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鳳凰能高興才怪呢
鳳來山主恣意妄為,行事無所拘束,連天庭都不放在眼中。不管鳳來山鬧出什麽,衆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比起今日将你抓回鳳來山,明日又将你給砍了,眼下的結果已經好上了太多,大部分的人都無緣見鳳來山主一面,而是被好吃好喝地供養着。
在聽夏星槎說要随着鳳來山主外出的時候,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相随。等到聽見要結下生死法契之後,一部分人立馬退縮了。笑話,那生死法契一旦結下,生死就被鳳來山主拿捏着,要是沒點兒本事,可能連自己的小命都丢了,他們怎麽願意?最後聽到了目的地是鬼界之後,願意的人更是退縮了大半,這數十人中,竟然只有宣清和、明衡以及另外兩位仙人肯跟随。
宣清和在鳳來山待了一陣子,也算是弄清楚值得注意的幾人的名姓和樣貌,那明衡仙君是其一,至于另外的兩人,女仙名宋聽雲,乃是仙界大族出身,她族中有一位長老乃是天庭的脈主。天庭之中,天帝居中心,而護法雙聖和天地法三正形成拱衛之勢,至于脈主則是各部族向天庭投誠之後獲得的一個榮譽稱號。可就算是一個榮譽稱號,也不是誰都能夠獲得的,首先要家族強盛富足,才能夠惹來天帝的一瞥。
至于另一位男仙,名為陳東岱。在小院侍從傳來的八卦中,他是鳳來山主的手下敗将,屢戰屢敗,最後不知為何變了味,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心都奉獻給鳳來山主。他是屬于自願被“搶來”的。聽說鳳來山主是不大樂意的,因為她覺得陳東岱長得醜。
數十人中只得四人願意,夏星槎的面色很不好看,不過她并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直接将那群貪生怕死的仙人盡數遣散,最後自袖中取出了落了越懷真名印的契書。
宣清和掃了一眼,小鳳凰真是天真厚道,這法契乃是短期的主從契約,只要前往鬼界諸事一了,契約便會無效。她是打算留在鳳來山一陣的,沒有猶豫,直接落下了自己的名印,而餘下的三人也跟着落下印象。契書上金光浮動,此法契是天地作見證的,一旦約成,便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股牽制和感應。
不過就在夏星槎滿意地收起了法契的時候,宣清和忽地開口道:“明衡仙君落下的不是真名。”
冷銳的視線如利刃落在面上,明衡幽邃的雙眸中仿佛風暴在積蓄,他轉向了宣清和,端是一副清雅溫文的模樣,問道:“這位仙子是何意?”
夏星槎也狐疑地望着宣清和,法契上金光浮動,顯然已經生效了,怎麽不是真名了?
宣清和輕輕一笑,她道:“我在故鄉時替人拟過契書,能夠分辨其中的差別。在這位道友落下名印的時候,那契書的金光有片刻的凝滞,似是隔了一層。或許仙界的契書與下界不同?”
明衡面容冷峻,他一拂袖,淡聲道:“那自然是不一樣的。”
宣清和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再應答。可夏星槎不敢拿越懷真的事情開玩笑,如果落下的并非是真名,契書不生效,此人在背後作手怎麽辦?她的視線自宣清和溫柔的面容上掠過,又落在明衡的身上,她道:“明衡仙君,抱歉了,還需取你一滴精血。”精血同樣可以替代真名,不管落在此處的是化身還是本體,皆會被誓約束縛。
明衡抿着唇,冷哼了一聲,應道:“本君問心無愧,再立一份契書也無妨。”夏星槎聞言只是淡然地望着他,等到他祭出了一滴精血重新立契書,才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前院的事情她自是要告知越懷真的。
“那明衡啊——”越懷真記得此人,她勾唇一笑道,“此人與我切磋之時,有所隐藏。也不知道他潛入鳳來山是打算做什麽,難不成是打着入贅的主意?”
