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江花月夜(二)
開口的是顧雲起的哥哥,許嘉文。
許嘉文實在了解自家弟弟是個什麽樣的人,怕他今晚發瘋,适時地開口是為了在警察和保安到來之前防止事情鬧大。
顧雲起也知道了哥哥的意思,最終還是松開了手,放了這對姐弟一馬。
冉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看到了那個制止了顧雲起的男人的、若有若無的打量。
顧雲起終于還是停下了,少年眉眼漸漸褪去狠戾,又恢複到那個平淡冷漠的樣子,他握住冉祈的一條胳膊,問道:“疼嗎?”
冉祈搖搖頭,拉着他遠離禮堂的後角,安撫着他,生怕他繼續回去打人。
已經有民樂社的學生收拾幹淨了剛剛被砸的房間,騰出了空間,除了壞掉的化妝桌和冉祈胳膊上的傷口,好像剛剛的鬧劇根本沒有出現過。
許嘉文率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包,冉祈才意識到顧雲起把這位仁兄帶來是幹嘛的。
滿滿的一箱的人體油彩,許嘉文是來給民樂社的成員畫花钿的。
冉祈沒有湊上去,而是先把機會給了別人,她拿出紙巾,去洗手間處理了一下傷口。
胳膊上被劃出的血痕已經凝固,冉祈拿出紙巾沾了水,小心地把傷口上的血跡擦幹淨,隐隐地感覺到傷口的疼,她小聲地“撕”了一聲。
擦幹淨之後才能看清那條傷口,橫在冉祈的手臂上,和雪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着格外滲人。
冉祈只能用紙巾小心地裹起來,防止傷口再出血,距離上臺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她來不及出學校了,但是她坐在第一排,很容易暴露傷口影響美觀。
冉祈回到休息間的時候,已經沒剩多少同學,許嘉文的動作很快,栩栩如生的花钿圖案顯得學生們更有味道了。
冉祈是最後一個坐在許嘉文對面的,許嘉文甩了甩胳膊休息了一下,擡起眼睛看到是她的時候,帶上了一點笑意。
他是和顧雲起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許嘉文看上去更加親和,明明同樣是桃花眼,顧雲起看上去像個狐貍殺手,而這個男人,卻像是溫和的花妖。
他換了一個顏色,在動手之前先鄭重地自我介紹:“你好,小姑娘,我叫許嘉文,是你小男朋友的哥哥。”
冉祈:“……”
她有些局促地解釋道:“他不是我的…”
許嘉文立刻哈哈大笑起來,男人挑起來的眼尾看上去真的是格外愉悅,逗完冉祈,他在正兒八經地說道:“雲起出去給你買處理傷口的東西了,那不如,我們先開始?”
冉祈愣了一下,難怪一直沒看到顧雲起的影子。
許嘉文拿筆在她的眼尾輕輕地畫了一朵紅薔薇,他筆鋒流暢、一氣呵成,一朵豔麗綻放的花朵就這樣出現在女孩白嫩的皮膚上。
畫完了之後,許嘉文擱筆,然後仔仔細細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和女孩精致的眉眼,然後忍不住誇贊道:“我弟弟眼光不錯。”
冉祈睜開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嘉文側過臉,看了看冉祈胳膊的傷,安撫她:“沒關系,等雲起給你處理完傷口,我給你在這裏畫一條花臂。”
倒也不必花臂,冉祈在心裏默念。
許嘉文從包裏拿出紙巾,一根一根地擦幹淨自己的雙手,冉祈這才明白顧雲起說的他哥哥那雙“買過保險的雙手”是什麽意思。
做完這一套分外有儀式感的事情,許嘉文才松了神,和這位小姑娘聊了會天:“別緊張,我很和善的,我可沒有雲起那麽兇。”
冉祈小聲地嘀咕:“他也沒有很兇啦…”
許嘉文笑起來,他的眉眼看起來更加地讓人舒适和溫柔:“老實說,在見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一個女孩。”
他仰起頭,像是在回憶着什麽:“其實雲起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都認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一樣地自由…和張狂。”
許嘉文和顧雲起的父母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那對律師夫妻從來都沒有對彼此妥協過,甚至為了顧雲起的撫養權鬧上過法庭。
雖然顧雲起最終被判給了顧荷靜女士,但是顧雲起還是留在了許嘉文的身邊,兩兄弟一起長大。
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顧雲起是一個很少會表露自己真實情感的弟弟,他們之間很少有熱烈的交流,但是卻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
——一樣地熱愛而執着,一樣地擁有一顆灼熱的內心,一樣地用或溫和或不羁的外表去掩飾自己。
掩飾自己那顆自由自由又對生活充滿無限向往的內心。
許嘉文就是因為太渴望去知曉這個世界的奇妙,才會在大學畢業後選擇去環游世界,他背着一個畫板,然後離開了家。
仿佛只有流浪,才是他靈魂的解放。
在看到冉祈之前,許嘉文毫無懷疑地認為,顧雲起也是會這樣的,會在成年後找到自己無限熱愛的事情,然後放肆一把。
然後他看到了冉祈,一個這般纖弱美好地、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的姑娘,繞住了顧雲起。
