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
撐着拐杖、拎了一大盒甜甜圈,蔔雲陽慢條斯理地晃進訓練中心的休息室裏,老遠就聽見小隊長畢方中氣十足的吆喝,剛想揚聲打個招呼,冷不防讓人自背後抱個滿懷,若不是他撐着拐杖又拎着甜甜圈,以蔔雲陽過去的身手及反應,現在肯定就是一記過肩摔。
“天吶——雲陽哥!什麽時候出院的?怎麽不通知我們去接你?”興奮地圍着蔔雲陽蹦蹦跳跳外加尖叫,姚虹女甚少如此失控地反應,就算她徒手攀岩卻意外受困時,都不見她大氣多喘一下,這一回是難得地不冷靜,誇張的舉動驚動了整間休息室。
“前幾天就出院了,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這麽忙,出個院而已,不用麻煩大家啊!”
将那一大盒甜甜圈塞進姚虹女手裏,蔔雲陽尴尬地退了半步,若在從前,随便隊上唯一的女性想怎麽撲就怎麽撲,他來者不拒、甘之如饴,不過好不容易重傷痊愈,腿上的鋼釘都還沒拆,他擔心一個重心不穩栽倒,連累了姚虹女那多不好意思。
“既然出院了就好好休息,隊上的事不用操心,好好養傷才是最重要的。”小隊長畢方面帶微笑地走近,先跟蔔雲陽寒暄,随後像老媽子上身般嘀嘀咕咕。
其實他仍然困擾隊上“人手不足”,一個經驗豐富的蔔雲陽倒下,能征善戰的韓世樂同樣需要休養,就連年輕一輩中肯搏、肯拼的安傑都躺平了,他手邊能用的隊員真的不夠。
但看看蔔雲陽現在的模樣,即使勉強回隊上,也不能出任務,還不如讓他好好休息,完全恢複後才能派上用場。
“隊上不是人手不夠,世樂跟安傑不是還躺在醫院?”不得不找把椅子坐下,蔔雲陽有些氣惱地揉了揉微微發酸的右腿。等他能擺脫拐杖、複健到完全康複,不知道還要多久時間,他怎麽會在前一個任務時發生意外,他甚至都不記得整個經過,簡直不可饒恕。
“少了你們确實難調度,虹女他們已經很久沒排休了,不過也有新血加入,一切還應付得來,你專心養病就對了,不要像世樂那樣,舊傷未愈、新傷又起,最後萬病齊發,他這一次再不好好休養……”
越說越無奈,小隊長畢方十分了解韓世樂的個性,對于正式的命令,他一向認真服從,他其實有好好遵守規定去放假、休養,誰知道每回都會遇上新一波的麻煩,不知道是他吸引天災人禍?還是天災人禍吸引他?
“新血?對了,隊上來了個厲害的新人,叫什麽來着……”不知道是摔壞了腦子,還是原本就這麽不好使,蔔雲陽掙紮了半天,什麽人名都沒蹦出來,只能求救似地看向姚虹女。
姚虹女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搖了搖頭,她已經能想象黃沙遇上蔔雲陽後火花四射的場面了,那個新人一點都不像新人,不論是能力或者脾氣,絕不像當年的韓世樂那麽好相處。
“他叫黃沙,非常厲害,在訓練基地那裏的成績相當搶眼,多虧了他的加入,我們的任務才能解決得那麽順利。”
明顯感到很頭疼,但又不得不承認黃沙的能力,小隊長畢方自問自己什麽新人沒帶過,第一次遇上這麽桀骜不遜的年輕人,在現場發號施令得比他還大聲,不過判斷力确實數一數二,假以時日會是相當了不起的救難隊員。
“黃沙?這是什麽怪名字?”
“哪裏怪了?你不要嫉妒他就中傷他喔……”
“嫉妒?我他媽的根本就不認識他,啊是能飛檐走壁喔!我幹嘛嫉妒他?”
