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日裏, 除非遇見有威脅到衛璟性命的事件,格蕪才會毫不猶豫地現身,否則他時刻都要隐匿在清沐閣的周遭等待命令。
此時一見有故事聽, 寂寞不已的格蕪難免會有些激動。
他略顯殷勤地攙扶着衛璟在桌案邊的椅子上坐好, 又十分體貼地将床榻裏的軟枕拿過來,墊在了衛璟的腰後供他休息。
而就在格蕪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時候,衛璟已經在腦子裏為他那所謂的摯友的事跡組織好了語言。
“小主人,喝茶。”格蕪倒了杯熱茶, 送到衛璟的手中,滿臉期待地等着他開口。
被格蕪用這樣的眼神注視着,本就有些心虛的衛璟不禁越發地緊張了起來。
可是心中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決, 衛璟只能硬着頭皮, 盡量迂回着先行替自己挽尊:“在此之前,我要先簡單地問你幾個問題。”
雖然心知衛璟看不見,但該有的禮數是絕對不能少的,格蕪略一抱拳,回答道:“小主人但說無妨。”
格蕪的腦力估計都在談話剛開始時便用光了,此刻回答起問題來,句句都踩在衛璟的痛點上——
衛璟遲疑不已地開口:“你說,若是你生病了, 有一人對你關懷備至, 以你的開心難過為生活的重心, 你覺得, 這人會不會是傾心于你?”
格蕪毫不猶豫地打擊:“不一定,許是看我可憐。”
衛璟:“……”
院外, 溜達到清沐閣門口的戲命忍不住為格蕪的智力捏了把汗。
格蕪向來專于武學, 腦子倒是一直都沒什麽長進。
方才那靈光乍現的反應已是他的巅峰水平了。
許是平日裏自己對他們太過嚴苛了, 故而導致影衛們偶爾還是會有些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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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命無奈地搖搖頭,踱步進清沐閣的院中。
格蕪恭敬地對他施了一禮,繼而接着等待衛璟的後話。
在心裏做了一番鬥争後,衛璟不死心:“那若是願意親自為你下廚,親手和面做糕點呢?”
之前衛楚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格蕪并未在崗上,因此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此時在說的人是世子妃。衛璟心想。
然而格蕪繼續朝小主人心窩上捅刀子:“揉捏面團可以減輕壓力,心情會變得愉悅,單看這一點,并不能說明什麽……”
衛璟:“……”
在戲命暗中相助的提示下,格蕪終于發現了衛璟臉上幾欲發怒的表情,于是連忙改口:“但是!凡事總有個例外,小主人所說的這些事,那怎的就不算傾心、不算喜歡呢?定然是愛得無法自拔,才會做出這些每每想起、便會覺得心中溫暖的事啊!”
衛璟當局者迷,沒有發現格蕪突如其來的異常狀況。
反倒将格蕪的回答當成了一顆定心丸,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既然連格蕪都這樣想了,那他的問題很有可能就這樣迎刃而解了。
衛璟備受鼓舞,但仍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我的那位摯友最近得了門親事。”
為了聽故事,以及保住自家小主人的顏面,格蕪演得十分辛苦。
聞言,他狀似驚訝地“哦”了一聲,“竟與小主人的婚期如此相近。”
衛璟喝了口茶,點點頭,強裝鎮定地解釋道:“……好日子本就沒有幾個,而京城只有這麽大,撞在一起并不奇怪。”
格蕪附和道:“是是是,不奇怪,不奇怪,小主人您繼續講。”
想起即将要對格蕪敘述的故事中的另一個主人公,衛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頸前的瑩白珠串,“他的夫人生得……那叫一個漂亮。”
格蕪望着衛璟那雙失神的眼睛,微微詫異道:“……漂亮?”
他家小主人是通過什麽方式知道人家的夫人漂亮的?
話一出口,衛璟就反應了過來,于是他立馬出言補救道:“在我還不曾眼盲的時候,有幸見到過一次,甚是不俗。”
擔心格蕪會打斷自己的話,衛璟根本不敢多做停頓:“起初,我的這個摯友并不是特別喜歡他的這位新婚妻子,但是兩人成婚之後,他發現,他的新婚妻子似乎是很喜歡他,平日裏時常對他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懷,所以時間一長,我的這位摯友便……”
“噗嗤……”
格蕪實在沒忍住地笑出了聲。
衛璟面露不悅。
戲命在影衛營裏都是怎麽訓練的?