他會為了她笑、會因為她的難過而煩惱,會熱愛她的熱愛,會為了她停留住自己的腳步。
顧雲起從一只自由的飛鳥,變成了一只風筝。
他把自己的翅膀,分了一半給了冉祈,變成她的勇氣。
許嘉文說:“如果可以,請把雲起也變成你的熱愛吧,這樣,他才會更好地愛他自己,拜托了。”
……
顧雲起拎着藥包回來的時候,只有冉祈一個人安靜在休息室裏發呆。
少年帶着夜晚的薄涼和獨屬于他的體溫,推開休息室的門,然後直直地撞入了冉祈的心裏。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剛剛許嘉文的話,然後偷偷得打量着蹲下來幫自己處理傷口的顧雲起,他專注地樣子像是在解答一道什麽朝綱的難題。
冉祈歪過頭的時候還能看到他煽動的睫毛,和他紅潤的唇,她其實從未這麽認真得看過一個男人的側臉,然後她發現……顧雲起真是太好看了。
冉祈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剛剛就一直在她心裏的疑問:“顧雲起…你哥哥說,明天是你的生日…對嗎?”
顧雲起有些詫異地擡頭,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許嘉文說的确有其事,但是他還是低下頭,給她的傷口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嘀咕道:“要他多事。”
冉祈把胳膊上的紗布藏好,然後輕聲問道:“可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這樣就可以給他過生日…要給他買蛋糕的,還要給他準備生日禮物。
顧雲起對她這麽好,這些她都應該提前為他準備的。
而不是…在這距離他生日還剩三個多小時的時候從別人的嘴巴裏被告知。
女孩歪着頭,皺起了眉頭,眼裏是困惑和失落,還帶着一些被他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低迷,她的眉眼本就清淡,卻被許嘉文用最鮮豔的紅色的畫上了一朵紅薔薇,栩栩如生到仿佛就是她的胎記。
她今晚上仿佛成了妖。
合身的旗袍勾勒出纖細的身材,極短的設計使她露出了修長的雙腿,她坐下來的時候腰間一點多餘都沒有,而淺粉色的花紋襯得發育中的女孩含苞待放。
顧雲起完全不受控制地…伸手想要撫平她的眉頭,而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他伸出手,觸上了她的額頭,然後又滑到了她的眼角那朵薔薇花上,細細地撫摸着。
“畫得還挺好。”他說。
冉祈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再亂摸,然後小聲地嘀咕:“別動,會花掉。”
顧雲起很識相地收回了手,但還是沒停下嘴硬:“花了讓許嘉文再畫呗。”
虧他想得出來…那不就讓許嘉文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他摸花的嗎?
為了防止顧雲起再次作案,冉祈起了身,也拉起了蹲在地上的顧雲起,她再次仔細地檢查了自己身上露出來的紗布,然後看看時間,去打開了自己的琴袋,她微微低下頭:“顧雲起,我要準備上臺了。”
顧雲起在地上蹲的久了,腿還有點麻,眼下他淡淡地掃過,低低地“唔”了一聲,算是回答。
冉祈抱着琴走出去,然後在走到門口的轉過身,她有點害羞,躊躇着沒有講話。
顧雲起察覺到了,他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插進了口袋裏,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了?沒有我不敢上臺?沒事,我待會就去臺下…看你。”
冉祈根本要說的不是這個,但是看到少年露出的熟悉的痞裏痞氣,她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了出來:“剛剛主持人來問我,說需要穿插一個串燒節目,我答應了。”
顧雲起沒有說話,少年烏黑的瞳孔裏看不出雀躍的神情。
冉祈垂下頭,咬咬牙說出了一句話:“我要把這首歌送給你,你記得去聽。”
然後她就抱着琴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間。
顧雲起站在原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心裏湧起難以言喻的酥麻。
顧雲起保持着他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漂亮臉蛋走出了後臺,走到了民樂社給自己和許嘉文留的位子上,看到已進入座的哥哥,他難得地沒有嗆他。
期間許嘉文還湊過來,賤兮兮地問他:“你小女朋友怎麽還沒上臺?”
而他的弟弟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酷地對他說:“認真看節目。”
許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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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冉冉送了什麽歌呢?嘻嘻嘻