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自家娘子的手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衛小世子終于疲憊地睡了過去。
他這一日屬實累得有些厲害。
除去要面對與岳父大人初次相見的壓力之外, 還在白日裏親自去了侯府中用來幽閉楊赫的宅院。
作為縱子行兇、謀害皇嗣的窮兇極惡之徒,于公于私,楊赫的所有行為都不會得到原諒, 他早已失去了在鎮南侯府中的地位, 甚至連出入的權利都被浮陽長公主給盡數限制。
衛璟此去,自是在他的口中得到了許多有用的消息,故而回到清沐閣中時,心情也是大好的。
只不過想起日後還要面臨的種種困難, 未及弱冠之年的衛璟也難免有些彷徨,席間便借着此事多喝了一些,權當宣洩。
衛楚摩挲着被衛璟擦拭得幹幹爽爽的指尖, 側轉過身, 動作溫柔地輕撫着衛璟略顯僵硬的肩背,心滿意足地沉溺在他毫無防備的睡顏中。
兩人就這樣,相擁着睡到了翌日的晌午時分。
困意未消之餘,正當衛璟摟着自家娘子的手臂,準備繼續安睡時,門外卻傳來了戲命忍無可忍的聲音。
“小主人,已經是辰時了。”
聞聲,睡得迷迷糊糊的衛璟立刻一骨碌從床榻上翻身坐起, 其間還不忘用手托着衛楚倚在自己肩頭上的腦袋, 掌心攏住他的耳朵, 低聲回答戲命道:“我馬上出來。”
孕期尚未過半, 衛楚身上的症狀卻已經達到了六七月的孕哥兒才會有的跡象。
貪吃,易怒, 嗜睡。
尤其是嗜睡的這一點, 簡直是讓衛璟會感到擔憂的程度。
衛璟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司空大夫, 他家娘子若是照這種趨勢睡下去,生完孩子後,會不會變得有點傻。
司空大夫自然是說不會,并且還好脾氣地就着這個讓衛璟半信半疑的回答,為他解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衛璟第六次說“我不信,勞煩司空大夫再詳細講講”時,司空大夫才憤憤地拂袖離去,決意不肯再做回答。
因此戲命發出的這種聲量,并不會将衛楚從睡夢中驚醒,甚至是連皺皺眉頭的表情都不曾出現。
衛楚再醒來的時候,衛璟已經離開了卧房,榻邊的矮桌上放着提早給衛楚準備好了的美味吃食。
小盅裏是加了酸杏的白粥,幾碟沾了醋的開胃小菜讓人食指大動,裝着衛璟昨日帶回的酸棗糕的白瓷盤邊,還放着一張被裁成小片的紙,上書:【若是多食酸棗糕,屁股便別再想要】
衛楚:“……”
這令人發笑的韻腳,他怎的不去戲班子裏說書。
之前在死士營中的習慣使然,衛楚飛快地吃完了盤中的食物,抱着撐得圓鼓鼓的肚腹躺在床榻上,盯着上方的床欄雕花陷入了沉思。
每日都這樣,吃了睡,睡了吃,距離孩子出生還要六個多月呢,而且秦大夫和司空大夫都有叮囑過,他這一整個孕期都不能動內力,不能躍房梁。
先不說不做這些不被允許的事情會不會憋死他,就算不像往日一樣勤于練武的這件事,就會導致他日漸發福,若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他豈不是會胖得比小元宵還厲害。
像是聽見了主人偷偷在心裏說自己的壞話,趴在窩裏耷拉着耳朵休息的小元宵頓時就不高興了。
它騰地一下從窩裏蹿起,晃蕩着尾巴便朝衛楚跑了過來,站定在床榻邊仰頭對着衛楚嘤嘤個不停。
衛楚懶洋洋地垂落了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它的腦袋,視線仍舊停留在屋頂發着呆。
“嘤……”
小元宵用腦袋拱了拱衛楚的掌心,似是在讓他注意自己。
“怎麽啦?”衛楚頭枕着手臂,側頭朝床榻下面望去,點了點小元宵的厚耳朵。
“嘤嘤嘤……”小元宵的身量已經快要追得上它母親的大小了,此時一搖尾巴,直接将矮桌上的書給掃得翻動了一頁。
衛楚的目光順勢落在被它拂到的那頁上,立馬來了精神。
“對啊,如今已是七月過半了,不日便要到阿璟的生辰了。”
衛楚欣喜地抱起替他找到了事情做的小元宵,朝它胖乎乎的小肚子揉了又揉,“過幾日,我便應當去找秦大夫,聽聽他對生辰禮物的想法。”
衛楚坐在軟褥上,端起秦大夫遞給他的熱水喝了一口,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禾蘇,若是你家漢子的生辰,你會送他何種禮物?”
