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合一
這聲音蔚楠并不熟悉。
可在聽到那人說話的時候, 她還是莫名的感覺到了踏實。
緊繃的身體也終于軟了下來。
感覺到了她的放松,姜司銳快速的奪過了她舉在手裏的刀,遠遠的丢了出去。
然後攬住了她的身子, 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一邊用手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着, 一邊安撫的說:“沒事了, 不怕, 我回來了。以後萬事有我。”
他的聲音似乎有撫慰人心的力量,蔚楠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流了出來。
将頭埋在他的肩頭無意識的嗚咽着, 淚水打濕了他的軍裝上衣。
旁邊人們看到這樣的情景,也終于籲了一口氣。
幾個圍觀的人連忙跑過來,拉王三花的拉王三花, 去撿刀的撿刀,還有人慌忙往廠裏跑,明顯是去傳遞消息。
徐巧巧和徐大哥也從人群裏擠了進來, 徐巧巧吓得嘴唇都是白的。
看到蔚楠還沒張口, 眼淚先嘩嘩的流了下來。
半天才憋出來了一句:“小楠, 你怎麽那麽傻啊?她一個快死了的老太婆,你,你怎麽能拿自己的命去跟她拼啊?!”
說完再也控制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徐大哥顯然也被這樣的場面給驚住了,站在一邊很有幾分無措。
他安慰的拍了拍妹妹,然後看了眼還被姜司銳抱着的蔚楠,試探的問:“要不, 坐車上吧?我用車把她拉回去?”
“不用。”姜司銳出聲拒絕。
說罷他彎腰用手托住了蔚楠的腿窩, 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然後轉頭看向徐巧巧,問:“你知道他們紡織廠的醫院在哪兒嗎?”
不等徐巧巧回答,蔚楠已經醒過了神兒。
她掙紮着要下來, 急切的說:“回家,先回家!要送小佩去醫院!”
姜司銳并沒有松手,而是沖徐巧巧示意了一下,徐巧巧當即點頭,小跑着走在了前面帶路。
雖然抱着人,姜司銳走的一點也不慢,幾乎和徐巧巧的速度不相上下。
蔚楠開始還試圖下地。
可很快她發現自己手軟腳軟,頭暈乎乎的,即便是下來走,肯定也走不快,索性放棄了掙紮。
等他們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鄰居們已經有人抱着蔚佩走了出來。
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兩個大嫂,她們用手按住蔚大寶的胳膊,一臉的嫌棄,正在用力的推着他往外走。
看到妹妹,蔚楠再一次掙紮着要下來,這一次姜司銳沒有再阻止。
蔚楠跑到抱着蔚靜的大哥跟前,看着她被打得腫脹的都看不出原來什麽樣的臉,心疼的使勁抹起了眼淚。
她伸手要從鄰居的手裏接,卻被那個大哥給避過了。
“你抱不動。小佩的後背有傷,得托着走。”他解釋道。
“我來。”姜司銳走上前,伸手過去接。
大哥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放手。
旁邊的徐巧巧連忙解釋:“他是蔚楠的愛人,蔚佩的姐夫。”
大哥和旁邊的鄰居全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還有幾個人立時就驚嘆的叫出了聲。
顯然誰也沒有想到面前這解放軍同志居然和蔚楠是這樣的關系!
大哥這下松了手,小心翼翼的将蔚佩遞給了姜司銳。
姜司銳抱着蔚佩,徐巧巧扶着蔚楠,四個人一起往醫院走。
剛走出家屬樓,還沒走到拐彎處,就看到了急火火趕過來的蔚雙全。
他的手裏高高舉着一個邊角磨得極為鋒銳的鐵鍁,眼神陰戾,帶着一股子惡氣。
顯然是為王三花報仇來的。
看到他,還被鄰居們禁锢着的蔚大寶忽然就發瘋了!
他跳着腳喊:“爹!爹!她打我!這個小X婦打我,你快打死她!打死她!”