誇張地挑了挑眉,姚虹女細數着黃沙解決了多少事件,他的身手有多好,用飛檐走壁形容只是剛好而已,黃沙攀岩的功夫可能只有小輸韓世樂一些,大勝隊上的其餘成員,當然也包括蔔雲陽。
他更令人欣賞的是冷靜、理智,不論現場情況多混亂,受困者的家屬哭喊得有多激烈,黃沙永遠依着自己的步調執行任務,就算被罵冷血之類難聽的話,他也不曾動搖,光是這一點,小隊長畢方就打定主意要培養他成為“種子”,像黃沙這種個性,不當救難隊長實在太浪費了。
“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不是他跟老畢,你跟世樂就準備像小龍女一樣在崖底下過日子了。”
其實一點都不關她的事,姚虹女的語氣仍舊顯得那麽得意洋洋,這陣子跟黃沙相處,雖然一開始很看不慣他的我行我素,但日子一長,就了解那個年輕人的本性,他其實沒有惡意,只是不善于應酬、交際,姚虹女反而很欣賞他有話就說的率直,這年頭能這麽誠實的人真不多見了。
“怎麽前後聽起來像兩個人,我跟他非親非故,他幹嘛要這麽盡心盡力地救我?照理說他不是該公事公辦?像那種情況下,冒險垂降到斷崖下是非常不明智的決定……”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決定很愚蠢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之間什麽交情,老畢你當然會下來救我啊!只不過他……”
“他當然會下去!因為他跟世樂的關系很不尋常!”煞有其事地擠眉弄眼,姚虹女憑着女人的直覺,她敢肯定黃沙跟韓世樂之間絕對有問題。
“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蔔雲陽傷還沒完全痊愈就跑回隊上,就是因為他閑不住,回來多少能聽到些有趣的故事或八卦,不過這也太八卦了!
“我早就懷疑那兩人有鬼了!”說得好像親眼所見般篤定,其中一名救難隊員,搭着蔔雲陽肩膀,十分講義氣地分享他毫無根據的所見所聞。
“說得是、說得是,我也是這樣想,你知道黃沙住哪嗎?世樂他家啊!”另一名北二聯隊的成員,活像個三姑六婆一般地八卦起來。
“世樂他家?那小子的公寓才多大?我記得只有一個房間,黃沙睡哪?”激動地跳了起來,右腿一陣酸痛地又跌坐回椅子上,蔔雲陽一直都将韓世樂視作自己的小老弟,他絕不允許有人占他便宜。
“兩間啦!你忘記喽!世樂那房子還是我們陪着找的,你激動個屁?坐好吧!省得右腿又斷了。”
沒好氣地翻了幾記白眼,陪着他們一起閑話家常的姚虹女,十分無奈地看了看這群大男人,誰說女人長舌?男人們發作起來更可怕。
“怪了,怎麽從沒聽世樂提起過這麽一個朋友?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對于那個日常規律到幾乎沒什麽私人生活的小老弟,蔔雲陽自認為自己十分了解對方,如果是韓世樂進入救難隊之後才認識的,沒理由他們隊上的人會不知道。
“當兵的時候認識的吧?”聳了聳肩,姚虹女一點也不在意黃沙的背景,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而且實力又堅強,能夠圓滿完成每一次的任務就夠了。
“你知道世樂是什麽來頭嗎?他是涼山的,你別以為滿大街都涼山部隊退下來的!”
“那很特別嗎?”
“廢話!”
“這更合理啦!黃沙能力那麽強,肯定就是跟世樂在軍中認識的兄弟啦!難怪他聽說世樂受困,二話不說就跟着小隊長下去救人,義氣啊……”
越聊越欣賞黃沙,姚虹女誇張的愛慕語氣讓那幾個救難隊員有些吃味,其中又以蔔雲陽最為嚴重。他果然有點妒意,一直以來韓世樂跟他就像兄弟一樣親,現在冒了個莫名其妙的黃沙出來,他反倒變成外人了?蔔雲陽微微眯起眼睛,他一定會好好調查、調查這個叫黃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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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口氣,韓世樂疲累地睜開眼睛,花了不少時間調節,終于看清楚周遭環境,純白的牆面及天花板,還有空氣中飄散着的消毒水氣味,費勁地挪動位置、坐起,不由自主地苦笑起來,這次真的破記錄了,他居然住院這麽久?
