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雀神局(21)
範無救衣襟帶風地疾馳到城東,果然看見一只頂天立地的大公雞。
紅冠若火,羽刃沖天,和小黃貓煞裏的那只長的差不多,架勢不像是打鳴報時,反倒像要把天啄個窟窿似的。
謝卞沒來是明智的,這還真是個苦活累活。
範無救嘆了口氣,拖着铩虎鐮就往前沖。
無常大人沖到雞身邊了才發現,這玩意兒不光很能跑,還很抗打。
尋常的煞物,沒有能挨過铩虎鐮一下的,但此雄雞吃了三鐮,竟然還能滿地亂跑,像打不死一樣。
範無救耐下性子觀察,終于發現了異常,他那可破一切虛妄的自地獄而來的煞力,打到這只雞身上,竟然都被吸收了。
就像是鐵拳砸在了棉花上,連個聲響都沒留下。
範無救越想越不對勁,就算他因為點兒私心在煞境裏動了手腳,一個普通的煞裏,不該有這樣玄乎的東西。
這般不普通的,倒像是一個人的手筆。
範無救心有疑慮,快刀斬亂麻,三鐮是不能傷其根本,但三千鐮的煞力,就不是尋常東西能吸收且吞下去的。
上竄下跳的時候,老範突然想起自己看小孩兒鬥雞時候的幸災樂禍了,吭哧吭哧累得半死,那人還說不定躲在哪裏笑呢。
果不其然,昂首的雄雞倒下,陰雲散去,黑霧的中央躺着一個小小的麻将牌。
一張幺雞。
與其說是剛剛他贏的那張幺雞,不如說是趙猛塞給謝卞的那張幺雞。
範無救彎腰撿起來,小小的麻将底下還壓着張黃符紙,紙上用批作業的紅筆畫着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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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條盤旋,首尾相連。
儲靈陣,一看就是那人的手筆。
怪不得一鐮一鐮地劈下去連個水花兒都沒有,感情是都被人用陣法吸走了。
範無救覺得又氣又好笑,他在這上竄下跳的,合着是被人戲耍了。
可笑完了範無救才反應過來,他已經耗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以小孩兒的速度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情,要是和人玩命都能玩兩次了。
範無救捏訣去探,謝卞果然沒有老老實實地在樹底下呆着。
來不及細想,老範捏着那張麻将牌就往回趕。
然後看見了漫天的火光,火光與鬼海之後,謝卞的臉已經因為靈力透支變得煞白。
範無救掰着他的腕子,面上兇神惡煞的,手底下卻沒敢多使一分力。
“謝必安,我看不住你了是嗎?”老範擡着他的下巴強迫他看着自己,氣不打一處來,“你的命就比別人來得容易,你的命就不是命,是嗎?”
謝卞的嘴唇已經沒什麽血色,牙齒緊緊咬着,寧願忍着劇痛也不回答範無救的問題。
“哇——”
屋裏傳來嬰兒的啼哭,那抓着警神鞭不放的婦人終于生完了孩子。
随着嬰兒初啼,二號自省室背後的醫院開始崩塌,飛煙過後,只剩下猶如赤蛇的一條紅鞭盤在地上。
謝卞沉默不言不打算招供,範無救終于放棄逼問,撒開他的手走過去把那赤蛇撿起來拎着,推門出去了。
婦人的啃咬能通過鞭身傳來,範無救生氣之下的狠攥,謝卞也能感受到。
謝卞心知肚明,老範從沒有生過這樣大的氣。
他從一開始就打好了把範無救支開的主意,因為以前的事情想起來的越多,越覺得活在老範保護下的自己就是個廢物。
只有範無救不在,他才能試出自己現在到底有幾分本事。
但他是高估自己,也低估老範了。
原本的計劃裏,範無救發現的時候他應該最少看完三個房間了,還能悠哉悠哉地和老範解釋說自己閑的沒事随便過來看看。
結果還在第二間房裏和鬼拼命呢,範無救就趕回來,他又被抓了個正着。
果然,人不能做虧心事。
謝卞終于放過自己的嘴唇,拖着疲累的身軀,跟在範無救的後面出了門。
到外面一看,走廊上空空蕩蕩,範無救已經拖着他的鞭子走進了第三間房門。
貪財鬼左右呆過的房間。
門沒關,謝卞站在走廊上就能看到老範在裏面打鬥的場景。
第三間自省室裏,璀璨奪目,全是冒着金光的小鬼。
小鬼們一個個抱着銅錢到處亂跑,卻又被範無救一個一個抓回來用警神鞭捆在一起。
然後一鐮刀下去,送它們上路。
鐮刀劈下去,懸停在警神鞭半寸之上,而小鬼已經灰飛煙滅,一命嗚呼。
謝卞站着,感覺後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老範這是在殺鬼給人看。
範無救砍完了鬼,把铩虎鐮扛到肩膀上,拖着謝卞的小紅鞭走出來。
“自己的東西自己拿着。”
範無救洩憤一樣把警神鞭扔給謝卞,謝卞伸手接過別在腰間,看着他頭也不回地向第四扇門走去。
八間自省室兩兩對着,謝卞曾經去過的那一間,就在第四個自省室的對面。
謝卞看了看對面,準備和範無救分頭行動,可老範卻站在第四扇門的門口背對着他,一步也沒往裏進。
範無救在等他一起過去。
謝卞不解,剛剛還咬牙切齒地生着氣,巴不得要把他活剝生吞了,怎麽現在又有心情等他了?