七八歲的孩子,髒話脫口而出,說得熟練至極,一看就是平時在家裏跟在大人學的。
他像是個得了勢的野狗,眼神都冒了光,立時就開始掙紮,甚至對着攔着他的大嫂撕咬了起來。
姜司銳二話沒說,轉過身沖着他的屁股一腳踹了過去!
也沒見他怎麽動作,就聽見蔚大寶嚎叫了一聲,然後整個人飛了出去。
直飛出了老遠,重重的摔在了人行道上,摔得他半天也沒動一下。
看自己的心肝寶貝挨了打,蔚雙全眼珠子都氣紅了!
他大叫一聲,嘴裏不幹不淨的罵了一句,舉着鐵鍁惡狠狠的就沖了過來!
只可惜還沒沖到跟前,姜司銳沖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個窩心腳。
然後就見他踉跄着倒退了好幾步,然後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鐵鍁咣當一下落在了旁邊,然後反震起來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直把他砸得悶哼一聲,再也喊叫不出來了。
而連着兩腳踹出去的姜司銳,面對着這樣的場面,卻全然一副理所當然,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模樣。
只是看到周圍人們震驚到失語的表情,他才适時的提醒了一句:“先去醫院,其他以後再說。”
“哦,哦哦。”徐巧巧最先反應過來,慌忙點頭答應。
“巧巧,我們自己去醫院就行,你別去了。”蔚楠這會兒也回過了神。
“你和大哥先回家吧,等我忙完小佩的事兒再去跟你和大哥賠不是,讓你們擔心了。”
巧巧連廠醫院在哪兒都不知道,和裏面的人也不熟悉。
更何況徐大哥還在家門口呢,何必讓她跟着跑?
蔚楠強忍暈眩阻攔道。
“看你說的什麽話!跟我還用得着說這個?”
徐巧巧抹了把眼淚,心疼的看着蔚楠說。
然後她點了點頭:“行,有姜司銳呢,我把你送到醫院就回來。我和我哥留在家裏,給你們把床先安好。小楠,你別難受……”
說着,她的聲音哽咽了。
想想好友受到的那些委屈,眼淚又一次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蔚楠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們雖然說着話,可并沒有停止腳步,此刻已經快要到廠醫院門口了。
淩柏蘭已經迎了出來。
她顯然是剛剛得到通知,才從家裏跑過來。
衣服都沒有換,
走到跟前,她先翻起蔚佩的眼皮,用小手電照了照,然後就示意姜司銳和蔚楠跟着她一起去觀察室。
徐巧巧看确實沒自己什麽事,便轉身先回了蔚家。
蔚佩的身上,臉上大部分都是皮外傷,看着兇險,其實并不太嚴重。
她受傷最嚴重的地方在背部。
就是蔚大寶朝她後背踹的那兩腳,造成了小姑娘肩胛骨骨裂。
将傷口處理好之後,醫生們能夠做得也就是吩咐她好好休養,也沒有什麽快速治愈的辦法。
而蔚楠,看上去傷得似乎沒有蔚佩嚴重,甚至來的時候她還是自己走來的。
可進了醫院大門沒多久,就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她再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蔚楠覺得自己的頭悶疼悶疼,只睜了這麽一下眼,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吓得她連忙又把眼睛給閉上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她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兒,然後就見是淩柏蘭推門走了進來。
“淩姐。”她掙紮着想坐起來。
“你可別動!都腦震蕩了,還敢亂動!”淩柏蘭趕緊走過來,一把按住了她。
“啊。”蔚楠呻-吟了一聲:“腦震蕩了!我說我的頭怎麽這麽疼呢。”
“淩姐,嚴不嚴重,什麽時候才能好啊?”她苦着臉問。
“問題不大,先觀察觀察看看吧。你自己也注意一下,要是頭暈,惡心的症狀沒有減退,記得跟我說。”
“嗯。”蔚楠點了點頭,然後問:“小佩呢?”