原以為恢複得差不多了,誰知道會一再的發燒、退燒、發燒、退燒,鬧得醫師嚴令他必須留院觀察,直到找出病因并且解決為止。
下意識地東張西望,韓世樂不經意地流露出失落的神情,這陣子只要他睜開眼睛,就能看見黃沙守在一旁,今天卻沒瞧見他的身影,雖然明知道救難隊的工作既不固定又辛苦,韓世樂也不是依賴成性的人,只是一旦養成習慣,突然失去之後總是不怎麽舒服。
“嗯?醒了?”嘩啦一聲,病房大門讓人粗暴地拉開,黃沙拎了袋簡單的晚餐晃了進來,仿佛不在意又像是十分平常般睨了韓世樂一眼,自顧自地拉把椅子坐下,胡亂地吞着遲了好幾個小時的晚餐。
“很忙就不用過來,我沒什麽事,任務太辛苦的話,你該多點時間休息。”
安心地笑了起來,韓世樂想也不想的伸出手,他也不明白自己想幹嘛,還來不及收回前,黃沙反射似地握住,輕捏了兩記,他們之間有許多話不必明說,彼此都能了解。
“不是我在臭屁,這種任務有什麽難的?我只是不明白,怎麽一天到晚都有人想盡辦法讓自己陷入困境?”
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黃沙尤其受不了去解救受困的登山客,明令不準在天候不佳的狀況下入山,一開始就說了不能進入某些地區,偏偏就有這麽多不知死活的家夥,以為自己是超人嗎?最後還不是要勞師動衆去救人,如果由他發號施令,他絕對會讓那些家夥自生自滅,就像想攻頂聖母峰,就要有把命留在那裏的覺悟。
“已經算不錯了啦!如果是消防那邊的,出任務的名目更亂七八糟,他們救阿貓阿狗的任務可能比救火更多。”
韓世樂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接下黃沙塞過來的蘋果,從一開始削得七零八落,到現在能雕花、雕兔子,只能說黃沙用刀的技術更上層樓。
“怎麽樣?你的身體?”呶了呶嘴,黃沙冷硬的五官流露出少許的關心。
韓世樂這次真是病來如山倒,高燒到四十度然後昏倒,吓得他手忙腳亂,這是黃沙“死而複生”後第一次這麽驚慌,他原以為他不會再為任何事心跳加快,看起來他真高估自己了。
“醫生說我的各項指數正常,只是之前累積的疲勞一次釋放。”無奈地聳了聳肩,韓世樂也不明白為什麽高燒不退,不過在醫院休養一陣子,好吃好睡地精神恢複不少,近幾次量測體溫的結果都十分正常,相信不久後就能出院。
“你用不着這麽拼命,有些人受困是自找的,量力而為,你又不是超人。”
“我沒那麽崇高,只是不想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如果是因為我的關系,大可不必!我已經回來了,而且……你只是服從命令撤退罷了,并沒有遺棄任何人。”
望着韓世樂,這段話在黃沙腦袋裏不曉得閃過多少次,他曾以為很難開口,畢竟他不是真的沒有怨恨,沒想到現在能這麽輕易脫口而出,與其看韓世樂面對他只有愧疚,他更想要的是另外一種感情。
“如果你沒有回來……又或者找不到方法延續生命,你還會原諒我?”苦笑地望着黃沙,韓世樂的愧疚感不會因為這麽幾句話消退,反而随着黃沙的性命倒數而增加。
他不知道對方是從哪個“隧道”回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死而複生後,生命還是在倒數?韓世樂只知道他會拼命想辦法,一定要找到辦法延續黃沙的生命,他不想再失去對方。
多說無益地放棄解釋,黃沙幹脆地湊上前去,先是輕柔地輾着對方薄唇,察覺到韓世樂有一瞬間的僵硬,等到對方毫不猶豫地回應,舌頭強勢地探了進來,黃沙低吟一聲扯住他的頭發,霸道地加深這記吻,兩人或咬或吮地難分難舍。
“咳!”年輕護士分不清是想笑還是想罵人,神情古古怪怪地站在門邊。
面無表情地退開,在黃沙的字典當中,大概沒有“尴尬”、“難為情”這幾個字,倒是韓世樂,耳根通紅、眼神飄移地縮回床上,他不像那個始作俑者一樣可以離開醫院,出院之前,他大概會讓那些愛八卦的護士們調侃到死。
“訪客的時間已經過了喔!還有什麽沒交待的趕快說一說。”護士板起面孔、佯裝生氣地催促着,只不過她眼底眼掩藏不住笑意。
早在黃沙替韓世樂辦理住院手續時,整個護理站就傳遍了這兩個陽光型的帥哥是一對,有人還不信哩!說只是兄弟義氣,她可是押寶大半個月的薪水,這次發財了!
