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聽見衛楚的話, 衛璟頓心驚膽戰時地從床榻上站起來,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娘子……我……”
若是按照衛小世子平日裏的機敏果斷來推斷,對于此刻發生的這種狀況, 他完全可以游刃有餘地圓過這個謊言, 可前提是建立在他想刻意欺騙的人面前,才能夠穩定發揮。
然而眼前站着的人,是他想要真心相待的娘子,這樣的衛璟, 已全然喪失了狡辯的能力。
意識到衛璟的眼睛确實是看得見了之後,在這間卧房裏,最為慌亂的人卻不是衛璟, 而是心有餘悸得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畫面的衛楚。
對于自己真實身份的暴露, 衛楚很早便做出了許多設想。
例如在護主失利的時刻,他會被戲命依從着死士營中的規矩,果斷取了性命,而後公布他身為影衛卻膽大包天地擅自以達奚小姐的身份嫁入侯府;又或者被長公主殿下察覺到端倪,從而手握着充足的證據去忠勇侯府對質……
可衛楚獨獨沒有想過的,就是衛璟的眼睛會恢複,自己的秘密會被他親眼窺破。
他分明已經驗證了那麽多次,卻又為何……會這樣。
衛楚挫敗地閉了閉眼睛, 再擡起頭時, 兩只手、連同着整個人都在微微發着顫。
知曉衛璟的眼睛無事, 衛楚是感到欣慰和高興的, 但同時他也明白,早一刻全部坦白, 他就會早一刻離開衛璟的身邊。
卧房裏安靜得只能聽到兩人淺淡的呼吸聲。
尤其是衛璟, 除此之外, 他還能聽見衛楚胸膛裏如同擂鼓般的劇烈心跳聲。
衛璟不傻,當然看得出衛楚眼底藏匿着的慌張情緒。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談不上他願不願意将事實對衛楚悉數告知的這件事了,而是衛楚現在處于一個完全不想得知事情真相的狀态。
不想知道,甚至是不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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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自己也就不能夠逼他面對。
他喜歡看兔子局促不安地聳動着鼻尖的模樣,但不代表他會主動讓他的傻兔子變得焦慮不安。
衛璟不會讓自己成為那個直接導致衛楚心思郁結的誘因。
許是這麽半天在心裏想通了什麽,一直僵立在櫃子邊的衛楚忽然擡起頭,深深看了一眼衛璟,沒說話,只靜靜地用目光将他的臉細細地描繪了幾遍,旋即轉身朝門外走去。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需得跟戲命大人請罪去了。
“娘子!娘子!”衛璟腿長,幾步便追上了轉身朝門外走去的衛楚,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珍惜地握緊掌心輕輕揉搓了一下,解釋道,“我的眼睛是突然就能看見東西的……”
衛璟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理由,才做得到盡可能地讓衛楚對他少些憎惡,想來想去,也只能從衛楚最為恐懼的這一點來入手。
衛楚确實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因此照目前的狀況來看,最笨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問衛璟。
左右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他還是想要死得明白些。
衛楚緩緩擡起頭,輕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醒來的,都看到什麽了?”
“我是在娘子系肚兜的時候才醒過來的……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了,”衛璟笑吟吟地攥緊衛楚的手,表情真摯,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像個只知偷窺的登徒子,他轉而又語氣急切地補了一句,“不過我并未占娘子的便宜!”
