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魚和酷哥的悲歡并不相通
下午,白澤在藏書閣收拾書。他坐在木制高腳架上,古樸色調填滿三層樓高的空間,陽光從高窗的玻璃裏飄進來,照出空中漂浮的細小灰塵。
他從書架取出一本書,稍微翻了翻,便聽到底下的門發出吱呀一聲。白澤以為是九昭來給他送東西,誰知定睛一看,居然是楚虞。
楚虞不知從哪翻出來一件白色綢面夾襖,正往身上套,他靈活地用尾巴關好門,擡着頭,朝高處的白澤叫了一聲。
“嗚!”
“你來了,任雀呢?”白澤三兩攀下梯子,輕盈地跳到地面,抱臂看着楚虞。
人魚沒有回話,他似是精力用盡,瞪圓的澄澈眼睛略微眯起,透着一股子狡黠冷淡。他坐在角落的木箱上,歪頭盯着白澤。
白澤沒有說話,後背卻漫上一層汗。
楚虞的瞳子逐漸由圓形變為尖銳的菱,如深邃的海溝深淵,泛着簡單明了的暗色。他擡着下颌,淡淡地呼嚕着嗓子,發出低吼似的威脅叫聲。
“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白澤手心不知不覺漫上一層汗水,他心中早些時候的猜測逐漸成真,尤其是楚虞露出這種殺意十足的态度,讓他更篤定自己的預感。
楚虞勾了勾尾巴,綢緞似游動的珠光尾在根部分叉,讓人向往着它在水裏是怎樣一種美。
潔白霜雪緩慢在他尾巴上方出現,整個藏書閣的氣溫驟降,轉眼間便能哈出白氣。
“嗚。”
婉轉的調子被他一唱,就像琴弦撥動。楚虞收了神通,趴在不幹淨的木箱子上打滾,滾的滿身都是塵。
“你不怕我告訴任雀……嗎?”白澤沉聲道,話還沒說完,數十道冰錐憑空釋放,個個瞄準他的咽喉,只剩一指遠。
楚虞仰躺在箱子上,高高懸着腦袋倒着瞅白澤,水藍色的卷發散在空中,瀑布一樣流下來。他眯着眼,笑容微彎如月。
Advertisement
可白澤卻讀出了威脅和逼懾,在那張尚且年幼的漂亮小臉上,察覺到不亞于任雀的恐怖。
“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他的。”
白澤深吸一口氣,冰錐在楚虞的操縱下融化成一灘水掉到地面,這時,門又響了一下。
“楚虞,你在這裏幹什麽?”
懶洋洋的話語配閑散步子,任雀穿着老頭衫走過來,腳丫子趿拉拖鞋,半點沒有監管者的職業風範。
楚虞眼睛唰一下變成圓圓的藍色玻璃彈珠,他翻身趴在木箱上,尾巴焦急地上下拍打,發出小魚要吃奶的黏糊糊叫聲。
等任雀快要接近了,楚虞便尾巴重重一拍木質表面,跳出去撲住任雀的肩膀,帶着一身灰和他貼貼。
“起開,髒死了。”任雀啧了一聲,抹了下楚虞身上黏了吧唧的灰塊,沒好氣道。
“他來問我怎麽才能和漂亮的母美人魚生崽崽。”白澤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吐字幽幽。
楚虞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視白澤,嘴裏咿呀吱哇,臉蛋貼在任雀身上,一把子哭哭啼啼。
“他還問我人魚做一次能生幾胎,一只人魚能娶幾個老婆。”白澤一臉用心良苦,搖頭低聲道。
“嗚嗚嗚嗚!”楚虞指着白澤快要哭出來,他纏着任雀的身子,八爪魚似地抱着小鳥,滿眼真情。
“他又問我人魚能不能去逛花樓。”白澤繼續補刀。
“呵,是麽?你小子膽肥了?”任雀調子一降,他掐着楚虞的下巴一晃,話語非常死亡。
楚虞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吧唧吧唧說不出一個字,哼着嗓子像要唱小曲。到最後受不了了,他就跳下去一縮,在地上變成魚球,尾巴倒還纏在任雀腳腕上。
得,物理意義上變腿部挂件是吧?
什麽纏人的小妖精。
任雀就拖着這枚魚球,一路叮叮當當走回了無字樓。
早飯後,白澤又做了一次占蔔,顯示那人早就逃到了西梵天之外。任雀這回倒不急着去尋他的蹤跡,因為那是個男人,定不是南若。
更何況南若是在任雀面前沉入海底的,一個死了百年的人,連留在監管者總部的魂石都碎裂成灰,怎麽可能還活着。
至于把任雀絆在西梵天的是另一件事,一年一度的三條金會議就要開始了。
三條金會議是慣例報告會,榜單前十位監管者各鎮守一方,比如許羲嘉鎮守霧榆壇,任雀監管森許一帶,白澤定居西梵天……
十位監管者在浮世回廊會議室碰頭,共同決定危險妖類的刑罰決議和出征計劃,但更多時候是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但今年,似乎改在了西梵天。
任雀一回到無字樓,大白天閑着沒事來逛樓的官家子弟不在少數,生意意外得好。任雀踹開四樓的門,蒜頭胖子從牆縫裏溜出,畢恭畢敬彎着腰,就差跪着喊一句恭迎皇上回宮。
楚虞感受到冰川泉水的冷氣,噗地展開尾巴,撲通落進冷池,在水底潛游一圈,從水面露頭興奮地瞧着任雀。
“監管者來查過了嗎?”
