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雀神局(17)
範無救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忽然一反手,就勢撈起謝卞的手握在掌心。
一冷一熱的兩只手,在這詭異的靈仗裏,忽然就牽在了一起。
謝卞下意識要抽手,範無救卻握得更緊了,任他怎麽掙紮也不肯撒開。
“不是來哄我的嗎?讓我牽會兒,你別亂動,不然一會兒別人可就看見了。”範無救透過靈識向他傳話,指腹輕輕在謝卞的手上摩挲。
紅暈又從腮上染起,謝卞閉上眼,覺得自己的兩頰都在燒。
“老流氓。”謝卞悄悄在心裏又罵了一回。
範無救嘴角翹到天上,老流氓就老流氓吧,又不是第一次被罵了。
手被人牽着又掙紮不得,謝卞只能認命地跟在老範身邊走,好在衣袖夠大,外頭也看不出什麽異常,雖然能看見異常的兩個都在棺材裏躺着了,謝卞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範無救好意思就行了,不光好意思,老流氓的手指頭都快在人手心裏畫出花兒來了,而且謝卞越害羞,他就越要往人臉上看。
他越逗,謝卞臉越紅;謝卞臉越紅,他就越想逗。
本來好心好意主動去安慰人家的謝卞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就要走到昨夜埋棺地的時候,謝卞才小心翼翼地把手從範無救手裏抽出來,小步跑回了棺材的另一側。
于是棺材裏躺着的趙猛看見他哥的白色衣衫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又閃到了右邊。
“哥,你剛剛是去和範大人商量什麽重要的事情了嗎?”趙猛眼巴巴地扒着縫隙往外看。
他不問不要緊,一問謝卞就又要臉紅,喉嚨發燙,話都說不出來,巴不得繞着走找個地方躲起來。
“是,”隔着左右的棺材,範無救高聲回答趙猛,“你哥來找我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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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流氓。
謝卞在心裏又郁悶地罵了一遍。
他明明是看範無救觸及傷心事過去安慰的,結果安慰不成,還被人拉着手揩了半天的油,心有郁結都沒地方說。
要怪也只能怪範無救臉皮太厚,昨天還要他記着自己的死,怎麽今天就上手了呢?
謝卞做人的經驗本來就不多,自然是鬥不過這個在人間和地底來回了幾千年的老油條。
被罵的老油條裝模做樣地咳嗽了兩聲:“別走神,要到了。”
謝卞一路上被折磨得不堪其擾,這罪魁禍首竟然還能分心留神走到哪裏了。
已經出城走了許久,約莫就要到昨天的埋棺地,謝卞扭頭看了一眼範無救,他已經莊重地把铩虎鐮負手背上了。
警神鞭握在手裏,謝卞倒要看看這裏都藏着些什麽的東西。
白巾大漢站定不動作,似乎是等待招魂鈴的進一步指示,但範無救和謝卞誰都不會下令埋棺,畢竟棺材裏躺着的可是趙猛和左右。
招魂鈴一停,最先有異動的還是那群紙紮童子。
謝卞依舊不願意面對這些長着孩童面頰的小家夥,将作亂的紙紮童男女留給範無救,自己又去和白巾大漢糾纏了。
昨天他們兩人打到最後還沒來得及開棺天就亮了,今日一定要動作更快些。
謝卞将鮮紅一條鞭子揮舞得要起火一般,不用零星火種,單靠鞭力結果了四個健碩的巨力紙紮漢子。
幾十號紙紮童子跟在身後,範無救也沒有昨夜演老鷹抓小雞逗小孩兒的興致了,一邊揮鐮一邊高呼:“左右!”
“在!”貪財鬼的聲音從棺材裏傳來,尖利穿雲,這才是無妄城惡鬼該有的模樣。
搭在棺材外面的一截黑色鐵鏈突然劇烈扭動起來,就像一條手腕粗的玄色大蛇正張狂地要撕碎黑暗。
大蛇襲向棺材四角,須臾之間破了四根子孫釘的桎梏,然後猛力搖擺起來,四處甩打。
“轟隆”一聲巨響,木板四分五裂。
左右從塵土飛揚裏走出來,他目泛紅光,身如枯木,雙臂上纏滿了金色錢串圖紋,一根銅錢鑄成的寶劍從他胸口穿過,正是他的死相。
貪財鬼直到此刻才顯出真身。
左右一手拖着範無救扔給他的鐵鏈,另一手橫在胸前,将那穿心而過的銅錢劍一把拔了出來。
銅錢劍所到之處,有千鈞重力壓得紙紮童子直不起身子,跌到地上碎成了紙片。
左右身上背負着千年的欲念,念力凝為煞力,他就是範無救座下一等一的惡鬼先鋒。
謝卞正走到趙猛棺前,範無救也背着铩虎鐮趕到,黑鐮帶風席卷夜色,也将束縛趙猛的木棺割碎。
趙猛緊緊抱着謝卞給的手杖,閉眼躺在地上的木屑中央,不自覺地打着哆嗦。
“起來。”
謝卞一邊叫趙猛,一邊出鞭,将與他纏鬥的一只巨力大漢的腦袋卸下來。
沒了腦袋的大紙人失去方向四處亂竄,正撞到左右面前,被銅錢劍砍了個四分五裂。
趙猛睜眼就看到此景,驚叫着起身:“左哥!”
