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虞國來信】
長孫玄樂絮絮叨叨。
“堂堂國相爺府啊,說沒就沒了,這還是在京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們聽聽,能看嗎?”
衆人:“……”
抱歉,他們實在不知道用聽的要怎麽看。
玄樂繼續絮叨,“我這個當皇帝的不上心,你們也不上心嗎?誰來告訴我,昨兒個國相爺娶媳婦兒的時候,你們人在哪裏呢?沒去喝喜酒?騙鬼呢?”
衆人:“……”
玄樂道:“一個個就知道喝酒了是吧?身邊多了哪些人,有沒有可疑面容我估計也不用問了。”
衆人頓時面色難堪,尤其禁軍左副和右副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地裏去。
不是他們太沒警戒心,而是國相爺聲望太高,誰也沒想到居然有人膽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兵部尚書雷泉卻聽出了弦外音,拱手問道:“皇上的意思是?”
玄樂嘆氣:“一百幾十口人死得悄無聲息,可能嗎?難不成他們都站在原地等着被殺?這是玩的哪門子游戲?我們都是木頭人?”
雷泉跳過聽不懂的詞語,點頭道:“定是有人趁顧相大喜之日,對酒菜下了藥。”
左副和右副立刻恍然大悟,痛恨道:“竟用如此卑鄙之法!實在可恨!”
玄樂看着這二人,估摸這智商大概是下線了,而且短時間內找不回來。
“你們都去喝了喜酒,請問你們暈了嗎?難不成這藥還能區別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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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頓時一愣。
雷泉看不下去,道:“既然只針對顧家人,自然是等宴席散了之後,也只有這時候做下人的才有機會吃上些酒席間剩下的酒菜。”
“可等客人都走了,還怎麽混進廚房下藥?”左副沒想明白。
雷泉搖頭,“這自然是早有計劃之事,如此想來,此人應當埋伏許久了。”
居然有人一早便在謀劃此事!左副和右副震驚不已,腦子一時消化不了消息,愣在原地。
想想看,那些兇手曾經或許離自己十分接近,或許自己還與對方擦肩而過,或許還從對方手裏接過酒杯……
左副一個激靈,在自己喝得滿面紅光,想着怎麽巴結顧相得個禁軍統領的位置時,殺人兇手已經在廚房磨刀霍霍了。
他吞了口唾沫,臉色是一陣後怕的慘白。
玄樂一一掃過他們的表情,除了雷泉和禮部尚書冉青,其他人的表情各自不一,卻統統透着一股怯懦和心驚。
說來也是,畢竟如同國相爺這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都遭了大難,其他人自然深感自危。更何況還是混進家中的下人,埋伏這許久,其用心之惡毒令人遍體生寒。
若是普通人,如此反應長孫玄樂尚能理解,可現在自己面前站的都是誰?
六部尚書加兩個禁軍首領,幾乎等同于皇帝的左膀右臂,整個朝廷的核心人物。這些人尚且如此,其他人……玄樂簡直沒法想了。
“我估計這次的迎親也是一個陷阱。”玄樂基本弄清了面前這些人的想法,收回打量的視線,自顧自道:“光是在酒菜裏下藥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會吃,只有一個方法能讓所有人心甘情願地把藥吃下去。”
衆人擡頭看過來,玄樂一本正經說,“新婚夫人如果賜酒感謝大家一夜辛苦,又當如何?”
雷泉皺眉,“原本納妾便沒有這麽多規矩,更不會如此大肆操辦,據說這女子十分得顧相看中,所以才有此宴席。如此想來,她若有意為之,定然十拿九穩。”
這下衆人比方才更驚,下人便也罷了,連枕邊人也不安好心?這…這日子要怎麽過喲!