……竟縱容影衛随意嗤笑主人。
無禮至極。
衛璟被站在自己對面的戲命那努力憋笑的表情盯得渾身不自在,只能撒氣在格蕪身上:“你笑什麽?”
格蕪立馬一副被冤枉了的樣子:“小主人,屬下并非是在笑小主人您,只是想到了令屬下感到高興的事情。”
緊接着,格蕪擔心衛璟發怒,又道:“小主人若是敘述得勞累,不妨按照屬下之前的提議,勞煩小主人暫且将自己當成那位摯友如何?”
衛璟也不跟他客氣,直接點點頭,開始說道:“我與世子妃成親後,世子妃非常關心我,洞房花燭夜那晚,就直接躺過來貼着我的衣襟來聽我的心跳,生怕我的身體有恙。”
格蕪吸取了教訓,聽完衛璟的話後,立馬捧場地拍起了巴掌:“世子妃待小主人的情意屬實是感天動地。”
“起初我也是這樣覺得,”衛璟說完,突然面露為難之色,“……可是後來我發現,除去對我好之外,世子妃對狗也是一般無二的好。”
格蕪适時提出疑問:“小主人的摯友家也有狗?”
瞧着衛璟說話時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真誠,以至于格蕪恍惚間竟真的覺得衛璟是有那麽一個摯友存在的。
說到興頭上的衛璟頓時難以自圓其說:“……”
“小主人的摯友家中自然有旁的,只是小主人為了方便你理解,因此才說狗。”戲命主動開口,替衛璟緩解尴尬。
戲命雖已近而立之年,但多年來一直是孑然一身,并無半個侍妾在身邊伺候,故而在衛璟的眼中,向戲命咨詢情感問題,無異于是在自尋死路。
整個院中,怕是只有萬花叢中過的格蕪方能處理他的問題了。
不過正因為有戲命的接茬兒,衛璟才能接着說下去:“看我身子病弱,世子妃又給我求了項鏈。”
似是為了凸顯項鏈的價值,饒是一向不看重錢財的衛小世子補充了一句:“砗磲的。”
“佛教七寶中的一種,品質好的更是千金難求,”格蕪啧啧贊嘆道,“世子妃待小主人當真是極好。”
本着一貫不讓美人兒白白交付真心的宗旨,格蕪反問衛璟道:“那小主人的摯友可有送他夫人禮物?”
衛璟搖搖頭,“并未。”
意識到自己描述的這個摯友形象與自己的經歷太過貼合,衛璟欲蓋彌彰地清清嗓子,話鋒一轉:“我這個摯友……他一點都不帥。”
确定故事的主人公當真不是衛璟後,格蕪這才放下心,替人家姑娘抱不平起來:“怎能如此讓姑娘家傷心?一廂情願屬實辛苦得厲害,這人模狗樣的腌臜貨!”
衛璟有口難言,只能面色尴尬地說道:“你倒也不必……将他罵得如此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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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達下獄已有月餘,這期間,無論鎮南侯用了什麽手段,都仍是回天乏術,再無挽救的可能。
起初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浮陽長公主日日以淚洗面,可時間一長,每每想起楊安達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徑,雖然心痛,但也慢慢認同了他的罪有應得。
楊安達的性格終将會釀成大錯,即便這次沒有被人揪出來,以後也定然逃脫不了律法的制裁。
他生性狹隘,容不得比自己優秀的人存在于生活中,可自己卻偏偏又停滞不前,連半分尋求進步的積極心态都沒有。
浮陽長公主難免不會對他感到無奈。
她并不是不愛這個孩子,而是楊安達讓她的期待感一次又一次地跌落低谷,難以對他再生出希望。
在楊安達離開侯府後,長子楊安其的嬷嬷便聲淚俱下地前來控訴楊安達的罪行。
浮陽長公主這才真正地得知,她那向來聰明伶俐的長子之所以會猝不及防地癱瘓在床的原因,正是因為楊安達的貪婪,勾結外人給自己的長兄下藥,才導致楊安其這一生都無法再站在地上。
得知這一切事實的鎮南侯仍舊想要将楊安達救出來,對浮陽長公主說的這些話置若罔聞。
見勸不動他,浮陽長公主便也不再強求,心情好轉一些後,便開始重新把重心放在清沐閣中的衛璟身上。
年後帶着楊安茹和衛楚回到了昔日的長公主府中溜達了一圈兒,再回到鎮南侯府的長公主殿下不禁感慨萬千。
“阿璟的身子……近日好了許多。”
浮陽長公主看上去話裏有話,坐在她身側的衛楚不敢随意揣測她的心思。
不過隐約覺得長公主殿下将要說出來的,對他和衛璟來說,算不得什麽極好的事情。
果然,浮陽長公主上下打量了衛楚的身子一番,淡笑着開口道:“阿慈……你們兩個,早些生個孩子吧,也好讓侯府後繼有人。”
!!!