“她在骨科病房,也要觀察兩天。沒事,我已經和那邊的大夫交待過了,你放心吧。”
“你那個小姐妹之前也過來看過你了,我看你也沒醒,就讓她先走了。她說她明天再過來。”
“嗯,謝謝姐。”蔚楠輕聲的回答。
交待完這些事之後,淩柏蘭沒有再出聲,病房裏一時間變得很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笑了一下。
蔚楠不解的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淩柏蘭看着她,眼神裏帶出了幾分戲谑:“小丫頭,你很沉得住氣啊!”
蔚楠有點不明白,眨了眨眼睛沒有出聲。
“你都不問問你愛人去哪兒了?”
愛人?!
蔚楠猛地一震!
她這會兒才忽然想起來,今天姜司銳來了。
還幫了她的忙。
暈了這麽一場,她差點要把那個人給忘了!
“他呢?他去哪兒了?”她不禁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然後問出了聲。
“他回學校了。說今天是請假過來的,必須要按照規定的時間回去銷假。不過他讓我跟你說,他還會再請假過來,讓你別擔心。”
淩柏蘭說到這兒,忍不住啧了一聲:“我沒想到你看着跟個小姑娘似的,居然這麽早就結婚了!
你愛人說你們都結婚兩年了。
小楠,你可瞞得真緊,連我和你魏姐也不說,我們竟然是一點都不知道!”
蔚楠用力閉了閉眼睛,完全不想開口。
她實在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
就好像她完全沒有想到姜司銳居然會在今天那麽混亂的情況下忽然出現一樣。
在她的想法中,兩個人的初次見面應該是在雙方都有所準備的情況下,然後找一個沒人注意的地方把話說清楚。
最好能夠當天就帶齊各自的證明材料,一次把離婚證辦下來。
不被人察覺的把這段關系結束掉。
這才是對兩個人都好的處理方式。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現在,他們的關系衆所周知了不說,自己還又欠了人家一個人情。
這要怎麽還啊?
蔚楠光想想,就忍不住的開始發愁。
她一句話也不接,看在淩柏蘭的眼中,就是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雖然知道她已經結婚,可在淩柏蘭的眼裏,蔚楠還是個小孩兒,會害羞也很正常。
她善解人意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你餓不餓,我買的有菜,有饅頭。要不要幫你熱一熱?”
“不了,姐,我還有點惡心,不想吃。”蔚楠出聲拒絕。
“不想吃也別勉強,明天我早點過來,把飯給你打回來。明天早上再吃吧。”淩柏蘭說。
“行,姐,麻煩你了。你趕緊回去吧,這都幾點了,早下班了。”
“沒事,家離得近,幾步路就到家了。你一個人住這兒怕不怕?
我是想着你頭暈,要是住大病房太吵鬧,會影響休息。所以就把你安排在觀察室了。
你要是害怕,我找個護士過來陪你?”
“姐,你真把我當小孩兒了?”
蔚楠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不害怕。”
“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兒嘛!”淩柏蘭笑着在她的臉上拍了拍。
說實話今天在看到姐妹倆的那一刻,淩柏蘭也吓壞了。
就算是提前聽說蔚楠她們又和王三花那個老婆子打起來了,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可她也沒想到居然打得那麽慘烈!
