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二顆棗
沈府八百米外,有一處涼亭,涼亭南靠着山。
上山采藥的人下山,背着一簍子藥草,還要走崎岖的山路,此地修建一處涼亭,就是方便下山的人累了,在這歇歇腳。
廖錦緒倚着亭柱,斜晲一眼沈珂祈,擺手讓闱敦去亭外守着。
“沈珂祈,現在沒人,你別冷着一張臉,”廖錦緒把玩着腰間的玉佩穗子,“我堂堂廖家嫡公子都沒這麽大的架子。”
“何事?”沈珂祈沒有功夫和他在這閑扯。
“別那麽着急嘛,”廖錦緒往前走了幾步,“我來找你呢,當然是有事。”
“這什麽事呢?”廖錦緒故弄玄虛道,“大事,自然要當面與你說。”
“廖錦緒,你究竟想說什麽?”
廖錦緒伸出手,輕拍了拍沈珂祈的胸口:“我就開門見山吧,”說着,頭輕湊到他耳邊,壓着聲音,“我府上新來了好幾個樣貌不錯的丫鬟,你要是喜歡呢,可以納作通房。”
沈珂祈神色不改,撇開他的手:“你喜歡誰,要納誰做通房,都與我無關。”
廖錦緒眯了眯眼:“啧,沈珂祈,你還在這裝呢,我們這年紀,沒有幾個通房丫鬟那才奇怪,”說着,他忍不住上下掃了他一眼,“該不會是你身體……”
一看到沈珂祈兇狠的眼神,廖錦緒忽地閉嘴。
“你是你,我是我,別混為一談。”沈珂祈冷冷看向他,“你找我,就為這麽無聊的事?”
“無聊?”廖錦緒急眼了,“沈珂祈,我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了!你別告訴我,你沒有通房丫鬟,我們都……”說着,廖錦緒用手比劃,“都是血氣方剛的男人!”
沈珂祈丢給他一記眼神,轉身就走。
“沈珂祈,我話還沒說完,你不許走!”廖錦緒站在原地,命令闱敦,“闱敦,把他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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闱敦聽到吩咐,慌忙上前,攔在沈珂祈的面前:“得罪了,沈公子。”
沈珂祈一把拂開闱敦,徑自往前。
廖錦緒站在亭裏,氣急敗壞地叉着腰:“沈珂祈!你別不知好歹!”
虞城裏的公子哥想讓他幫這個忙,他都得考慮再三,他主動和他提這事,他竟然還無視他?
他可是,堂堂廖家的嫡公子!
虞城的人,看在他爹的份上,都得賣他個面子!
“你不納通房丫鬟,不會是為了沈歌欽吧?”廖錦緒氣得脫口而出。
在馬場外,他可是都瞧見了,他看她的那眼神,算不上清白。
聞言,沈珂祈忽地剎停腳步。
廖錦緒一看到沈珂祈停下來了,來勁了,口無遮攔道:“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你真的喜歡沈歌欽?沈珂祈你……”
沈珂祈轉身沖上臺階,對着廖錦緒的臉就是一拳,力道不小,廖錦緒被打得往後一踉,背猛地撞上亭柱。
闱敦慌忙跑上前:“公子!”
廖錦緒吃痛,擡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珂祈,他竟然對他動拳頭!
他可是廖家的嫡子!連他爹都沒對他動過手!
“沈珂祈,我告訴你,你徹底惹到我了!你完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捋起衣袖就要和他打一架。
見狀,闱敦驀地抱住廖錦緒:“公子,別沖動哇!”
“闱敦,你松開!”廖錦緒要被他氣死了,“你個蠢貨!你抱我幹什麽?你還不快給我收拾他!”
闱敦将他抱得死死的:“公子,老爺讓你別惹事啊。”
他這都是為公子好啊,要是公子和沈府公子打起來了,再傳到老爺耳朵裏,公子免不了一頓責罰。
“你要氣死我啊!你是聽我爹的還是聽我的啊!”廖錦緒扭頭,看向沈珂祈,“沈珂祈,有種你別走,我們單挑!”
“我不屑比,”沈珂祈松了松手筋骨,眼神冷冽,“廖錦緒,管好你的嘴巴,別讓我再聽到不像樣的話,否則,就不是這一拳了。”
“你是不是心虛了!沈珂祈!有本事光明正大和我打一架,偷襲算什麽本事?”廖錦緒跺腳掙紮,“死闱敦,你給我松開!”
