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悠着點
“一氣混玄”是一種頗為陰毒的藥,侵蝕修士的神智,在修士在不知不覺中變成神志不清的瘋子。
先前的那顆靈丹藥力已經盡數化入了越懷真的體內,将那“毒氣”化散了不少,可仍舊餘下了些許沉浸在脈絡間。宣清和緊緊地凝視着越懷真,那雙黑白分明的眸中漸漸地浮現了另一種玄奧的金色,此刻在她的眼中,一切都展露無遺。靈力為針,落在了越懷真的幾處大穴上,一點一點将“毒氣”給逼出。半刻鐘之後,宣清和才收了功,笑吟吟地望着榻上的人。
“最起碼要在鳳來山白吃白喝十年,不,一百年才能夠補回這次的損失吧?”
天刑劍一直劍柄搖晃着,顯然是對這番話表達了自己的鄙視。不過它也是興奮的,天知道,在下界的時候資源匮乏,就算吞了不少東西,也從沒有像現在這麽飽過!要不是因為認主了不能更改,它馬上就抛棄窮劍修離去了!
沉睡中的越懷真是恬靜的,像沉睡的雪山,像高懸的明月。
香爐中煙氣袅袅,宣清和的視線一瞬不移地落在那張精致的面龐,搭在了臂上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動着。
似是過了許久,也像是只有一瞬,她低低地笑了起來,口中倒數“三、二、一——”話音落下的剎那,原本安靜躺在榻上的人頓時變成了一只手掌大小的毛茸茸,正乖巧地睡在了被褥中間。要是醒來的時候——宣清和才浮起這個念頭,就又強壓下去了。她伸手戳了戳毛茸茸,将它翻了一個面,指腹輕輕地撫過那柔軟的鳥肚,她眼中的笑意越發濃郁。“圓嘟嘟的小肥啾。”她低聲笑道,伸手将毛茸茸撈起,自己則是躺到了榻上,将它置于懷中。
天刑劍:“……”沒人性!區別待遇!在下界的時候遇到的許多毛茸茸明明都被烤着吃了。
又是極為安穩的一覺,仿佛困擾自身百年的頭疼消失不見了。在驚詫過後,越懷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烏黑的小圓眼對上了宣清和那雙惺忪中充斥着茫然的睡眼,心中驀地一驚!她怎麽又縮小了?難道是靈力再度失控?她試着運轉着自身靈力,結果并沒有阻礙,順利地化作了人身。望着被壓在了身下、似是受驚的宣清和,越懷真面色一紅,趕忙起身道:“抱歉。”她的腦海中亂糟糟的,記得昨夜對坐,之後……之後什麽印象都沒有了。難不成是她對自己做了什麽?探究的視線又落到了宣清和的身上,然而在那場迷茫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絲一毫的端倪。
“山主……”宣清和雙眸水霧朦胧。
越懷真揪緊了衣袖,她的神情緊繃着,想要問些什麽,可又說不出口。半晌後,悶悶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宣清和:“……”等到越懷真落荒而逃之後,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今日未曾感知到殺機,然而她的視線倏然變冷,顯然是在懷疑什麽,可最後又強壓了下去。為什麽呢?是心生不忍麽?現在匆匆忙忙回去,是要先自己探究一番麽?她相信自己的手法。畢竟鳳來山主啊,連自己中了毒都未曾發現呢。
那邊匆忙離去的越懷真越想越覺得奇怪,好幾次停下腳步,想要折回院子中質問宣清和,可又怕自己錯怪了她。如果她真的有害自己的心思,在縮小的狀态下,自己根本抵抗的餘力。興許是森獄帶來的影響壓不住了?想到這種可能,越懷真的面色更沉,她直接往族地中飛掠去。
鳳來山族地中的小毛茸茸樂天無憂,望見了越懷真都在“啾啾”叫着。不過此刻的越懷真并沒有與它們玩鬧的閑情,而是直接找到了大長老,面色驚惶。
大長老被越懷真吓了一跳,忙道:“怎麽了?難不成是天庭那邊攻打來了?”還沒等越懷真應聲,他又憤憤道,“要是天庭真敢這麽做,我們就将森獄中的堕仙全部釋放出!”