一直到這會兒,看着蔚楠臉上的那些青淤血塊兒,淩柏蘭還氣到不行,心疼的心裏一抽一抽的。
說話的時候忍不住連聲音都放柔和了許多。
又交待了幾句,淩柏蘭離開了,蔚楠暈暈乎乎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她是被一陣香味給勾醒的。
睜開眼蔚楠先是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保溫飯桶,然後才看到了拿飯桶的人。
“把你吵醒了?正好,起來喝口湯,我買了雞湯,還是熱的。”
看她睜開眼,那人語氣熟稔的說道。
蔚楠沒有說話,擡眼望向對面的男人,她現在名義上的丈夫。
姜司銳個子挺高的,從她這個角度看,需要費點勁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有點黑,皮膚也很粗糙,顯然沒少經受風霜的磨砺。
可正因為此,也讓他看上去很有幾分男人的剛性。
他的容貌可以稱得上英俊。
鼻梁高挺,眼睛長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很是清亮。盯着人看的時候,莫名有一種能夠洞察人心的感覺。
蔚楠沒敢盯着他使勁兒瞧,瞥了一眼就把眼皮重新垂了下來。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疏離的說:“謝謝你又跑來看我。其實不用的,我已經沒事了。”
姜司銳沒有立刻接話。
他将保溫桶放在了床頭的小櫃子上,然後也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碗筷,将雞湯盛了出來。
他搬了一個凳子坐在了蔚楠的床邊,一邊用勺子攪動着雞湯,好讓它涼得快一點。
一邊慢慢的說:“對不起,當初離開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當時也是實在沒辦法,部隊上就這樣,一旦命令下來了我們也身不由己。
可不管怎麽說,這是我的錯,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他說着,将上戰場的事告訴了蔚楠,也說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蔚楠之前并沒有想到姜司銳的失蹤居然是因為這個。
她和小白菜的想法一樣,一直覺得是這人對那段莫名被捆綁的婚姻不滿意,所以幹脆把她晾起來。
等她徹底死了心,再來和她談離婚的事兒。
現在看來,她和小白菜都錯怪了這個人。
蔚楠擡起眼,望着姜司銳誠懇的回答:“不,你沒有錯。你們是為國家而戰鬥,是英雄,那種情況下不能聯系,也不是你故意的,用不着說對不起。
更何況當初是我恩将仇報,用婚事逼迫了你。這件事本就是我不對,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聽她這麽說,姜司銳愣了一下。
他深深的看了蔚楠一眼,然後有點尴尬的将目光落在了一邊,輕聲道:“也不是強迫,我同意了的。”
蔚楠笑了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的糾結。
轉而說:“謝謝你今天又幫了我。我沒什麽事的,等我好一點了,就去跟你把離婚證辦了。”
姜司銳拿着勺子的手一頓。
他擡起眼,眉頭微蹙:“你還是生氣了。”
“沒有,沒有。”
蔚楠擺了擺手:“沒有生氣,我說的是心裏話,這麽拖着不合适,早點辦了對你我都好。”
“不說這些了,起來喝湯。”
姜司銳不給蔚楠更多解釋的機會,站起身将手放在她的頸下,慢慢将她托了起來。
蔚楠想拒絕來着,可是看着他那張過于冷靜的臉,卻莫名其妙的選擇了配合。
蔚楠想把碗接過去,姜司銳卻像是沒注意,壓根沒有遞給她的意思。
他舀起一勺湯,輕輕的吹了吹,送到了蔚楠的嘴邊。
蔚楠抿了抿唇,擡眼看了看男人,看他一臉的堅持,只得無奈的張嘴咽了下去。
姜司銳的面色終于緩和了下來。
“我現在在軍事學院上學,要上兩年。以後周末的時候都可以回家,家裏的事兒我也會多操心。我們一起努力,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說到這裏,姜司銳頓了一下,看向蔚楠,語氣堅定:“你放心,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蔚楠沒有吭聲,內心卻無比的震驚!
她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姜司銳後面的承諾,滿腦子都是那一句:“我們一起努力,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可,她并不想和一個陌生人一起過日子啊!!!
一想到要和這樣一個存在感如此強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而且要一直在一起。
蔚楠只覺得尴尬的都要死掉了。
“今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那些人,為什麽那樣對你們?”
就在蔚楠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姜司銳出聲問道。
“嗯。”蔚楠心不在焉的胡亂點了點頭,壓根沒去聽面前這人問了什麽。
姜司銳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又舀了一勺湯喂到了蔚楠的嘴邊,語氣平淡的命令道:“說說。”
“啊?”蔚楠睜大了眼睛。
“我們結婚快兩年了,家裏的情況也得互相通個氣。”姜司銳解釋了一句。
“……不用。”蔚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內心很有幾分抗拒。
“你不說那我就明天去查。你想讓這些家事通過別人的口告訴我?”姜司銳看了她一眼。
蔚楠将臉撇向了一邊,忍不住撅了撅嘴,
只覺得這雞湯咽下去真難!