“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嗯,早點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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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黃沙還沒掏出鑰匙,突然警覺地眯了眯眼睛,然後機靈地往暗處一閃,果不其然,就瞧見有幾個黑影等在門邊,對方似乎也察覺到黃沙的出現,在他更進一步攻擊前,立即揚聲喝止。
“黃沙!是我們。”
“羅彬?”認出嗓音的主人是同樣死而複生的團員,甚至可說是“長老”的羅彬,黃沙慢慢自暗處走了出來,但仍不放松戒備,搶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上。
“你還是這種一板一眼的個性。”扯了扯嘴角,羅彬攤開雙手表示沒有惡意,他不怪黃沙的多疑。他們“身份”太特別,對他們心懷不軌的人太多,出賣或被出賣只在轉瞬間,不防不行。
“進來吧!”看了一眼團員的裝扮,黃沙忍不住的皺起俊眉,全都是從頭到腳一身黑,怕街坊不知道這裏有壞人嗎?就算他不想在這裏住下去,也不能害韓世樂有家歸不得啊!
“你有Louis跟艾麗的消息嗎?”
看了看房子的格局及擺設,那種“家”的感覺讓羅彬不由自主地揚了揚眉,他沒想到黃沙是這種人,這個跟他們有千絲萬縷關系的男人,即使在團隊中仍像頭孤僻的狼,結果竟然甘心被馴養?這簡直不可思議,他都想見一見那個讓黃沙改變的人,連艾麗都辦不到的事,“那個人”居然成功了?
“沒有,如果不是順利通過隧道就是死了。”
冷淡地看着那些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團員,黃沙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感情”對他們這些人完全濟于事,說了等于白說。
“你怎麽這麽無情,如果不是為了你,艾麗也不會……”
“我阻止過,那個隧道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但她不信。”
眼看黃沙就快跟其中一名團員吵起來,事實上,是那名團員單方面的叫嚣,黃沙神情依舊冷冷淡淡,只不過他愈如此,那名替艾麗說話的團員更氣惱,羅彬擔心“戰火”會愈演愈烈,不得不介入阻止他們繼續往下吵。
“別吵了!我們來是為了讨論隧道的事……”掏出個類似PDA的儀器,羅彬神情嚴肅地喝止衆人。就算艾麗跟Louis真有危險,一旦進入隧道後,他們也幫不上忙,在剩餘的時間裏,他們只能專注在尋找正确的“隧道”之上。
“有新線索?”
“嗯,按座标找到地點了,是棟二十多年非常老舊的國宅,在鬧區裏。有團員去調查過,附近的居民給它取了個非常酷的外號……猛鬼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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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國宅?好端端地為什麽要搬到那裏?”幫忙打包行李,剛升上精神科主任的費文立,語氣雖然溫和,但仍舊聽得出不很愉快。
他跟郭敬棠兩人經歷了那麽多風雨,好不容易能安穩下來,說好了共同負擔公寓及事務所的貸款及租金,結果那個家夥竟然擅作主張地要搬走,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很穩定,費文立相信郭敬棠不是一時興起做出這個決定,但他還是覺得不大舒服,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先跟他商量、商量?
“租金便宜啊!”臉上挂着陽光燦爛的笑容,郭敬棠手腳利落,将常用的資料掃進紙箱中,經過費文立身旁時,冷不防地揪住對方後頸,探過頭去就是一記深吻,然後像頑童似得意洋洋地哈哈笑着跑開。
“便宜?我們這裏很貴嗎?兩個人分攤不是還好?”耳根唰一聲泛紅,費文立厲了郭敬棠好幾眼後,将話題帶回現實面。
如果不是為了跟剛開始打拼事業的郭敬棠分攤房租,已升為精神科主任的費文立,根本沒必要在外頭多設立一個心理咨商用的辦公室,如果郭敬棠這麽不想跟他在同一個屋檐下工作的話,那就把事務所退租算了,他在醫院裏頭的工作已經夠繁重了,沒興趣自找麻煩。
“多多少少有點不方便啦!你知道的嘛!會來征信社尋求幫助的人,十個有九個都疑神疑鬼,剩下那個直接就精神有問題了,你那個心理咨詢的辦公室就在隔壁,我的客戶會緊張……”
“緊張?心理有病本來就該看醫生,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不是很方便?”
