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楊赫的步伐頗顯沉重, 每一步,都似是在為楊安茹所剩無幾的生命踏出哀歌。
“安茹,父親也不想這樣, 要怪, 你也只能怪你的母親。”
朝後退去的同時,楊安茹不解地問道:“母親怎麽了?為何要怪母親?”
楊赫擔心夜長夢多,便不願意多做解釋,只想迅速将眼前的麻煩處理掉, 然後回到合陽閣,想辦法進宮去探探聖上的口風,究竟是為何要突然幽禁太子。
然而面對自己唯一的女兒, 楊赫着實不忍心對她下手。
但同時他也明白, 楊安茹若是不死,那麽浮陽定會知曉這件事情,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光是他們侯府內部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而是關乎于天家的大事。
楊安茹的脊背撞到了粗壯的樹幹,俨然是退無可退。
她從未如此恐懼過。
有什麽會比親生父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還會讓人覺得可怕的事情呢。
“安茹,為父變成今天這樣,”楊赫眼眶通紅,最後對楊安茹解釋一句, “都是因為你的母親, 你不要怪父親, 好嗎?”
若是說方才楊安茹還存着些僥幸的心理, 此時聽完這句話,她頓時徹徹底底地明白了自己即将遭遇什麽。
徹骨的寒意湧上心頭, 楊安茹深吸了口氣, 準備大聲朝外頭呼救。
沒想到她剛一開口, 脆弱的頸間就箍上了一只大手,攥得死緊,全然沒有給她留有餘地的意思。
窒息與絕望交織,楊安茹的眼尾落下淚來。
這只手曾承載過她快樂的年少時光,而如今竟要親手奪去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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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楊安茹兩手拼命地扒住楊赫的虎口,艱難地喊出了兩個破碎的字眼。
可又有誰能聽得見呢。
聽見之後,沖進來看到行兇之人是鎮南侯的話,又有誰敢于出手相救呢。
楊安茹眼前的景物一陣陣地發黑,身上的氣力也随之漸漸地流失……
突然,一道削瘦的黑影如利箭般從院外縱躍進來,未待讓楊赫看清他的長相,腰間長劍便已出鞘,不由分說地就跟松開手的楊赫糾纏到了一起,口中高喊道:“安茹小姐快走!”
楊安茹隐約記得這個瘦小影衛。
他是大哥院子裏的人,似乎是叫……亡極?
合陽閣後院兒與普陽閣側門之間的距離僅隔數十丈,若憑影衛的耳力,聽到她痛苦呼救的聲音,并不讓人覺得意外。
即使被楊赫在倉皇間松開,楊安茹的腿也已經酸麻得寸步難行,此時雖聽到亡極讓她快些離開的話,卻仍是有心無力。
按着脫困的咽喉匆匆地緩了幾口氣後,楊安茹緊忙高聲呼喊了起來:“……來人!咳咳咳……戲命……戲命大人!救命!”
合陽閣的周圍寂靜無聲。
楊安茹只會些簡單的拳腳功夫,那點兒微薄的內力對她來說簡直是可有可無,因此她也分辨不出來與楊赫纏鬥在一起的瘦弱身影到底能否略勝一籌,只能下意識喊出這侯府中最能打的人,企圖讓戲命來幫忙。
“來人啊!來人……”楊安茹腿軟得不行,近乎是一路蹒跚着挪到了離開院子的小路上。
她不放心地回過頭,擔憂地看着與楊赫厮殺的亡極。
不過轉瞬之間,內功深厚的楊赫已然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
他一身橫練功夫,比身法奇特的影衛死士更為正統,加之亡極只敢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暫時放過楊安茹,實則并不敢下狠手傷他性命,因而百招過後,身形上不占優勢的亡極逐漸落了下風。
楊赫連出數掌,将亡極單薄的胸膛擊得發出悶響。
“唔……”亡極死命撐着長劍,不讓他越過自己去傷害楊安茹。
“母親……母親!”楊安茹吓得哭喊了起來。
楊赫神色一凜,驟然再次出掌,只想快些解決掉這個多管閑事的影衛和即将引起衆人注意的楊安茹。
“噗——”
口中噴出的血霧将亡極的視線染得通紅。
未等他緩過氣來,楊赫便飛起一腳,直接将他踹到了十丈開外,轉而又回過頭來處理踉踉跄跄地朝院外跑去的楊安茹。
楊安茹正在努力地朝合陽閣的院門跑去,口中也不忘歇斯底裏地大聲呼喊着:“救命!來人!救命!母親!母親——!!!”
擔心楊安茹會将事情攪和得越發麻煩,楊赫心中的殺意越發堅定。
他運起輕功,輕而易舉地将楊安茹的頸項重新握在了手中,視線狠戾地盯着她的眼睛:“你非要逼死為父嗎?”
楊安茹的眼淚止不住地掉,心中的冷意無以複加,掙紮着哽咽道:“……你不是……咳咳,你不是我父親……唔,你不是我父親……”
楊赫手上用力,同時側過頭去,并不想多看楊安茹接下來的凄慘模樣。
“唔——”楊安茹失了氣力,兩只手臂軟軟地垂在了身側。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利劍帶着破空之音,準确無誤地刺向了楊赫的手腕——
“!!!”