她當然不想讓那些話通過別人的嘴告訴姜司銳。
雖然在心裏蔚楠從沒有把蔚家的人當過親人,可和他們之間的那些破事兒,從別的人嘴裏說出來,她還是會覺得有點丢人。
但,她自己也不想和這個人說太多。
盡管她心裏很清楚姜司銳問這些肯定是準備要替她出頭。
而且如果有他幫忙,很多事都要比她去和那群畜生拼更有效和更快捷。
但欠的人情總是要還的。
蔚楠覺得以現在自己的能力,她還不起。
她也不想和這人再有更多的牽扯。
“你都說是家事了。我的家事自己能處理,就不麻煩了。天已經晚了,你早點回去吧。”
她用手推開了再次遞到了唇邊的湯匙,疏淡的說。
姜司銳收回湯匙,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将桌子收拾幹淨,把用過的碗和勺子拿出去洗了洗。
再回來的時候,他朝蔚楠伸出了手:“鑰匙給我。”
“什麽鑰匙?”蔚楠不解。
“家裏門鑰匙啊!”姜司銳睨了睨她。
蔚楠沒有出聲,卻下意識的攥緊了被子,滿臉寫着抗拒。
姜司銳直接被她的動作給氣笑了。
他不顧女孩兒可能會有的不滿,直接伸手在她的發頂rua了一下。
“蔚楠你別這麽沒良心。
你知道軍事學院在哪兒嗎?從這坐車過去最少要兩個多小時。現在已經八點多了,公交車都沒有了,你是要讓我走回去?
還有,我今天下午才回學校以妻子生病,需要照顧為理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我現在回去你讓我怎麽跟教官說?”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帶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者,你是不想自己待在這兒,想讓我留下來陪你?”
蔚楠:“……”
她翻了個白眼,磨磨唧唧的從口袋裏拿出了家門鑰匙遞了過去。
接過鑰匙放進口袋,深深的看了蔚楠一眼。
姜司銳沒忍住,搓了搓手指。
這是他和蔚楠第一次在雙方都清醒的狀态下,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直到此刻,他還能感受到手指間那種女孩子發絲所特有的柔軟。
他的眼底不由得閃過了一絲暖光。
姜司銳和蔚楠即便是做了近兩年的夫妻,可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別說親密,連如此時這般只有兩個人待在一個空間的機會都從來沒有過。
當初領過結婚證,也是各自回了各自住的地方,第二天一早連告別都沒有告別,他就走了。
姜司銳覺得自己甚至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這姑娘長什麽樣兒。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朝蔚楠又深深的看了一眼。
這一看只覺得——
挺醜。
小臉兒還沒他的巴掌大,眼睛腫得只剩下條眼縫兒。
蒼白的臉上還有凸起的指頭印,嘴角破了的口子甚至直到現在還在微微滲着血。
這慘狀直看得他心裏一陣發緊。
放在褲袋裏的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
把他的妻子打成這樣……
他垂下眼簾,眸底溢出了濃重的冷意
姜司銳再次擡起了頭,認真的望向蔚楠。
他要把她的這個樣子牢記在心底,永遠記住。
以此為戒,讓這樣的事情永不再發生。
可不知道怎麽的,看着看着,他竟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小妻子還有幾分順眼。
雖然此刻的臉醜醜的,但那份靈動,嬌俏……
即便是在這樣的傷痕下也讓人無法忽略。
哪怕她刻意的表示出與自己的生疏,哪怕一次次的拒絕自己的靠近,姜司銳也沒覺得生氣,只覺得如今的她才更真實,更讓人印象深刻。
姜司銳走後,蔚楠沉沉的睡了一覺。
不知道是因為白天過得實在是太累太辛苦,還是因為換了地方,這個晚上她沒有再做夢,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來,覺得頭沒有那麽沉了,眩暈的感覺也好了很多。
她試着提出出院,可淩柏蘭當即拒絕了。
只說讓她在醫院好好的再觀察兩天。
最後被蔚楠纏煩了,留下一句:“你男人交待的,他說你今天不能出院。”
直接把蔚楠噎了個半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只覺得尴尬的不行,
她就不明白了,這些人“你男人”,“你男人”的,怎麽就叫得這麽順口?
