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能做朋友
沈嘉吃完飯,回到辦公室。
她只覺得腦子裏的所有信息都亂七八糟,拼湊不起來,無頭無尾,完全一點線索都沒有,只是覺得無比的累。
身後張藝走了進來。
“程隊去審李家林了。”張藝說,“如果不是他殺的,那他為什麽要跑呢?”
沈嘉嘆氣:“還是趕緊找證據吧。”
張藝:“嗯。”
沈嘉:“我總覺得他在拖延什麽,但說不清楚。”
從剛才見到李延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李延東大概什麽也不知情,否則李家林不可能把他支開,或許是不願意讓李延東看見自己被警方帶走的樣子。
沈嘉看向辦公桌前面的黑板。
板子上寫着這個案子的結構圖,如今圍繞江英案件相關的人只有李家林,而李家林相關則是周智,但周智不在江城。
沈嘉問:“周智那邊行蹤有查到嗎?”
“沒有,電話一直關機。”
沈嘉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往往在這種時候,她是不願意相信的,可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張藝忽然道:“想不想知道一隊的情況?”
沈嘉擡眸,凝視。
張藝正襟危坐,嚴肅起來道:“我剛經過資料室,打聽了兩句。當年煙霞巷案件的被害人叫李欣,失蹤兩天後在巷子一個垃圾桶裏發現屍體,死因窒息,和——程鐵琻的死因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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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琻琻的名字,沈嘉神色暗淡。
她斂眉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別着急嘛。”張藝說,“你聽我給你推測推測。”
沈嘉:“還有什麽?”
張藝道:“事發前李欣和男友大吵了一架分手,你知道為什麽嗎?那是因為當時有一個傳言,說李欣喜歡上一個女生。”
沈嘉擡眼。
這個傳言關鍵她聽過,還是在五年前,當時去和鐵琻幫老師批改試卷的時候,班上另一個女生說的,她以為是開玩笑。
張藝看她表情不對:“你怎麽了?”
沈嘉緩緩搖頭。
張藝接着道:“事發十天之後,程鐵琻失蹤,而五年後被發現,同樣窒息死亡,但并沒有其他可疑,所以有一小部分理由推斷,那天晚上有可能你朋友回家的時候遇到了什麽情況,或者是遇到兇手,但不排除其他人作案啊。”
沈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張藝:“你幹嗎?”
她實在不願意聽進去:“我出去一趟。”
沈嘉走出辦公室,鼻子發酸,腿瞬間就發軟了,她有些失神的往出走,一步一步,直到雙拳握緊,指甲陷入肉裏,直到下樓,眼眶已經濕潤。
如果能回到五年前,她不會讓鐵琻一個人走。
沈嘉不知道怎麽上的車,一路将車開糊裏糊塗去了沿岸。彼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夜市快起來了,酒吧外頭亮着燈。
她将車開到江河酒吧門口。
沈嘉沒有下車,她只是看着那個地方,也不知道腦門怎麽突然一熱,就過來了,好像這個時候,她唯一能想起的人就是陸嚴。剛好也是晚上,她需要和他談談。
她在車裏坐了半個多小時。
酒店門口慢慢熱鬧起來,不過這個點還沒什麽人進去。門口是早上和陸嚴說話的女人在招呼,穿着打扮都很時尚。
沈嘉猶豫了片刻,下了車。
她剛走到門口,小秋就迎面走過來,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道:“原來是沈警官啊,楊玉今天不舒服,請假了。”
沈嘉說:“我不找她。”
小秋愣了一下。
沈嘉:“能坐會兒嗎?”
小秋心裏想着怕不是簡單坐會兒,不會找什麽別的茬吧,陸嚴還不在,自己也不能拒絕,就指了一個位置,說:“那我帶你去那邊吧。”
沈嘉坐下,要了杯茶。
她問小秋:“最近生意還好吧?”
“挺好的。”
沈嘉看向四周,沒有其他客人,吧臺也沒人。
她問道:“你們酒吧最近有沒有新招人?”
小秋搖頭。
沈嘉:“男的也沒有?”
小秋又要搖頭,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道:“服務員沒有新來的,不過我們店新來了一個二老板。”
沈嘉挑眉:“二老板?
小秋正要說話,門口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兩個女人都看了過去,四五個大漢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這下壞了。”小秋嘟囔。
沈嘉:“他們什麽人?”
“沈警官,你先坐着,我等會過來啊。”
小秋一邊走一邊給陸嚴發了個信息,走到最前面為首的男人面前,賠着一臉笑意,弓着腰問:“有什麽事嗎?”
這人前幾天來鬧過事,被陸嚴收拾了一頓。
酒吧裏這種事情很常見,可是現在店裏沒有一個能挑大梁的,小秋心裏有些慌亂,偏頭看到沈嘉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有警察嗎,怕什麽。
最前面的男人道:“你們老板呢?”
小秋笑着說:“我們老板出去了,您要不——一會兒過來。”
男人随後拿起桌子上一個杯子,砸到地上。
小秋吓的往後退了一步。
“那就給我砸。”男人大聲一喊。
沈嘉喊:“住手。”
所有人目光看過去,小秋欣喜,瞧着沈嘉走近,又偷偷看了一眼手機,這個時候陸嚴還沒有回消息。
男人睨了她一眼:“幹什麽的呀?”
沈嘉淡定道:“警察。”
衆人一驚,不過只驚了一秒,就笑了。
“我還沒見過警察不辦案跑來這喝茶的,看你這樣不是服務員就是個過路的,有本事警察證掏出來看看?”
沈嘉往口袋一摸,空的。
她表情盡量平靜,這才想起那會兒走的着急,證件忘在桌子上了,一時拿不出來,慢慢把手垂下來。
男人放肆嘲笑:“還他媽裝警察?!”
