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峙
辦公室裏,幾個男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灼熱而注目,讓沈嘉無處藏身,而她自己也處在萬分驚訝之中。
張藝先開口問:“你怎麽知道?”
沈嘉靜默了幾分鐘,似是想通了些事。
她慢慢解釋道:“我讀高三的時候,在他那裏補過課。那一年已經是他在江水複讀的第三年了,非北大物理不上,差了幾分。”
“嚯。”張藝驚了。
沈嘉說:“我們江水有一個傳統,高分複讀不僅全額免費,而且還有補助。更何況那一年他還是江水的理科狀元,政府獎勵了兩萬。”
“這人不知道咋想。”男同事怎麽都想不通,直接道,“這麽好的分數就算随便去哪所學校都是人才啊。”
“那後來呢?”張藝問。
沈嘉想起陸嚴,避重就輕地說:“後來家裏出了點事,就沒再去了。”
“那他這幾年不會一直在複讀吧?”
“人家今年是第九年。”
沈嘉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周智一直重複做這件事的意義在哪兒。只是腦海裏忽然閃過一些畫面,前幾天開車從書店街經過的時候,好像有看到那個身影,還有牆上補課班的牌子。
“說這麽多,還是去查查吧。”張藝道。
程誠點頭,同意道:“畢竟是和李家林有重大關系的人,在還沒有找到其他證據之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張藝說:“那得先去一趟江水——”
沈嘉:“我知道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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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去呗。”張藝說。
沈嘉這時想起早上陸嚴最後的那句交代,看向程誠,猶豫着道:“程隊,還有一件事我得報告一下。楊玉說,她和江英分開的那晚,曾經見過有人跟在江英後面。”
“什麽樣子有看清嗎?”
沈嘉說:“晚上太暗了,不過個子不高。”
程誠道:“我知道了,現在你和張藝負責把這個案子給我盯緊了,所有的旁枝末稍不能放過一個,至于燈籠山案子,現在還是一隊在負責,等證據明确并案再說。”
沈嘉明白。
張藝看她一眼,兩人目光對視,合作默契,迅速下樓。張藝去開車,沈嘉随後跟上,一起出發去了書店街補課班。
路上堵車嚴重,他們被困在沿江路。
江城有一條長長的幹道,連向川渝支路,所有的路都很直,居民區朝兩側延伸,從地圖上看去,只有這一條主幹道,形成江州。
沈嘉上學在江城南,工作在江城北。
南北兩地相聚四五十公裏,北邊沿河岸較多,一路上靠海岸,都是夜市,酒店,酒吧,各種店鋪,從北向南,下了海岸,才道南市,學校密集,書店街和廣場都在一處幹道。
方向居正,總歸會遇到熟悉的人和店。
張藝說:“早高峰沒個半小時出不去,還是安心呆着吧,就當養精蓄銳,該抓的一個都跑不掉,跑了的倒省的我們想是誰了。”
“你倒是淡定。”
張藝笑笑:“小沈同志,要沉住氣。”
沈嘉:“…………”
她沒有力氣說話,把頭偏向窗外。
車子一節一節烏龜似的慢慢往前挪着,沈嘉在這緩緩的推動中,毫無意外的看到了江河酒吧。只是這個點還沒上班,酒吧門口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
從馬路邊的角度看過去,兩人距離很近。
陸嚴抽着煙,小秋走了過去。
“起這麽早啊?”小秋笑着。
陸嚴:“嗯。”
“琴姐說最近不是很太平,讓我沒事在就在店裏看着。”小秋在陸嚴的身上打量了幾下,聲音盡顯溫柔,“我最近也沒什麽別的事,和你一塊住店裏吧。”
或許是陽光的緣故,陸嚴微眯起眼。
小秋看着他短袖下面裹挾的結實的胸膛,脖頸修長,喉結輕輕滾動的樣子,眼神也變得悠遠起來,往他跟前走去。
“大早上的,再睡會兒?”小秋輕聲道。
陸嚴慢慢往後退了一步。
小秋臉色淡了淡:“還早呢嗎。”
陸嚴眼神嚴厲。
小秋索性懶得裝了,這些天的欲擒故縱似乎對這男人沒什麽用,再裝下去頂多丢的是自己的臉,這會兒幹脆耷拉下肩膀,雙手交叉在懷中,看着陸嚴:“那我們聊聊天呗。”
聲音微粗,俨然不似剛才那股子魅惑。
陸嚴似笑非笑的擡眼:“不裝了?”
小秋撇了撇嘴:“不裝了,累死了。”
陸嚴吸了口煙,看向前面堵得一塌糊塗的路,說:“這地方雖然不是什麽商業大樓,但總歸也是個正經場子,女孩子別太豁出去。”
小秋一聽這話,笑了:“看你這樣,談過幾個?”
陸嚴沒說話。
“有喜歡的人啊?”
陸嚴眼前一閃而過早上那個身影,這幾年來還是那麽瘦,吃不胖似的,昨晚抱着她的時候跟沒重量一樣,不知道這幾年怎麽養的。
他将煙扔到地上,用腳碾滅,進去了。
小秋仿佛猜到了什麽,有些好奇起來,跟在後面小跑着喊:“哎你給我講講嘛,別走那麽快呀。”
不遠處,路邊的車緩緩開動。
沈嘉慢慢收回視線,心裏卻莫名的覺得郁悶,這麽自甘堕落的人她懶得搭理,可總覺得憋不住氣。
張藝:“看到什麽了你拉張臉?”
