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聯賽
十四中的大門口,鐵琻一邊等一邊擡頭看煙花。
遠看着沈嘉一路小跑過來,也朝她走了過去,道:“怎麽去了這麽久啊,我還以為得等你到半夜呢?”
沈嘉等平穩了氣息才說:“你以為那麽好問。”
鐵琻忙拍拍她的背,一副“您辛苦了”的樣子。
“陸嚴也沒說什麽。”沈嘉道。
“那你都打聽到什麽了?”
她們邊說邊往回走。
沈嘉道:“這個林溪是十四中的校花,不過學習已經沒你說的像初中那樣好了,考大學都難。對了,她談了個男朋友。”
提到這個,鐵琻臉色淡淡的。
沈嘉又道:“具體的事,陸嚴說他再問問。”
鐵琻“嗯”了一聲。
馬路上人不多,大都是學生。九月的風一吹,剛小跑的餘熱和涼氣一攪和,沈嘉倒覺得清爽。再看鐵琻,似乎怕熱,校服裏面穿着T恤,校服袖子撸了起來,推在胳膊肘上,和白T恤的袖子搭着像個假兩件,襯得人柔和了不少。
這一注目,沈嘉的視線多停了幾分。
鐵琻應該是早上剛洗過頭發,有些自來卷,紮着馬尾,耳邊撂下幾絲頭發,路燈下瞧起來,倒有些比白天在學校的時候好看。
“陸嚴還說什麽了?”
沈嘉想了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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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一偏,注意到昨晚就是在這個路牌下,陸嚴去和幾個哥們打招呼,一個個吊兒郎當像個混混。
沈嘉說:“林溪有個男朋友。”
鐵琻頓了一下,道:“确實挺混。”
“你認識?”
鐵琻說:“也就你兩耳不聞窗外事。”
沈嘉歪頭,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
鐵琻卻笑了笑,說:“我只是聽說過,當時有個同學跟他談了兩天,就說分了,好像挺混蛋的,還是少招惹。”
沈嘉驚訝道:“兩天?”
鐵琻:“你以為呢?”
沈嘉:“這麽混蛋?!”
鐵琻笑了一聲:“見識少了吧。”
沈嘉覺得不可思議,點頭道:“那林溪是他現在的女朋友?”
鐵琻目光定了幾分,說:“是吧。”
沈嘉:“看來陸嚴說的沒錯。”
“問歸問,你離他們遠點。”
沈嘉:“知道。”
在走過兩個站牌的地方,她和鐵琻分開,各回各家。人年少的時候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沈嘉只覺得深夜更清醒了。
她拐入煙霞巷,開始背《歸去來兮辭》。
巷子深且暗,聲音大點才能壯膽。沈嘉剛走近巷子,就聽見一聲狗叫,她四處瞄了一眼,狗已經跑開了。
沈嘉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敢往前走。
彼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多,四下無人,卻依稀能聽見一些輕微的響動,她以為是風聲,再往前走,又覺得像人在說話。
沈嘉微微挪動視線,模糊之間看到有人影。
昏暗狹窄的的小巷拐角,站着兩個人。女生的裙擺随風搖曳,對面的男生背對着站在陰影裏,似乎在糾纏些什麽。
李延東恰是在擡眼的一瞬,看到沈嘉。
她并沒有看到他,只是目光粗粗掠過,似乎在找什麽。李延東微微低了低頭,屏住了呼吸,只是靜靜注視着。
看那身校服,應該是江水的學生。
那是李延東第一次見到沈嘉,對穿着校服模樣的她,也只是大致一眼。再加上巷子昏暗,也着實看不太清她的樣子。
身邊的林溪小聲喊他:“延東。”
李延東:“嗯。”
“我跟你一塊去吧。”
李延東沒出聲,微微側身。
然後就聽到——
“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親故多勸餘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
李延東靜了半刻,淡淡笑了。
聲音慢慢的遠了,巷子又恢複平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襯衫,從兜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又放回去,接着點了支煙。
林溪看他,說:“這就去嗎?”
李延東:“嗯。”
林溪小心翼翼道:“我可不可以一起?”
李延東抽煙的動作頓了一下。
“你去幹什麽?”他問。
“看看。”
他問:“看什麽?”
林溪:“你們打游戲啊。”
“都是男的,有什麽好看。”
林溪說:“想看你怎麽玩嘛。”
“沒什麽意思。”
林溪不信:“沒什麽意思你還玩?”
李延東:“說了,不是去玩。”
林溪:“好聽點說就是打聯賽,我知道。”
“知道就別問了。”
林溪:“我是你女朋友,都不能問問嗎?”
黑夜裏,林溪看着他的眼睛,漆黑一片,靜的有些可怕,看着她的目光擡了擡,心裏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李延東:“你也可以不是。”
他這話一出,林溪立刻破防,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繃不住,眼角都酸了,咬着嘴唇也不說話。林溪看不懂他,不知道上一秒他們還在溫存,下一秒他便這樣冷漠。
大概話說重了,李延東遲疑了片刻。
“你知道我脾氣。”他說。
林溪抹了抹淚。
“別哭了。”
李延東又吸了一口煙,看着巷子的盡頭,腦海裏忽然冒出那句“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慢慢吐出煙圈。
他轉移話題道,“這麽晚回家,你媽不管?”