秦禾蘇是秦大夫的名字。
聽到衛楚這沒頭沒腦的提問,秦禾蘇也沒覺得奇怪,如實回答道:“若是他的生辰……我定然會提早去集市上,給他買上幾斤的肉,然後炖得香噴噴的,等他幹完活回來吃。”
衛楚将自己代入到那個溫馨的場景中,嘴角忍不住地揚起笑意。
然而他剛要合計自己被衛璟哄騙過後、餘下的金葉子夠買多少肉的時候,恍然間又想起了衛璟并不需要外出幹活,只是偶爾離開清沐閣做一些他猜不出去處的事情,故而對飯菜數量的需求應當也不會很大。
于是搖搖頭,說道:“他不喜歡吃肉。”
秦禾蘇放下筆,詫異道:“竟然還有男子難舍難分不喜歡吃肉?”
衛楚知曉秦禾蘇一時間可能無法理解衛璟從小到大所生長的環境,但也不好讓秦禾蘇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因此點點頭,應道:“是啊,他不怎麽喜歡吃肉,而且不喜歡過于昂貴的禮物。”
順帶在秦禾蘇心中,将送給衛璟花瓶玉器的這個想法也排除掉,還能省了他不少金葉子。
秦禾蘇犯了難,皺着眉頭替衛楚冥思苦想了起來,突然,他不知琢磨到了什麽好主意,眼睛都亮了。
“诶?”秦禾蘇将小被子搭在自己的肚腹上,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笑着問衛楚道,“你從前……是穿女裝的是吧?”
衛楚老實地點點頭:“對。”
在與秦禾蘇相識之後,衛楚通過時間不短的了解,十分喜歡他為人處世的方式,兩人也就此成為了摯友。
因而衛楚便将自己從前的事情,掩去重要之處地告訴了秦禾蘇大半。
他從前穿女裝的這件事是秦禾蘇最為疑惑卻又不敢直言詢問于他的事情,所以衛楚在征求衛璟的同意後,大大方方地告訴了他。
“你有孕以來,便沒有再與世子爺同房過吧?”秦禾蘇問道。
被人問及這種事情,饒是秦禾蘇是大夫,衛楚也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
“之前我與世子爺講過此事。”
秦禾蘇作為醫者,并不認為這些事是不可說的,非但如此,他還極為坦然地從桌下掏出了那本衛楚曾經對其有過一面之緣的畫本子。
聽見秦禾蘇的話,衛楚不禁又驚又羞,輕咬了一下嘴唇,問秦禾蘇道:“……他主動來詢問的?”
果真是個禽獸!
秦禾蘇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還沒等他接着說下文,就在衛楚的眼中瞧見了隐含的怒火。
他實在擔心因為自己的一時失言,就導致北瑜失去了一位前途坦蕩的國之棟梁。
于是秦禾蘇緊忙握住衛楚的手,開口替衛璟解釋道:“不不不,你不要誤會,世子爺來問的,并非是關于那方面的事,而是他對你腹中的孩子很是擔憂,生怕孩子會折騰你。”
“我身體強健,連刀槍斧钺都不怕,又怎會怕一個幾斤重的娃娃折騰。”衛楚嘴硬道。
“阿楚,你跟我說實話,”秦禾蘇神秘兮兮地湊到了衛楚的耳邊,偷眼瞧了下院子裏自家漢子的方向,聲音越發地低,“有孕這幾個月以來,你有什麽特殊的變化沒有?”
