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無常

第25章

第25章

龍璃月眼看着花弄影飛身過去定王濟風，忽然一陣魔音入耳，那魔音似乎直往耳朵裏鑽，絲絲縷縷的引導他仿如進入了一個幻境，幻境裏星鳳笑得十分明媚動人，猶如春日朝陽、晨間甘露、傲雪紅梅……

她在芙蓉池畔嬉戲，在薔薇架下蕩秋千，在八角亭中飲酒，在玄鏡天際放紙鳶……

她說：“阿璃，聽聞人間江南風景甚好，我欲同你，攜手游之……”

她又說：“阿璃，聽青蕪君說，招搖山上野味甚多，鮮美異常，我欲同你，攜手嘗之……”

她還說：“阿璃，聽聞人間疾苦，好人多喪于非命，我欲同你，攜手救之……”

……

星鳳，星鳳，星鳳……她越跑越遠，他怎麽追也追不上……

不知追了多久，魔音戛然而止，他從幻境中出來，已身處離魂山下，遠離宋城夜市遠矣。

魔音重現于世，三界恐将大亂。

一名身着玄色錦衣的男子，長身而立，手握魔笛，輕笑：“二皇子，別來無恙啊~”

是秦廣王蔣，當初從鬼界叛亂而逃的一殿秦廣王，他追查了許久沒有線索，沒想到今天竟然現身了，手握長笛吹魔音，魔音現世心生幻，看來，他是堕魔了。

“秦廣，你當初為何叛逃？如今又因何堕魔？”他問。

“既然碰到了，說什麽廢話，痛快打一場不比什麽都強？”

秦廣說話間忽然魔笛出手，龍璃月迅速揮劍來擋，只這一招，龍璃月就發現秦廣已經和當初叛逃之時不可同日而語，魔笛在手更是不容小觑，再加上花弄影還在夜市，王濟風雖說不能将她怎樣，但将她一人丢在夜市終究心裏不安。

況且秦廣明知自己在找他，費盡心機不留絲毫線索，今日忽然主動現身将他引來離魂山下，怕是調虎離山之計，恐怕今天除了王濟風在夜市，還有其他人将對花弄影不利。

他無心戀戰，只想速戰速決，秦廣今日戰術卻如蔓如絲，糾纏得很，讓他絲毫脫不開身，兩人戰得天昏地暗，幾個來回之後他忽然心疾發作，又感應到花弄影在夜市有危險，當真是心痛如絞，心急如焚，可秦廣卻偏偏糾纏得連絲喘氣的機會都不給他，在秦廣連發大招的情況下，他既騰不出手來服護心丸，又騰不出手來拿瞬移符，忍痛勉力擋了幾招後，還是被秦廣全力一掌打中。

他被掌力激得退了幾丈遠，勉力站住吐出一大口血，見秦廣忽然收了魔笛，聽到他說：“不戰了，閻王已經來找你了……”

身旁緩緩升起一團黑霧，龍璃月看見黑霧中一個滿臉煞氣的精壯黑衣男子現身，可不正是閻王。

閻王将他扶住，嘆了口氣，說：“被他這樣一說，似乎本王是個非常不祥之人，搞得被本王找上了就要死了似的晦氣，哼，秦廣還是這樣就會散播本王謠言。”

看着前一秒還在喊“阿影有危險”，後一秒就吐血暈過去的龍璃月，閻王有點無語，他拍拍龍璃月的臉：“喂，你千萬別死，你要是死了，本王的晦氣之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見龍璃月沒反應，他又嘆了一口氣，“唉，阿影不會有事，青蕪君趕過去了，你留着小命等着被青蕪君罵吧，拿了他的瞬移符，結果自己在這裏受傷，青蕪君還得心急如焚的架起雲頭龜速前往宋城夜市……”

……

夜市茶室中。

紫色仙光一閃而過，花弄影耳邊傳來一聲極為凄厲的喊聲“啊……啊……”，叫聲之慘，不絕于耳，聽者傷心，聞者落淚。花弄影想，難道自己在紫光之下，還僥幸留得一魂，飄到了冤魂深淵，聽到了冤魂之泣？

不知紫光之下肉身還留有否？師父能否幫她尋到肉身找回魂魄讓她起死回生？

可是，接着又傳來悲切的哭聲：“王公子，王濟風，你醒醒，我讓你醒醒……”

“蠢貨，星鳳也輪得着你來護？”

是景苑極為不屑的聲音。

花弄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還身處茶館，內心大驚，難道他們都說得沒錯，後面亮起的那道白光是……