夏星槎見自家山主對明衡仙君很是提防,便松了一口氣。半晌後,她又道:“法契之間的區別我都瞧不出,可那宣仙子說了出來,她倒是眼力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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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越懷真捋了捋袖子,灑然一笑道,“她在下界的時候備受磋磨,與在上界成長之人經歷不同。當真是個可憐人。”說到後面,她的語氣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唏噓。
夏星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說這些并不是想聽自家山主可憐那位的!“山主不覺得她也很奇怪麽?”夏星槎道。
“是啊。”越懷真接過話,感慨了一聲道,“下界飛升的人大多身家豐厚,在天庭一衆跟前乖得像一條狗,等到了弱者跟前則是趾高氣昂的。她是飛升之人中少見的柔弱之輩。”
夏星槎:“……”算了,說什麽都不大頂用,好在已經簽下了契書,不管她有如何打算,對山主應當是無甚危害的。
天地三界,分別是仙、人、鬼。人界在仙界的治下,至于鬼界,天帝雖有心料理,可也知道不是時候。不過鬼界諸王倒也十分乖覺,并不會通過界門在仙界肆意作亂,反倒與仙界結成友盟。然而鬼界到底是幽冥陰煞之地,少有仙人願意往那邊走。當然,在利益足夠的時候,仙人也可以變得狂熱,譬如此回幽冥鬼火的現世——
此火雖然生在幽冥之地,以“鬼火”命名,但并非歸屬于鬼界,在有人徹底地将它降服之前,它是屬于無主的狀态。不過鬼界到底是得了地利之便,一開始便讓人去“幽冥之淵”查探。
金車煌煌如大日耀眼灼目,在天地陰慘慘的幽冥鬼界之中,形成了一道瑰麗的亮色。不過到了一片幽暗的林子前,金車不得不下落,因為此地名曰“禁絕深林”,不管是仙人還是什麽,只要踏入這片林子,周身靈力都會被莫名的力量給禁絕。
這是前往鬼界的唯一一條道路。
進入林子的人雖然諸法禁絕了,然而林子裏生成的野獸鬼怪可沒有失去力量,故而這是一條險道。
陰慘的月光照着林間的小道,枯枝敗葉在腳下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響。厲風呼嘯而過,吹出了腐葉之下千年不化的骸骨。
陳東岱在前方開道,明衡綴在了最後。
越懷真、宣清和以及宋聽雲三個人在中間。
四面昏暗、安靜而凄涼,直到宋聽雲的聲音響起。
“聽說禁絕深林中四處都是仙人不化骨,在安息之風吹過的時候,有可能會化作骷髅夜行。”
“是麽?”越懷真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知道這一條路是通往鬼界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并沒有打聽過。夏星槎不在身邊,她少了一個消息的來源。
似是為了應和越懷真的話語,林間“沙沙”的聲音更明顯了。
宣清和緊跟着越懷真,忽地低頭望了眼腳下大張的骷髅爪,她面不改色地将那只爪子給踩成齑粉,又往越懷真的身上貼了貼。
“怎麽了?”越懷真擰着眉,語調中有克制不住的躁意。鳳凰乃是天生的靈物,與這陰暗的環境自然相斥。舌尖抵着下颚,她的眼神中閃爍着莫名的躁動,只是周身靈力被禁絕,使得那股戰意又冷卻了下來,只能夠緩慢地在死寂的林中前行。
宣清和垂着眼睫,她抿着唇沒有說話。
越懷真還未說什麽,便聽見了宋聽雲一聲幾欲刺破耳膜的尖叫。
腳下的骷髅在無盡的風中開始顫動,那些殘骨有意識地連在了一起,宋聽雲狠狠地朝着那扒着她裙角的骷髅手上踹去,一腳踢出,那骷髅爪子撞在了林木上,咔擦一聲大響,粗壯的樹木攔腰折斷。越懷真面色一變,拉住了宣清和快速地往外飛奔,轟隆一聲,倒地的樹木激起了一片塵煙。
衆人朝着一臉慚愧的宋聽雲望去,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見到了一只慘白的手骨推開了那大樹,猛然往外一掀,一副少了一只手掌的骷髅架子緩緩地爬了出來,頭顱上黑洞洞的兩個洞,像是兩個幽邃的漩渦。
“這是——有可能嗎?”陳東岱的語音開始變調,他們的運氣怎麽這麽壞?
