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八顆棗
沈府門前,站着兩抹身影。
姜威手緊攥着劍柄,站得挺拔,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
“殿下,我們不進去等?”姜威試探問了一句。
沈府門前等人,還沒有坐的地方,不符殿下尊貴的身份啊。
蕭芫煊緊抿着唇,定定地盯着沈府門前挂着的燈盞。
殿下不應聲,姜威也識趣不說了,擡手揮去在眼前嗡嗡直飛的蚊子。
耳邊忽地有動靜,姜威利落地用大拇指抵開劍鞘,将劍拔了出來,往西南方向一揚。
一只蒼蠅被劈成了兩半,落在了地上,翅膀撲棱了幾下,就再沒動了。
蕭芫煊鬓角的發絲微動,眼都沒眨一下。
須臾,梧桐提着一盞燈出來了,一眼就瞧見站在沈府門前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梧桐小碎步跑過來。
方才太子殿下來找小姐無果,她還以為太子殿下已經回去了。
姜威雙手抱臂,瞧着梧桐:“你這是要去哪兒?”
梧桐努努嘴,偷瞧一眼太子殿下,開口:“我去接小姐回來。”
公子和石豆都去接小姐了,她一個人候在府裏,渾身都難受,所以她準備出府去接小姐。
蕭芫煊喉結上下輕滾,問道:“歌欽她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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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支支吾吾,不能告訴太子殿下,小姐去雪月樓一事,正想編一句聽起來靠譜的話,就瞧見遠處有人走來了。
“小姐。”待他們走近了,梧桐一眼就瞧見了在公子背上的小姐。
梧桐将燈盞胡亂往姜威懷裏塞,忙跑上去相迎。
姜威手忙腳亂地捧住燈盞,差點被灼人的燭火燙到了。
梧桐跑到公子跟前,歪頭瞧着匐在公子背上的小姐,小姐雙手環着公子的脖子,臉靠在公子的肩上。
看樣子,像是睡着了。
石豆沖梧桐做了個小聲的手勢:“小點聲,別吵到小姐,小姐睡着了。”
梧桐點頭,用嘴型說道:“小姐沒事吧?”
石豆擺手。
沈珂祈背着沈歌欽徑自從蕭芫煊面前走過,他一個眼神都沒給蕭芫煊,仿佛沒瞧見他這麽一個人。
蕭芫煊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攔住沈珂祈,眼神不由落到沈歌欽的身上,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熟了,額前的發絲垂下來,擋住了她的臉,但他能看到,她的眉心緊皺着。
“松手。”沈珂祈盡力壓着聲音,避免吵醒她。
蕭芫煊看向沈珂祈:“她怎麽了?”
“和你無關。”說完,沈珂祈直接往前走,撞開他攔着的手。
姜威見狀,忍不了了,捧着燈盞上前。
都說沈府公子性子古怪,但基本的君臣之道會不明白?殿下身為太子,他怎敢沖撞啊?
蕭芫煊遞來一記眼神,姜威就止步了。
殿下就是看在歌欽小姐的面子上,才對沈公子這麽容忍的,沈公子怎麽能目中無人啊。
沈珂祈壓着聲音,開口:“你是奕國的太子,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盯着,你今夜在沈府門前的事,明早就會傳遍整個虞城,上回詩會,你差點就将她推上風口浪尖了。”
“我會保護她。”
“保護?以什麽名義?”沈珂祈恍若聽到一個大笑話,轉頭盯着他,誓要把他的臉盯穿,“你和柳織盈,在外人面前,已經是一對璧人了,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我會讓她成為我的太子妃,”蕭芫煊一臉認真。
“她根本不可能成為你的太子妃,”沈珂祈一字一句說道,“你想讓她成為太子妃,在此之前,你問過她的意思嗎?她想當那所謂的太子妃嗎?”
蕭芫煊咬着腮幫子,不說話了。
沈珂祈斂回目光,背着沈歌欽回府。
見狀,石豆和梧桐沖太子殿下行了禮,忙跟上去。
姜威捧着燈盞,看着梧桐的背影,輕喃:“你這燈不要了?”
