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去哪我去哪
餘彌自然不明白這句話意思,但也不想尋求解釋。他還要去争,被身旁人勸下。
“餘彌師兄,算了吧。”一名弟子道,“沈星叢那小子是光腳不怕穿鞋的。遴選日将近,我們不能闖禍,還是暫且忍忍吧。”
餘彌依然僵立在原地。
“啊、蘭謹先生來了!”
這時不知誰喊了句,弟子們連忙回位子。餘彌也被同伴硬拖着拽走。
沈星叢這才坐下,擡頭望向前方。
門外,一颀長身影入了門。眉眼精致,貌若好女。再加之身形纖細,遠遠看去,竟一時分不清性別。
那些弟子說的話倒沒有誇張。
沈星叢心想。的确是比不少女修都更漂亮。
只是秀氣有餘,英氣不足。而且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人看上去身體不太好。大熱天的,卻裏裏外外穿了許多層。
蘭謹先生立上最高處的講臺,席地而坐。衆弟子立馬起身,一同朝臺上敬禮。
“諸位好,我是蘭謹。”
修士甚至連音色也是雌雄莫辨,輕柔溫和。
“請坐吧。”
“方才在外間聽見多有吵鬧,發生什麽事了?”蘭謹柔柔詢問。
堂上衆人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Advertisement
“修真既為修體,亦為修心。形容音色皆乃雜念,不可多加在意。明白了嗎。”
“是——!”
衆人齊聲應了,只恨不得鑽到地底下。
剛才的話果然讓人給聽見了。
“餘彌師兄,怎麽辦啊。”一人急道,“蘭謹先生聽着了。”
餘彌沉着臉:“聽就聽了呗,又不是正式師父,能拿我們怎麽樣。”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行為不太正常。為将來考慮,他絕不該與內門子弟結仇。
可不知怎的,他聽見那些誇獎蘭謹的話就心煩。
自去年一別,他經常會夢見蘭謹身姿。今次又有授課,更是堂皇不安。反駁那些贊美之詞,更像是反駁自己內心那些可恥的旖旎。
“……”
這都是沈星叢鬧的。若非那人插話,他絕不可能吵那麽大聲。
餘彌咬緊後牙。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那小子徹底消失?
授課正式開始了。
一堂課下來,那聲音宛若催眠一般,沈星叢聽得昏昏欲睡。
因他空有一身修為,卻對那些專有名詞一知半解。大部分知識都是來自于修真小說。
聽着聽着,大腦便開始神游太空。忽地斷線,往旁墜去。
肩膀忽覺一沉。蕭霖筆尖頓住,宣紙上落下細小的墨點。
往旁看去,身邊人不知何時睡着了。正側頭枕在他肩上,呼呼大睡。
蕭霖:“……”
當等沈星叢清醒,發現自己額頭埋在了桌面,紙上全是自己哈喇子印。
奇怪?
他迷瞪擡頭。
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
看看四周,多數弟子都在認真聽課。而蕭霖正在做筆記。毛筆字遒勁有力、入木三分。與本人那秀氣的外表大相徑庭。
沈星叢就這麽看了一會兒,忽而道:“你字寫的真好。”
蕭霖擡眼看來,注意到他壓根沒翻開的書冊:“師兄的字倒是一片空白,可是做了個好夢?”
沈星叢輕咳一聲,嘩嘩翻開幾頁書掩飾尴尬。
剛巧這會兒授課結束,衆人又紛紛起身向修士道謝。
沈星叢這才意識到自己幾乎睡了一整堂課,快兩個時辰。這睡眠質量可要比在榻上強多了。
“諸位辛苦,另外還有一些事情得知會諸位。”蘭謹輕柔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關于此次內門遴選,日子已經定下。主考官由靜心長老擔任,我在旁協助。”
沈星叢倏地看過去。
他雖記不清幫助蕭霖人的相貌與姓名,但卻是記得職位的。
最終考核雖由長老負責,前期統籌安排與人員核定等雜務卻是另一人。
這樣看來,前期接觸蕭霖并給予遴選名額的,難不成就是蘭謹?