“哼，她身有護心符，豈需要你這種炮灰來擋。”依舊是景苑的聲音。

“仙師，你說會留她性命，只要她不管攝魂之事，此番只是警告于她……”是王濟風虛弱的聲音。

“濟風，濟風，你別說話，我帶你去找郎中，我現在就帶你去找郎中……”是書雁的哭聲。

花弄影木然轉過身去，她真的身有護心符，這個攝魂作惡的王濟風居然為她擋了景苑的仙招，想來若不是護心符的那道屏障，王濟風也早已灰飛煙滅，哪還有機會能說得了話。

王濟風看着花弄影，還是極力露出一個笑容來：“花小姐，對不起……”

他又提起一口氣，微微說：“我心中的花小姐，她臉若芙蓉，笑似桃花，能為你死，我，我很開心，我原已厭倦了作惡的人生……”

“臉若芙蓉，笑似桃花……臉若芙蓉，笑似……”

“濟風，濟風，你別死，你不能死，寒蘭的孩子還沒生下來，你還沒看到你的孩子，我們也還沒有成婚，你怎麽能死，你怎麽舍得死……”書雁已經泣不成聲。

“他果然舍了心尖肉，呵呵，他原來真的竟果然舍了心尖肉，那都不是傳說，呵呵，都不是傳說，原來他的心疾，便是這樣得來，呵呵……”景苑似乎受了強大的刺激，邊說邊笑離開了客棧。

花弄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不懂，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為什麽會是這樣？王濟風該死，但為什麽要這樣死？龍璃月舍了心尖肉，為什麽護心符真的在她的身上，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

“阿影，阿影，你醒醒……”一股溫流沿着脈搏進入自己的身體，讓她感到十分舒适，身體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她聽出那是師父的聲音。

是師父，師父，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到招搖山，我好想回到過去，一輩子都不要下山。

她睜開眼睛，看到師父和藹的笑容，忍不住起身抱着他嚎啕大哭起來。

秦健溫厚的手掌輕輕的拍着她瘦弱的肩背，溫聲說：“阿影想哭就哭出來，哭出來會好受一些，只是，哭完之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啊，阿影……今日就十九歲了，我的阿影長大了……”

她十九歲的生辰，府內花團錦簇，喜慶非常，門外哀樂大奏，棺木停放，王家合族人将花宅圍了個水洩不通。

花弄影擦擦眼淚自床上下來，在站了一床前的人群中尋找龍璃月，她問：“龍璃月呢？他還沒回來麽？”

人群中閻王赫然在列，連閻王都來了，肯定發生了大事。

聽到她這樣問，衆人的目光都投向閻王，閻王簡短說了經過：“判王秦廣堕魔了，用魔音引他到離魂山下，趁他心疾發作，将他打傷了。”

他心疾在打架的時候又發作了麽？

親眼所見護心符在自己身上，這下再怎麽否認，也否認不了自己就是星鳳的事實了。

心疾發作被打傷，便是為自己受的傷了，以前她聽說書先生說他們兩個人的故事，醉心不已，只覺得是令人豔羨的神仙愛情。

如今，她只覺得他傻，是個大傻瓜，是三界中最傻的那個傻瓜，誰要他這樣每日忍受割肉剜心之痛，誰要他作為三界戰神在心疾發作之際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任誰都能欺負，誰要他做這些，花弄影不需要，那麽，星鳳就更不會需要了……

他的這份愛太沉了，不知道星鳳怎麽想，但是花弄影想，自己何德何能，能承受得起天界二皇子如此沉重的愛，她承受不起。

星鳳，既然我們就是同一個人，那我就不客氣的幫你做個決定，咱們把這份沉甸甸的愛還給他，我想，你也不願意看他每日在疼痛中煎熬，你看到了，也一定和我一樣，恨不能代替他痛，你也一定不希望他受傷的，你若知道他受傷，也一定和我一樣，恨不能代替他受傷。

他在天空中原該最為璀璨耀眼，不該如此星輝黯淡的。

愛一個人，原也不是索取，是希望他越來越璀璨，永遠沒有病痛，時時安康幸福。

龍璃月昏迷未醒，她想問師父他的傷情如何，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她還記得師父說過，要治愈他的心疾，除非找到星鳳，她還想問問師父，如今星鳳就是自己，怎樣才能治好他的心疾？偏偏這個時候，外面小丫頭進來說，王家的人鬧得很兇，已經有很多百姓都來圍觀了。

她只好暫且将那些問題都忍住，師父剛剛說得對，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龍璃月的事，是家事，什麽時候面對都可以，當務之急，是先去解決外面那個爛攤子，不能由着他們這樣鬧下去。

當下要面對的，是王濟風的死，是擺在她十九歲生辰門口的那口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