這幾人裏頭不乏就有人心中感慨:果然最難消受美人恩,之前還羨慕顧相福氣,現在卻……
頓時各人心裏也不知是什麽複雜滋味。
衆人思過這回,又是詫異。這果真是他們認識的皇帝?如此才思敏捷,難道是國相爺失蹤打擊太大,以至于一夜之間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衆人互相看看,都看到對方眼裏的意外,可随即他們便齊齊否決——不,這種事絕無可能。
只有雷泉雙眼灼灼看着年輕的皇帝,單膝跪下,聲如洪鐘,“吾皇明鑒,還請讓老臣徹查王氏底細!”
徹查是一定要徹查的,但玄樂心裏已經有了目标。這女人多半是虞國派來的,看來針對國相爺這件事,虞國早有謀劃。
好一手釜底抽薪啊。玄樂靠進椅子裏,閉眼思考起來。
衆人沒見過皇帝如此認真的時候,大氣不敢出,都愣愣盯着他看。雷泉早已古稀的年紀,背影筆直,單膝跪地身形一動不動,只靜待吩咐。
按理說,雷泉這把年紀早該頤養天年了,可玄國無人能掌兵啊。目前兵部裏參差不齊全安插了顧相的人,只有這兵部尚書始終沒換。究其原因一來雷泉年輕時立過不少功勞,功勳在身,顧長晟拿他無法,二來長孫玄樂雖不理朝政,卻是聽從父親的話,不管顧長晟怎麽使計,始終未将雷泉換下。
雷泉也是個操勞的命,十四歲從軍,一輩子都在為國家費心費力,膝下三個兒子皆被顧長晟扳倒,唯一的姑娘嫁入後宮,幸而得新皇寵愛,一家人勉強在朝堂站住腳。顧國相在朝中關系盤根錯節,只雷家撼動不了分毫。
玄樂閉着眼,慢慢梳理着整件事的脈絡,一點點看出了端倪來。雷泉是實打實的忠臣,換做其他人別說三個兒子,單單失去一個,或許都會恨極了皇家。
這是雷家世代用命換來的天下,哪怕不念功勞只念苦勞呢?雷泉死忠,卻不代表不恨罪魁禍首。既然冤有頭債有主,三個兒子的命,必定是要報回來的。
讓他去?不讓他去?他會有私心嗎?會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以告慰兒子們的在天之靈嗎?
玄樂心裏兩個聲音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磨蹭着。
一個聲音理所當然地說:“讓他去怎的了?對手就是虞國,怎麽算都是虞國的事,落井下石怎的了?反正以後也得扳倒顧長晟,他在百姓心中威望太高,如今失蹤,不趁這個時候打壓,還等着老百姓回過神來把氣都撒在你頭上嗎?”
另一個聲音弱弱道:“這兵部但凡還有點實力的人,也就雷泉了。這時候讓他去把仇給報了,一生圓滿了,還指着他繼續給你上刀山下火海嗎?人說不定轉身就一封辭職信,到時候你兵沒了,人沒了,上哪兒哭去?”
玄樂一個頭兩個大,直想對虞子文飚髒話。這招也太狠了,實在太狠了。
可有什麽辦法呢?玄國內部早就空了,沒了虞國,也還有其他張三李四。該來的遲早會來。
玄樂睜開眼,下定決心。既然該來的遲早會來,那就不管了!該怎麽做怎麽做吧!
他一拍大腿,“就你了,去吧!”
雷泉眼中光芒大盛,一抱拳,“老臣定當不負皇恩!”
不負皇恩?
玄樂眯縫了一下眼睛。有意思,皇恩之說從何而來,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衆人各懷心思告退,雷泉和禮部尚書冉青走在最後。待與前頭人拉開距離,冉青壓低聲音,“皇上有些奇怪。”
“哦?”雷泉半眯着眼,雙手負于背後慢慢走着。
“皇上從不過問朝政之事,別說像今日這般責備左副右副渎職,單是聽到國相爺失蹤,也萬不該是那般反應。”
冉青說得反應,是他們幾人得知消息,連夜進宮面聖之事。在見到皇帝之前,他們都沒有抱任何希望,那位玄樂皇帝,別說下旨意定辦法了,只要別當場嚎啕大哭就是萬幸了。
可沒想到皇帝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這事,竟是立刻起身,面上沒有半點驚惶,反而是……帶着憤怒。
憤怒?