“公子,我這是為你好。”
“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廖錦緒看着走遠的沈珂祈,心情愈加煩悶,他白挨這一拳了!他怎麽有這麽一個蠢貨下人!
沈珂祈踱步回府,剛邁上沈府門前的石階,石豆就從大門側邊沖了出來,猛地撞進沈珂祈的懷裏。
石豆捂着額頭,往後一退。
擡頭看清來人,石豆眼裏都冒光了:“公子!你回來了!”
緊跟在身後的梧桐來不及剎不住腳,直接撞上石豆的背:“臭石豆!你幹嗎突然停了!”
石豆結巴道:“公子,公子回來了!”
沈珂祈皺了皺眉:“你們怎麽在這兒?”說着,他繞過石豆和梧桐,擡腳邁門檻,門側突然沖出來一個人,直往他懷裏撞。
“沈歌……”他都來不及喊出她的名字,下意識扶住她的胳膊,生怕她摔了。
她屈膝往前撲,臉上撲得脂粉輕蹭上他的衣衫。
“小姐。”梧桐忙轉身。
沈珂祈順勢将沈歌欽交給梧桐,輕攥緊手:“看着點路。”
沈歌欽站都沒站穩:“你呢?沒事吧?”她上下打量他,确認他沒受傷,心裏的石頭才落了下來。
廖錦緒就是個纨绔子弟,仗着有他爹給他撐腰,到處惹是生非。
沈珂祈不動聲色地藏起右手,方才打廖錦緒,沒有任何技巧,使得蠻力,掌骨有些錯位了。
“沒事。”沈珂祈回答她。
“廖錦緒在哪?我找他去。”
沈珂祈一把攔下她,餘光瞥向杵在身後的石豆:“石豆告訴你的。”
石豆心虛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出聲。
“廖錦緒來找你做什麽?”沈歌欽反揪住他的衣袖。
詩宴上,廖錦緒就針對他,詩宴結束後,還追到府上,一定是有什麽事。
“真的沒事。”
沈歌欽輕蹙着眉:“沈珂祈。”
沈珂祈低頭,将衣袖從她的手裏抽回來,一眼瞧見她手上的紗條,一大塊的漬跡。
“你手上的紗條怎麽了?”
沈歌欽輕蜷起手,一筆帶過:“沒什麽,蹭到灰了。”
梧桐震驚,蹭到灰?紗條被血染紅了那麽一大片哎!
“小姐,你的紗條被血染成這樣,都是……”梧桐急得說出口,被沈歌欽喝止。
血?紗條上的漬跡是血。
沈珂祈面色緊張,立刻抓起她的手,語氣忽變:“怎麽回事?”
沈歌欽欲抽回手,奈何他攥得太緊,她根本抽不出來。
看她不說,沈珂祈轉頭問梧桐:“到底怎麽回事?”
“不說,以為我就不知道?”沈珂祈看向沈歌欽,“是因為樂漪?”
方才她去見了樂漪,那一定和樂漪有關。
“不是,是我不小心。”
“你不是小孩子,怎麽會這麽不小心,”沈珂祈急了,“詩宴上你……”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不說了。
為了他,她才會出此下策,割傷自己的手,只是為了給他傳達紅色的訊息。
石豆和梧桐被公子的語氣吓到不敢吱聲。
公子陰晴不定,府上的人都挺怕他的。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良久,他才說了這一句。
他說得很輕,她卻聽清楚了。
“沈珂祈。”她輕喊着他的名字。
“你現在的處境,不比她們好。”沈珂祈突然開口。
明明關心她,仍忍不住戳她的心窩子。
她們,樊之蓮和樂漪,再不濟,也和沈府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呢?連沈歌欽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你心裏應該清楚。”沈珂祈松開她的手,不忍去看她眸中的熠熠。
沈歌欽垂眸,目光不由落到他腰間的平安扣上,輕聲道:“我心裏很清楚。”
外人眼中,她是沈府遠親,看似風光,其實,她不過是個假冒的。
當年她能留在沈府,也是為了堵住她的嘴,不讓她亂說話罷了,她心裏都清楚,她與沈府,沒有牽絆。
遠處馬蹄噠噠,一輛馬車緩緩停在沈府門前。
趕馬車的人利索下馬,将踩腳的馬凳放下,随行的江家随從恭敬道:“沈老爺,沈府到了。”
話音剛落,沈邑掀開綢簾,從馬車下來。
沈邑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前的沈歌欽與沈珂祈,斂了斂目光,朝江家随從拱手:“煩勞你替我向江老道謝了。”
江家随從:“哪裏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沈老爺。”
沈邑看了眼沈歌欽,沉聲道:“江老說得話,我會好好考慮。”
“是,沈老爺,待我回去,就去回複老爺,”江家随從彎腰行了禮,“沈老爺,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沈邑點頭。
馬車漸行漸遠。
沈邑攏了攏袖,凝眸盯着前方。
江老留他鑒賞字畫就是一個幌子,其實是為了他膝下嫡子的親事,也是為了他自個兒的江府。
沈邑轉身,步上石階,眼神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回府。”
到晚膳的點了,人都沒來齊。
樂漪睡得早,也就沒有派人去喊她,只讓後廚給樂漪備些吃的,等到她想吃了再送過去。
沈邑喚了沈歌欽去書房,沈老夫人讓翠纭去叫了,什麽事非得在飯點的時候說?