沈府門柱後,樊姨娘緩緩探出個腦袋,等沈珂祈一行走遠了,她才走出來。
樊姨娘往沈府門外的方向瞧了一眼,沒想到她來逮個沈珂祈和沈歌欽入夜才歸府的尾巴,竟讓她知道這麽一個大消息。
虞城都說,太子殿下與柳家嫡小姐的親事板上釘釘,誰料得到,太子殿下心裏的人啊,竟然是一個沈府外親,沈歌欽。
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是個外親,在沈府不得重視,所以想着傍上太子,飛上枝頭。
太子殿下,那可謂是人中之龍啊,一出生就生在了頂端,那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沈歌欽使了什麽手段,才讓太子殿下竟想着讓她成為太子妃。
樊姨娘輕哼了一聲,她平時怎麽就沒瞧出來沈歌欽是個狐媚子啊。
她絕不會讓沈歌欽如願的。
此時,沈珂祈背着沈歌欽回屋。
石豆走在前頭,将屋門打開,梧桐先跑進去,将床榻整理了一番,讓小姐躺下來能舒服些。
沈珂祈将沈歌欽輕輕放在床榻上,手托着她的後腦勺,直到她的腦袋沾到綢枕上,他才抽出手。
梧桐熟練地點上一盞燈,又點上了艾草驅蚊蟲。
梧桐看向坐在床榻前的公子,想了想,開口喊了一聲:“公子。”
沒有回應。
梧桐還想再喊公子,站在屋門口的石豆小聲喊她:“梧桐。”
梧桐看向沖她招手的石豆,小跑過去,被石豆一下就拉出屋子,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石豆将屋門順手關上了。
梧桐不解:“石豆,你幹什麽?”
“噓,”石豆拉着梧桐就地坐下,“別擾到小姐了。”
梧桐又站起身:“小姐要休息,公子應該走了。”
石豆忙拉住梧桐的手:“公子有分寸的,你先坐下,別大聲,讓其他人聽見了怎麽辦?”
梧桐甩開石豆的手:“所以我才擔心啊,夜深了,公子還呆在小姐屋裏,雖然公子和小姐之間沒什麽,但有心人要颠倒黑白怎麽辦。”
她擔心吶,現在老夫人和老爺也回府了,要是有什麽話傳到了老夫人和老爺的耳朵裏,那小姐的處境就更難了。
“放心吧,公子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誰會亂說啊。”說着,石豆忽地剎住了。公子對小姐,細細想來,确實是不一樣的。
“但公子對小姐,确實不一樣。”石豆輕聲道。
“哪不一樣?”梧桐好奇。
石豆摸了摸下巴,小聲道:“公子對小姐,不是兄弟姐妹的那種。”
屋裏,橘黃的光暈照亮了整個屋子。
沈珂祈坐在床榻前,靜靜地看着她,方才他一時情急,告訴她,王仄死了,她一定被吓到了。
沈珂祈情不自禁伸出手,輕撥了撥她的碎發。
他想,他快藏不住心思了。
她開心,他就開心,她不開心,他就不開心。
他已經努力在推開她了,可他忍不住走近她,因為,她是他……心悅之人。
巷口,圍了一圈人。
動靜挺大,收拾攤子回去的攤販不由往這頭瞄了一眼,但不敢管,怕惹上麻煩,只得加快腳步走了。
大北從暗處走來,将拿到的錦袋交到周冗手上:“冗哥,還剩的不多,”說完,頓了頓,“這剩下來的銀子,咱們分了吧。”
他不知道冗哥為什麽突然要找一個錦袋,但冗哥要做的事,那就不會錯。
周冗掂了掂錢袋子:“我不做這事,”說着,周冗從袖裏摸出一錠銀子,直接扔給大北,“拿去,哥請你們喝酒。”
大北咧着嘴笑:“謝冗哥!”