蘭謹的話仍在繼續:“考核名單會根據諸位平時貢獻、修為等綜合評定,由管事通知到人……”
他簡要說明了一遍情況,最後微笑。
“內門期待諸位的加入。”
課程結束後,沈星叢見蕭霖收拾好筆墨朝前方走去。他一把拉住人:“去哪兒?”
蕭霖:“課上餘了些問題想要請教。”
沈星叢當然不可能讓這兩人接觸:“什麽問題,我看看。”
“師兄開課不到半時辰就在睡覺。”蕭霖道,“看了也沒用吧。”
沈星叢捂胸口。
這貨真擅長用最純良的表情說最傷人的話。
這麽一耽擱,蘭謹先生已快走到門旁。蕭霖看了眼倒也沒去追,似乎問問題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其他人亦捧着書本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樣。
大家雖然崇敬蘭謹,但對方畢竟是內門精英弟子,元嬰期修士。他們這些練氣築基期的小蝦米去攔人,豈不是浪費別人時間?
結果直到蘭謹走遠,也無人上前。
“餘彌師兄,”此時才敢有人發話,小臉發白,“這次由蘭謹先生主持遴選,那我們方才……”
“行了,別多話了!”
餘彌臉色也不好看,一拂長袖徑自離開。其餘人連忙去追。
課室內不知誰噗嗤一聲笑。
“瞧見餘彌臉色了嗎,可真精彩。”
“平時就仗着輩分拿腔調,這回可踢到硬板了吧。”
“他成天趾高氣揚的,好似馬上就能成為內門弟子。這回由蘭謹先生負責遴選,定能锉锉他的銳氣。”
衆人談論着紛紛散去。
沈星叢見蕭霖收拾書具往外走,連亦步亦趨跟着。直到課室外邊一段路。
大道兩旁皆是樹林。蕭霖停步:“師兄,授課已經結束了,你還要跟我多久?”
“啊?喔。”沈星叢左右看看,“你接下來去哪兒?”
他得确保蕭霖和蘭謹之後不會暗中接近。
蕭霖笑:“去師兄不去的地方。”
沈星叢:“……”
行了行了,他知道自己這樣一直跟着很煩!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內門遴選結束前,他必須杜絕任何二人接觸的可能。
“我剛巧往這邊走而已。”沈星叢道,“你走你的罷。”
蕭霖瞧他一眼,調頭去了另一個方向。沈星叢立馬跟着調頭。
蕭霖停步,沈星叢也跟着停步。
蕭霖:“……”
沈星叢:“……”
蕭霖開口:“師兄。”
沈星叢:“何事。”
蕭霖:“若是覺得煩心,可同往常那般,不必如此。”
這是自暴自棄了嗎。
“我剛好順路。”沈星叢手一指,“你不覺得那邊葉子的形狀很好看嗎。”
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幾片落葉飄零。
蕭霖打量片刻:“可我看不出什麽區別。”
沈星叢搖頭嘆息:“你沒有一雙欣賞美的眼睛。”
“那師兄便去欣賞吧。”蕭霖道,“我去書室。”
沈星叢立馬跟着拐彎:“突然覺得去翻翻卷宗也不錯。”
大約是覺得甩不掉沈星叢了,蕭霖在片刻的停頓後繼續朝前走。
這時候就要比誰臉皮更厚了。
論這一點,沈星叢自覺絕不會輸給別人。
他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此刻外門偏峰。與幾名管事商議完遴選一事,蘭謹起身準備告辭。
“先生辛苦了,”胡管事道,“今日既有授課,又同我們一起商議到這般晚,回去後還請好好休息。”
蘭謹笑笑:“職責所在,不必介懷。”
“關于遴選名單,我們已拟出了大概。先生可帶回去過目。”胡管事遞來符箓。符箓灌入靈氣後可直接連通識海浮現文字。
蘭謹接過以後,又聽管事問:“今日堂上,先生可否有在意的弟子?”