衛楚耳尖緋紅,為難地看了一眼秦禾蘇,一副似是被他說中了的表情,嘴唇抿了又抿,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是你的好友,而且我也懷着孕呢,我們兩個之間交流一下想法,有什麽好害羞的?”秦禾蘇把裝着熱水的茶杯朝衛楚的手邊推了推,示意他喝上一口潤潤喉,然後趕快對他說心裏話。
衛楚乖順地捧起茶杯,将裏面的水喝了個精光,緊接着像是在為自己鼓勁兒似的,用力咽了下去,想了想,還是閉口不言。
“抛開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不談,我是個大夫,你作為來找我瞧病的人,總該把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對我說說吧?這樣我才好了解該如何給你配藥呀。”
秦禾蘇振振有詞的氣勢令衛楚實在無法繼續抵抗,面對這樣的情境,他只能低下頭望着自己的手指發呆,小聲地說了句:“好。”
果然只有這種命令般的方式才能夠讓衛楚乖乖聽話。
“你說吧,”秦禾蘇裝模作樣地整理起了桌上的紙筆,煞有介事地道,“無論是哪一處發生的變化,都不可隐瞞,并且要盡可能詳細地描述出來。”
衛楚低垂着視線,指指自己肚腹偏下的地方,“這裏……有時會發熱,難受得厲害。”
說完,他又艱澀地補了一句,“還會有些發脹……想要阿璟抱抱我。”
“正常,都是正常的。”秦禾蘇失笑着擋住自己的眼睛,不讓衛楚發現自己沒憋住笑的反應,“在孕中期,你的身子會出現和素日裏不同的狀況,不過不用擔心,都是可以解決的。”
無論是身為大夫,還是身為前輩,楊和蘇都對他們這對兒心思單純的小愛侶着實喜歡得緊。
因此面對他們的無知和惶恐,他自然也願意在得知衛楚的狀況後,又能夠保證衛楚身體康健的前提下,為那懵懂的傻世子推波助瀾一把。
日影偏移。
從秦禾蘇的口中得到了讓自己半信半疑的答案,衛楚想着左右是別無他法,他總歸該相信比自己有經驗的人,于是便拿着好友給他準備的物件兒,心中忐忑地回到了侯府中,提前為衛璟的生辰做起了準備。
八月初二。
在外頭忙活了一整日的衛璟早就忘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
直到掌燈時分,他終是得以疲憊不堪地回到清沐閣,卧房中并未有光透出,想是衛楚已經睡了。
見到門口堆積成山的禮物,衛璟方才想起是自己的生辰。
想着不能吵醒衛楚睡覺,衛璟開門的動作不禁越發小心翼翼起來,蹑手蹑腳地拉開了門栓。
沒成想,一進屋瞧見的景象,險些讓衛小世子當場就這麽直挺挺地厥過去——
卧房裏的燭臺上并未點燈,可地上的低矮紅燭卻随處可見,燃着惑人的情意。
孕期堪堪過半,衛楚的肚腹已然有些凸顯了出來。
他的身上穿着幾乎可以看清內裏緋紅肚兜的單薄亵衣,綁帶松松垮垮地從頸後的衣領處垂了下來,着實是讓衛璟沒怎麽經歷過大場面的弱小心靈備受震撼。
衛璟的目光緩緩下移。
衛楚那雙清瘦漂亮的手,正掌心相對,白皙的腕間纏繞着嫣紅的綢帶,甚至還被巧妙地綁成了疑似藏匿着厚禮的形狀。
“楚楚楚楚楚……你你你你你……你這是……”
衛璟顫抖着擡起手,難以置信地指着衛楚的裝扮,結巴得不知道說了幾個“楚”字和“你”字,視線一眨不眨地盯着衛楚的眼睛,茫然失措。
“好看嗎?”
衛楚完全不給衛璟喘息的機會,朝他惑然一笑,“忙了一天,餓了吧?”
在衛璟一口涼氣還流竄在喉嚨裏沒吐出來的時候,衛楚已然費力地扯開了腰間的絲縧,徐徐跪在地上早已鋪好的長絨地毯上,仰起頭,雪肩微擡,墨眸如水:
“阿璟,生辰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我他媽何德何能
楚楚:我真是快要羞死
【晚安呀寶子們,嘻嘻嘻嘻嘻~好困呀,今天下雪了,明天要下樓夾小鴨!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