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雀神局(24)
尚夏将目光投向左複,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到底哪裏出了差錯,竟叫左右察覺到了。
左右恍然一笑:“差點忘了,大管家還沒喂我喝湯呢,我是不是出來早了?”
尚夏計劃敗露,又拿出低頭紅眼裝可憐的架勢:“左哥,你誤會了,我和管家只是發現最近府裏的錢少了許多,正在查呢。興許是底下人傳話傳錯了,叫你誤會了……哥,你累不累,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左右扭動肩膀,甩開他抱着自己胳膊的手。
“看來大管家盡職的很,錢少了不來報給老爺我,卻說給尚公子聽。”左右握着拳頭沖左複發狠,話裏話外都是譏諷和失望。
左複一聽,撲通跪倒在地,急着解釋:“您說過的,尚公子是家人,我們是一家人。”
左右仰天笑了笑,這話他當然說過。
流落街頭的時候和上下分食一塊餅,他和上下說過他們是一家人。
風雪夜把人救回來的時候左複怯生,他和左複說過他們是一家人。
左右想着,又笑不出來了。
“府裏的錢是少了,都去哪兒了你們知道嗎?”左右問。
尚夏眼神躲閃:“應該是左哥有安排,放到別處了吧。”
尚夏就是因為懷疑他把錢藏起來不留給自己,才串通左複一起唱了大戲。
“是有安排,”左右決定說個明白,“三萬兩在城西置辦了個宅子,緊挨着李員外的府門。兩萬兩在鄉下買了千畝薄田墾成莊園,地契手續馬上就辦好了,還要問是買給誰的嗎?”
尚夏一直想拜訪的那位先生,正在李員外府上教書,李員外曾經公開放出話來,要他的女兒嫁一個有才氣的人。而尚夏曾在詩會上碰到過李小姐一面,一見傾心。
左複前月找回了家人,幾十號窮苦的親戚等着他接濟,那千畝田産,月後就該歸到左管家的手上操持了,到時候任他想安插多少窮親戚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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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為他視如親弟弟的兩個人想了許多,可惜卻沒有人信過。
“左哥,我……”尚夏半蹲在地上扯着左右的衣角,一臉的央告。
左右欠着身子,捏着他的下巴:“我從來沒有短過你,上下,你告訴我,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沒誰不愛錢,左右自嘲道。因為自苦,他甚至沒注意到尚夏的小動作。
電光石火之間,尚夏忽然從身後掏出一把銅錢劍,一劍捅進了左右的心口。
“左哥,你房間裏的東西我都看見了,你早就不是人了對嗎,我也不想傷你,可我是人,我害怕。”尚夏将劍身又往裏推了推,咬牙切齒。
尚夏說得對,他早就不是人了。
左右是靠着和鬼做生意發家的。
左府上有規定,老爺的房間夜半不許人靠近,只有左右自己知道這是為什麽。
是因為到了夜裏,會有小鬼爬出來拿着地底下的錢財和他做交易,用成千的金幣買一朵人間的花,以上萬的銀錢換一枝碧綠的春色。
尚夏起夜路過不經意看見,受到驚吓,再難釋懷。
“你放心,左哥,我娶了李小姐,我們一起去給你燒紙錢,你在地底下也用得上的。”尚夏把銅錢劍捅進左右身體裏,湊在他耳邊說話,語氣、神态還和當年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乞丐一樣。
若是前世,戲就唱到此處謝幕,左右身死以後被範無救引下黃泉,因為貪了陰財被困在無妄城千年。
但這裏是煞境。
左右狠下心,一把将尚夏推倒在地。什麽一家人,他早就不在乎了,眼前這兩個虛情假意的,還不如外頭那個說一句話打三個哆嗦的膽小鬼呢。
貪財鬼顯出死相,将雙臂的金錢紋樣還有胸前插了一半的銅錢劍展示給尚夏看:“原本是打算這麽殺我的,對嗎?”
尚夏看見他的死相,驚恐後退,被假山石擋住,掙紮起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不是一家人了。”左右将胸前的銅錢劍握在手上,一揮劍,先砍了跪在旁邊的左複。
下一劍,他刺向尚夏。
尚夏一死,天地大變。
滿座賓朋,俱化厲鬼,呼嘯着朝院後襲來。
左右提着劍,斬盡虛妄情誼,殺了個酣暢淋漓。
……
趙猛坐在土牆邊晃着腿,左右大人、他哥、範大人都被抓進了土門之後,“花牌”叫了暫停,要他先等着。
他沒有辦法,站的時間長了腿酸堅持不住,又改成席地而坐,只是仍舊緊緊抱着謝卞給的東西不肯輕易撒手。
終于,灰飛塵散,土門重啓,左右自北方天際之下緩緩走出。
“左哥!”
趙猛隔着老遠大喊着,又蹦又跳,高興得像個終于看到家人的孩子。
“疼嗎?”趙猛又看見了左右身上穿胸而過的寶劍,心疼得要命,隔着土牆也摸不着,只能焦急地胡亂在空中亂揮抓瞎,模樣就像要和左右同苦共痛一般。
左右站定,銅錢劍抽出,将死相隐去,笑一笑寬他心神:“不疼,習慣了。”
還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到底還是趙猛傻。左右臉上笑,心裏苦。
“範大人呢?”