“要是知道排解心理問題,就不會整天疑神疑鬼,然後跑來找我調查事情,也不能怪他們嘛!否則就是把衣食父母往外推喽!”
“那該怎麽辦?你這樣突然搬走,空下來那間辦公室做什麽?租出去嗎?”略揚了揚俊眉,費文立是什麽人,善于察顏觀色、追蹤病患面部細微表情的精神科主任,就算他沒這個本事,以他對郭敬棠的了解,那個目光閃閃躲躲的男人正對着他說謊。
“不行!不準輕舉妄動,辦公室我還有用,這麽多資料往哪堆?新的辦公室很小,放不下的,所以我大部份東西還是留在這裏,恩準你微調一、兩個書櫃放你的醫學期刊,這已經是上限了,剩下的通通不準動,我的辦公室還是我的。”
一聽說費文立打算将他舊有的辦公室租出,郭敬棠想也不想地投反對票,當初那名年輕的精神科醫師榮升主任時,就不打算在外頭繼續執業,他想花更多的時間在醫院的個案上。
郭敬棠東拉西扯浪費了不知道多少唇舌才說動對方,他們都忙于各自的事業,能膩在一塊兒的時間有限,将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辦公室結合在一起,是郭敬棠想到最高明的一招,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郭敬棠,你很不會說謊。”随意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費文立雙手合十地抵在唇邊,切換成醫師模式,目光仿佛手術刀般,銳利地切割着眼前病患。
“真這麽糟?我能卧底到恐怖份子頌猜身邊這麽多年,演技好得很,是哪裏露出破綻?”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啧……”
其實一點也不在意費文立是怎麽看穿他的,郭敬棠心底其實驕傲得很,他的費大醫生就是這麽厲害,別看他斯斯文文、手無縛雞之力,遇上危險時一樣展現出無以倫比的勇氣,真不愧是他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
“到底是什麽事?為什麽一定要搬去那裏?”明白郭敬棠是為了任務才将征信偵探事務所搬走,費文立心底反而踏實許多,重新幫忙打包那些行李。
“一個個案的女兒不見了,我稍微查了一下她的人際關系,現在的年輕人交往的份子很複雜,經常出沒的地點就在西門町……”
“那也沒有必要搬去熙寧國宅吧?”
“小高查到了她最後被目擊的地方就是熙寧國宅。”
一邊整理着資料、一邊解釋調查結果,小高是他聘請的助理,非常熱情有幹勁的小夥子,本來一心想當執法人員,不過心髒有先天性的問題而被刷了下來,在最消極的時候遇上了郭敬棠,然後死纏爛打地進入事務所工作,一待竟然也一、兩年了,這家夥依舊有沖勁,可惜經驗值沒漲多少。
“那也不必搬過去吧?”微擰了擰俊眉,費文立實在想不透,為了一個看似簡單的個案勞師動衆,這不像郭敬棠的個性,顯然裏頭還有內情。
“呃……”
“說實話。”
“她的家人懷疑,她認識了不好的朋友,然後……吸毒,當然只是懷疑,不過她跟她的朋友們警覺性非常高,所以她父母之前找的私家偵探都無功而返,我跟小高商議了一下,與其這樣大大剌剌跑去問,不如找個名目混進去慢慢查。”
一聽說有可能跟毒品扯上關系,費文立俊眉皺得更緊,那名正直、陽光的前警探,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伸手輕輕揉了揉前額上聚起的眉頭,他就是不希望費文立為他擔心,才想要唬弄過去,誰知道那個精神科醫生見鬼了的聰明,總是能一眼看穿他。
“需要我陪你過去嗎?我能分辨出誰在說謊……”沉吟了一會兒,雖然不認識對方,但費文立同樣很擔心那個誤入歧途的女孩,能快一點把人找回來,郭敬棠也能快一點搬回來。
“不!不用了,我帶小高過去就行,那裏龍蛇雜處、出入份子複雜,你在那裏我會擔心。”想也不想地否決,郭敬棠根本不敢想象跟只白兔似的費文立,出現在熙寧國宅那裏的模樣,一定會被那些兇神惡煞生啃了。
“至少讓我幫忙搬家吧!看一看你那邊的環境……”
“遵命!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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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地一聲,電梯門有些故障似的,喀啦喀啦地打開,黃沙微微地眯起眼睛,他稱得上身經百戰了,什麽惡劣的環境沒待過,但像這樣昏暗、潮濕又老舊的地下停車場,空氣中還飄散着難以形容的氣味,即使是他也有些無法适應,這就是“隧道”會出現的地方?