越懷真面上的驚惶被大長老的話語給驚散了,她皺着眉,斟酌了片刻,才道:“森獄對我的影響似乎越來越厲害了。原本只是頭疼,可現在竟然不知不覺變成了縮小的狀态。要是與人戰鬥時如此……”越懷真不敢想象那樣的事情,她憂心忡忡地望向了大長老。
Advertisement
這事情比起天庭來打鳳來山也不算小了,大長老心一沉,連聲問道:“幾回了?是在什麽時候?還有其他的症狀嗎?”
越懷真想了一會兒,鄭重應道:“兩回。”可後面的兩個問題她應得有些含糊,“都在、在……榻上,倒是沒有其他的痛苦,甚至渾身熨帖飄飄然。”
大長老眼皮子一跳,他吃驚地望着越懷真,問道:“是雙修的時候?”
越懷真一愣,應道:“算是吧。”
原本的擔憂都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春風。大長老捋了捋胡須,他樂呵呵地望着越懷真道:“我明白了,這事情不要緊,可以确定不是森獄的影響。七十二個人,好像是多了些。”琢磨了一陣,他又道,“固本守元,接下來的雙修也不要太過度了。”
越懷真聽得是一頭霧水。大長老的話語跟之前說得可不一樣。不過她從話中抓住了一些詞眼,立馬問道:“長老的意思是,若是有人跑了就不用管了麽?”
大長老眯着眼笑道:“嗯。”先前廣撒網那不是看小懷真沒有心儀之人麽?可現在連“幼崽”狀态都出來了,想來是極為歡喜的吧?既然如此,那剩下的都算是閑雜人等了。
往族地中走了一趟,雖然沒能夠弄明白為何會縮小,但是知曉事情與森獄無關之後,越懷真仍舊是松了一口氣。不過近段時間她不打算離開自己院落了,她要瞧一瞧會不會再度縮小。
她不走動,前院的“七十二妃”有些坐不住了。
清訓來來回回踱步,這幾日一直聽說好東西往宣清和那院子送呢,他心中滿是妒忌。自從那位來了之後,鳳來山主便沒有尋過其他人了吧?他不相信有的意在鳳來山主的人能坐住。眼眸子一轉,當即對着侍從吩咐了幾聲。上回被望紅蕖打了一頓,心中有了陰影,他實在是不想去宣清和的院落,可他不動,其他的人可以啊!
“七十二妃”裏可不是個個都願意同鳳來山主“雙修”的,有的就算意動,可也頗多顧忌,真正被清訓煽動的不過只有四五人。這四五人往宣清和院落中去的時候,一把玄色的劍悄悄地避開了侍從的視線,輕而易舉地破開了院落的結界,掃蕩丹玉以及能夠吃的寶材。不過天刑劍也學聰明了,故意留了點痕跡在隔壁清訓的院落。它可記着仇呢,這個人壞得很,竟然妄圖搶走它的口糧。
花圃之中,各色無名藥草随風搖曳,在宣清和的“勤勞”下,原本雜亂無章的狀況為之一改。
這幾日鳳來山主不出現,她也是無聊得很。望紅蕖還說要防備那些人呢,可一個個太安分了,還不如下界的修士嚣張。思來想去,她覺得與其等着別人搞事情,不如自己先下手,便對天刑劍這樣那樣說了一番,放它出去玩了。也是巧了,天刑劍才走,她便感知數道氣息一前一後往自己這邊來了呢。
會是清訓,還是其他不認識的面孔呢?宣清和正想着,外頭便響起了少年清朗松快的語調。宣清和一擡眸,便撞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面龐,是那哭起來很值錢的鲛人。
“清和道友。”頌泉腼腆一笑。
宣清和輕聲細語道:“原來是……道友。”
見宣清和的眼中沒有不耐煩,頌泉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雖然說被抓來鳳來山的人族、妖族皆有,可人族不喜與妖族往來,而其餘的妖族又非是海族,頌泉在這鳳來山還是頗為寂寞的。上一回遇見了宣清和,算是他遇到的最溫柔之人了,一見投緣。猶豫了好久,他才決定登門拜訪。
宣清和道:“道友有什麽事情麽?”