衛楚頓時如被雷擊,回過神後,慌張地擡起頭去看長公主殿下的眼睛,似是想要确認她是否在同他開玩笑。
浮陽長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自然沒有發現衛楚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怔表情。
說完,她自顧自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如同往日一般,風風火火地就開始張羅了起來:
“稚秋,快将宮中畫師所繪制的那幅麒麟送子圖找出來,挂到阿璟的房裏!”
“臨福,去請司空大夫,直接到清沐閣給世子請脈!記得帶些特制的藥!”
“阿慈,你先回清沐閣中歇息一會兒吧,母親過會兒工夫就到。”
衛楚還想掙紮:“母親,我……”
浮陽長公主直接打斷衛楚,拍拍他的手背,笑道:“正好你和阿璟一上午未見了,好好聯絡一下感情,晚間吃了藥便可以歇下了。”
未待衛楚再說些什麽,浮陽長公主已經回到內室開始更衣了,他在這兒繼續等着未免會顯得十分失禮,只能暫且回到清沐閣中。
格蕪已經換了崗,因此自是沒有見到衛璟發現衛楚邁進院門時,臉上那轉瞬即逝的激動。
衛楚心中雖憂思重重,但見到衛璟獨自一人坐在門廊下的椅子裏,還是暫時抛開了煩悶心事,詫異地問道:“世子怎的在院中坐着?”
“已是立春過後了,”明晃晃的白晝裏,衛璟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看他,“倒也不是很冷。”
衛楚正猶豫着要不要同衛璟說出長公主殿下的吩咐,卻聽見衛璟主動對他說道:“……今日晚膳可以吃小狗糕嗎?母親近日心緒低落,我想給她也帶去點兒,甜糕或許會讓她的心情好一些。”
“當然。”衛楚鮮少遇到衛璟主動提要求的時候,于是笑着點點頭,回答道,“世子若是喜歡,便是自己親手來捏也是可以的,母親定會喜歡。”
司空大夫到了清沐閣中,沒等環視一周尋找到衛璟的蹤跡,就被戲命給攔住了回去。
到恪靜閣複命時,司空大夫只能按照戲命的交待實話實說。
世子與世子妃正在膳堂裏頭忙活着,一會兒便會親自來恪靜閣中看望長公主。
果然,申時剛過,衛璟便乘着肩輿來到了恪靜閣中。
他手中拎着個格外精致的小木盒,沒離開座位前,寶貝似地抱在懷裏,像是擔心會有人将它奪走一般仔細。
衛楚沒乘肩輿,只在衛璟的身側慢慢地走着,直到站定到院中,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衛璟從橫杆後的座位裏扶到了地上。
浮陽長公主正聽楊安茹給她講話本子上的趣聞轶事,聽見動靜,緊忙從聚荷廳裏迎了出來:“你們兩個去膳堂做什麽了?待了多久啊?”
見這兩個孩子感情好,她是打心眼兒裏的高興。
與衛璟單獨相處的這件事,原本就讓衛楚覺得分外緊張,此時聽見長公主殿下這樣問,他口中的“沒做什麽,待得不久”直接就變成了——
“母親,我們沒做多久。”
衛楚這話一出口,方才還略顯喧鬧的聚荷廳霎時間安靜下來,驚愕的目光紛紛朝衛楚二人的方向看來。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後,衛楚的臉倏地通紅,恨不能當場蹿進元宵的狗窩裏去。
偏生這會兒工夫的衛小世子仿佛聽不懂人話一般,清俊矜貴的面容上滿是單純懵懂:
“我們分明做了好久呢。”
作者有話要說:
楚楚:我說的是做飯
柿子:對啊,我也是
【嗚嗚嗚,我再也不要熬夜了,晚安寶子們!muamua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