“你确定隧道在這裏?”
看了看四周,這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更普通的公寓大樓,黃沙跟其餘的團員不同,他天賦異禀,能依靠自身的感應來探查隧道出現與否,而不像羅彬等人需要儀器,就好像有些人能莫名其妙的預知地震一樣。
黃沙現在很肯定,他沒有什麽特別感受,不像前一回,那麽明确的知道隧道會出現在那座山裏。
“嗯,沒有數據,不過之前跳動得非常厲害。”翻出那個像PDA的儀器擺弄了兩下,羅彬無法解釋這當中的變化,不過他們也早習慣了,隧道會忽然出現、忽然消失,如果能精準掌握,他們早就解決了每個人性命倒數的問題了。
“所以……你想做什麽,等?”
略揚了揚俊眉地冷哼一聲,黃沙沒興趣為了這麽點虛無飄渺的線索,就浪費時間在這裏瞎耗,滿世界都有“隧道”,他相信這裏也有一個,但是不是他們找尋的那一個,真的只有老天知道。
他不想漫無目的地等待,他正準備開始另一段人生,即使短暫,但他想好好把握并珍惜。
“嗯!機會很大,這棟建築物蓋在流沙地,你知道這意謂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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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完血壓、抽完血,确認了體溫正常,一切數據都通過檢驗,韓世樂滿心期待能夠出院。北二聯隊的朋友們,一早就聽說了這個好消息,不需要值班的蔔雲陽及終于有機會輪休的姚虹女等人,心情愉快地來接他出院。
“你們看過安傑了嗎?他的情況有沒有好一點?”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韓世樂思索該不該再去關心一番,或者等他回家安頓好,再準備點水果來探視。
同樣被送進醫院的還有他們隊上的另一位拼命三郎安傑,只不過那個年輕人沒他這麽好運氣,至今昏迷不醒,更悲慘的是醫生還找不出原因地束手無策。
“剛剛去看了,還是那個樣子。”幫忙收拾,姚虹女略顯難過地回答,北二聯隊感情就像家人一般親密,尤其是這幾名較為資淺的後生晚輩,所有人都當他們像小老弟般照顧,安傑至今昏迷不醒,身為“家人”她怎麽可能不着急。
“別太擔心!醫生、護士這麽多,世樂都完全好了,安傑也會沒事的。”
畢竟是隊上老大哥,蔔雲陽笑着安慰衆人,明明沒有外傷,各項檢查也都做了,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蔔雲陽依舊很有信心,連他這個摔下斷崖重傷的家夥都能撐着拐杖活蹦亂跳,安傑清醒、痊愈也只是時間而已。
“嗯!安傑會吉人天相的。”拎起旅行袋,韓世樂下意識地東張西望,原本應該守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明知道他今天會出院,居然不見人影?他并不是依賴成性,但黃沙也太不夠意思了。
“怎麽了?漏什麽東西嗎?”跟着左看右看,姚虹女主動在病房裏巡視一遍。這幾個男人一個比一個粗心,沒列張表單讓他們一樣、一樣收拾,天曉得能漏掉多少件。
“沒什麽,黃沙……今天有任務?”抿了抿薄唇,佯裝潇灑地搖了搖頭,韓世樂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略顯僵硬的神情,卻洩露了他其實很介意。
“黃沙?沒有啊!他今天也輪休,說真的,他早該放假了,這陣子所有艱難的任務全落在他頭上,連我在旁邊看的人都替他覺得累。”
半是心疼、半是驕傲地回應,姚虹女邊說邊厲了蔔雲陽一眼,不管那些男人們怎麽酸言酸語,一點也不能抵毀黃沙在她心目中的份量,他雖然個性弧癖了些,但依舊是個正直又負責任的好男人。
“這樣啊……”
“他不是你的好兄弟?怎麽沒來接你出院?”