左右環顧四周,偌大的麻将城,就只剩下了趙猛。
他話音剛落,東方土門開啓,範無救和謝卞并肩從門中走了出來。
“別叫,好着呢。”範無救放開悄悄攥着的謝卞的手,把趙猛話到嘴邊的一句“哥”堵了回去。
可要是好着呢,為什麽他哥剛剛還靠在範大人懷裏,趙猛迷惑。
“請各位大人盡快入座,游戲繼續。”
“花牌”在高空中催促着。
謝卞以長鞭為索,輕盈行至西方高牆站定。
剛剛在土門後面,他經歷了自省室的四遭,已經有了些收獲。
一個在車禍中受了驚吓的女人生下了一個孩子,賺錢為子,求佛亦為子。
剩下的四間自省室裏,一間被範無救動了手腳,一間屬于一個不想上學的小孩的,整個故事還差了很大的一部分。
但謝卞不放心留趙猛自己一只鬼在外面,只得暫時放棄剩下的幾間房,先出來看看小跟班的情況。
趙猛沒缺胳膊沒少腿,眼淚也沒掉一滴,進步很大,謝卞很是欣慰。
“游戲繼續,請東方大人出牌。”
牌局暫停在老範這裏,要繼續也是從老範開始。
範無救執鐮,随手勾了一張牌,“北”字在他的上空浮現。
左右拎着銅錢劍來回比劃,看範無救眼色斬了一張牌。
驚雷一響,謝卞頭頂上出現個“碰”字,邊上的兩張三餅花紋消去了花紋。
謝卞并不急着出牌,反而轉過身來盯着後面的天空。
過了許久,仍舊沒有土門大開的意思。
看來碰牌并不能觸發懲罰,謝卞有些垂頭喪氣的,要是只有杠牌能開門,那一局游戲裏頂天也就三四個杠,還叫他們開走了兩個,餘下的機會渺茫,該怎麽辦呢?
謝卞看着腳底下的麻将牌遲遲不打算出牌,“花牌”忍不住來提醒他。
“請西方大人盡快出牌。”
西方,謝卞這才反應過來,“花牌”喊他喊的是方位,不是ID和名字。
那是不是意味着,換成別人坐在這裏守着繼續牌局應該也行?
“出來吧。”
謝卞用腳尖在土牆上劃拉出來個陣法,輕輕呼喚。
四大貪鬼于土城之中緩緩現形,怕吓着人,還是用的正常模樣。
“你們幾個在這邊想辦法拖着,我帶他們回鎮上看看。”
謝卞指着四方吩咐,譚池、席悲、艾水、郝萬作揖應和完,就要向四方飛去。
“慢着,”老範突然開口叫停。
謝卞不解地看着他,範無救指着要往北方去的郝萬發話:“你跟着我們,左右留下。”
這裏面說得上弱小需要保護的,一是膽小的趙猛,二就是年齡最小的郝萬了,範無救自然要把他們帶在身邊,留下幾個大鬼鎮守四方。
“得令!”
衆鬼又是一作揖,謝卞懶得再走繩索,沿着土牆繞到趙猛身邊,帶上他的小跟班一起到東方和老範會合。
空中的“花牌”看着底下牌局裏的參賽者明目張膽地換人,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宣讀的規則裏,并沒有不許中途換人這一條。
如此一來,原本用來牽制優勝參賽者的天字局,反倒成了謝卞用來牽制“花牌”為首的一堆NPC的工具。
“花牌”只能無可奈何地看着範無救和謝卞又朝城中走去了。
……
“讓你們看着的人呢?”進了鎮子謝卞才開口問郝萬。
郝萬從衛衣口袋裏掏出來個一半綠一半紅的彩球,兩手一掰,彩球裂開來,一個疲累的小人躺在當中。
“本來是席悲叔叔看着的,剛剛席悲叔叔被叫去幫忙,就把他交給我,我怕他跑掉,所以裝在球裏了。”
然後這個人就随着郝萬的走動,在球裏翻滾颠簸了一路,眼睛都睜不開了。
“要放開他嗎?”郝萬捧着一半球殼,伸出手指,想解了男人身上的縮小咒。
謝卞擺擺手:“不用,帶着吧,沒跑就行。”
既然這個男人是鎮子上來的,那這座奇怪的古城裏的門道,還得由他來說說看。
趙猛不用守土牆還能跟着他到處轉悠,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走路都快蹦起來了。
“哥,你們剛剛在土門裏看見什麽了啊?”趙猛問東問西,腳不歇着,嘴也不歇着。
謝卞想和他好好說說,卻發現沒什麽可說的,有些意思能展開解釋一二的醫院和古寺部分,老範的戲份又都不可或缺着,想了半天都是不可說,只能含糊了一句“沒什麽”。
“哦……”小鬼跟班垂頭喪氣的。
謝卞有意哄他,就提起些別的事情來:“對了,之前給你那個口算題卡還帶着嗎?”
趙猛一聽他哥有用他的地方,失落一掃而空,趕緊把口算題卡拿出來:“帶着呢帶着呢!”
他把口算題卡捧到謝卞跟前,謝卞卻不急着接過來:“打開看看,第二頁寫沒寫名字。”
趙猛得令,趕緊當着謝卞和範無救的面掀開封面。
扉頁上用鋼筆工工整整地寫着兩個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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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埋下了很久以後才能寫到的伏筆,不愧是我。
(昨天有寶貝問到微博了,觍着臉的把我自己偷偷哔哔賴賴的微博貼上來,@深深寒SSH)
更正一個錯誤,文中之前寫了電光火石,今天才知道是電光石火,意思是閃電的光,燧石的火;原為佛家語,比喻事物瞬息即逝;現多形容事物像閃電和石火一樣一瞬間就消失。出自《五燈會元》。
我念錯了好幾年還誤導大家了不好意思(T ^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