“往好處想,只有一只呢?”宋聽雲樂觀地應道。在她的話音才落下,周邊的沙沙聲更加明顯了。
月光下,骷髅橫行,哪裏是一只啊?!宋聽雲這會兒徹底閉嘴了。
宣清和拽着越懷真衣袖的手在打顫,她緊緊地凝視着這群骷髅,渾身都在顫栗不已。
越懷真終于是察覺到了宣清和的異樣,轉身凝視着她,溫聲道:“你不要怕。”要是不清開這群骷髅是不可能繼續往前走的。索性這僅僅是一堆沒有意識的仙人骨,他們無法使用生前的靈力和術法。陳東岱他們已經沖了上去,再怎麽說也是仙人之軀,就算不用法術,那拳頭舞起來也是虎虎生風。
越懷真雖然請了他們幾人,但這不是她的本意,她本身就是個好鬥的。這會兒雖然有人護着在前方開道,她根本就忍不住沸騰的戰意。只不過她到底記挂着宣清和,并沒有離得太遠。妖族的肉身強悍,尋常仙人根本無法同她相比,那三人的拳頭只是将骷髅擊飛打散架,然而越懷真拳頭之下,那慘白的千年不化的仙人骨直接開裂,咔擦咔擦的聲音,聽起來都疼。
宣清和的手籠在了袖子中,她的眼中時而清明時而狂熱。
——“我們這樣劃水,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丹玉不幹活。”懸在了腰間的天刑劍理直氣壯。
要是連一群仙人骨都對付不了,他們就別在仙界混了,半個時辰後,最後一具仙人骷髅被打散架再也無法成組,四人才找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這禁絕深林中消耗的是體力,衆人不免有些氣喘籲籲,失去了仙人的潇灑從容。
“你沒事吧?”越懷真的視線落在了宣清和的身上。
宣清和朝着越懷真溫柔一笑,她往前走了幾步,腳下的白塵眨眼間便被風給吹散。
陳東岱陰陽怪氣地開口道:“她能有什麽事情?頂多是沒有吃飽。”在與骷髅打鬥的時候,他回頭一眼碰到這女仙在吃肉幹,頓時氣煞!一個沒注意,差點被骷髅爪子抓住破相。他們辛辛苦苦在開路,這厮倒是好,趕着來鬼界吃吃喝喝呢?
“對不起,我體弱力微,我、我——”宣清和眸光一黯,頓時低下頭來,滿是傷懷。
陳東岱冷笑道:“累贅!”
越懷真不耐煩地瞪了陳東岱一眼,喝道:“你給我閉嘴!”
陳東岱不甘地望着越懷真,頓時不說話了。這女仙看着就不行,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過來,她能夠保護誰啊?可得旁人來保護她呢!
宋聽雲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宣清和的衣擺上,金仙的繡跡無痕,仿佛日月山川真綴在她的衣裳上。不過此刻的日月蒙着一層慘白的塵色,那分明是仙人骨碾成的粉末,她的呼吸陡然一滞。不動聲色地望了滿臉不服的陳東岱一眼,暗想道,這厮要完!
要說禁絕深林,危險的可不是仙人骨化骷髅,而是那橫行的森然妖獸。
不過鳳凰乃是天生靈物,有越懷真的氣息壓制着,少有不長眼的妖獸往前撞,然而耐不住有人會牽引。
“有人朝這兒來了。”明衡面容凝肅。
“慘叫着過來的。”宋聽雲補充了一句。
要不是遇到了危險,誰會邊跑邊慘叫?這個時候避開還來得及。所有人都望着越懷真,然而她神情不變,仿佛沒有聽見明衡與宋聽雲的對話,繼續沉着臉往前行。
她的雙眸泛着猩紅,面色間滿是不耐。一時間看不出她是要殺了那危險,還是要宰了慘叫的人。
“山主有些不高興。”宋聽雲朝着宣清和走了一步,小聲地嘀咕道。
宣清和低低地“嗯”了一句。
心中則是想着:這地方森冷髒污,小鳳凰能高興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