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現身
他聲音又低又輕:“傷成這樣,跑什麽?”
沈嘉看着面前這個已經從少年變成男人的混蛋,她又氣又急,卻還是心存着年少時的倔強,右手撐着地面,在腳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她嘴硬道:“誰跑了?”
陸嚴哼笑。
沈嘉冷冷看他一眼:“你還來這幹嗎?我想陸老板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奶奶了吧。”
陸嚴無聲的別過頭。
他站了起來,微低着頭,一只手從褲兜裏掏了支煙塞嘴裏,另一只手在衣服口袋裏摸到打火機,正想要點燃,目光一頓。
沈嘉緊緊盯着他:“養老院不許抽煙。”
陸嚴擡眼,從嘴裏把煙拿了下來。
他就站在一米開外,靜靜的凝視着沈嘉,道:“這幾年,謝了。等我安頓好,會把奶奶接回去,所有的費用到時候一并還你。”
沈嘉氣的肝疼。
“你以為還錢這麽容易嗎?”她道。
陸嚴沉默。
沈嘉看着他現在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想還我錢然後跟我就沒關系斷幹淨了是吧,我告訴你陸嚴,就精神損失費這一條你就還不清。”
陸嚴心裏莫名一動。
“那你說個數。”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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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這次直接站了起來,胳膊疼的撕拉一聲,表情仍是氣憤至極:“你不是說我們做不了朋友了嗎,那好啊,就按照最高利息來算,角角落落的都不能賴。”
陸嚴靜默片刻:“行。”
沈嘉:“…………”
她只感覺胸腔要冒出火來,如果手邊有個東西,她一定會氣的砸過去。可看着面前這淡定的混蛋,沈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院子裏有人大聲在笑,襯得他們這邊更寂寥。
沈嘉轉身立刻往外走,走出幾步,又回過頭去,定定看着陸嚴,仿佛要把這幾年的不痛快都要發洩出來一樣,可看着他如今的落魄,那些氣話一瞬間上去又下來了,漸漸轉為平靜。
她輕聲道:“琻琻死了。”
陸嚴閉了閉眼。
沈嘉:“五年前就死了。”
陸嚴目光變得黑沉。
沈嘉說着說着濕了眼眶:“如果那個晚上我和她一起回家,也許現在她還活着,你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對嗎?”
陸嚴沒說話。
沈嘉擦了擦眼角,淡淡笑了一下:“我還記得想讓你幫忙阻止她早戀,幫她搞節目,後來她卻說喜歡的不是李延東,現在想想,她或許是在騙我,做了這麽多事靠近喜歡的人多不容易,還有她家裏都成那樣了,我卻什麽都不懂。”
陸嚴無聲的嘆了口氣。
沈嘉說:“怎麽會有我這樣的朋友。”
陸嚴看着她情緒漸漸低落。
沈嘉苦笑:“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是對的。”
她說完這些,只覺得心裏好受很多。這些年,有關的話,她都沒處說去。此時此刻,像一個斷點,過了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就真的沒有關系了。
沈嘉失望的轉身離開。
聽見身後陸嚴道:“她沒有騙你。”
沈嘉腳步一頓。
陸嚴低聲道:“琻琻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李延東,正因為她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有些話才不能說出口。”
沈嘉随即轉過頭。
陸嚴:“當年我們都覺得你還小。”
沈嘉一臉疑惑。
“所以那件事我也沒和你提過。”
沈嘉慢慢開口:“什麽事?”
陸嚴:“因為她從頭到尾,不管是跑十四中也好,還是弄節目,都不是為了保送,她想方設法,只為了一個目的,很單純的目的。”
沈嘉似乎猜出了一點什麽。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陸嚴:“你是說——”
陸嚴目光平靜。
沈嘉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的眼神漸漸變得驚恐,順而想起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看了一眼陸嚴,迅速轉身離開。
陸嚴在原地站了很久,目送她遠去。
身後陸奶奶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輕聲道:“快去追呀。”
陸嚴低頭笑了笑。
他說:“奶奶,我配不上她。”
陸奶奶忽而掄起手打了他後背一巴掌。
陸嚴後退一步:“您打我幹嗎?”
“你這個臭小子,這麽好的機會放在你面前,居然都能生生錯過去,嘉嘉這丫頭要是跑了我跟你沒完。”
陸嚴皺眉:“可是——”
“再可是我就把你閹了。”
陸嚴:“…………”
他正要說話,忽然一愣,奶奶好像在一瞬間變得正常了,說的話那麽利索有條理,陸嚴驚訝又欣喜。
可就在下一秒,陸奶奶又迷糊了。
陸嚴試探道:“奶奶。”
老太太原地轉了一個圈,又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嘴裏還念叨着:“一會兒還得弄幾個菜,小嚴最愛吃排骨了。”
陸嚴眼角微濕。
他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剛才沈嘉坐過的地方,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還在身邊,随即又有些擔心她剛才走得那麽匆忙的樣子,便不再停留,追了出去。
連續多日的高溫,那一天忽而下降。
江城上空像是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烏雲,漸漸的從遠處飄至上空,只等着雷震子一聲令下,降落在這人間。
像幾日前那場暴雨,随時落下。
狹長的馬路上,汽車都井然有序的向前行駛。沈嘉開的極快,完全顧不上手臂的腫痛,給警隊撥了一個電話。
“我是二隊沈嘉,幫我查一下五年前煙霞巷抛屍案被害者,李欣的家庭住址。”
那邊很快應聲。
沈嘉要驗證一件事。
時隔五年,似乎一切又回到原點。沈嘉想起那一夜似乎是中秋節後,巷子口的垃圾桶裏發現了李欣的屍體。可是兇手為什麽要抛屍在這麽明顯的地方,當時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迫使兇手匆忙抛屍。
可是會發生什麽事呢?
