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顆棗
翌日,石豆來替公子給小姐傳話。
梧桐從屋裏出來,小跑到石豆跟前:“小姐在別簪,待會兒就出來了。”
石豆點頭:“不急,小姐慢慢來。”
“公子着急啊,公子還等着你回話呢,”說着,梧桐歪着腦袋,手指着他背在身後的手:“你身後藏了什麽?”
他一進院子,手就背在身後,瞧着就反常。
“沒什麽。”石豆看向別處,掩飾心虛。
“心裏有鬼,”梧桐不信,雙手環胸,“不告訴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眼瞧着梧桐就要生氣了,石豆慌了,忙解釋道:“哎呀,梧桐,我真不是想瞞着你,這是公子吩咐我,要給小姐的。”
話剛說完,石豆就瞧見了沈歌欽從屋裏出來,忙掠過梧桐,跑到沈歌欽面前,将手中的筆遞到沈歌欽面前。
“小姐,公子讓我來給你送筆,這支筆呀,是這批筆中毛色最好的,公子精心為你挑選出來的。”
沈歌欽視線落到石豆手上的竹筆上,伸手拿過筆,細細瞧着。
這竹筆她識得,他練字和作畫都習慣用這樣的竹筆,他的書房筆架上挂的都是這樣的竹筆,從竹子顏色深淺一一排序。
“小姐。”見小姐出了神,梧桐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沈歌欽回過神,看向石豆:“他就讓你來送竹筆?”她眸中有一絲期待,“沒有什麽話要你帶給我的嗎?”
石豆抿了抿唇:“有!”
沈歌欽嘴角微揚:“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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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讓小姐帶着這支竹筆去他院裏。”
“去公子院裏還要帶着這支竹筆?”梧桐疑惑,“這支筆不是公子送給小姐了嗎?還讓小姐帶着筆去?”
石豆摸了摸腦袋:“我也不知道,公子讓我這麽說的,”說話聲越來越小,“但公子說的話,一定有他的考慮。”
梧桐看了看小姐手中的竹筆,又看了看小姐:“小姐,公子到底在賣什麽關子啊。”
沈歌欽握緊手中的竹筆,眉眼裏都帶着笑意:“那我就去瞧瞧,他賣的關子。”
沈歌欽一踏進沈珂祈的院子,就瞧見他站在棗樹旁,他的身前還擺着一張長桌。
長桌上擺着硯臺,筆架、數十支竹筆,他常用的鋪紙都換成了長街上寫謎語的紅底紙。
他研磨的手一停,擡頭瞧見她:“你帶竹筆來了嗎?”
沈歌欽拿出竹筆輕晃了一下:“帶來了。”
“昨兒新年,吃了宴,看了煙花,但我們忘寫祝福挂紅符了,所以,我們得補上。 ”說着,他将一張紅底紙平鋪好。
“寫祝福挂紅符,不是虞城孩童才做的新年事之一嗎?”沈歌欽邊說邊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拿起竹筆,輕沾了沾墨,下筆有力,墨在紅底紙上一勾勒,頗有大師畫作的意味。
“我寫好了,你也寫一個,”說着,他将他寫好的紅底紙拿到一邊,又替她重新鋪了一張新的紅底紙,“寫好了,我就将我們寫的新年祝福語挂在我院裏的棗樹上,祈新的一年,萬事遂意。”
沈歌欽手握着他給她挑選的竹筆,輕沾了沾墨:“我寫得祝福語沒你得好,”她微微垂眸,手指輕壓平桌上的紅底紙,“你可不許嫌棄。”
沈珂祈側身,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發髻上別的那支木簪,簪頭上小而精致的珠子是棗子的形狀,與她身後的棗樹正相配。
“沈珂祈。”沈歌欽驀地一擡頭,就對上了他溫柔的視線。
他這麽溫柔地看着她,她都能想象到,日後他成親了,與他的妻子相依共守的樣子,他也會這麽溫柔地去看他的妻子吧。
她從前總以為,她能以沈府外親小姐的身份陪着他就足夠了,可現在,她變得貪心了。
她想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邊,不是以沈府外親小姐的身份,而是以……
沈歌欽忽地回過神,斂回目光,就發現她寫了一半的紅底紙上多了幾點重重的墨點。
“沒事,這兒還有紙。”沈珂祈溫柔開口道。
沈歌欽忽地揪住從她手中抽走的紙:“沒事,能用,”邊說邊下筆,在墨點上又輕瞄了一遍,一筆勾畫成型,“我畫得粗糙,你能看出來嗎?”
沈珂祈只瞧了一眼,就說了出來:“棗子,你畫得是棗子。”
沈珂祈有些訝異:“你認得出來?”
“和你木簪上綴的珠子一樣。”沈珂祈開口。
半晌,沈珂祈看見紅底紙上的字:“這是,你的祝福語。”
沈歌欽輕應了一聲:“是。”
“新年祝福,我想日日都歡喜。”沈歌欽輕摳着手指。
這是她的願望,她想日日歡喜,日日都可以見到他。
話音剛落,風起,将桌上的紅底紙吹跑了。
守在院裏的石豆和梧桐一瞧見被吹跑的紅底紙,慌了神。
梧桐推搡着石豆:“快去弄下來啊!”那是小姐許的願,怎麽能被風輕易偷走了呢。
石豆看着越吹越遠的紅底紙,也沒法子。
沈歌欽看着被吹走的紅底紙,問他:“你說,風帶走了我許的願,會讓我願望成真嗎?”