非常堅持自己不是在挑撥離間,蔔雲陽只是出于兄弟義氣,提醒韓世樂認清真相,他們才是出生入死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黃沙充其量不過就是新人,跟他們北二聯隊弟兄們的情誼相比,他就是個外人。
“既然輪休,就好好休息,我好手好腳的,幹嘛要人來接我出院?你們也是啊!其實不用多跑這一趟。”
韓世樂很快甩開那些不愉快的情緒,相反的,他很開心黃沙逐漸融入這樣的生活,不論未來如何,是不是能找到救命的“隧道”,這條路上他們一定會并肩同行,絕不放手。
話才剛說完正準備離開,被議論着的當事人突然拉開病房大門走入,黃沙平靜但略顯疑惑地看着衆人,他記得韓世樂今天出院,但用必要搞得像媽祖出巡一樣這麽大陣仗?
“弄好了嗎?”遲疑了好一會兒,黃沙終舊還是選擇不打招呼,盯着韓世樂開門見山地問了一聲。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北二聯隊的衆人相處,奉命行事的執行任務很容易,他可以直來直往不必理會其他人的心情,可是私底下的人際應酬就十分麻煩,他索性完全不參與。
“你怎麽灰頭土臉的?發生什麽事了?”不由自主地皺起俊眉,韓世樂上上下下打量黃沙,後者雖然不是什麽喜愛打扮的那類人,可也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甚至可以形容成一絲不茍,他還是頭一次看見黃沙這麽……狼狽。
“搬家。”二話不說地接過韓世樂拎着的旅行袋,黃沙是算準時間上來接人,只可惜算漏了北二聯隊閑話家常的本事,居然拖到這個時候還沒辦好出院手續,再不上樓來催,這些家夥有可能天長地久地聊下去。
“搬家?為什麽要搬家?”先是瞪大眼睛,韓世樂想也不想地将旅行袋搶了回來,他的公寓雖然稱不上有多大、多豪華,但塞下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況且黃沙不是一直都住得好好的?無緣無故為什麽要搬走?
“怕人說閑話。”
“閑話?”
微擰起俊眉,韓世樂茫然的看向北二聯隊的同伴,結果不是看天的看天,就是看地的看地,全都在閃避他的目光,唯獨姚虹女沒好氣地猛搖頭,男人要是争風吃醋起來,比女人還可怕。
“走吧!護士在催了,她們等着整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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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理好手續,跟北二聯隊的同伴們道別,直到鑽進副駕駛席,韓世樂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他習慣了沖鋒陷陣、習慣了一肩扛起艱難的任務,結果現在被當成弱者般噓寒問暖,一方面感激蔔雲陽等人的關心,但他不禁反問,自己是不是那麽沒用?怎麽每個人都當他是紙糊的?倒是跟“體貼”二字無關的黃沙在一起最自在。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我以為我們……”悶了好一會兒,韓世樂還是忍不住地張口詢問。
雖然他們彼此都沒正式開口說過,但他以為“那個吻”已經能說明一切,難道是他自做多情?韓世樂有點氣惱這個莫名其妙、患得患失的自己。
“儀器探查到熙寧國宅那裏的數據怪異,就像隧道出現時的樣子。”沉吟了許久,黃沙選擇誠實面對。
他一開始不希望将韓世樂拖進這淌渾水中,不過以他對那個男人的了解,不管怎樣,他最後還是會知道、還是會插手,與其讓對方因為不了解而誤事,還不如一開始就解釋清楚。
況且,黃沙不認為他們能遇上正确的“隧道”,只因為該棟建築蓋在流沙地上,就以為會出現相同數據的隧道?這種推測實在太勉強了。
“隧道?隧道出現在這附近?”精神一振地挺直背脊,韓世樂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這關系到黃沙的性命,他一定會傾全力幫忙。
“嗯,不過我們去查看過,數據一切正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