周冗沖他揚了揚下巴:“去吧。”
大北領着其他兄弟先走了,美酒可不等人吶。
一瞬,巷口就只剩他和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
“小屁孩,欠收拾啊,”周冗摸出一火折子,來回擺了擺手,火折子一下就亮了,他手拿着火折子靠近,吓唬他們,“你們啊,惹錯人了。”
兩個小孩子渾身顫抖着,都不敢擡頭。
“擡頭。”周冗開口。
兩個小孩子一擡頭,就被突然湊近的周冗吓到了,确切地說,是被他臉上的疤痕吓到了。
“你們想不想掙大錢?”周冗扯着嘴角,定定地看着他們。
他們害怕地點了點頭。
“那就別偷別搶,這樣,你們以後一定能掙大錢,”說着,周冗伸出手,揉了揉他們的腦袋,“去吧,別再讓我抓到你們。”
周冗手攥着錦袋子,看着跑遠的兩個小孩,又低頭看了眼手裏的錦袋子,輕嘶了一聲。
他這沈府的公子當得也真是累,什麽都被約束着,不像他,随心所欲,還是當他的攤霸好,攤販個個都怕他,不用搖尾乞憐,就有銀子收。
不過啊,他這攤霸啊,是被沈珂祈慫恿的,他當初就不該聽他的,當什麽攤霸,就應該當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好人當久了,心都軟了,叫他還怎麽當壞人。
夜更深了,柴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瑟縮在角落裏的韋彥枝忙藏起一根琴弦。
她識得他,他是鸨母身邊最得力的小厮萬柱,他也是将皎皎屍體拉到城外的主事者。
萬柱蹑手蹑腳進來,又探出頭,确認院裏沒人,才将門緊關上。
韋彥枝忽覺得不對勁,站起身,往草垛那躲,但柴房就這麽大,還堆滿了柴火和草垛,她根本無路可躲。
“別怕,”萬柱假笑,試圖讓她放松下來,“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到底想幹什麽?”韋彥枝瞄着緊閉的屋門,“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你了,你和雪月樓那些人不一樣,你就從了我吧,到時我在薇阿嬷面前說幾句好話,你就是我的了,跟着我,你就不用再幹雜活了。”
“滾開!”韋彥枝渾身都在顫抖,她忙抓起一根幹柴,朝萬柱身上仍,幹柴上的木刺紮進了她的手,她都不覺得疼,她現在只覺得害怕。
萬柱靈活地躲開,朝她撲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裏的木柴扔掉。
上下打量着她:“韋彥枝,你就別掙紮了,你一個幹雜活的丫頭,這輩子在雪月樓都出不了頭了,因為你那好姐妹皎皎,薇阿嬷永遠不可能讓你上前頭招待貴客的,因為覺得你晦氣,”頓了頓,将自己撇清,“但我不覺得你晦氣啊。”
“放開我。”
“我可是鸨母身邊最得力的人!雪月樓的其他姑娘巴不得我瞧上她們!你一個下賤的丫頭,還自恃清高?你都進雪月樓了!還瞧不上我?”
萬柱将韋彥枝拽過來,毫無憐惜地将她一甩,韋彥枝不敵他的氣力,往地上一摔,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撲在她的身上。
韋彥枝哭喊着,求他放過她,可他根本聽不進去。
她眼角蘊着淚,看着柴房的屋門,她多希望這時候有人能來救她啊。
可惜,沒有人來救她,就像沒有人來救皎皎。
夜裏的風溜進柴房,吹得韋彥枝瑟瑟發抖。
萬柱回頭瞧了眼衣衫不整的韋彥枝,嘴角噙着笑:“以後,你就會知道跟着我,是你的福氣了。”
說着,撈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口無遮攔道:“其實啊,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只有薇阿嬷身邊最得力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你那好姐妹皎皎啊,不是自殺的,她是被逼死的,人老爺花了大價錢讓她陪他,她寧死不從,跳樓了。”
韋彥枝攥緊手,緊咬着下唇,嘴唇都被咬出血了,她也不松口。
耳邊又想起了皎皎和她說的一句話:以後,我們要一起離開雪月樓,離開這裏。
韋彥枝強撐着起身,伸手摸到地上不遠處的一根琴弦。
她直愣愣地盯着毫無察覺的萬柱,踱到他身後,将琴弦直接勒住他的脖子,她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竟能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掙紮,她就是不松手。
琴弦太鋒利,萬柱的脖子一瞬就滲出了血。
萬柱被勒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仗着他的力氣,一只手死死摳住琴弦,但琴弦鋒利,将他的手指都割出了一道道傷口,他又騰出另一只手拼命去捶打她的肚子,想讓她松手。
韋彥枝疼得皺着臉,但她就是不松手,死死地勒住他,直至他緩緩沒了氣,拼命掙紮的手垂了下來。
她倏忽癱軟下來,将已經沒氣了的萬柱往旁邊一推,看着他一動不動,韋彥枝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她忽地松了一口氣,她雖然害怕,但她更高興,傷害她的人死了。
她不後悔殺了他,他死有餘辜!他該死!
韋彥枝低頭看着自己被琴弦割傷的手,這根琴弦,是她在皎皎死的地方撿起來的,沒想到,成了她的武器。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假期要結束了!但更新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