蘭謹想了想:“倒是有一個。”
“喔?”管事略顯激動,“是哪一位?”
“課前與人吵鬧,課時又一直在睡覺。”蘭謹似是想到什麽好笑事,“我的授課有這麽無聊嗎?”
“這……”幾位管事一時尴尬。
這明顯是不好的印象啊!
蘭謹看上去年歲比他們小,卻已在逍遙門待了多年,連幾位長老都要敬上幾分。他們自然不敢怠慢。
“是我們規矩沒教好。”管事們連忙道,“下去後立馬教育這些弟子!”
蘭謹搖搖頭:“小事而已。現在還是以處理遴選為主。”
“是。”
蘭謹正要走,又回頭詢問:“全外門弟子的名錄,可否給我一份?”
外門弟子大多還未辟谷,因此有食所供一日三餐。只需靈石兌換。
蕭霖沒等沈星叢起床就獨自來了食所。
這些日子對方不知為何總纏着他。說實話,有些煩。
用完餐後,他去歸還碗碟。沒走幾步就見有數人圍來,堵住了去路。
“蕭霖師弟。”為首的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說你最近和沈師兄關系很好,每日同進同出。今次吃飯怎麽一個人?”
蕭霖看着他們:“諸位師兄何事?”
“你進門這麽久,我們作為前輩都尚未好好招待,實在有愧。擇日不如撞日,”那人上前攬住蕭霖,“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是招待,力道卻極為強硬。偏偏每個人都滿臉堆笑。食所人來人往,竟無一人瞧出不對勁。
蕭霖并未反抗,在衆人簇擁下去了一處偏屋。這裏靠近靈田,通常是用來飲水休息的。
屋內窗戶緊閉,透不進一點兒光。
剛邁過門檻,蕭霖便被人推搡一把。趔趄進了屋,房屋門嘭地一聲在身後關上。
蕭霖側過頭。那些人并未同他一起進來。
“你來了。”
黑暗深處傳來男音。
蕭霖回首作揖:“餘彌師兄。”
餘彌從深處走出:“有些話想與蕭霖師弟細談。在外邊不便,所以才來這裏,還請見諒。”
這大概是餘彌最為客氣的時候。
蕭霖笑了笑:“餘彌師兄有話請講。”
“長話短說。”餘彌道,“你想不想把沈星叢趕走?”
蕭霖:“趕走師兄?”
“我知道他一直暗中欺淩于你。不僅把工活都推給你幹,還經常打你。你難道不恨他嗎。”
蕭霖沒有回話。
餘彌接着道:“大約是內門遴選近了,他近日總裝出一副好人模樣。但你千萬不可被騙。否則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明白嗎!”
他鼓吹了半天,卻沒得來半點兒回應。
本來他以為自己主動提出合作,蕭霖一定會感激涕零。結果這人卻跟個木頭似的,只是安靜聽着,好似那些事壓根與自己無關。
餘彌說得口幹舌燥,逐漸有些不耐煩了:“你究竟怎麽想?是想這麽下去一直挨打?被當個奴隸般的使喚,你就不覺得毫無尊嚴!?”
蕭霖終于有了反應,笑問:“你想我怎麽做。”
“去向管事告發。”餘彌立馬道,“只要你說自己一直被沈星叢欺淩,管事再怎麽想寧事息人,也絕不可能不管。那小子本就劣跡斑斑,至此以後,定會被趕出逍遙門!”
“怎麽樣?”餘彌伸手,“要不要跟我合作。我保證,只要把那厮趕走,外門絕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蕭霖低頭,視線落向對方伸出的手掌。微微眯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