茶涼了,春姨讓人給沈老夫人重新上了一杯熱茶,沈老夫人習慣在飯前喝口熱茶。
“老夫人,您和公子先用膳吧。”春姨道。
老爺他不是沒有譜的人,在這個飯點,喚了歌欽小姐去書房,定是什麽重要的事。
沈老夫人沉下臉:“翠纭還沒回來?”
春姨回答:“是。”
“什麽事非得在這個時候說?連頓飯都湊不齊一桌人。”沈老夫人手指輕叩着桌面。
在場的下人噤聲,生怕一個不小心惹禍上身。
“我去看看。”
沈珂祈剛站起身,就被沈老夫人喚住:“祈兒。”
“你坐下,”沈老夫人揭開茶蓋,熱氣就撲了上來,“我們先吃飯。”
看沈珂祈沒有坐下的意思,沈老夫人又蓋上茶蓋。
“祈兒,你自小聰明,該是明白的,”沈老夫人唇抿成一條線,“你父親在詩宴結束後,就叫她去書房,應是給她說了一好人家。”
沈老夫人特意說出來,觀察他的表現。
她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麽都見過了,難道還看不出他們間的異樣?
“你們今日去參加了詩宴,這詩宴顧名思義,是以詩會友,實則,是各府結姻親,”沈老夫人盯着沈珂祈的背影,面色一沉:“祈兒,你是沈府唯一的嫡子,你做任何事前,都要将沈府放在第一位才是。”
沈珂祈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想說什麽。
“祈兒,你該是最清楚的,你父親為了守住沈府,付出了多少,”頓了頓,又說到,“她住在沈府多年,若到了出閣那一天,沈府定不會薄待她,雖說她沒入沈府族譜,但她的待遇不比沈府小姐少。”
沈珂祈手指微曲,內心掙紮許久,終是沒邁出步子。
書房門外,梧桐聽見動靜,立刻起身去迎。
“小姐,老爺和你說什麽了?”梧桐歪着頭,注意到小姐神情不對,“小姐,怎麽了?”
沈歌欽輕扯了扯嘴角:“我要和江怿塵見一面。”
“江怿塵?”梧桐輕喃,忽地反應過來:“江家嫡公子江怿塵?”
梧桐笑着:“小姐,老爺這是給小姐選夫婿啊,”說着,梧桐拉住沈歌欽的手,“小姐要許人家了。”
雖說小姐不是沈老爺的女兒,但沈老爺心裏還是想着小姐的,為小姐說得人家還是在虞城有名的江家。
“小姐,你怎麽不開心啊?”梧桐斂起笑容,“小姐不喜歡江家公子嗎?”
沈歌欽輕搖頭。
她和江怿塵今日才第一次見面,除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其他一無所知。
“小姐,老爺絕對不會害小姐的,他是江家嫡公子,身世樣貌都在虞城的男兒中排得上名,若小姐與江家公子成了,那小姐就是江家嫡長媳了。”
梧桐越想越替小姐開心,她給小姐攢得嫁妝,終于能用上了。
“……小姐,你去年就及笄了,也該是結一段良緣了。”梧桐已經在想着給小姐置辦嫁妝了。
沈歌欽有些失神:“我……今年才及笄啊。”
聞聲,梧桐搖頭:“小姐,你忘了,你去年就及笄了,老爺還專門給小姐辦了及笄宴,小姐還收到了很多及笄禮物呢,說來也巧,小姐你和阿钰小姐的生辰竟在同一天,真是緣分。”
沈歌欽悵然,不是巧,她過得就是沈府嫡女的生辰。
阿钰生辰收不到的禮物,她代她收了,阿钰過不了的生辰,她代她過了。
她每年過得都不是自己的生辰,她都快忘了,哪日才是她真正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