自知做了虧心事,謝卞左右看看,還是朝範無救所在的房門走去。
總得服個軟,不然寄人籬下的,連飯都吃不上。
他剛到門口,範無救又往裏走了兩步給他讓開位置。
謝卞進門,習慣性地反手把門關好。
沒等他上前,兩步之遙的範無救突然朝他壓了過來。
後背抵着門,謝卞被死死地限制在範無救支開的兩臂中間。
老範的一雙眼難掩怒氣,肆無忌憚地在他臉上打量,似乎要透過這層軀殼,看穿他的內心。
謝卞盡力錯過他的目光,不和他對視。
“三次了。”範無救終于開口。
謝卞低下頭,他已經在老範身邊瘋了三次了。
範無救屈指擡起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第一次,我沒有罰你,還巴巴兒地給你送靈力。”
謝卞拼命拉扯老黃,力竭之後是範無救抱着他療的傷。
範無救松開他的下巴,改為捉起他的腕子:“第二次,也就是牽了牽你的手,重話都沒說一句。”
謝卞找不到人差點把房子掀了,範無救不光哄他,還握着他的手走了一路。
範無救低下頭,盯着謝卞沒什麽血色的一只手喃喃自語:“第三次了,謝必安,你到底怎麽樣才能長記性?”
無論是在無妄城,還是在家裏,老範都沒有直呼過他的名字,如今卻在短短的幾分鐘裏叫了兩次。
謝必安,過去和現在,他在範無救的眼裏,從來沒變過。
謝卞低下頭,盯着範無救頸後的逸出的一縷黑發發呆。
他的出神很容易就被察覺到了,範無救又伸手把他的臉正過來:“傻子,我要怎麽罰你,才能讓你記住?”
同一個問題,謝卞不回答,他就又問了一次。
範無救渾身的溫度都比常人要低,捏在謝卞臉上的手指也涼得驚人。
謝卞歪着臉想躲過去,結果作惡的人卻更加用力了。
範無救的手不知何時伸到了謝卞的腰後,托着他往自己跟前送。
“再有下次,老流氓就不能保證他不會做什麽了。”範無救發了狠,惡煞一般威脅懷裏的人,用小孩兒偷偷在心裏罵過好幾次的話來稱呼自己。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鼻息一個滾燙一個冰涼交纏在一起,纏出一些不易察覺的親密和狎昵。
謝卞因為靈力透支而煞白的臉終于又紅透,範無救嘆了口氣,松開他準備替人療傷。
放在人家後腰的手剛收回來,懷裏的人突然動起來,貼着範無救的耳朵輕聲道:“老流氓,要罰便罰。”
範無救反應不及,冰涼的唇上突然貼過來兩片溫軟,謝卞的鼻息燙在他的臉上。
殺人不眨眼、斬鬼不回頭的無常大人愣住了。
虛張聲勢的老流氓,敗給了裝乖弄巧的小綿羊。
謝卞都貼到這個份上了,範無救再沒有點反應就委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于是老流氓冰涼的舌尖裹着靈力逼進柔軟的口中,貪婪地吮吸和掠奪着小綿羊齒間的每一絲溫度。
被觸到敏感處,謝卞腰腹一軟要向後躺倒,範無救的手不知何時又墊在了他的腦後,似揉非揉地隔在門板上托着他。
不遠處陰風吹起,成群的黑影開始晃動,他和他就在鬼海之前,親吻纏綿。
這個吻的時間太長,長到謝卞缺失的所有靈力都再一次被凜冽的寒氣填滿,長到謝卞喘不過氣,手握成拳頭,輕輕在範無救的腰側敲了敲以示抗議。
範無救會意,終于從他身前挪開,還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
“再有下次,”老範撈起小孩兒的手攥在胸前,兇巴巴地威脅着,“再有下次,就吃了你。”
謝卞看着無常大人神厭鬼懼的一張臉偏偏要學別人裝出來一副嬌嬈造作的惡狠狠的神情,忍不住想笑。
他和他,原本就都是最會裝腔作勢的人。
謝卞一笑,範無救也裝不下去了,無可奈何地揚起嘴角:“怕了你了。”
正事辦完了,範無救終于能分出手來——雖然一手牽着謝卞,他能分出來的也就一只手——去收拾那些在不遠處盯着看的髒東西,就是它們在他背後盯着,把他的小孩兒盯到臉紅了。
謝卞并不取鞭子,任由範無救拖着他一手執鐮揮舞,聆聽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鬼影消散,黑煙還是冷冽的松香。
“你身上有香味,”謝卞終于對着範無救說出了這句話,“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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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親了!!!
在這大喜的日子,好想發紅包,熱烈慶祝老流氓的成功(不是),快來評論區熱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