“會,一定會的。”沈珂祈看向她。
她所許的願,也是他的願。
新年剛過沒幾天,宮裏就出事了——大皇子與五皇子雙雙被抓進了宮獄。
虞城流言四起,越傳越兇。
有說篡位失敗,有說刺殺失敗,更有甚者說,大皇子與五皇子要踩着奕國的屍體,另起封號。
大皇子與五皇子走了下路,與之有交集的,人人自危,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的身上。
但人不明白,大皇子和五皇子素日交集不多,怎會一起出事了呢?
宮裏,王上大發雷霆。
他怎麽都想不到啊,他的兩個兒子都犯了這麽大的糊塗,如今他們闖出了這麽大的禍,鬧得虞城人盡皆知。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要是對他們心軟了,那他還如何面對奕國上下的子民!況且他們傷得還是他們自己的兄弟,他欽定的太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叫他如何心軟!手背與手心,他哪一塊都舍不下啊!
“查,給我查!狠狠查!”王上一把拂開桌上的卷軸,對着站在殿中央的蕭芫煊道,“他們二人竟有如此心思,說明這件事絕不是他們一人所做,一定是有人與之為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他們身後,變着法的要掀了這天!”
蕭芫煊領命:“是,父上。”
“你大王兄的猛虎營從現在起,由你接管,至于你五王兄,他無職無營,也沒什麽好由你接管的,”王上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就先将他們好好關一關,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去探視!”
蕭芫煊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是,父上。”
王上将心裏的怒氣都發完,才想起來安慰蕭芫煊:“煊兒,你得傷,沒事吧。”
“多謝父上關心,兒臣沒事。”
“你嘴上說沒事,其實心裏有事,我知道,你最厭手足相殘,我早早定下你來當這個太子,也是出于這個考慮,想免一場腥風血雨,可惜啊,人的野心能做出一切別人想不到的事,你大王兄一直觊觎太子之位,這我是知道的,但沒想到他竟真的謀劃奪太子之位的事!”
王上越說越不敢相信:“還有你五王兄,我是萬萬沒想到啊,他那麽聽話又謙遜的孩子,竟能對自己的兄弟下此狠手!要不是你的貼身侍衛護駕及時,後果真是,不敢想啊。”
“讓他們先關着,好好反省他們所犯下的錯,”說着,王上看向蕭芫煊,“煊兒,你放心,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多謝父上。”蕭芫煊揖禮退下。
蕭芫煊一出殿,守在殿外的姜威和升餘一下就沖上去了。
姜威卸下利劍,仍穿着一身盔甲,在離蕭芫煊幾步之時,止了步:“殿下。”
升餘跑到蕭芫煊身邊,上下打量蕭芫煊:“殿下,你究竟哪裏受了傷啊?你知不知道升餘一聽到這個消息,真是急死了!”更讓他震驚的是,傷太子殿下的人竟然是大皇子和五皇子!難不成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合謀?
要不是大皇子和五皇子這個時候被關起來了,他真會不顧他們皇子的身份,給他的太子殿下出氣!
“升餘。”姜威開了口,示意升餘少說點話。
升餘會意,偷瞄一眼心事重重的蕭芫煊,自覺噤了聲。
雖說大皇子和五皇子為争太子之位傷了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還是念着和他們的兄弟之情的,不然,方才王上召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句話就能讓王上狠狠處置他們。
“我要出宮一趟。”蕭芫煊開口。
升餘緊張地問道:“殿下,你要去哪兒啊。”太子殿下就是在宮外遇刺的,他現在一聽到太子殿下要出宮,心裏就緊張得不行。
“去猛虎營。”蕭芫煊道。
姜威輕皺了皺眉頭,猛虎營一直是大皇子管得,現下太子殿下要去猛虎營,定是得了王上的吩咐。
升餘想勸太子殿下不要去,那猛虎營是大皇子的地盤,太子殿下只身前去,要是遇見了不長眼的家夥拱火,那怎麽行?
“太子殿下想去哪就去哪,姜威都陪着太子殿下。”姜威眼神堅定。
一聽姜威這麽說,升餘急到上手去打姜威的盔甲:“死姜威,你不勸太子殿下別去,還拱太子殿下去!你知不知道猛虎營很危險啊,要是猛虎營的人因為大皇子找咱們殿下的麻煩,怎麽辦啊。”
姜威定定地看着太子殿下:“他們要是敢找太子殿下的麻煩,我姜威絕不會饒了他們,”說完,他看向皺着一張臉的升餘,“放心,有我在。再說了,殿下下了決心要做的事,誰也勸不了,這我們都知道。”
聽完姜威的話,升餘忍不住擡袖抹了抹淚:“我當然知道,殿下決定了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升餘看向蕭芫煊,“殿下,你一定格外小心,你要是再受了傷……呸呸呸,殿下自有天佑,絕對不會受傷了的。”
蕭芫煊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他絕不會死,讓那些想殺了他的人稱心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出自:《史記*商君列傳》其本意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