左右回頭,朝他一笑:“小子,還不快來,別丢左哥的臉!”
趙猛一邊朝左右跑過去一邊将手杖橫在胸前胡亂揮舞,還真吓退了幾個要順着他的腿往上爬的冬瓜一樣大的童子。
左右另一手裏拎着範無救搶來的鐵索,順着臂力揮動起來,攪碎了兩個跟在趙猛身後的赤面童男。
有左右看顧趙猛,謝卞沒了顧慮,朝那口小棺材走去。
他今天一定要看看,要別人給它陪葬的小棺材裏到底裝着什麽。
警神鞭和铩虎鐮一同襲至,風雷變換,煞力凝成的雲霧散去,在地府兩大煞器的共同壓制下,那口小棺材竟然不動如山,連個木頭碎片都沒被震下來。
謝卞皺着眉頭琢磨到底有什麽人什麽事能讓煞主人念力至斯,不聲不響地将鞭子往手上纏和自己較勁。
範無救知道謝卞每次這樣就是要跟人玩命,斷沒有聽之任之的道理。老範一手拉住他,迫使他掌心的鞭子重新垂到地上。
“聽話,不用,”範無救安撫一樣用手指在謝卞的掌心磨了磨,“還有他們呢。”
無常大人黑鐮朝空中一揮,左右會意,朝四野高呼起來:“還不快出來!”
他話音剛落,自東南西北四方飛馳而來四個黑影,如烏雲一般掠過紙紮童子身邊,原本嚴陣以待的百十只童男女組成的陣仗立時四分五裂,影走龍蛇,須臾之間,地上再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紙紮人。
四道黑影在範無救面前聚集,并肩而立。
範無救拿鐮刀指了指小棺材:“打開它。”
惡鬼得令,四道黑煙凝在一起,将方才于動亂中巋然不動的一個小棺材吞沒。
風掠聲、撕咬聲、重擊聲、抓撓聲,一時之間都從黑雲中央傳來,謝卞聽着這些聲響,恍若回到從前光景。
貪吃、貪杯、貪玩、貪睡,這是無妄城主座下的四大貪鬼,也是曾經陪伴謝必安無數歲月,和他一起站在城門口抗擊範無救的四鬼。
早有傳言,無妄城主暴虐無端,曾指使座下四鬼為禍地底,做了不少惡事。
貪吃鬼好生食魂魄,嚼骨咽肉習以為常,不論從何方而來,敢在無妄城招惹他的都被生吞進了肚子。
貪杯鬼好以生魄為引釀酒,煞氣越濃越入味,手上佛珠一轉就有潑天的煞霧如銀瓶乍破的酒水般傾瀉而出。
貪玩鬼生性頑劣,除了那幾個相熟的,其他鬼撞到他手裏都只有身首分離魂魄俱碎的下場。
至于貪睡鬼,還沒有人見她出過手,卻因為其他三鬼的惡名在前,四方莫敢不從。
謝卞原本以為這樣的四個助他為虐的惡鬼,早就死在範無救鐮下了,誰知竟然都活到了現在,還跟着老範出了城。
他轉頭看向範無救想尋找答案,直到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老範手裏被握着,想是被牽了一路已經習慣了緣故,竟然忘了抗拒。
範無救無視他的目光,專心致志地盯着地上小棺材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嘈亂的聲音終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類似鎖扣被解開的“咔噠”一聲,小棺材被打開了。
範無救終于放開他的手,揮袖一斥,黑雲就從小棺材周圍散開,仍然回到剛剛伫立待命的位置。
煞雲散去,譚池、艾水、席悲、郝萬自黑霧中走出來,站在謝卞面前行禮:“老大!”
厲鬼随行,煞氣鎮壓十裏,這才是無妄城主從前的陣仗。
這一聲“老大”把跟在左右旁邊打醬油的趙猛都吓傻了。
他才剛學會駕馭手杖驅使煞力和紙紮童子對抗,努力去給他哥做一個合格的跟班。哪兒成想從什麽地方冒出來幾個謝卞真正的跟班,一個一個都這麽厲害。
趙猛心裏那有朝一日厲害起來保護謝卞的願望剛一成形又破碎了——謝卞不光有範大人那麽厲害的人陪着,還有四個這樣的下屬護着,是他小看了他哥才對。
但趙猛不知道,謝卞并沒有應下這一聲“老大”的意思,只是蹲下身子要開那小棺材。
封棺的釘子都被四大貪鬼除去,輕輕一推,棺材板就從上面滑落。
裏面裝的是人是鬼還不清楚,謝卞将鞭子握在手裏警醒起來,可等看清楚裏面情形才發現,壓根就沒有人躺着。
小棺材裏擺着一件小孩兒的衣服,藍白條紋裝飾着,像是謝卞曾經打華潤國際門口路過時候瞧見的小學生校服。
謝卞把這衣服拿起來掂在手裏要看,這才發現衣領後面還繡着兩個字,時間久了被土氣沾染看不清楚了。
衣服拿起來,底下的東西也就見了天光,既不是符咒也不是紙紮娃娃。
是一只白色的鴨子玩偶,玩偶嶄新無比,衣服上還有折痕,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鴨子……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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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老流氓和小謝牽牽手給大家送祝福,祝大家永不做噩夢,家家都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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