這種無比私密的坦白程度足夠讓衛楚因為羞赧而迅速相信他說的話。
果然,衛楚信了,他立時松了口氣,連眉宇間的緊張神色都稍稍懈弛下來了一點。
見衛楚眼底的情緒似乎變得安定了不少,衛璟忍不住又接着給他下了一劑猛藥。
“不過我發現……娘子的……”衛璟似笑非笑地朝着衛楚的衣襟上瞟了一眼,隐晦地笑道,“倒是和脾氣一樣,都不大啊。”
衛楚乍然間并沒有聽懂衛璟在說什麽,甚至還納悶兒地跟着念叨了兩句:“和脾氣一樣……不大……是什麽……”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擡眼茫然地去看衛璟,發現他目光的徘徊之處後,頓時耳尖通紅地咬住了嘴唇,想要反駁,卻又覺得衛璟說的是對的,于是偏過了頭不去看他,“……”
衛楚臉上那像是極為委屈卻又無處訴說的表情讓衛璟屬實有些忍俊不禁。
他上前捧住自家娘子的漂亮臉頰,湊到他唇邊蹭了個輕吻,然後微微俯身,将下颌抵在衛楚的肩窩處,伸出雙臂把人圈進懷裏: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我很喜歡你。”
衛楚心有餘悸地抿抿嘴唇,并不知道在這樣一個本不屬于他的氣氛下,應當對衛璟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當真可以繼續陪在他的身邊嗎。
難道真的那麽湊巧,偏生在他已經穿好了肚兜之後,衛璟才睜開眼睛,才恰好看見自己早已擋住的重要位置?
莫非這麽多年來的黴運,真的是在為他的如今積攢着氣運嗎。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不知所措一樣,衛璟倒也不客氣,直接握着衛楚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背後,引着他回抱住自己的腰身,那顆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麽怪異想法的腦袋也被衛璟一并按在了自己的懷中,一下一下地溫柔撫摸着。
“我說我喜歡你,”衛璟緊了緊手上的力氣,算作是提示懷中人發聲,“你怎的不說喜歡我?”
衛楚早就被他的動作給驚得呆住了,哪裏還顧得上去反應衛璟對他說的話,聞言,他愣愣地點點頭,只能傻乎乎地蹦出兩個字來:“……喜歡。”
聽見衛楚的回應,衛璟更高興了,他又側頭親親懷中人的臉頰,喜滋滋道:“我的眼睛好了,最開心的事情便是可以看到娘子了。”
衛璟這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無疑是在給心神不定的衛楚喂下一顆又一顆的定心丸,生怕他會繼續懷疑自己。
而目前看來,确實是有效用的。
“好事情,這是好事情,”衛楚的開心絲毫不比他少,嘴角是努力抑制下才沒有變得難控的笑意,“我現下就去恪靜閣告知母親。”
說着,他掙開了衛璟的擁抱,力道之大險些再次将自家相公推了個趔趄,轉身便要朝外頭走去,口中振振有詞:“我跑着去,母親便可以早些知道了……”
衛璟哪兒能讓他如此輕易地将這事告訴姑母,剛一見衛楚有跑向外面的動作,他就一把将人扯了回來,連帶着方才衛楚推搡他的強大勁力,兩人一同摔回到了榻上。
“唔……”
衛璟被結結實實地砸了這麽一下,這痛苦的悶哼聲也着實是發自內心的。
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能讓衛楚暫時消了去恪靜閣的心思,只緊張他這時候的狀況。
即便是倉皇之下雙雙摔倒,衛楚也有人形坐墊,他躺在衛璟的身上,自然是沒什麽事。
可事情向來是越忙越亂,心疼自家相公的衛楚起身之時,竟一腳踩在了衛璟的手掌上,疼得衛璟連喊都喊不出聲來,直接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相公,你怎麽樣?還能起身嗎?”衛楚驚魂未定地收回腳,慌忙俯下身,伸手去探查衛璟的鼻息,發現人還有氣,才堪堪松了口氣,“相公,我去尋司空大夫過來給你瞧瞧吧,怪我魯莽,相公,你福氣深重,不會有事的。”
衛璟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有你是我的福氣。”
衛楚一指頭将人戳暈過去,低頭擔憂地看着阖眸昏睡的衛璟:“果真又開始說胡話了。”
他走出卧房,剛要離開清沐閣的院子,就被從外頭循聲進來的戲命堵在了門口,低聲吩咐道:“此事尚不可被外人知曉,殿下那邊,如今也不便告知。”
衛楚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戲命此言的道理,于是點點頭,打消了去恪靜閣的念頭。
見廂房裏有下人走出來,戲命照常對衛楚說道:“世子妃請便,我去看看小主人。”
“幫我拖住他,莫要讓他到我這卧房裏頭來。”
衛璟凝神聽着衛楚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骨碌從榻上起身開始換衣裳。
戲命應了衛璟的請求,順口問道:“小主人此次出去是要做什麽?”