沈嘉:“總之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張藝笑出了聲。
沈嘉白眼:“你開快點。”
平白無故的氣撒過來,張藝也覺得莫名其妙。兩人認識這半年來,倒也不見沈嘉有過這種情緒,還挺有樂趣,至少比早上剛見到那會兒失魂落魄好多了。張藝也再未提及,轉而加快了車速。
三十分鐘後,到達書店街。
張藝将車停在路邊,剛下車一眼就看見一家店鋪旁邊那個街口,牆上挂着個補課班的牌子,估摸着往裏就是周智的補課班。
“是那吧?”張藝問。
沈嘉再次站在這,恍如隔世。
五年前有多少個夜晚,她和陸嚴經過這裏,補完課一起逗趣回家。他總是一副沒正經的樣子,有說不完的話。比起從前,現在仿佛判若兩人。
張藝提醒她:“想什麽呢?”
沈嘉回過神:“進去看看。”
她在前面帶路,沿着記憶裏的痕跡,從街口走了進去,剛好是在網吧後面的一個房子,二樓拐角處。
“這地還挺深。”張藝說。
他們一路上了二樓。
沈嘉站在一樓入口處,想起有一個傍晚,她坐在這背書,等了陸嚴很久,他最後來的晚了,喘着氣還和她嬉皮笑臉。
二樓處,張藝在喊她:“沈嘉,沒人。”
她聽罷迅速趕了上去,鐵護欄裏邊是紅色的木漆門,此刻緊緊關着,任由他們怎麽敲,裏邊都沒有動靜。
張藝和兩邊鄰居打聽,都沒人知道去哪兒了。
沈嘉說:“從前他這人就挺孤僻,話特別少,就算後來在他這補了那些天的課,其實說的話兩只手都數的過來。”
“這人有點意思。”
沈嘉:“今天是周末,會去哪兒呢?”
張藝說:“既然找不到人,先去江水中學看看會有什麽發現吧,學校總有人值班,可以問問。”
那天回去警隊已經是下午一點。
兩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聽說中午食堂吃的紅燒肉炖排骨,程隊已經提前打了兩份,坐等他倆回來。
最近大家都忙的不可開交,夥食也提高了點。
程誠一早上又去審訊了一次李家林,對方一句話都沒說,目前案子雖然有進展,卻也陷入停滞,等待着新的證據。
飯桌上,幾人一邊吃一邊讨論案件。
張藝報告道:“江水的一個教導主任說,周智這人平時很少來學校,不過學校領導都不在意,主要就是靠他給江水長名氣,重要考試來就行,其他時間無所謂,還給安排了獨立宿舍,不過他好像不常住,基本都在補課班待着。”
沈嘉沉默的吃着肉。
張藝又道:“我們去了他宿舍,沒有發現。”
程誠大口喝了一杯水,道:“李家林那邊還是一點交代都沒有,言多必失,我倒覺得這人不那麽簡單。”
“那周智——”
“再等等。”程誠說罷看向一直埋頭吃飯的沈嘉,也是一臉心事,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麽,直言道,“一隊那邊也正在查,不過年代久了,會費力些。”
當年的案子至今沒有頭緒,就算多了一具屍骨,一時也不太容易查出證據,只能大海撈針的查,這種案子辦起來相當緩慢。
沈嘉擡頭,慢慢開口:“謝謝程隊。”
食堂門口,一個同事忽然喊她。
沈嘉回過頭去。
“有人找你。”
這個時間,誰會來警隊找她?
“出去看看。”程誠說。
沈嘉放下筷子,從食堂一側快速走了出去。
警隊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哪怕是背對着她,沈嘉也能一眼認出來,她腳步遲疑了片刻,才朝那人走了過去。
聽到動靜,李延東擡頭。
沈嘉注意到面前這個人的眼神,有焦躁和困惑,卻還是從前那樣面色平靜,看着她,像是要穿透她一樣,但她卻看不透。
她知道李延東為什麽來。
等她走近,李延東沉吟道:“能抽根煙嗎?”
沈嘉:“當然。”
李延東點燃煙,才看向她。
沈嘉嘴唇緊抿,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口道:“如果你想問你父親的案子,作為執法人員,我想我不能——”
李延東偏過頭:“我知道。”
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看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從容穩定,好似是在說別人的事。
沈嘉沉默。
李延東卻不再多說,只是低聲道:“麻煩你了。”
說完轉身離開。
這人似乎一點沒變,又像是變了。從老遠過來,說幾句話就走,也不打聽,好像遛彎一樣,神情舉止都很淡漠,足夠克制,足夠疏離。
沈嘉看不太明白。
要是能理解的話,大概也會有些無法面對。她看着李延東的背影,不知不覺中嘆了口氣。這一天不停的跑來跑去,事情不斷,此刻連嘆氣都覺得累。
沈嘉揉了揉肚子,轉身回了警隊。
而在不遠處,一輛三輪小貨車裏,陸嚴将這一幕盡覽眼底。他往座椅後一靠,眉頭皺緊,嘴唇抿成一條線,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