她們……不覺得別扭嗎?
可這話她也沒法問。
再加上淩姐和她熟了之後,也露出了本面目。
特別是确定她身體沒事了之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和顏悅色,多問兩句必然會被她給怼回來。
搞得蔚楠慫慫的,也不敢往她跟前湊。
早上蔚楠并沒有見到姜司銳,卻吃到了他送來的雞湯面。
據說他早上來了,只是來得比較早,那時候蔚楠還沒有睡醒,他有事情要做,就放下面條離開了。
吃完飯,蔚楠去骨科看了看妹妹,發現小佩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雖然因為脊背受傷只能趴着睡,可除此之外其他的傷口都在慢慢恢複。
醫生說她再住個兩三天就可以回去休養了。
之前蔚楠說想回家,其實更多的還是有一點要強的意思在裏面。
她不想給太多人添麻煩。
可實際上,真的是撐着一口氣,
就走了這麽一點兒路,就覺得腳底下都在打飄。
現在看妹妹沒事了,又知道自己今天回不了家,精神反倒徹底放松了。
回到病房後一頭紮到床上,幾乎一分鐘不到就再次睡了過去。
直到被淩柏蘭給拍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囔着鼻子叫了聲:“淩姐?”
淩柏蘭蹙着眉,嘆道:“怎麽又發燒了?”
說完心疼的伸手在蔚楠的臉上摸了摸,安慰道:“別想那麽多,事情會解決的,別給自己壓力太大。”
蔚楠笑了笑,沒有吭聲。
看她燒得臉蛋紅撲撲,人也昏昏的,淩柏蘭很有幾分舍不得,可是現在的情況也沒有辦法。
她将身子側向了一邊,将後面的幾個人指給了蔚楠看:“小楠,這兩位是派出所的同志,想來找你了解一下昨天的情況。”
蔚楠這才發現病房裏原來并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淩姐這句話,徹底把她給驚醒了。
她順着淩柏蘭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她身後站着兩個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一男一女。
男人大概三十多歲,面容嚴肅。
女人年輕些,二十出頭,面上帶笑,看上去和氣了很多。
蔚楠連忙試圖坐起來。
那女同志上前一步,按住了她:“蔚楠同志你別動。你還發着燒呢,躺着說話就行。”
說完,她指了指身後的男人介紹道:“這是我們派出所的孫副所長,我姓曹,叫曹月。是所裏的辦事員。
我們今天來是想來了解一下你和你妹妹昨天無故被毆打的事情經過。”
蔚楠這會兒腦子裏嘤嘤嗡嗡,眼前一陣陣發黑,整個人都有點懵。
她的腦子這會兒有點轉不過來,想不明白派出所的人為什麽會找上門?
她沒有報案啊?
畢竟別說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在後世,昨天那樣的事兒也只能算是家務事。
打她和蔚佩的一個是王三花,一個是蔚大寶。
這倆人一個快七十了,一個還沒成年。
說到哪兒他倆都是老幼。
即便是告到天邊兒,除了讓別人為難,也不可能真正動得了他們什麽。
抓起來?
萬一出點什麽事,例如王三花裝個死裝個病什麽的,哪個部門能擔得起?
無論是派出所還是廠領導,處理方法都只可能是把他們叫去批評教育一頓,然後不了了之。
根本不會有人能真正替蔚楠姐妹倆做主。
這還不像是之前對付蔚雙全和蔚靜,他們好歹還有一個工人身份。
所以這件事蔚楠壓根就沒考慮過報警或者找組織出面幫忙解決。
她想來想去的也都是等自己身體好了,怎麽親自去報仇。
可現在,公安幹警卻莫名出現在了她的病床前。
看她一直不說話,曹月還以為她是被打怕了,心有顧忌。
目光中就帶出了憐憫還有義憤填膺!
