地收手,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想招惹。
“我……不知道,總之……總之不能讓你進去。”又是一臉茫然,張岳萍用力地敲了敲腦袋。
最近總是這樣,不是忘了要做什麽,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出現在某地,就像現在,她也不懂為什麽要攔在浴室前,就是有股街動驅使,不能讓黃沙接近。
“喂,你……”以為自己已磨練出極好脾氣,結果次次讓張岳萍刺激得快要爆發,郭敬棠實在太佩服這小女孩了,任性起來天經地義似地,好像整個世界全欠了她,就該依着她的意思轉。
擔心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韓世樂立即岔開話題,他們是來勸這個女學生回家,不是來這裏恐吓她,張岳萍一再排斥離開,肯定有什麽原因,韓世樂突然想起或許他們該找費文立過來一趟,那名說話聲音低沉、溫柔的精神科主任應該有辦法應付這種心思纖細、敏感的女孩子。
正準備開口提議,碰碰、碰碰的敲門聲又再響起,只不過這一回不是那名粗魯的隔壁鄰居,警方終于有一次這麽快到達現場。
“都別動,別碰任何東西,你們幾個小心退出來,裏頭的物品全是證物……對了,等等會有人采集你們的指紋、DNA,你知道的,只是例行公事。”
帶隊那名警察,跟郭敬棠似乎頗有交情,說話心照不宣、客客氣氣,兩人很快到一旁聊開了,不外乎詢問最近警局裏的大小事,或是郭敬棠事務所的業績。
最重要的,那名年輕偵探特別提及,他得把張岳萍這個小丫頭送回家,這是他的案子,說難不難、說簡單又不太容易的案子。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那我跟黃沙送這幾個人到醫院……”行事坦藹藹的韓世樂,二話不說就辦完例行公事,倒是很擔心黃沙的情況,會不會因為這個動作,曝露了他“死而複生”這件事?
不過那個面無表情的冷淡男子,倒是很随性地也完成所有采證,他是真正的不在乎,就算被發現他真實身份“杜雍和”已死又如何?
“對了,你說的那個女孩子,也到醫院檢查一下,在這裏待這麽久,不可能沒有……”負責指揮調度的那名警察,擠眉弄眼地意有所指。
郭敬棠理解地嘆了口氣,這違反了毒品危害防制條例,如果被驗出施用了第一級的毒品,張岳萍躲不過有期徒刑的,不過看她氣色還算健康,希望那名女學生只是貪玩在這裏逗留,而不是真正像那些“死屍”般施打了毒品。
“張岳萍……張岳萍人呢?”
想讓那名女學生跟韓世樂他們先到醫院檢查,誰知道一轉頭,那女學生已不在浴室門前。
郭敬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屋子的警察、救護人員,結果沒人發現一個活生生的女孩子不見了?
“怎麽可能?”神情立即一變,黃沙皺緊俊眉、目光如炬地在屋子裏來回掃射,張岳萍明明就站在他身旁,不可能有什麽風吹草動而他沒有發現。
“她在外頭,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們太誇張了。”分不清好氣還是好笑地猛搖頭,韓世樂自然而然地走到張岳萍身旁關心,那名女學生神情看來恍恍惚惚,确實該到醫院檢查一番。
不像韓世樂那麽樂觀,一個謹慎、一個多疑,郭敬棠及黃沙對望一眼,張岳萍身上的謎團,說不定比這棟惡名昭彰的大樓更可怕,總是突然出現,然後又莫名其妙消失,如果不是他們都揪過、拽過她的手臂,都快要懷疑張岳萍其實也不是活人了。
“還等什麽?走吧!”站在門邊催促,韓世樂知道,黃沙一心一意想進浴室查看,不過以目前滿屋子都是人的狀況,這麽做太過冒險。
倒不如讓那些員警們采集完證據,把那些不相幹的人全弄走,以黃沙跟他前團員們的身手,能把這裏拆了重建。
“麻煩你們先陪她過去,到醫院老費知道怎麽做,我留這裏幫他們……”理所當然地分派任務,郭敬棠絲毫沒意識到,韓世樂及黃沙其實并不歸他管,打從心底認定了他們會幫忙一般。
“留下來,不不不,這裏的事我們會處理,你不是警察了,留下來只會礙手礙腳。況且,費醫師那裏出事了,你不知道嗎?”
負責調度的那名警察,重重拍了拍郭敬棠肩膀,這位老大哥啥時才會留意到,他們不是當年的小警察了,早就獨當一面了,用不着事事都由郭大俠扛着。
“出事,老費出什麽事?”果然天大地大費文立最大,一扯上那名精神抖主任,郭敬棠就沒有理智可言,尤其還是“出事”這麽嚴重的字眼兒。
“不是費醫師出事,是他們醫院的實習醫生跳樓……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麽會這麽遲才過來,人手不夠啊,警察不是超人、不是鐵打的。”
忍不住地抱怨起來,然後接收到郭敬棠殺人似的目光,那名帶隊的員警,一五一十地将醫院那邊發生的事情交代清楚。
“跳樓……關警方什麽事,搞這麽久,老費怎麽樣,有沒有受到驚吓?”
“那是費醫師耶,你覺得他會受到驚吓嗎?”
先是沒好氣地猛翻自眼,随後那名警察提出整個事件最大的疑點,目擊證人的供詞不符。事件發生的當下,費文立看見那名實習醫生跳樓,可是跟他處在同一個病房裏的那名女病患,看見還有另一個女人,牢牢攀在那個實習醫生身上跟着他跳下。
“啧,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