楊赫吃痛,再次松開了瀕死的楊安茹,迅速朝身後看去。
只見屋頂穩穩地立着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人。
少年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長相。
楊赫不禁有些慌張,一時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麽。
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那屋頂的少年已經再次出手,腕間用力,手中飛出的薄刃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直直地劃向楊赫捂着自己臂間傷口的另一只手腕。
楊赫痛得聲音都變了:“你是何人,膽敢私闖鎮南侯府……”
話音未落,屋頂的少年便縱身躍下,負手立于楊赫的面前。
“阿……阿璟?!”
眼前人給楊赫帶來的震驚無疑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為驚恐的畫面。
衛璟不是瞎的嗎?就算像司空大夫所說的那樣,眼睛終有一天會恢複,可他的體內……他的體內分明并無半點內功所傍身啊!
此時……這是為何?!究竟是為何?!
“你是如何……如何變成這樣的?”楊赫驚異地問道。
衛璟沒空讓楊赫對他問東問西,壓根兒就沒搭理他,擡腿朝昏厥過去的楊安茹走去。
“安茹,醒醒,能聽見五哥哥的聲音嗎?”
衛璟從懷中掏出丹丸,小心地送進楊安茹的口中,把手覆在她背後,給她推了些真氣進去,輔助藥性迅速發揮作用。
楊赫站在原地,久久難能回神。
單憑衛璟方才的那兩招,他便知曉自己的反抗在他面前無異于蚍蜉撼樹。
想要從長計議,就只能暫時穩住這不知他究竟是什麽來頭的衛璟。
“安茹想要對他三哥痛下殺手,我氣得極了,所以才……”
楊赫嘆了口氣,做出一副實在無奈的樣子,面對衛璟的冷眼,頗為誠懇。
衛璟實在懶得揭穿他這些蹩腳的謊言,只低頭仔細照看着仍在昏迷的楊安茹。
楊赫依然在企圖說服衛璟,甚至搬出了浮陽長公主:“我也是氣極了安茹的做法,日後不會了,所以阿璟,今日的這些事,可不可以……不讓你姑母知曉。”
平日裏待在自己身邊的影衛今日出府執行任務,因此并沒有辦法配合自己将衛璟一并清除,故而如今的辦法,只能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衛璟對自己存疑,絕不可讓他确信自己是要對楊安茹痛下殺手。
衛璟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難以置信,随即冷笑一聲,對鎮南侯說道:“你縱子行兇,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想要将安茹也一并害死,你做出這樣的事,究竟是如何好意思開口,讓我為你保密的?”
楊赫大驚失色。
衛璟竟知曉如此多的事實。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你無需知曉我是如何得知你做的這些破爛事的,”衛璟攙起楊安茹的肩膀,側頭看着從院門口走進來的衛楚,喚他道,“楚楚,你過來扶着安茹。”
衛楚緩步走來,伸手承住楊安茹的腰背。
“阿璟!”楊赫擔心他離開這裏,直接去恪靜閣尋浮陽長公主,緊忙上前去攔衛璟,“莫要讓你姑母知曉,我當真只是想要教訓一下安茹的性子,并非要對她怎樣!你要多想想你姑母!”
衛璟有些動搖了。
他比誰都明白姑母對眼前這薄情寡義之人的依戀。
将這段感情作為畢生驕傲的人,如何能承受得住此等程度的打擊。
衛楚将亡極扶了起來,順手給他也塞了顆保命的藥丸。
亡極嘔出污血,調勻呼吸,利落地站起身來:“我去尋長公主殿下。”
他一向不願做拖泥帶水的事。
照顧長公主殿下的心思,原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亡極要做的,就是肅清奸兇,讓所有心懷叵測的人得到痛不欲生的懲罰。
更是為了他所忠誠相待的主人。
衛楚知他心中所想,于是并未攔他,只叮囑了一句:“小心傷。”
亡極點點頭。
“放開我!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對我?!”
楊安達的怒罵聲從前院兒傳來,其中還摻雜着布料被拖行在地上的摩擦聲。
衛楚微微眯起眼睛,捂着肚腹朝衛璟的身後退了小半步,然後才扭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父親!父親救我!孩兒的腿好疼!”楊安達的臉上都是塵泥,無力的雙腿連狠踹一腳拖拽自己的亡極都不能做到。
楊赫雙手的手筋都被衛璟在屋頂擲出的那兩把劍刃盡數挑斷,此時已是自顧不暇,哪兒還能救得了楊安達。
正當他想要多少為楊安達說兩句話時,一道沉靜淡漠的聲音出現在院門口。
“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浮陽長公主被稚秋攙扶着,身形輕晃,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被衛楚攙着的楊安茹,嘴角的笑意再難維持。
“浮陽……”楊赫血液冰冷。
浮陽長公主的眼眶微紅,卻并未有半滴眼淚從中落下。
“既然你還記得我是浮陽長公主,那你便應當清醒些。”
楊赫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他向來篤定了浮陽長公主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所以才如此的肆無忌憚。
甚至是即便與衛璟商量着,請他不要宣揚此事,心中也還是對自己在浮陽心中的地位有着絕對的自信。
“我是很喜歡你沒錯,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也還是喜歡。”
浮陽長公主的聲音是連衛璟都未曾聽過的冷靜,她嘴唇微啓,眉眼疏離:
“楊卿。”
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不過剎那之間,方才還算得上是神采奕奕地計劃着未來的楊赫已是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仿佛瞬間就蒼老了十餘歲。
再難回望。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我好帥,打小就好帥
楚楚:我和崽今天是工具人
【晚安寶子們~胃疼,嗚嗚嗚,晚安晚安~muamua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