沈嘉一手背在身後,給小秋使了個眼色讓其往後退。她直接就站在正中間位置,擋着面前這群人:“你們敢砸試試?”
男人破口大笑,又拿了一個杯子準備砸。
沈嘉直接一腳踢上去,腳尖碰到那人的胳膊,收了一下力,男人手臂一痛,瞬間松開,被她擡手接住。
“呦呵。”
小秋見狀,忙撲到沈嘉跟前,對那群人說:“她真是警察——”
還沒說完,後面一個大漢耐不住性子,直接就掀起桌子扔了過來,眼看就要砸到小秋臉上,沈嘉倏然拉過小秋,擡手擋了一下,當時就聽見胳膊響了一聲,頓時鑽心的痛浮向心頭。
小秋“啊——”了一聲。
“臭娘們。”
男人随手拎起一瓶啤酒,直接就朝沈嘉砸過去。沈嘉一手扶着胳膊,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等來那咣當一聲。
她睜開眼,陸嚴面對着她,腦後被重擊。
沈嘉瞬間驚恐失色。
陸嚴看了她一眼,反手奪過酒瓶,一腳将那人踢開,直接給了為首的男人一拳,将其壓制在桌子上,手裏破碎的酒瓶快要紮向那只手。
男人吓得哆嗦,其他人都不敢上前。
陸嚴聲音狠厲:“上次饒了你,還敢來?”
“不不——”
陸嚴手上用了力氣,男人的手被反向壓着,疼的直叫喚,奈何陸嚴并沒有心軟的念頭,直接将那只手往後掰,只聽到卡擦一聲,男人疼的跪在了地上。
附近似乎有人報案,派出所的人很快到了。
陸嚴這才放開。
“怎麽回事?”一個警察問。
沈嘉忍着痛,上前簡單說了兩句情況,那幾個人被帶走了,嘴裏念叨了一句,還真他媽是個警察。
等酒吧清靜了,小秋看向陸嚴:“你沒事吧?”
陸嚴的目光卻落在沈嘉身上。
小秋看過去,不好意思道:“沈警官,你也還好吧?”
沈嘉看了陸嚴一眼,他似乎不怕痛一樣,打起架來“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拼了命擋在她面前,要是砸個腦震蕩,她怎麽給陸奶奶交代。她看向陸嚴眼角的疤,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發生了什麽,那道疤再近一點,眼睛就毀了。
小秋感覺到氣氛奇怪:“沈警官?”
沈嘉慢慢道:“沒事。”
他們四目相對,都不知怎麽開口。
她有那麽一瞬間,鼻尖一陣酸楚,手臂傳來痛感,也忍耐着沒有出聲,自由垂落,咬了咬牙,正要轉身,另一只手腕被人攥住。
陸嚴拉起她直接往外走。
他的掌心很燙,那樣悶熱的夜晚,沈嘉卻覺得腕上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踏實。她不由得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已經從少年蛻變成獨當一面的男人。
沈嘉低聲:“陸嚴——”
小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傍晚的夕陽慢慢落山,留下一點餘光在世間,溫軟的風吹了過來,吹起路邊的塵埃,塵埃滿地飛揚,灑向一片海岸。
陸嚴開車,帶她去了醫院。
上車的時候,他的手掌松開,手腕頓時失去了束縛,他存有的溫度也慢慢消散,沈嘉察覺到一種失落慢慢從心底蕩起。
他開的很穩,一直目視前方,全程繃着臉,不看沈嘉,也不說話。狹小的空間裏容納着兩個人的對峙和沉默。
沈嘉想說話,他手機響了。
那邊打電話的應該是陳江,她聽到他叫了一聲江哥,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他只是不鹹不淡道:“他們玩不出什麽花樣。”
電話打完,醫院很快到了。
沈嘉那時想什麽呢,只當是陸嚴剛出獄,對未來一片迷途,如果不加以勸誡,由着他混,遲早還是得出事,這人打起架來完全不顧自己。
夕陽西下,天徹底黑了。
急診室裏,醫生給沈嘉檢查左邊手臂,随便捏了兩處,疼的沈嘉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輕“啊”了一聲。
後來又去拍片子,等半小時。
她拍完一直坐在急診室外面等,這個時間陸嚴重新去挂號,拿了片子交給醫生看,又是排隊,拿藥。幸好沒有骨折,不過手臂會慢慢紅腫出傷,需要敷料包紮,這幾天,左臂動彈不得。
弄好之後,沈嘉從急診室出來了。
陸嚴就靠在外面的牆上,聽到動靜擡眼看她。忙活了這麽久,現在終于安定下來。他們面對面站着,好像此刻才終于有時間說上話。
沈嘉看着他,慢慢開口:“你的頭——”
陸嚴:“我沒事。”
他語氣平常,平常到有些陌生。
沈嘉愣了。
陸嚴從褲兜裏掏出車鑰匙,和買的藥一起遞給她,說:“我剛用了一下你的手機打電話,你同事應該很快就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沈嘉眼眶微濕。
陸嚴轉身要走。
沈嘉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提上去,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又落下來:“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陸嚴腳步微頓。
沈嘉聲音變輕了:“還和以前一樣。”
陸嚴忽然笑了一聲。
沈嘉有些語無倫次:“這幾年的确發生了一些事,但也沒什麽變化,至少現在都過去了,你還可以重新開始,我們——”
“沈嘉。”他叫她。
她的話停了下來,看着他那張成熟卻疏遠的臉,不敢應聲,又怕他說什麽不好的話,但還是很輕的“嗯”了一聲。
陸嚴:“我們做不了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