任雀不需要把話說的很明白,蒜頭胖子已然意會,他低低欸了一聲,偷偷摸摸開口:“羲和大人來過,查了半天沒東西,就帶人走了。”
“許羲嘉?她來西梵天做什麽,她自己的小尾巴解決了嗎?”任雀一挑眉,頓時又想起在高架橋上那個劈開跑車的暴躁小哥。
“估摸着是沒解決呢,羲和大人身邊确實多了位年輕男子,只是咱家看着眼生,不是這帶人。”
蒜頭胖子謙虛地說,但實際上,他這見人不忘的家夥要是都沒印象,可就真不是監管者高層的人了。
“說起來,羲和大人說今兒下午還要來拜會老板,眼下可能要到了。”蒜頭胖子抖了個機靈,提醒說。
這說曹操曹操到,不過五分鐘,許羲嘉就踩着高跟鞋上了四樓。
她像是剛走紅毯回來,女明星到哪都是盛開在馬路牙子上的人間富貴花,紅高跟鞋尖上的鑽石閃閃發光。修身紅裙勾勒婀娜線條,她氣勢洶洶走上四樓,看見在泉水邊喝姜汁紅棗茶的任雀。
“好啊你,許和濤那小崽子又逃課被抓了,是不是你帶他出來的?”
許羲嘉無視在池子裏吐水的魚,高跟鞋踩的跟炸彈一樣響,開口就罵。
“嗚嗚嗚——”
楚虞在水裏呆的有點無聊了,他趴在池沿上,被許羲嘉鞋尖上的鑽石吸引。他歪着頭逐漸爬上來,正欲伸手去夠,就聽任雀冷聲叫他。
“楚虞。”
楚虞一愣,看向任雀。
“玩這個去。”
任雀不知從哪變出一只黃色塑料小鴨子,往水裏一扔,楚虞就甩尾巴尖叫着去撲,捏在手裏愛不釋手。
“他也算能獨當一面了,你這樣溺愛教育是不行的。”任雀頗有微詞,不贊同道。
“我總沒有挖心掏肝的人會溺愛吧。”許羲嘉一哂,就着旁邊的竹椅子坐下,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紅棗茶。
他倆說話間,門口站了個黑衣男人,标板溜直,路燈一樣,英俊偉岸,就是眉間戾氣額外吓人。他的目光鎖在許羲嘉身上,半點不挪。
“這家夥是哪來的?”任雀指指點點。
“自己找上門的。”許羲嘉無視門口的男人。
“這年頭還有找上門的童養夫?”任雀驚訝。
許羲嘉簡直想給任雀一個大嘴巴子。
“我想跟你談談會議的事,關于以前南若和若水南岸的人魚族……”許羲嘉壓低聲音,和任雀交換了個眼神。
任雀正色起來,他前所未有的嚴肅,先是點點頭,而後招呼楚虞。
水裏的小美人魚叼着黃鴨子游到他身邊,濕漉漉的爪子在任雀褲腿上按出個巴掌印,他滿懷期待地仰起小臉,等任雀給他愛的親親或貼貼。
誰知任雀指着門外,無情吩咐:“你出去玩,別來煩我們。”
啪——
門一關,力道之大竟掀起一陣梵風。
楚虞茫然地抱着小黃鴨子,他爪子一松,小鴨子叫出一聲渾厚有力綿長至極的音調。
“嘎——嗝嘎嘎嘎———”
凄慘曠遠,催人淚下。
更巧的是,楚虞一偏頭,發現同樣被趕出來的還有剛才門邊站成望妻石的紅發男人,當然,必須得忽略男人臉上的不滿與悲苦。
“嗚?”
楚虞眨眨眼:你也被趕出來了嗎?
男人目不斜視,悶悶點了點頭。
“嗚嗚?”
楚虞:你說他倆在裏面做什麽,還不讓我們聽。
男人蹙起眉,似乎更生氣了。
“嗚嗚嗚!”
楚虞:但我有哥哥給的小鴨子陪着,你什麽都沒有,你好可憐。
說罷,楚虞驕傲地抱着小鴨子,一蹦一跳地跑了,地上拖着他的長尾水痕。
“嘎嘎嘎——咕嘎嘎——”
塑料鴨子叫回蕩在整棟無字樓。
作者有話說:
楚虞:我有小鴨子,還想要海星。
任雀:貪心。
楚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