頌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将一斛鲛珠取出,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見面禮,先前忘記了。”
“道友真是客氣了。”宣清和眸中一亮,她想起來了,這位鲛人少年名喚“頌泉”。口中這麽說,可她收禮的動作并不算慢,這樣熱情的少年郎,多來幾個也無妨的。只是收了禮,倒也不好不回贈,當即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瓶“活水丹”。這還是在下界的時候,專門為了岸上快要渴死的魚煉制的。畢竟那一尾尾鮮活的魚死得太早,烤起來就不香了。
頌泉歡喜地将“活水丹”收起,這一來一往,說明她願意同自己做朋友了吧?
他從袖中摸出了一幅輿圖,指着西邊的“極海寒淵”四個字,興奮地問道:“清和道友,你知道這處怎麽走麽?”
宣清和飛升沒多久呢,哪裏能夠認識仙界的路,這輿圖她還是第一回 見。視線掃過了輿圖,将上方的地形都記載了腦海中,她朝着頌泉微微一笑,溫聲道:“一直往西走便是。”頓了頓,她又望着頌泉道,“這是你的家鄉?”
頌泉點了點頭。他最近得到了消息,說是逃走的不會被抓回來了,而天庭這段時間在正風肅紀,外間相對安寧平靜。若想要回到族中,這個時間段最好。想了片刻,他認真地望着宣清和,又道:“清和道友,要同我一起去麽?極海那邊海域浩瀚,日月星辰觸手可及。”
宣清和搖頭道:“不去。”鲛人一族肉身頗為強悍,雖然一個個值錢,但是對付起來不容易,去了極海能有在鳳來山白吃白喝香嗎?再者,鲛人那邊有山主這般有意思的人嗎?
頌泉“喔”了一聲,他有些遺憾地望了宣清和一眼,長這麽大,他還沒有朋友呢。若是能夠将朋友帶回去,定能夠讓阿父欣喜的,可惜了。小心翼翼地将輿圖卷了起來,他定定地望着宣清和,還沒開口,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道毫不客氣的、殺氣騰騰的“就這兒麽”。頌泉也是被人立過“下馬威”的,這會兒眉頭頓時一皺,藍色的雙眸一縮,閃爍着異樣冰冷的光芒,哪裏還見最開始的人畜無害。
“又有客人了麽?”宣清和故作迷茫地開口。
頌泉轉向了宣清和,道:“不是,道友,你先回到屋中去,外面的人我來應對。”好友瞧着如此柔弱,哪能夠經得起那群惡棍的恐吓?!
宣清和面上的驚惶和恐懼恰到好處。
頌泉又低聲解釋了幾句,見宣清和回到了屋中,才松了一口氣,他怕自己戰鬥時候的冰冷模樣吓走好友。
既然“好友”如此熱情,宣清和自然是領了他的好意。
以鲛人族的天賦,不至于落敗吧。
她面上藏着輕快的笑,愉悅與惡劣在眸光中流轉。只不過在進屋瞧見一道人影的剎那,便頃刻間收斂,餘下的只有如蓮花一般的純淨和溫柔。“山主,您怎麽過來了?”
語調中藏不住的歡欣讓越懷真心尖一顫,她打量着面前的宣清和,彎起的雙眸似是一道月牙兒,笑容間是毫不掩飾的親近。“我來看看花。”越懷真垂眸,避開了宣清和的視線,她這回刻意地隐匿了自身的氣息,見到的便是她與那鲛人少年相談甚歡的模樣。
那鲛人少年邀她一道離開。
仙涯丹紅擺放在了窗臺上,正對着院落。雖說布下了結界,可對于鳳來山主而言,自然是形同虛設。外間的一切她必定盡數瞧見。宣清和忽然間有些心虛,縮在寬大袖中中的指尖來回摩挲。既然越懷真不提起,那她也故作不知好了。
“你還會煉丹麽?”越懷真忽又道。
宣清和眼皮子一跳,她應道:“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