林溪聲音軟糯:“她自己都不見得回來。”
李延東一時沒說話,只是覺得今晚這煙有些燙嘴,吸了幾口都不得勁,他彈了彈煙灰,接在指間撚了撚。
林溪扯上他的胳膊,吸着鼻子:“行不行啊?”
李延東:“你知道我不帶女生去網吧。”
“總有個第一次嘛。”
李延東:“不行。”
林溪幹脆松開手,将身子偏向一側。這是一個撒嬌的姿勢,明知道李延東或許不吃這一套,可林溪作為女生的一些嬌俏的小習慣總是在。
李延東只閑淡看了一眼,說:“趕緊回去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
林溪倏然回頭,喊:“李延東。”
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林溪慢慢耷拉下肩膀,才道:“那你別太晚。”
李延東:“嗯。”
他再沒停留,直接轉身走出了煙霞巷。巷外的馬路上車流已經很少,手裏的煙快燃盡,匆匆吸了兩口,扔了。
到網吧樓下的時候,已經十點二十。
那邊站了幾個人,許牧最先看到他,碰了一邊正低頭看手機的陸嚴,直接道:“幹嗎去了,來這麽晚?”
李延東“嗯”了聲:“有事。”
張勳笑:“有事等于林溪。”
陸嚴道:“上去說。”
四個人沿着窄窄的樓梯,來到三樓的網吧。網吧裏面很大,隔間也多,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電腦,大多是學生,帶着耳機,兩只手敲着鍵盤和鼠标,聲音噼裏啪啦響。
他們在角落找了一個位置,坐在一排。
網吧的燈不那麽亮,只能看的清自己跟前那幾米處,又是深夜,耳邊哐當作響,倒顯得更寂靜了。聯賽還有一會兒才開始,李延東仰頭靠在椅子上,閉着眼。
陸嚴坐在旁邊,看了一眼。
“還沒打呢就累了?”陸嚴問。
李延東确實有些累。
陸嚴笑道:“等打贏了,每個人至少得有兩千五百塊獎金,你打算用這筆錢做什麽,想過嗎?”
李延東反問:“你呢?”
陸嚴想了想,說:“用處多了。”
李延東:“聽說你最近在追哪個女生?”
陸嚴“嘶”了一聲,坐正:“聽誰說的?”
“你就說有這回事嗎?”
陸嚴開玩笑:“怎麽可能?”
李延東極淡的笑了一聲:“不單嗎你?”
陸嚴往椅子上一靠,雙腳搭在桌子上,悵悵然道:“湊合看吧,誰他媽知道以後什麽樣子。”
“你看的還挺開。”
陸嚴:“我沒你那運氣。”
“什麽?”
陸嚴:“你家那位。”
陸嚴偏過頭,看着李延東,問道:“聽說林溪初中念的挺不錯,怎麽來十四中了?”
李延東依舊閉着眼,道:“我該知道?”
陸嚴一笑。
李延東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
“為了你吧?”陸嚴說。
李延東沒說話。
陸嚴笑:“這姑娘挺有種。”
這一年多來,林溪是怎麽憑借一己之力走到李延東身邊,陸嚴不太清楚,但李延東的性子陸嚴知道,沒有誰會讓他定下來。
要說玩玩可以,動心這事不可能。
也是忽然那麽一天,他們幾個人去打球,李延東身邊跟了個女生,不知道換了幾個,林溪算是最久的,足足有三個月了。
李延東:“怎麽問起這個?”
陸嚴:“八卦。”
李延東嗤笑。
“對人家林溪好點。”陸嚴說。
“怎麽?”
陸嚴:“至少得有點談戀愛的樣子。”
李延東擡眉。
陸嚴伸手拂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這愛搭不理,不能叫戀愛。電視劇總看過吧,人家談戀愛那都是一套流程膩膩歪歪,懂嗎?”
李延東歪了歪嘴角。
陸嚴又問:“你喜歡她什麽?”
李延東目光平靜,說:“好看?”
陸嚴:“膚淺。”
李延東:“你他媽有深度。”
陸嚴笑的抖動了一下肩膀,說:“哥們比你強點,覺悟的早,至少現在知道什麽叫戀愛,長得好看那不能算全部。”
看那得意樣兒,李延東問:“那什麽叫戀愛?”
陸嚴:“還在摸索的路上。”
李延東:“滾。”
網吧裏驀然一陣沸騰,聯賽要開始了。
李延東和陸嚴對視一眼,兩人忽然正襟危坐,迅速進入戰備狀态,完全不似剛才一陣頹廢吊兒郎當的樣兒。
頓時一陣刀光劍影,江湖狼煙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