冉青自己都覺得這個詞用在皇上身上有些古怪。那仿佛永遠長不大的任性皇帝,憤怒一詞只會用在今兒個肉老了,明兒個宮裏的曲子聽膩了上頭。
至于正經事?原諒他真的想不起一丁半點兒。
雷泉眯着的眼睛陡然睜開,眼眸裏冒出精光。
“皇上不是以前那個皇上了。”
“恩?”冉青沒回過神來。
“老夫不會看錯。”雷泉與他走出長廊,站到花園之中。
冬日的花園呈現出蕭條景象,雷泉的聲音卻在這清冷的晨間裏表現出了澎湃的熱情。
“那不是以前的皇上,你看到他的表現了嗎?思考迅速,反應冷靜,他竟在轉瞬間猜測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哪裏會是以前的那個玄樂帝?”
冉青沉默。是啊,皇上今天的作為太反常了,反常到……他們不得不起疑。
“可皇上……怎麽可能不是皇上呢?”冉青陷入了矛盾之中,又擔心皇帝真是別人頂替,又偷偷覺得,若是這樣的皇帝,或許玄國還有希望。
這次,雷泉也沉默了。是啊,怎麽可能皇上不是皇上?既然他們兩人都能看出問題,那自小便伺候玄樂長大的季饷,又怎麽可能看不出?
既然季饷沒有任何反應,他們是否也不該多事?
“總之,這次的事老夫一定會徹查。”雷泉很快轉開話題,“若朝堂上有人搗亂,還請冉大人幫忙一二。”
“那是自然。”冉青笑了笑。他不過而立之年,在朝堂中已位列尚書一職,不得不說是有點手腕的。
“顧相那邊的人,我會穩住。”冉青輕聲道:“将軍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雷泉點了點頭,眼裏的精光慢慢沉澱。最終又眯縫起眼睛,如他往日那般看上去無精打采,仿佛命不久矣。他看了一眼冉青,二人目光相對,彼此默契,便在花園中分道揚镳,各自先後離開。
水殃宮內。
“皇上。”季饷端來早飯和藥,“皇上累了一夜,早些用完休息吧。”
玄樂嗯了一聲,目光掃向琳琅滿目的早膳頓覺腹中空空,食欲大增。不管外頭如何,先顧好自己才是正經。玄樂坐下來,撈起袖子開始吃飯,比起往日清減的胃口,這一頓早膳被他吃了個精光。
季饷看上去很是開心,看着他喝完藥,将蜜餞奉上。
“皇上早些休息,身子要緊。”
玄樂嗯嗯兩聲,在記憶裏,季饷的唠叨和關懷早已是玄樂自小到大就習慣的,沒必要去糾正什麽。
只是嘴巴裏的蜜餞剛嚼了兩口,玄樂的表情便古怪起來。
季饷一皺眉,“皇上?可有不适?”
“……沒什麽。”玄樂含着蜜餞,說話模糊,“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季饷點頭,低頭告退,臨走前命人将炭盆換過一遍,這才小心關門離去。
窗外天光開始亮了,因有簾布遮擋加上炭盆使屋內溫暖如春,很快催發了人骨子裏的惰意。只是玄樂這時候卻沒了半點瞌睡,他将蜜餞吐出,嚼爛的內部露出一點紙邊。
玄樂臉黑了,這特麽什麽人啊!居然連這裏頭也能藏東西?!
将紙條展開,一手剛勁有力的字體映入眼簾。那筆鋒霸道狂傲,像極了寫字的人。
——考慮得如何?
玄樂将紙條扔進炭盆,看着它一點點變成灰燼。
哼,想等老子低頭?除非你再帶着精兵闖一回皇宮将我親自綁走,否則想也別想!呃……至少短時間內別想!
真是好有骨氣。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