她挺直胸膛,大聲的承諾:“蔚楠同志你放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對方是什麽人,犯了錯就得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任!
更何況你還是軍人家屬,姜同志還是戰鬥英雄。
我們絕對會秉公處理,絕對不能讓英雄在前方流血,家屬在後方流淚的事情在我們這裏發生!”
蔚楠的眼睛動了動。
曹月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聽不出來嗎?
不用說,姜司銳今天上午所說的出去辦事,應該辦的就是這件。
曹月的話說出來,淩柏蘭比蔚楠還激動。
她用手輕輕的在蔚楠的手上捏了捏,示意她別放過這次機會。
蔚楠虛弱的朝曹月笑了笑,輕聲的說:“謝謝。感謝組織對我們的關心,因為這種家庭瑣事給組織添麻煩,我很抱歉。”
孫副所長和曹月是帶着所長的囑咐來的。
所長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上級電話,說他們轄區昨天出了一個惡性傷人事件!
被打的是軍人家屬,是戰鬥英雄的妻子和親人!
所長找他們談話的時候,那臉上的汗都還沒有落,臉色黑的能擰出來水!
曹月他們這次來要做的工作主要是兩方面,處理那個王三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做好對蔚家兩姐妹的安撫工作。
所長找他們談話的時候,将這件事的政治性拔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
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白,這事兒處理不好,他們所裏今年別說先進了,要不要跟着吃挂落都不好說。
這讓他們兩個人都覺得壓力很大。
孫副所長和曹月商量了一路,把會遇到的什麽場景都想到了,也都做了準備。
可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是,看到的這位英雄的妻子,居然是一個躺在病床上,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病得暈乎乎的小姑娘。
可即使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人家說出來的話還這麽妥帖大氣,這讓他們在吃驚之餘,對蔚楠的好感更是嗖嗖的上升。
當然與之相對的,對她那個奶奶王三花還有那些所謂的親戚,惡感也更上升了一個層次。
曹月和孫副所長并沒有讓蔚楠說太多,具體的事情他們來之前其實早就調查清楚了。
安慰了幾句後,他們又去看了蔚佩,在看到那麽點的小姑娘居然被打得如此慘,兩個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
派出所的同志離開以後,蔚楠就一直在等姜司銳,想等他回來親自道謝。
這個時候她自然也明白了,這個人為什麽早上囑咐淩姐不讓她出院的原因。
可她怎麽等也沒有等到那人回來。
午飯還是淩姐給買的,說是姜司銳打電話說中午有點事兒實在是趕不回來,拜托她幫忙照顧一下姐妹倆。
經過了昨天和今天上午兩件事,淩柏蘭對于姜司銳那是越看越順溜,贊不絕口。
直說蔚楠在挑選男人這一方面很有眼光,是個有後福的。
後福不後福的,蔚楠不知道。
但今天這件事,就算是她心裏依然矛盾得緊,也還是很感激那個人。
蔚楠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因為派出所的同志剛剛走出醫院,就有好幾個愛看熱鬧的人跑過來跟她說,王三花這次肯定慘了,因為他們看見那兩個同志朝廠辦的方向去了。
而淩柏蘭也說,讓她從現在起就在醫院待着,哪兒也別去,只等廠裏處理結果。
不給個說法決不罷休!
淩柏蘭還專門跟她說,這兩天都不許回家。
她已經和骨科那邊的大夫碰過頭了,連病案也商量着重新調整了下。
有姜司銳在前面打頭陣,這一次一定要讓蔚家的人栽個大跟頭!
這邊大家商量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工作。
想起将要發生的事,心裏已經有說不出的爽快了。
可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姜司銳的能量居然還不止這些。
就在下午,蔚楠剛剛退燒的時候,有三位穿着軍裝,一臉嚴肅的軍官同志在廠長唐向陽,工會主席王秀月的陪同下一起走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