沈嘉拿到地址,李欣家在城郊。
郊外住的農戶多,路比較偏僻,再往裏去,兩邊都是野地,高高的玉米杆子,偶爾有幾戶人家,相隔較遠。
李欣家就在最後一戶。
開門的是個老太太,上了年紀,行動不便,七十來歲的樣子,看着沈嘉愣了一會兒,問她有什麽事。
沈嘉簡單說明來意。
老人一聽眼淚就下來了,帶沈嘉進了一間房子,聲音蒼老極了:“這是欣欣的房間,她一走我再沒動過。前兩天也有警察來過,問了兩句就走了。姑娘啊,兇手抓到了嗎?”
沈嘉搖頭:“不過您放心。”
老人“唉”了一聲:“抓到了又能做什麽,我家欣欣也回不來了。你随便看吧,我出去一下。”
沈嘉慢慢環視這個屋子。
陳設簡單,但布置的很有少女心,牆上貼着海報,書桌上還堆着一摞書,一盞臺燈。沈嘉拉開抽屜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桌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
她抽出書,打開看了看。
就在要合上書的一瞬間,沈嘉動作一停,慢慢将書翻開到某一頁,上面的題目似乎都做的不對,紅色的叉號那樣明顯,她只覺得筆畫一陣熟悉。
老人這時端了杯水進來。
沈嘉:“奶奶,我想問一下,您還記得李欣讀高中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樣子嗎?”
“也沒有。”
“您再想想。”
老人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孩子學習一直都很努力,什麽都不讓我操心。不過高二下學期,成績忽然開始下降,這算不算?”
“成績下降?”
老人點頭:“我記得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試考的很差,她晚上回來哭了很久,我就說不行找老師想想辦法——”
沈嘉把話一攔:“開學的時候?”
“對對,可她就是不去,說沒時間,這孩子從小父母關系就不好,有話總是喜歡藏在心裏頭,我看着就難受。最後是我去找她班主任問了一下情況,這老師啊人真是不錯,給我介紹了一個補課的地方。”
沈嘉心下一涼。
“不過欣欣去了兩次就不去了。”
沈嘉慢慢開口道:“您還記得是哪個補課班嗎?”
“過去——太久了,我一時想不起來名字。”
沈嘉略有些失望,問:“之前警察過來走訪,您說過這個情況嗎?”
老人搖頭:“誰還有閑心問我家欣欣這些事呢,再說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比她出事要早很多日子,沒人問這麽多的。”
沈嘉給老人留了電話,并道:“如果您想起什麽,給我回個電話。”
那時天色已晚,她安撫了一會兒老人,便離開了李欣家。但她沒有立刻走,只是坐在車裏,一只手捂着受傷的左臂,腦海裏亂成一團。
郊區的路不好走,天黑後更暗了。
沈嘉打開車前燈,照着路,看着前面昏暗一片,不由得開的快了一些。車裏手機忽然響起,她驚了一跳,艱難的用左手拿過手機,摁下接聽。
程誠聲音急切:“你在哪兒呢?”
沈嘉朝兩邊看了一眼,空曠的山野讓她後背有些發涼:“我在城南郊外,現在回警局的路上,程隊,我有事向你報告。”
程誠皺眉:“你說。”
沈嘉言辭晦澀,說的很慢。
“煙霞巷抛屍案,燈籠山屍骨,四路沿岸沉屍,也就是說,李欣,程……鐵琻,江英,殺害這三個人的兇手,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不過我現在沒有證據,也只是猜測。”
程誠沉默。
沈嘉聲音一慢:“因為我發現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她這話剛說完,前方半路上忽然跑過什麽,吓得沈嘉匆忙剎車,手機因此掉落,直接斷了。沈嘉撿起手機,正要撥回去,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她猶豫了一下:“喂。”
“姑娘啊,我想起來了。”是李欣奶奶。
沈嘉:“您說。”
“我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我記得欣欣班主任說,那個老師考試很厲害,好像還是個什麽狀元什麽——”
車子後面忽然被狠狠一撞。
沈嘉下意識地身體前傾,頭碰在玻璃上,左臂的疼痛這時也慢慢傳來。車裏只剩下一片寂靜和手機裏傳來的挂斷後的嘟——嘟——聲。
那一撞太過用力,車子足足滑了一米。
沈嘉只覺得扶着方向盤的右手一直在顫抖,她腦海裏閃過一些畫面,嘴唇似乎都幹硬了,眼睛酸澀的厲害,有些昏沉。
她忍不住低喃:“真是。”
郊外一切細碎的聲音此刻都變得安靜,慢慢地,有水的嘀嗒聲,好像是下雨了,再細聽,似乎有腳步聲,這個聲音猛然讓此刻這個雨夜變得恐怖起來。沈嘉撐着頭,慢慢側過目光。
車窗外面,忽然出現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