衛璟朝衛楚離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系好繞在勁瘦腰間的衣帶,惆悵地嘆了口氣:“我已知他是男子了,卻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的來歷。”
戲命擡頭看他。
衛璟戴好黑色面罩:“我需得去忠勇侯府一探究竟。”
若不是因為顧全大局,戲命定會在此刻将衛楚的身世對衛璟和盤托出,可如今……卻并不是衛璟沉溺在兒女情長之事中的時候。
倒不如讓他去查,左右衛楚是他手下的死士之事,除去他們二人之外,也就只有合陽閣中那個影衛才知曉了。
衛璟今日即便将忠勇侯府翻個底朝天,也決計弄不明白衛楚到底姓甚名誰。
達奚夫人離京之事并未有太多人知曉,相反,比起鎮南侯府選馬車隊的風風光光,她這次出行,倒顯得有些偷偷摸摸,似是怕被誰知道一樣。
因此,偌大的忠勇侯府無論是磅礴的門楣,還是剽悍的府兵,都仍舊保持着平日裏恢弘雄偉的氣勢,甚至相比平日裏還要再熱鬧喧嚷許多。
然而這自然攔不住身法極佳的衛小世子,他遠遠地觀察了一會兒周圍的情形,繼而便毫不費力地就從檐間混了進去。
只是久了沒活動,連輕功都仿佛變得笨重了不少。
***
從清沐閣中離開後,衛楚心不在焉地在侯府的花園中溜達了一會兒,沒成想竟一路走到了後門。
想着戲命定然會将衛璟料理好,他在卧房裏待着,說不定還會被覺得礙事,還不如去街上給衛璟買些合心意的小玩意兒回來,能看見那張臉上露出笑意,是他最為滿足的事情。
這樣想着,衛楚便從後門走了出去,循着路人行進的方向,跟着到了熙攘的集市上。
衛楚買了幾樣小孩子喜歡玩的物件兒,準備回去給元宵當消遣,突然,餘光瞄見了一家醫館。
裏頭冷冷清清的樣子,竟讓衛楚生出了些想進去瞧瞧的想法。
不過,衛楚并不是喜歡看熱鬧。
雖說他拒絕了衛璟找司空大夫為自己診脈,但衛楚終歸是對自己最近的狀态有些不自信。
他實在……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某些方面……似乎确實有着他無法形容得上來的怪異之處。
若是再過一段時間,衛璟當真察覺到了什麽端倪,他這個意外得來的美夢,也就該醒了。
到那時,若是得以繼續待在清沐閣做回影衛,于他而言,都将是莫大的恩賜。
衛楚抿抿嘴唇,站定在醫館的門口。
因此就算是為了心中那點微茫的希望,他也要讓自己的身子時刻保持着健康的狀态,以做出可以随時護佑衛璟安然無恙的準備。
“夫人哪裏不舒服?”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示意衛楚将手腕搭在置于桌案邊的脈枕上。
“近來覺得腹中時常有嘔意,習武之時,內力無法提起全數,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衛楚為難地輕咬了一下嘴唇,“我可能是病了……”
老大夫将按在衛楚腕間的手指換了個位置,笑道:“夫人,這些症狀……對懷孕之人來說,都是正常的。”
“懷……懷什麽?”
衛楚難以置信地揪住桌上的脈枕,細長的手指不自覺地輕微哆嗦着,墨色眸子裏滿是驚顫:
“懷孕?!”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好耶
楚楚:??
【呆滞楚楚,在線懷孕,嘻嘻嘻,晚安呀寶子們,muamuamua~我明天要陽間作息!嗚嗚嗚……不想熬夜啦!晚安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